十七日中午。
魔都的天空依旧阴沉,仿佛不愿散去昨日硝烟的阴霾。
经过一夜又半日的疯狂抢救,临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陆凡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走出来,身上无菌服沾满了斑驳的血迹和药渍。
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极度疲惫。
在他和唐丽带领的医疗队拼尽全力下。
耗尽了系统奖励的所有高级药物,再配合上现代医疗物资。
终于将重伤员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
回顾昨晚的那场战斗,胜是胜了,但代价是巨大的。
一百一十二名重伤员中,超过一半的人永远失去了手臂或腿脚。
或是留下了无法逆转的内伤,他们的战斗生涯就此终结。
另外一半的人即便能康复,也再也无法恢复到保安队那种高强度作战的要求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亲身参与抢救的他,心情沉重得如同压着一块巨石。
陆凡刚走出临时医疗点,就遇见了李振山。
“老板”李振山的声音沙哑,递过来一张清单,“伤亡统计出来了。”
陆凡接过清单,目光扫过那一个个冰冷的数字:
阵亡:38人。
重伤:112人。
轻伤:203人。
尽管全员配备了三级头三级甲,尽管拥有超越时代的火力。
但面对鬼子最后疯狂的反扑和残酷的巷战、滩头战。
他精心打造的这支精兵,依然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咱们可是把魔都的小鬼子全端了,这一仗打得值!弟兄们没白死!”
“值吗?”陆凡看着清单上的数字,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在他看来,这本可以是一场以极小代价就取得的胜利。
如果不是金陵方面瞎指挥。
如果不是那三封催命符般的电文。
如果不是张治中被逼得提前押上所有筹码。
他的保安队完全可以在更充分的准备下,以更小的伤亡结束战斗。
是后方愚蠢的指挥,透支了他队员们的生命。
一种强烈的懊恼、心痛和难以言喻的愤怒在他胸腔里翻腾。
他对在淞沪这个巨大旋涡中继续战斗的信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在这里,他的力量似乎永远填不满那些官僚主义和错误决策带来的无底洞。
于是乎,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滋生、蔓延。
也许是时候离开这个绞肉机般的战场,另起炉灶。
用一种更纯粹、更自主、更有效的方式去打击敌人。
陆凡点上烟狠狠抽了一口,转过头递上烟问道:“老李,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离开这里。
换个地方打鬼子,你会跟着我一起离开吗?”
“那必须的,只要是鬼子,去哪打不是去啊!”李振山想都不想就开口回复。
随后他点上烟抱怨道:“老板,老实说,魔都这鬼地方都是巷道,打起来完全施展不开。
这一仗要是放在北平那边,就凭我们现在这装备。
马勒个巴子的,不把鬼子打出屎来,算我老李,白瞎当那么多年兵。”
陆凡听了老李的抱怨,抽着烟回想一个月前的战斗,很是感慨。
突然他想到什么,问道:“老李,怎么没看到金标吗?”
这问题一出,李振山迟疑了,没心没肺的表情挂不住了。
李振山支支吾吾的说道:“老老板,别急,白金标没什么大事,就就是手受了点伤!”
陆凡在老李的引领下,见到了手被包扎成大粽子的白金标。
这会儿他正在安顿受伤的队员,忙前忙后。
人确实没什么大事,可多功能眼镜一扫,五根手指断了三根。
还是最致命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
白金标见到陆凡,连忙把自己受伤的手往身后藏。
同时努力的保持风淡云轻的样子,释道:“老板,医生处理过了,就是一点。。。。。。”
手术室内,陆凡麻利的剪开白金标的纱布展开作业。
果然,他不仅是失去三根手指这么简单,他的手掌己经千疮百孔。
他竟然没去找医生做专门处理,因为作为老兵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很有可能就是截肢。
要不是看到那粽子一样的包扎方式,陆凡几乎被骗了。
“金标,我劝你闭嘴!”他拧着眉,压着火,“我现在给你修补缝合,配合点。”
话音落下,陆凡就开始自己手上的操作,不是商量完全就是通知。
对于这群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他是实实在在的心疼。
白金标的手掌很快处理完了,巡视一圈之后陆凡才独自回到霞飞庄园。
庄园内寂静无声,与外面的世界仿佛是两个时空。
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却毫无睡意。
一闭上眼,那些牺牲队员的面孔就清晰地浮现在黑暗中。
他想起了那个总爱憨笑、来自北平的机枪手大刘。
七七事变的时候就跟着他,说要给自己被鬼子飞机炸死的爹娘报仇。
每次打仗的时候,他身上的弹药总是比别人多带几个基数。
为的就是在战斗时,火力输出更持久,能杀更多的鬼子。
这次为了压制一个鬼子火力点,被掷弹筒炸得血肉模糊
还有那个队伍里最有文化、原本是小学老师的侦察兵小陈。
空闲的时候,对于给队员们代写书信,总是那么乐此不疲。
这次却在侦测鬼子舰船时,为了给小队探明火力点,暴露了位置,身中数弹
还有那个沉默寡言、刀法却极好的东北老兵老歪头。
每次打仗都冲在最前面,这次为了第一时间撕开鬼子的防线,毅然决然的单骑闯关。
给后面兄弟撕开火力缺口的同时,也被鬼子的机枪打成了筛子
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一个个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
如今都变成了清单上冰冷的名字和数字。
这种失去,如同钝刀子割肉,让陆凡感到一阵阵窒息般的心痛。
他坐在书房里,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久久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