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那声凄厉得几乎破音的惨叫，像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穿了沈清宸沉入水底的混沌意识。
顾言出事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脑海，瞬间驱散了所有疲惫和睡意。
沈清宸猛地睁开眼，瞳孔在氤氲的水汽中骤然收缩！
视野还有些模糊，但他清晰无比地看到一张放大到极致的、写满了惊恐绝望的脸——是顾言！
顾言的手，正带着剧烈的颤抖，伸向他的鼻尖！
沈清宸懵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
他下意识地微微偏了下头，避开了那根颤抖的手指，喉咙里发出一个带着水汽的、困惑的短音：“……嗯？”
这一声微弱的回应，却像在顾言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投下了一颗炸弹。
“崽崽！你……你……” 顾言脸上的恐惧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和后怕冲垮，眼泪“唰”地一下决堤，比水龙头还猛，大颗大颗地砸在浴缸的水面上，也砸在沈清宸光裸的肩头，“你吓死我了！呜呜呜……你吓死我了啊！！！”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也完全顾不上沈清宸还光溜溜地泡在水里。
巨大的恐慌转化成一股蛮力，他弯腰，双手猛地探入温热的水中，一把箍住沈清宸的腰背和腿弯，像捞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硬生生把人从浴缸里捞了出来！
“哗啦——！” 水花四溅。
沈清宸猝不及防，全身暴露在骤然变冷的空气中，冻得他一个激灵，本能地缩了缩身体，下意识地环住了顾言的脖子。
“呜哇——！崽崽！崽崽！” 顾言把他死死箍在怀里，勒得沈清宸差点喘不过气。
一米九五的大个子，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眼泪糊了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嘴里翻来覆去只有那几句，“你为什么吓我！为什么在浴室睡着！叫你你又不答应！还……还把自己泡得一脸白……我以为……我以为你……”
他“以为”后面的话被汹涌的哽咽堵住，只剩下破碎的哭声和……一个响亮的哭嗝！
“嗝！”
顾言哭得太狠太急，悲伤的情绪还没宣泄完，身体却先一步打起了抗议的嗝。
他一边抱着湿漉漉、光溜溜的沈清宸，一边不受控制地：“嗝！……吓死……嗝！……我了……嗝！”
扬面一时变得极度混乱又……有点滑稽。
这也怪不得顾言，主要是沈清宸刚刚那个样子，皮肤苍白，还有点浮肿，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歪着脑袋泡在水里，看着就很像没气了。
沈清宸被他勒得生疼，又冻得发抖，头发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
看着怀里哭得满脸通红、眼泪鼻涕横流、还不停打嗝的“大型哭包”，他那点被吵醒的起床气和方才在楼下积攒的忐忑烦闷，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混杂着心疼、无奈和……荒谬好笑的感觉取代。
他，前世令人闻风丧胆的影卫，刚刚还冷静利落地执行了一扬“处刑”，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小鸡仔，被一个哭得直打嗝的笨蛋太子爷从浴缸里捞出来，光溜溜地抱在怀里当暖宝宝？
这反差……有点过于离谱了。
“我……没事。”沈清宸试图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他挣了挣，想先拿条浴巾遮一遮。
“嗝！不许动！”顾言把他抱得更紧，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样，哭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配上那不停歇的“嗝！”，威慑力大打折扣，只剩下满满的委屈和控诉，“你……嗝！……吓死我了……嗝！……还笑！嗝！”
沈清宸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嘴角不知何时，竟然真的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完了，被发现了。
他赶紧抿住唇，但眼底那点笑意和无奈却藏不住。
看着顾言哭得直抽抽、还倔强地瞪着自己的样子，沈清宸只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
笨蛋……傻成这样，不过看着还挺好欺负的。
他不再挣扎，任由顾言抱着，艰难地伸长手臂，够到旁边架子上的大浴巾，胡乱地裹在自己下半身，好歹遮住了重点部位。
然后，他抬起手，带着温热的水汽，轻轻覆上顾言的后颈，另一只手则笨拙地、一下下拍抚着他宽阔的后背。
“好了，好了……” 沈清宸放柔了声音，像哄一只炸毛的大狗，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耐心和温柔，“别哭了……我没事，就是太累，睡着了……没听见你叫……别怕……嗯？”
他生涩地哄着，语气有些干巴巴的，但动作却无比轻柔。
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顾言后颈的皮肤，试图传递一点安抚的温度。
“嗝！谁……嗝！……谁怕了！”顾言嘴硬，但身体却诚实地往沈清宸怀里又拱了拱，把脸埋在他湿漉漉的颈窝里，温热的眼泪蹭了他一身，闷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持续不断的嗝，“你……嗝！……下次不许这样……嗝！……洗澡不许睡着！嗝！……叫你要答应！嗝！……脸白得像鬼……吓死个人了……嗝！”
沈清宸：“……” 他低头看看自己因为泡久了热水确实有点发白的皮肤，再看看哭得比他还惨的顾言，一时竟无言以对。
到底谁更像鬼啊？(ー_ー)!!
而且这打嗝……也太有节奏感了。
“嗯，知道了，下次不睡。” 沈清宸从善如流地应着，拍抚后背的手没停。
听着耳边那规律的“嗝！嗝！”，再看看顾言埋在自己颈窝里毛茸茸的脑袋，那点荒谬的笑意又有点压不住了，嘴角再次微微扬起。
顾言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笑意，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里面还汪着两汪泪，控诉地看着他：“你还笑！嗝！我都……快吓死了！你……嗝！……没良心！嗝！”
看着顾言委屈又愤怒，偏偏还控制不住打嗝的样子，沈清宸终于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不是平时那种清冷的、带着点嘲讽的笑，而是发自胸腔的、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纵容和……真切的愉悦。
“噗……嗯，我没良心。” 他低笑着承认，手指却更温柔地抚上顾言的脸颊，用拇指指腹轻轻揩去他眼角的泪珠，“别哭了，再哭明天眼睛该肿成核桃了，多丢人啊。顾家大少爷，嗯？”
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调侃，眼神却软得像水。
顾言被他这少见的温柔笑容晃了一下神，随即心里那股委屈劲儿更大了！
自己都担心得要死要活了，这家伙居然还笑得出来！
简直岂有此理！愤怒和委屈冲昏了头，他盯着沈清宸近在咫尺的脸，目光下移，落在那片白皙的、还带着水珠的胸膛上……
脑子一抽，他张嘴就咬了上去！
“唔！” 沈清宸猝不及防，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闷哼出声。
他身体瞬间绷紧，条件反射地想推开这个胆大包天的“袭击者”。
但低头看到顾言紧闭着眼、皱着眉、像只护食的小狗一样叼着自己胸口一小块皮肉，力道不重，但充满了发泄意味的样子……沈清宸紧绷的身体又慢慢放松了下来。
算了……咬就咬吧。
总比哭得喘不上气强。
沈清宸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
他一手继续环着顾言的背，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轻落在了顾言那颗湿漉漉、毛茸茸的脑袋上，像给大狼狗顺毛一样，一下，又一下，缓慢而耐心地抚摸着。
“好了……松口……”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和纵容，“脏，都是水……乖，松口。”
顾言其实咬下去就后悔了，崽崽皮肤那么白，肯定很疼。
听到沈清宸带着点哄劝的“乖”，他心里的委屈和火气一下子就泄了大半，乖乖地松开了嘴。
果然，沈清宸白皙的胸口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带着水光的牙印，微微泛红。
顾言看着那牙印，又看看沈清宸无奈的眼神，后知后觉的羞耻感“轰”地一下冲上了天灵盖！天啊！他干了什么？！他居然咬了崽崽的……胸？！(///ω///)
巨大的羞耻感混合着刚才未散的惊吓和委屈，让他脸上瞬间爆红，比煮熟的虾子还红！
他猛地又把头埋回沈清宸怀里，这次是羞的，瓮声瓮气地嘟囔：“……谁让你吓我……还笑我……”
沈清宸看着怀里这只瞬间从愤怒大狗变成害羞鸵鸟的大型生物，只觉得啼笑皆非。
他揉了揉顾言的头发，指尖感受着柔软的发丝，温声道：“嗯，我的错。不笑你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也不吓你了。”
顾言在他怀里蹭了蹭，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勉强接受。
只是那打嗝声，还在顽强地坚持着，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像小猫咪一样：“嗝……嗯……”
门外走廊。
顾父和顾母原本正打算回房休息，结果被顾言那声石破天惊、凄厉无比的“崽崽”吓得差点灵魂出窍，以为楼上出了什么命案，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好就冲了上来。
结果刚到沈清宸房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顾言惊天动地的哭嚎声、打嗝声，还有沈清宸那带着无奈笑意的、低低的安抚声。
“呜呜呜……嗝！……吓死我了……嗝！……没良心……嗝！”
“……嗯，知道了……下次不睡……别哭了……”
“嗝！你还笑！嗝！……咬你！……嗝！”
“嘶……松口……乖……”
门外的顾父顾母：“……”
两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惊魂未定后的……哭笑不得。
顾母捂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压低声音，又好气又好笑：“哎哟……这小祖宗，吓死我了！原来是虚惊一扬……看把言言给吓的，哭成这样……”
顾父也是一脸无奈，听着里面儿子那丢人的哭嗝声，嘴角却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他揽住妻子的肩膀，轻轻把她往后带，远离房门：“没事就好。走吧，让他们小两口自己解决去。言言这是……关心则乱。” 他顿了顿，补充道，“宸宸哄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