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刀在鸽血红的玉料上游走，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沙沙声，像一首安眠的夜曲。
当最后一笔云雷纹在宽边手镯外圈流畅地收尾，沈清宸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他轻轻舒了口气，放下刻刀和手镯，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
一低头，这才发现，某个信誓旦旦要陪着他、结果却不知何时靠在他大腿上睡着的“大型挂件”。
顾言睡得很沉，英俊的侧脸在暖光下褪去了平日的张扬，显得格外安静，甚至有点……脆弱？
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绵长。
他微微歪着头，枕在沈清宸的大腿上，毫无防备，像个找到安心港湾的孩子。
沈清宸静静地看着他，原本清冷的眸子里，冰封的湖面悄然裂开一丝缝隙，漾起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涟漪。(′?_?`)
这个笨蛋……
明明看起来那么强大，那么不可一世，此刻却毫无防备地睡在自己身边……
不管他这份“饲养员”的好意是出于一时兴起，还是别的什么……至少此刻，这份温暖和庇护，是真实的。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顾言敞开的睡衣领口下，那两边锁骨上清晰可见、甚至有些红肿的牙印上。
还有胸口T恤上，那圈被他隔着衣料啃咬留下的、带着点水渍的痕迹。
一股迟来的、混合着心疼和歉疚的情绪，悄然爬上沈清宸的心头。
好像……咬得是有点重了？这个笨蛋，居然也不反抗到底……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试图在不惊醒顾言的情况下抽身。
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好不容易将自己从顾言的“压制”下解放出来，沈清宸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双臂穿过顾言的腋下和膝弯。
影卫的力量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虽然顾言身材高大结实，但沈清宸的动作却异常沉稳，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将他稳稳地抱了起来。
顾言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移动，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脑袋往沈清宸颈窝里蹭了蹭，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带着一种全然的信任。
沈清宸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得更轻，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大型玩偶”安置在柔软的大床上，仔细地给他盖好被子。
看着顾言在睡梦中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还在为锁骨的疼痛不适，沈清宸抿了抿唇。
他记得顾家有个很大的医药箱。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下了楼。
客厅里灯火通明。
顾父戴着老花镜还在看财经杂志，顾母在织一件明显尺寸偏小的毛衣（看颜色和款式，目标客户不言而喻），顾韶楠则抱着游戏手柄在沙发上激战正酣。
沈清宸的出现让三人同时停下了动作。
“宸宸？还没睡呀？是不是饿了？阿姨给你热点牛奶？”顾母立刻放下毛衣，关切地问。
沈清宸摇摇头，清冷的嗓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阿姨，家里有止痛的药吗？”
“止痛药？”顾母一愣。
顾父从杂志上方抬起眼皮。
顾韶楠的游戏角色瞬间被小怪砍死了，他都顾不上复活，猛地转过头。
三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沈清宸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果然如此”、“不出所料”、“我就知道”的复杂光芒！
顾父：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里的“家门不幸”简直要化为实质！
(▼ヘ▼#) 这小子！居然还……还要用到止痛药？！阿言那混账东西到底是有多不中用？！
顾母：眼底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能开出花来！
哎哟哟！止痛药！看来战况很激烈嘛！我家崽崽果然厉害！阿言那小子……啧啧，该！
顾韶楠：嘴巴张成了O型，手里的游戏手柄“啪嗒”掉在沙发上：(⊙?⊙) 卧槽？！嫂子……不，小清宸这么……这么猛的吗？！我哥……我哥他……他得疼成啥样啊？！都要吃药了？！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极度尴尬又极度兴奋的诡异气氛。
沈清宸被他们看得莫名其妙，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_?) 他们怎么了？表情好奇怪……我只是想要止痛药给那个笨蛋涂一下伤口而已……
“有！有！阿姨这就给你拿！”顾母反应最快，强忍着激动（甚至有点想放鞭炮庆祝的冲动），立刻起身去翻找药箱。
她动作麻利地拿出了一支消肿止痛的药膏，想了想，又“贴心”地塞了一小盒据说能缓解“运动后肌肉酸痛”的喷雾进去，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宸宸啊，给，这个药膏涂伤口效果好！这个喷雾……嗯，或许也用得上？年轻人嘛……注意身体，量力而行啊！”
沈清宸接过药膏和喷雾，看着顾母那过于灿烂和“理解”的笑容，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还是礼貌地点点头：“谢谢阿姨。” 然后转身，像只轻盈的小猫，悄无声息地上楼了。
他身影一消失在楼梯口，客厅里的气氛瞬间炸了！
顾父重重地把杂志拍在茶几上，痛心疾首：“不像话！简直不像话！我们顾家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д◢)
顾母则完全沉浸在“崽崽威武”的喜悦里，美滋滋地拿起小毛衣继续织：“哎呀，老头子你懂什么！这叫一物降一物！我看宸宸就很好！阿言那小子欠收拾！”
顾韶楠捡起游戏手柄，一脸三观重塑的震撼：“妈……哥他……他真的……那么……不行啊？”
顾母瞪了他一眼：“小孩子别瞎打听！打你的游戏去！” 语气里却毫无责备，反而带着点骄傲。
楼上房间。
沈清宸拿着药膏回到床边。顾言依旧睡得很沉，只是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睡梦中也能感受到锁骨的刺痛。
沈清宸拧开药膏盖子，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弥漫开来。
他用指尖沾了一点凉凉的药膏，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顾言两边锁骨那红肿的牙印上。
药膏接触到皮肤的凉意让睡梦中的顾言舒服地哼唧了一声，眉头也舒展开来。
沈清宸见状，心里那点愧疚感更重了。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对着涂好药膏的地方，轻轻地、温柔地吹了吹气。
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
顾言其实在沈清宸给他涂第一下药膏时就醒了。
那清凉的药膏和指尖温柔的触碰，像羽毛一样撩拨着他的神经。
他强忍着没有睁眼，想看看自家崽崽要做什么。
当那温热的气息轻轻吹拂在伤口上时，顾言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崽崽在给他涂药！还给他吹吹！
他的崽崽怎么可以这么乖！这么软！这么让人心疼！
他继续装睡，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来自崽崽主动的温柔。
他甚至能感觉到沈清宸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怜惜？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小手，带着点犹豫，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脸颊。
顾言的心跳瞬间飙到一百八！(?□?) 崽崽捏我脸？！
他听到沈清宸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带着困惑和迷茫的嗓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像梦呓，又像自言自语：
“你挺好看的……怎么就是有点傻呢？”
“你这个大傻瓜……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哪里值得了……”
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
“以前……也有个人说过……会保护我……可是……他食言了……”
“你会不会……也一样呢……”
“我好害怕……”
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狠狠扎进了顾言的心脏！瞬间鲜血淋漓！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崽崽……他的崽崽……到底经历过什么？！
那个食言的人是谁？！那个让崽崽如此恐惧、如此没有安全感的人渣到底是谁？！
巨大的心疼和愤怒几乎要冲破顾言的伪装！
他恨不得立刻睁开眼睛，把眼前这个脆弱又坚强的小家伙紧紧抱进怀里，告诉他，自己永远不会食言！永远不会离开他！
就在他情绪翻涌、差点控制不住的时候，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轻轻地滴落在他紧闭的眼睑上，然后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是泪！
崽崽哭了！
顾言的心，彻底碎了。
他感觉自己的眼眶也瞬间湿润。
他的崽崽，在无人看到的深夜，卸下了所有防备，对着一个“熟睡”的他，流露出了深埋心底的恐惧和脆弱。
紧接着，他感觉到一个带着凉意和泪痕的小脸，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贴进了他的颈窝。
沈清宸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蜷缩着，将额头抵在他的下颌处。
过了一会儿，可能是想到什么，突然又动了，然后，一个极其轻柔、带着试探的吻，羽毛般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沈清宸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询问，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里：
“你对我的好……能坚持多久？”
吻落下的瞬间，顾言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随即是排山倒海的心悸和狂喜！(*?▽?*)
崽崽亲他了！主动亲他了！虽然只是额头！
但紧随其后的那句轻问，又像一盆冷水，浇熄了狂喜，只剩下刺骨的冰凉和心疼。
坚持多久？
崽崽……原来一直活在随时会被抛弃的恐惧里吗？
顾言的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多想立刻告诉崽崽，是永远！是一辈子！是生生世世！只要他顾言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崽崽再受半分委屈！从拐回来那天开始就注定了！
但他不能。
他不能让崽崽知道他醒着。
崽崽此刻展现的脆弱，是只属于“熟睡”的顾言的秘密。
他不能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信任。
他感觉到沈清宸问完那句话后，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勇气，迅速地从他颈窝里退开，然后背对着他，在床的另一侧蜷缩起来，像一只把自己团成球的、缺乏安全感的小刺猬。
房间里只剩下压抑而细微的抽泣声。
顾言的心揪成一团。他不能再装睡了。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假装在睡梦中不舒服地翻了个身，动作“自然”地朝着沈清宸的方向滚了过去。
长臂一伸，极其“顺理成章”地，将那个蜷缩着的、微微颤抖的身体，紧紧地、严丝合缝地搂进了自己滚烫的怀里！
抱到了！
他将脸深深地埋进沈清宸柔软的发丝和温热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少年身上清冽的草木香，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体温驱散他所有的恐惧和寒冷。
沈清宸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瞬间僵住！他怎么……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顾言又假装迷糊地“唔”了一声，闭着眼睛，摸索着将两人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仔细地掖好。
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的嘴唇“不经意”地、极其轻微地擦过了沈清宸近在咫尺的唇角！
那柔软的、温热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沈清宸！
他整个人彻底石化！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如同被点了穴！他……他亲到我了？！是故意的还是……
而“始作俑者”顾言，在完成这一系列“高难度”的装睡操作后，呼吸重新变得均匀绵长，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只有那紧紧环抱着沈清宸的手臂，和埋在他颈间微微发烫的脸颊，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沈清宸僵硬地被顾言抱在怀里，后背紧贴着对方坚实温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强健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稳地敲击着他的背脊。
那心跳声，奇异地安抚了他刚才翻涌的不安。
他不敢动，也……不想动。
顾言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敏感的颈侧，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
那个“意外”的、蜻蜓点水般的唇角触碰，带来的酥麻感还未完全褪去。
还有这个……温暖得让人沉溺的怀抱。
沈清宸心底那层厚厚的冰壳，似乎在这个混乱又温暖的夜晚，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轻微地，往后靠了靠，将自己更深地嵌入了顾言的怀抱里，汲取着那份令人贪恋的暖意。
就……就一会儿……
顾言清晰地感受到了怀里小家伙儿这细微的、带着依赖的后靠动作。
巨大的喜悦和满足瞬间淹没了他！
他强忍着想要把人翻过来狠狠亲一口的冲动，只是将手臂收得更紧，下巴在沈清宸柔软的发顶眷恋地蹭了蹭，无声地传递着：别怕，我在。
黑暗中，两人紧紧相拥。
一个装睡，心跳如擂鼓，满心满眼都是失而复得的珍宝，暗暗发誓要用一生去守护。
一个僵硬又贪恋，在温暖的包围和混乱的心跳中，第一次放任自己沉溺于这份不知能持续多久的温柔，带着不安和一丝微弱的希冀。
窗外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房间里只剩下彼此交缠的呼吸声，和两颗同样悸动不安、却又在黑暗中悄然靠近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