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给陆凛包扎，医用棉蘸着碘伏，晕开一片浅褐色的痕迹。
“外公说......”她竭力保持让声音不抖，“外婆是初代时空跳跃者，林氏基因能抵挡时空排斥。艾琳杀了她。”林悦的指尖忽然一顿，“然后把她的大脑封存进晶体里，做成活体导航仪。”
陆凛透过镜子，看她。
“我去过虹吸塔。”她抬起头，看向陆凛，“可外婆对我毫无反应。”
陆凛正想安慰，忽然林悦攥紧了手里的绷带：“但我总觉得外婆和母亲就在这里，就在这座塔里，无声地注视着我。”
在陆凛的陪同下，林悦又去了一趟虹吸塔。
虹吸塔的核心区域，幽蓝的晶体柱静静矗立，林悦站在晶体前，冰冷的蓝光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臂，将整个手掌贴了上去。
毫无反应。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晶体柱依旧沉寂，没有共鸣，没有呼唤，连一丝微弱的波动都没有。
“怎么会？外公不可能骗我，艾琳也的确和外婆长得一模一样。”林悦喃喃道。
“摘掉手表。”陆凛站在她身后，出声。
林悦摘掉母亲留给她的手表，她手腕的印记正闪着蓝光，再次抬手，林悦的动作带着几分决绝。
依旧是一片死寂。
没有共鸣，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丝异常的波动都没有，就像她和这里毫无关联。
“怎么会呢？”林悦抬头望着高大的晶柱，”明明我以前感受到过。”
“不用着急，总有人比我们更等不及。”陆凛说。
两人刚踏入生活区的长廊，不远处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艾琳的助手艾予就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显然已经找了他们好久。
“林悦小姐！您去哪儿了？”艾予一把抓住林悦的手腕，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焦急，“艾琳博士一直在找您！”
林悦一怔：“外婆找我？什么事这么急？”
艾予神秘地笑了笑，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您去了就知道了，那可是个大惊喜。”
广场中央架起高台，林悦被请上去，艾琳亲昵地挽着她。
“我的孩子受了惊吓。”艾琳说着，果断按下控制按钮，”这些垃圾必须付出代价！”
她脚下是十二个铁笼，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个残次品，包括那个曾在废弃园区用烙铁标记她的蛇皮男人。
咔嚓。
第一个笼子的底板突然打开，里面的男人惨叫着坠入硫酸桶。
人群爆发出欢呼，林悦的胃痉挛起来，她条件反射拦住艾琳预备按下第二个按钮的手。
“还不够，孩子，还不够。”艾琳温柔地注视着她。
顷刻间，笼底冒出尖刺贯穿女人的胸膛，女人临死前，挣扎着指向林悦：“你明明答应过给我们血清......”
话还没说完，颈椎断裂的清脆声响起，艾予站在笼子上方生生拧断了她的脖子，更要命的她还是个孕妇。
台下民众的窃窃私语：“听说是原始种亲自指认。”，“活该！残次品就该灭绝！”
“真遗憾。”艾琳弯腰用指尖抹起地上女人的那滴血，轻轻涂在林悦缠着绷带的脸上，“他们临死都要污蔑你。”
林悦看明白了，每死一个残次品，就有成千上百个幸存者憎恨她。艾琳这是在给她制造永远甩不掉的死敌。
她和陆凛猜想的没错，绑架她，给她打上烙印的人——是艾琳。能在她的宫殿里抓走她，除了她还有谁。
只是二人没想到，艾琳竟如此肆无忌惮，明晃晃的绑架，明晃晃的树敌。
如今的下层区已成禁地，在那里，她是万人唾弃的叛徒；而上层区同样杀机四伏，每个被清除的残次品都曾是家族精心栽培的希望，艾琳借她之手铲除异己，既削弱了各大家族的力量，又将所有仇恨都转嫁到她身上。
接下来，隔三差五的刺杀，各种意外层出不穷，迫使林悦只能跟随在艾琳身侧。
“别怕，外婆在这里。”艾琳爱怜地捧着林悦的脸，“可怜的小家伙，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看你，巴掌大的小脸，是越来越小了。”
林悦浑身僵硬，她刚从一场火灾中逃出，头发被烧焦大半。
“你看，外面多危险啊。”艾琳叹息着指向全息屏。
画面里，暴民正在焚烧林悦的等身人偶，火光映亮每一张扭曲的脸。
“只有我能保护你。”艾琳的红唇贴近林悦耳畔，呼吸带着铃兰香气。
林悦乖顺地将脸贴在艾琳手心。
艾琳满意地勾起唇角：“明天早上八点，配合完成抽血。”
这不是请求，是通知。
“我的荣幸。”林悦轻声回答。
假模假式安抚好林悦，艾琳预备离开，正要转身离去，衣袖却被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拽住。
“怎么了？我的孩子。”艾琳转身，对上林悦盈满泪光的眼眸。
少女苍白的指尖揪着她的衣角，声音细若蚊，“外婆，我能不能搬去和您一起住？”她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未落的泪珠，“小悦，真的好害怕。”
艾琳蹙眉正欲回绝，林悦突然扑进她怀里，将脸埋在她肩头，带着哭腔轻唤，“外婆......”
艾琳拒绝不了这个称呼，她沉默片刻，终是抬手抚过少女柔软的发丝，轻叹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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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透过半开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银色的湖水。
林悦隐在阴影里静等着陆凛的到来。
不多会儿，陆凛出现在门口，他衣服上还残留着夜露的湿气。
他刚想开口，林悦已经一步上前，踮起脚尖，额头轻轻贴上他的。她的睫毛微微颤抖，闭上眼睛，意识如细流般渗入他的记忆深处。
就是这儿了！
陆凛的童年。
晨光中的厨房，女人背对着镜头，哼着轻快的旋律煎蛋，男人从身后走近，笑着揉了揉陆凛的头发，阳光温柔地洒在餐桌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那么温暖。
可林悦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和上次看到的一模一样。
陆凛有关父母的温馨记忆只不过是2020年的一条智能家电广告，连餐桌上那盆绿植的位置都一模一样，林悦不敢贸然下定义，即使这段记忆她已经看了三遍。
她颤抖着深入这段记忆：女人总是戴着那条鹅黄色围裙（某品牌经典款）；男人说“儿子真棒”时的语调（广告台词）；甚至窗外飘过的气球（广告里的植入彩蛋）……
全是假的。
耳旁是陆凛有力的心跳，眼前是虚假的记忆。
林悦喉咙发紧，她缓缓退开，嘴唇微颤，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要告诉他吗？告诉他，他珍视的童年可能只是一段植入的影像？
“怎么了？”陆凛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温热的手掌覆上她冰凉的手指，“这么晚叫我过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有关外婆的......”
“陆凛。”她突然打断他，“我们曾彼此承诺互相坦诚，可是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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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害你。”
陆凛的表情瞬间一滞，“沈墨又来找你了？关于小葵，我可以再解释。”他急切地抵住她的额头，温热的呼吸凌乱地扑在她脸上，“你再看一次我的记忆好不好？”
“不是这个。”林悦心疼地捧住他的脸，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眉骨，他的睫毛在颤抖，像被雨淋湿的蝶，“听着。”她放软声音，“就算全世界都质疑你，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陆凛明显松口气，整个人栽进她怀里，“我只有你了。”他闷声说，鼻尖蹭过她的颈窝，像个讨要安全感的孩子。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林悦安抚他，声音轻柔，慢慢引导，“对了，你上次说，你妈妈煎蛋时会唱歌？”
“嗯。”怀里的声音带着笑意，陆凛的语调不自觉地轻快起来，“妈妈爱唱歌，但她总是走调，但妈妈走调也好听，妈妈的歌声是全世界最好听的，妈妈煎蛋的时候还总是喜欢把蛋黄戳破压扁，然后煎得焦焦的......”
一说起父母，陆凛就停不下来。
林悦不得不打断他：“她唱的歌是什么，你还记得吗？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就是这个！超市陈姐的手机铃声也是这个！有次买菜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首歌是1997年发行的，而艾琳说你是从几几年来的？”林悦说话声很轻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生怕惊动了什么。
“1900。”陆凛如坠冰窖。
“......1900。”陆凛无意识机械地重复，母亲的歌声，父亲的笑容，厨房的烟火气，都在这个数字面前碎成镜花水月。
“我有关父母的记忆是假的，那是不是......是不是......”很快，陆凛想到另一种可能，“小悦，你在艾琳的实验室，有找到关于我父母......”他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他既期待答案又恐惧答案。
父母可能就在这个时代，可能他并不是时空孤儿！但父母会不会和他一样成为艾琳的实验工具......
“没有。”林悦摇头，“实验室里没有任何与你父母有关的记录。”
“真的！”陆凛高兴地几乎要蹦起来，“那爸爸妈妈肯定是躲在了安全的地方。有可能，有可能明天我就会遇见他们！”
“那你还要那样做吗？”林悦轻轻去牵他的手，前几天陆凛提出牺牲自己，成全所有人的方案，他劝说林悦好几天了，可她始终不同意，”肯定还有别的方法的。”
“小悦，在残次品基地的地下室，我们找到的那些证据，横越几个世纪的文物、被做成干尸的人......无一不证明，艾琳正在通过时空虹吸掠夺其他时空的资源和人，我们必须阻止她。等找到外婆和你母亲，还有我的父母......你就带他们离开。”
“我们不能一起走吗？”
“我必须留下来，虹吸塔必须被摧毁。”
“一定有别的办法。你的父母还在，你还可以回去和父母一起好好生活。”
陆凛向前一步，他们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林悦抬头看他，月光在他睫毛下投下细小的阴影，某种强烈的情绪在他眼中闪烁，让林悦想起暴风雨前的海面。
“小悦。”他叫她的名字时总是带着一种特别的语调，仿佛这两个字是什么珍贵的咒语，“你知道的，这是唯一的选择。”
夜风渐强，吹散了云层，月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寂静中，他们静静地站着，肩并肩，期望这一刻可以到时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