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傅亦铮如玉的俊颜在月光下蒙着一层朦胧的微光,宛若神祇。
晏之仪却无暇欣赏,她愣了一下,猛地把傅亦铮推开,在窗边看了看,拉上了窗帘,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这里是23楼!”
傅亦铮看着活蹦乱跳完好无伤的晏之仪,声音微沉:“伤重病危?”
他扫了一眼病房内的布置,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窍。
“他们拿你做饵?”
傅亦铮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性情温和,此刻却不住的深呼吸,胸膛起伏,显然难以遏制怒火。
他声音并不低,晏之仪见状,忙凑上去捂住他的嘴,傅亦铮愣住了,眨了眨眼,耳根悄悄爬上了点红色,无措的看着她。
晏之仪冲他打了个手势, 轻声道:“是我自己的计划。”
房间里没有开灯, 唯一的感应灯都被晏之仪关掉了,两人都只能透过浅淡的月光看到对方。
晏之仪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虽然空荡荡的显得她身体清瘦,但刚才那一番动作完全彰显了她矫健的体态,刚才如果不是她收手即使,如果不是傅亦铮控制住身体没有一丝颤抖,那把刀的刀尖早就已经刺进了他的眼睛里。
两人隔空对视,只能看见对方一个轮廓,晏之仪屏息细听,听见了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声音,像是护士推着医疗小车经过的声音。
这下怕是真正的鱼上钩了。
对方手已经碰到了病房的门把上,电光火石间,晏之仪迅速推着傅亦铮的后背,试图把他塞进床底,却被他拦腰一报,放到了床上,下一面,身边的床榻塌陷,晏之仪睁大眼睛,感受到傅亦铮躺倒了他身边。
门把被轻轻转动。
晏之仪把要脱口的话咽了回去,瞪了傅亦铮一眼,听见他用气音说:“别动,待会儿让人发现了。”
那是因为谁?
晏之仪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按着他把他的头往被子里塞。
傅亦铮听着门口的动静,轻笑了声,在悄无声息的夜里,这如玉石激鸣的声音入耳显地格外惑人,他听话的往杯子里一缩,被子里只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含笑看着晏之仪。
晏之仪默默挪开了视线。
明明是像玉一样的人,怎么跟个妖精似的。
细微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傅亦铮蜷缩在被子里不出声,晏之仪保持着均匀的呼吸,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她感受到对方穿着轻薄到让人几乎感觉不到的鞋子,但是仍然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在靠近。
房间里太黑,对方没有看出这张床上睡了两个人,只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很快,晏之仪感受到有什么气味从房间蔓延开了。
对方似是满意地从喉咙里发出一丝闷哼,脚步轻快的准备离开房间。
晏之仪心下绷紧,这味道不像是毒气,反倒像是——
像是诱导剂。
晏之仪心提了起来。
她不知道这个诱导剂是适用于alpha还是omega。
她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看来这次袭击的目的是卡尔,她只是顺带的,对方并不想致她于死地,而是……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
她立刻想通了对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闯进医院只是为了放一个诱导剂的原因。
她并不清楚这个诱导剂是针对A还是O的,如果对方已经知道了她alpha的性别,那么如果是针对alpha的诱导剂并没有让她受影响,说明她确实就是实验体,如果受了影响影响,则说明她对外公开的性别有问题。
听着对方轻快的脚步,晏之仪知道不能再耽误了,立刻按下手中的警报器,守卫在医院各处的特刑人员一拥而上。
暗处那人不慌不乱,低低笑了几声,竟然出口说话了:“不装了?”
他果然猜到了这是个局,就算是这样居然还只身入局了,是有多大的自信?
对方的声音明显用变声器处理过,男女不辨,听着颇有些闲庭信步的感觉,他听着走廊传来的脚步声,悠悠的问了句:“怎么样,晏小姐,诱导剂的滋味好受吗?”
晏之仪屏住呼吸,在黑暗中看向被子中的傅亦铮,他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已经满头大汗,晏之仪几乎瞬间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顶上了自己的腿部.
傅亦铮如玉的皮肤一片绯红,清亮的眼睛无措的看着她,晏之仪无暇他想,心道感谢今天傅亦铮的突然闯入,让她能够分辨这诱导剂是用于alpha的。
安抚似的按了按傅亦铮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动,晏之仪迅速翻身而下,厚重的被子堆起来把傅亦铮遮挡住,昏暗的房间里看不出这里还睡着一个人。
她决定赌一把,赌对方还不清楚她的真是性别。
“知道这是个局还敢往里跳?”晏之仪沉声说着,飞速扑向前。
暗中的人扯开身上的白大褂,露出内里一身液体金属质感的紧身衣,直直地向窗户撞过去。
晏之仪暗骂一声,怎么都喜欢走窗户,也跟着冲了过去。
两人在窗户的边缘短兵相接,对方看着她完全不受影响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他手中电光闪过,晏之仪下意识地后仰避开,眼睁睁看着他从23楼的窗户跳了下去,朗声说着:“后会有期,晏小姐。”
一阵激烈的打斗让晏之仪深深地喘息,看着对方跳下去之后,她面上露出焦急地神色,心下却松了一口气。
骄傲自大的对手可能没有想到,不止医院内,医院方圆一公里内被特刑司、女王的特遣队、晏家的人团团包围,在他进入的瞬间就已经打开了能量壁障。
他跑不掉了。
心事落地,晏之仪赶紧过去看傅亦铮的情况,刚掀开被子,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的搂住,对方呼吸火热,体温高到不正常,一会儿的功夫汗水几乎要把衣襟都湿透了。
一阵天旋地转。
晏之仪感受到自己被按在床上,傅亦铮眼睛一片血红,埋头在她颈间,高挺的鼻梁缓缓地在她耳根摩擦,似乎在寻找腺体,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缓解自己的痛苦。
晏之仪快速道:“松开,我去给你拿药。”
诱导剂惊人的效力她少年时见识过一次,就是圣夜中学那次惊天动地的禁药案。
刚分化的青少年对于信息素的控制力远不如成年人这般有经验,那段时间圣夜中学经常可以在各个角落感受到隐约的信息素存在,而被用了诱导剂的青少年也因为这个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一个成年的alpha在吸入诱导剂后甚至比嗅到发情期omega的信息素还要失控,此刻傅亦铮就在仅存一丝理智和失控之间徘徊。
晏之仪总觉得,她的人生似乎总是和教廷反叛军有着微妙的联系。
她少年时期协助破获的禁药案的诱导剂,是反叛军实验失败的意外产物,她不明不白的在反叛军手里当了好几年实验品,虽然她完全不记得,现在被用来验证她身份的还是这个东西。
炙热的呼吸洒在晏之仪颈侧,傅亦铮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钳制住她的肩膀,在理智逐渐失控之下越收越紧,晏之仪感觉自己腰应该是青了一圈。
她不是没有余力挣脱,只是如果被诱导剂诱导的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或者是及时的安抚的话,后续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引起信息素失衡。
好歹傅亦铮还算老实,在几乎就要失去理智的状态下也没有表现出攻击性的动作,晏之仪倒也乐得在医生来之前对他进行短暂的安抚。
反正自己也是个alpha ,他再怎么也无法标记自己。
晏之仪心想着,如果失控的话,最多就是打一架嘛。
刚这么想着,傅亦铮难耐得闷哼出声,凌乱的头发蹭在晏之仪的侧脸,痒意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下,傅亦铮眸色深了深,声音有些哑,原本清朗的声音变得性感无比。
“我好想你。”傅亦铮颤着嗓子,近乎用着哀声再说。
晏之仪怔愣的转过头,装入一双血红的眼眸之中。
那无尽的悲哀之色让她心惊不已。
为什么……傅亦铮会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他们不过认识这么短的时间,合作过两部戏,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危险爬上23楼来找她?
这种泫然欲泣的悲哀眼神,就好像在告诉她,他等了很长的时间,才等到这一次见面。
晏之仪感觉心不受控制的开始狂跳,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甚至不敢细想。
“小笙……”一时失神,晏之仪唤出这个名字。
傅亦铮狠狠一颤,不断蹭着她的后颈,哀泣出声。
师尊,你认出我了吗?
背后被汗水和泪水浸湿一片,晏之仪感受到他的呼吸在慢慢靠近腺体,眼神一厉,立刻清醒了过来,翻过身反手揪着傅亦铮的衣领。
两个人的位置瞬间颠倒了,晏之仪在上,傅亦铮在下。
他一身狼狈,她目含审视。
“你到底是什么人?”晏之仪冷声问。
傅亦铮苦涩的笑了下。
“你刚才想标记我?”又是一声无情的问句。
傅亦铮哑声说:“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想让师尊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眼底透出嘲讽和无奈之色,轻声问:“你又是为什么会觉得,我对你没有别的念头呢?”
晏之仪的错愕之色被傅亦铮捕捉。
滚烫的身体炙烤着他快要失控的理智,他想要不顾一切的问:如果你知道现在面前的人就是霖笙,他跨越了无数个时空才找到你,你又会怎么样呢?
仅存的一丝理智被湮灭,即便他早就知道了答案,但还是想要再问一遍。
两人靠得很近,男人哑着嗓子,一字一句的说:“你以为我是谁呢?”
“如果我说我是——”
“你们在干什么?!”
晏之仪猛地回头,就见景岚目眦欲裂的看着他们。
急忙带人过来查看晏之仪安全的景岚一闯进门就看见晏之仪把一个成年男性压在床上,极尽亲昵的亲吻。
他攥紧了拳头,几乎相同的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场景立刻浮现在脑海中。
景岚唇色都气到发白,冲过去把晏之仪从傅亦铮身上拽了起来,暴怒的质问:“你今天不是要钓鱼吗?这就是你钓到的鱼?”
这一瞬间,景岚几乎分辨不出自己是在为卡尔的一片真心错付而感到不值,还是在为自己为什么不受控制的会被这个可耻的omega的行为影响到判断而感到羞耻。
第62章
景岚的怒气来的莫名其妙。
晏之仪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甩开景岚:“你看着他,我去找医生,他吸入了诱导剂。”
躺在病床上的傅亦铮骤然失去了身边的人,深呼吸几口,像是脱水的鱼,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翻身下床,凭着本能往晏之仪身边走过去。
站在晏之仪身边,闻到熟悉的味道他才舒了一口气,高高的个子却委委屈屈的靠在晏之仪肩头不住的蹭着。
晏之仪一边挂着一个大型挂件,另一边景岚仍拽着她不放,怒道:“你就这么关心他的身体?他是你什么人啊?好好的计划,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晏之仪狠狠一甩手, 厉声:“你要吵架我们换个时间,现在他需要医生!”
“来了来了。”门口有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快步走来,淡声说:“催什么。”
他疑惑的扫了眼晏之仪和景岚对峙的姿态,闲庭信步一样的从两人中间穿过去,愣是打断了两人诡异的气氛,给傅亦铮做了个基础检查后,医生说:“诱导剂引发的突发信息素紊乱,得送手术室,谁是家属啊?”
他问完,也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医院参与这件事情, 部分今晚值班的医生也是知道内情的,都跟特刑司签了保密协议,一旦泄露就会被追责。
病房的门口站着一群特刑人员,见状面面相觑,纷纷用眼神暗示对方。
你进去。
我才不进去找死呢, 要去你去。
最后医生招呼了声:“过来推床。”
特刑人员才磨磨蹭蹭的过来,盯着自家老大的死亡视线把傅亦铮接走。
晏之仪莫名其妙的瞪了一眼景岚,跟着病床一起走了。
景岚在背后凉凉嘲讽道:“你是他家属?”
话音未落,已经快要失去理智的傅亦铮轻抬手,抓住了晏之仪的衣角。
明明已经毫无理智可言了,但傅亦铮“别走”两个字却说的谁都听得清楚。
晏之仪:“……”
她看向景岚,十分肯定道:“对,我是。”
景岚气到快爆炸了。
即便如此,等在手术室门口的时候,晏之仪还是让人去叫傅亦铮的家人过来。
诱导剂的副作用可大可小,人都进医院了,没道理不通知家属。
景岚黑着脸让手下人去办这件事,没好气的在晏之仪身边坐下,一起等在手术室门口。
晏之仪斜眼看他:“呦,景司长您也来了?”
景岚哼了声,怒气仍未消退,冷声说:“保障参与人员安全,等他醒来之后还要让他签保密协议。”
他说着,话锋一转,质问道:“你的小情人是怎么进来的?大门都有人守着,除了他没有任何人进来。”
晏之仪一阵头疼:“怎么就小情人了,您眼里随便一对AO做朋友就是情人了是吧?”晏之仪斜觑了景岚一眼,嫌弃道:“是你眼睛不干净。”
景岚气到胸膛不断起伏,脸都气红了,指着自己说:“我眼睛不干净?明明是你太脏了。”
他眼神如刀,逼视着晏之仪:“你这个水性杨花的omega 。”
晏之仪嗤笑:“您是哪个牌坊精化身的啊景司长?”
景岚气冲冲的站起来在手术室门口的病房来回走,故意发出了很重的脚步声,守在一旁的两个特刑人员尴尬的对视一眼。
总觉得自家司长现在特别幼稚。
护士经过,白了景岚一眼:“医院不要吵闹。”
景岚怒道:“这层一个病房都没有!”
护士迈着铿锵的脚步即开景岚走进手术室:“那也不行!”
晏之仪和一旁的特刑人员闷声发笑。
景岚又气冲冲的在晏之仪身边坐下了。
两个特刑人员隐秘的对视一眼,不断用眼神暗示对方。
特刑人员1号:司长气成这样了还要坐她身边呢?
特刑人员2号:哎,喜欢上一个招人的omega果然非常苦恼,希望我以后的伴侣不要有太多竞争者。
特刑人员1号:司长这就是喜欢了?跟四殿下喜欢上同一个人了?这可不好办啊。
特刑人员2号:嗐,你信我,我有经验,这绝对就是喜欢。
景岚深吸一口气,终于按捺不住了,这个问题在他心里憋了太长的时间,他不问出来迟早会憋死他。
他虽然脾气暴,但是分时间分场合,自诩是个有分寸的人,但这分寸每次都会在遇到晏之仪的时候消失得一干二净,只觉得全然控制不住情绪。
为什么?
景岚红着眼死死地盯着晏之仪,问:“为什么?!”
晏之仪条件反射地后仰,心思百转千回的从前一世转到了这一世,心说就算她因为前世景岚和聆音之间的恩怨迁怒于他,这一世对他向来没什么好脸色,但也仅止于此啊。
这一世景岚和聆音甚至都还没有认识,她小心仔细的盯着聆音防止这两人相遇,让聆音避免沦为禁脔的命运,除此之外,每每都是景岚主动找她的麻烦。
怎么现在他一副被辜负的表情。
晏之仪觉得自己冤极了,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上哪说理去。
景岚正欲开口,瞥到了正在一旁眼神诡异的手下们,目光寒了一瞬,递了个眼神,两个特刑人员立刻知情识趣的走了。
就留晏之仪和景岚两个人在手术室门外大眼瞪小眼。
景岚沉下呼吸,眼圈红了一片,他自己约莫没有意识到,但从晏之仪的角度看过去,他没了平日里的飞扬跋扈,居然显得有一丝脆弱感。
她反讽的话到嘴边又给咽下去了。
“两年前的一个夜里,你去没去过弘景酒店?”景岚哑声问。
晏之仪眨眨眼睛,这问题实在太过宽泛,换个记忆力不太好的平常人类或许都记不住,更别说她两年前还没有重生回来,中间隔着千百年的时光,哪里还记得自己上辈子在两年前做过什么事情?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看着景岚的表情,心里不由蒙上了一层心虚。
怎么又一个满脸写着“我被辜负了,你得负责”表情的人。
她明明很洁身自好的好吗? !
晏之仪张了张嘴,没说话,但一脸茫然的神情被景岚尽收眼底,他恶狠狠的笑了笑:“好,好,你不记得了。”
晏之仪抬手,正色道:“或许不是我不记得了,是因为我确实没去过?”
景岚怒急反倒平静了下来,他沉默的看着晏之仪,紧攥的拳头微微颤抖,像是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几欲扑上来将猎物撕咬致死。
他顿了下,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还有多久满20岁?”
晏之仪:“一个多月。”
景岚抬手看到星讯上的时间,确认了一下,讽刺的笑道:“两年前的8月30日,弘景大酒店,你不可能没去过,因为你是在那里办的成年礼!”
晏之仪脑子轰的一声炸了。
将她震惊的神情收入眼中,景岚逼近一步,几乎快要贴上她的脸,将她眼底的每一点情绪变化都看得分明。
提到18岁成年礼,许多纷乱的记忆被晏之仪想起来,那天晚上实在过于混乱,她只记得那是她头一次喝酒,原本管家知道她以前很少喝酒,酒量估计不太行,准备的都是度数很少的果酒,但她偏偏喝醉了,怕自己醉酒出洋相,晏之仪便早早的找了个房间睡下了。
醒来后她还觉得非常不解,她不过浅浅的喝了几口,小叔也护着她,没人灌她酒,那酒度数根本就不高,怎么至于喝醉了?但是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对酒精敏感程度不一样,她也没有多想。
还是小叔觉得不对,去查了查,才意识到那晚她喝的酒可能有问题,但是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往她酒杯里下东西的人已经找不到了。
晏之仪按着额头,有些不确定:“我在,然后呢?”
景岚松开晏之仪,后退两步,靠在走廊另一端的墙上冷冷的看着晏之仪,那眼神恨不得能把她生吞活剥了,他嘲讽道:“你果然忘了,可见这些年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这种事情。”
景岚低垂着头,眼底覆着恨意:“你们omega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明明发情期到来的时候,身边没有抑制剂,就只能贴着alpha ,求他临时标记自己,醒来之后就能立刻翻脸不认人。”景岚的目光像一片薄刃,一下一下往晏之仪身上剜着。
晏之仪听着觉得有些不对,怀疑道:“你说的……是我?这不可能!”
景岚听到这话,只觉得过去看见她的时候那纠结的心态现在就像一个个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在他脸上,告诉他你为此动摇不已,甚至萌生过和自己疼爱的外甥争一争的念头的这个热闹,她眼里心里根本没有半点你的存在。
甚至连那段经历都不记得。
“不可能?”景岚的嗓音粗粝到几欲滴血,龙舌兰刺鼻的信息素毫不犹豫地释放出来,很快就充盈了整个医院的走廊,好在这一层没有其他病房,医院也特设有防信息素穿透的墙壁,这才不会引起更大的骚乱。
“你说不可能?那晚的信息素和你的一模一样,我查了很久,再没发现别人有这样味道的信息素。”景岚逼问道,“你正好那晚就在弘景酒店,正好还喝醉了一个人睡在酒店客房里,你告诉我,不是你,还能是谁?!”
晏之仪被浓郁的酒精味刺激到了,想要后退一步,脚步却顿住了,她的自尊不允许自己被这么冤枉,于是反而上前一步,抵着景岚的胸口问:“你查?明显你自己都记不清楚这件事情,不记得对方是谁,你又怎么能光凭一个印象不深的信息素的味道认定这件事?”
晏之仪毫不示弱,她无比肯定景岚口中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因为她18岁的时候根本就还没有分化性别!怎么可能有发情期。
而她的信息素……
晏之仪猛地抬头,意识到了问题。
景岚被她这样质疑,又急又气:“这种味道太特殊了,我怎么可能记错!我明明记得我对你进行过临时标记,是你求我的。”
景岚气的在走廊不住的转来转去,指着晏之仪:“是你苦苦哀求我,让我标记你,我真是不明白你们omega ,有需求的时候可以毫无顾忌的让alpha进行临时标记,不需要了就可以转头去爱别人,爱一个根本不能帮助你的omega 。”
“你做梦呢吧。”晏之仪面无表情的说。
“你说什么?”
晏之仪清清嗓子,整整衣领,想了想。
她18岁还没有第一次情潮这件事情肯定不能告诉景岚,因为她对外公开omega性别的时候是17岁,景岚虽然时常说话不过脑子,但是精明得很,只要他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怀疑。
她思路转换了个来回,镇定的说:“景司长,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一场梦?”
景岚难以置信的望着她,沉声道:“你这是在拿对我的偏见在怀疑我的智商?我景岚还不至于连这现实和梦境都分不清。”
晏之仪解释道:“其实……我的信息素有点问题。”
“什么意思?”
晏之仪长长的叹息,复杂的望着景岚,大概知道了为什么这些年景岚对她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总是阻止卡尔接近她,居然是源于两年前的一个大误会。
晏之仪冷静地说:“我的信息素……很奇怪,它可以说是有无数种味道,也可以说是没有味道,别人问道我的信息素,感受到的是他们自己最喜欢或者是最念念不忘的味道,这并不是我信息素本身,可能只是你对于记忆中那个味道的投射。”
景岚沉默的听完,笑了一声:“你想要否认这件事情,也不必找这么可笑的借口。”
“卡尔也知道这件事,不信你可以去问他。”晏之仪淡声道,“我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骗你,我自己也为这种信息素而感到困扰,哪有人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信息素究竟是什么味道,偏偏我就是。”
景岚胸膛起伏不定,怀疑的看着晏之仪,对于她的说法,信了大半。
她确实没有必要在这种问题上骗他。
景岚疲惫的靠在墙壁上,缓缓地滑坐下去。晏之仪从未见过景岚这么脆弱不堪的样子,担忧的问:“景司长,你还好吧?”
景岚捂着眼睛,不想再看见晏之仪这张脸,低哑着嗓音说:“滚。”
“滚远一点。”
晏之仪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走到走廊尽头才想起来,她是在这里等傅亦铮结束手术,等傅亦铮的家属过来的,她为什么要走。
于是她又折回去,拍了拍景岚肩膀,景岚发丝凌乱,眼睛微红,抬起头来看她,目光中闪烁着一丝迷茫。
晏之仪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不由有些心软,在他身边蹲下来,拍了拍他的后背,沉默无声。
“你又回来干什么?”景岚讥笑道。
晏之仪温声说:“景司长,我们俩原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不过是因为两年前的一桩误会,现在误会解开了,咱们日后见面不用再横眉竖眼的吧?”
她话音刚落,景岚便又竖起眉毛瞪她,晏之仪忙道:“好好好,随你随你。”
“而且呢,既然我们之间这桩误会是源于,嗯……源于你以为自己标记了我。”晏之仪坦荡道,“你也不用再介怀了,即便是真的因为意外我不小心被临时标记了,那不过是个意外,我不会放在心上,也不需要所谓的负责任。”
景岚哼笑一声,忍不住看她:“你们omega现在都这么放荡不羁?”
晏之仪笑了笑:“人生苦短,何必为自己拴上这么多的枷锁啊景司长,身为omega和alpha ,我们天生就会被信息素和标记被标记的行为限制,这事人生来无法抗拒的事情,但是人是有智慧和创造力的,为了对抗这种生而存在的本能,我们发明了抑制剂,阻隔贴,通过不断的验证找到了临时标记的方法,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人们会找到洗去永久标记的方法,让那些失去伴侣的人AO不再痛苦。”
“你把这种不忠的行为视作智慧?”景岚哑声问。
晏之仪摇头:“不是不忠,而是人人都有被自愿的时候,你知道有多少AO在匹配局的匹配之下结婚是被自愿的?”
景岚没有说话。
他永远无法理解这些omega内心在想些什么。
“你不能理解,是因为你是alpha 。”晏之仪轻声说,“你没有过被像货物一样卖出去的时候,你没有被自己的生理状况折磨得痛苦不堪只能求助于人的时候,你苦寻一个两年前意外被自己标记的omega ,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没有看见,这样的寻找,掺杂了几分真心,还是出于所谓的社会规训和责任,你分得清吗?”
景岚喉间传出喑哑的碎声,直到星讯叮的一声才把他们两人唤醒。
他看着晏之仪的侧脸,只觉得自己两年来,甚至二十多年来的观念在被一夕之间打碎,他压抑着喉咙中近乎哽咽的感受,脑子里混乱不堪。
他寻找了两年的人是假的,不过是诱导剂下的一场梦,他和晏之仪这段时间的针锋相对是假的,不过是她信息素造成的幻象,他对卡尔和她的感情认知是假的,对omega们看待这个是假的看法认知也是错误的。
是因为……傲慢吗?
景岚疲惫的闭上眼睛,感受到身边晏之仪推了推他,他偏过头沉沉的望着,眼里没什么神采,听晏之仪说:“傅亦铮的资料是不是到了,让我看看。”
景岚连白眼都没力气给她,手指在星讯上一扫,带着傅亦铮资料的文件在空中展开。
晏之仪一行一行扫过去,眉宇间的惊异越来越重。
傅亦铮这位鼎鼎大名的影帝,居然一个亲人都没有。
他成名于七年前,算是一个年少成名一炮而红的演员,在演了第一部电视剧的男配之后,就入了导演的眼,从电视剧男主到电影男主,一跃而成毫无障碍,凭借优越的外型,无暇的演技和肯吃苦的精神,花了几年时间将帝国内的奖项拿了个大满贯之后,便开始了半隐退式的生活。
他登记的户籍上并没有写父母,这种情况在帝国并不是不存在,但大多都是艰难跻身首都星的流民,只有出生既为流民,才会没有户籍,始终在各个星球之间流浪。护照上登记他来到首都星前待过的最后一个星球是K12星球,是帝国境内有名的荒芜星。
傅亦铮也很少接受采访,几乎从未在外界面前提及自己的家人,就好像这个人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一样。
凭空出现……
晏之仪越来越心惊,很多之前被她忽略的细节慢慢浮现。
景岚清了下嗓子,淡淡的瞥她一眼,跟她一起看着资料,看着看着觉得有些奇怪:“这人如果不是流民,那就是天生天长的,不然不会有特刑司查不到的资料。”
晏之仪心说你们特刑司查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但这也无法解释傅亦铮的怪异之处。
她除了两次合作之前和他没有见过,他是从哪里来的这如海的深情。
他和小笙从长相到气质到身材都这么相似。
景岚眯着眼睛:“但如果说他是流民,也不应该,流民获得平民户籍本来就困难,而且傅亦铮这一身气质,看着并不像流民出身,而像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他对付星盗时用的剑术和体术是只有平民以上的学校才允许开设的,星网不允许私下授课。”
剑术!
晏之仪感觉似乎所有线索都在自己面前一一铺展开,她有所怀疑却不敢相信,除非……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护士从里面走出来,见两人毫无形象的顿在一起,莫名其妙的问:“病人家属还没来吗?要签同意书了。”
晏之仪深思,那个她不敢承认的事实已经呼之欲出,她只需要找傅亦铮确认就能证实。
但他能承认吗?
她想起了之前的几次暗示,傅亦铮的态度似乎是在暗示什么,她就觉得心被揪住了,呼吸有些困难。
“我来签。”晏之仪坚定地说。
签完同意书,漠视了景岚疑惑的眼神,晏之仪揣着一颗不安的心重新蹲下来,似乎只有这种姿势才能让她有一些安全感。
她在心里悄悄呼唤了001一声。
“你能探查到来自异世的灵魂吗?”
001:“彦彦,现在我已经没有这个功能了。”
“那你们系统后台,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人跨越时空去到另一个时空?”
001停顿片刻,轻声说:“可以的。”
“系统讲究公平交换,只要付出的代价足够多,就能达到所想的目的。”
晏之仪沉重的想着。
那他,又付出了什么呢?
第63章
遍寻不到傅亦铮的家属,晏之仪给他签完字,叫来了他的经纪人。
就好像寻遍整个首都星,能和傅亦铮有那么一点点关联的也就只有这个经济人了。
傅亦铮的经纪人名叫唐琮,资料上说是傅亦铮的多年好友,晏之仪和他这个经纪人接触并不多,只依稀记得是一个左右逢源,非常圆滑的人,有点吊儿郎当的气质,但行事作风又雷厉风行的很。
当时她与傅亦铮算不上熟,也自然就没有对傅亦铮的经纪人有太多关注,工作上的事情都是经纪人和助理之间相互对接的,可能裴舒对唐琮还要更为熟悉一些。
今晚设局的事情不能告诉唐琮,他也没有多问,知道傅亦铮因为一些意外吸入了诱导剂现在正在手术室的时候,也只是漫不经心点了点头,在晏之仪没有注意的时候,默默的打量着她和景岚。
而后低笑了声,道:“我说呢,他今晚偷偷摸摸的要去哪里, 原来是来找你。”
他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不忿与不满,就像是看到好友的心上人是个在情感上多么不堪的人一样。
唐琮的意思太明确,景岚当即脸就黑了。
晏之仪拉着景岚不让他冲上去,半推半送的把景岚往外推,低声说:“行了,不是要去审讯吗,这边交给我了,我等你的审讯结果。”
景岚眯着眼睛瞪了她一会儿,甩手走了。
晏之仪倒是没对唐琮阴阳怪气的话感到不悦,这世上面对亲友受到伤害,能够保持理智不迁怒的人本来就少,她自诩自己都很难做到,也不要求别人能够做到。
平静的看着唐琮,晏之仪问:“他没有别的亲人了?”
唐琮守在手术室前,摇摇头,打量式的盯了晏之仪好一会儿,才缓缓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实话,我真的不太能理解他怎么会对你这个人素未谋面的小丫头这么感兴趣。”
唐琮说着,拿出烟盒,想起这里是医院,并没有点燃,只是放在鼻下闻了闻,兴味道:“我这么说你不介意吧?”
晏之仪耸耸肩,并未理会。
唐琮自找了个没趣,撇撇嘴,说:“他没有家人,我和他一起从流民星来的首都星,小姑娘,他对你感兴趣,你知道吗?”
晏之仪淡淡道:“现在知道了。”
她想了想,又问 :“你跟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唐琮吸了口没点燃香烟的烟草味,深意道:“对人不感兴趣,最好不要问这些问题,容易造成误会。”
晏之仪眉峰一挑,失了耐心,冷声道:“让你说,你就说。”
“啧。”这个晏之仪之前一直忽视,基本没有注意过的经纪人懒懒散散的斜靠在墙壁上,邪笑着看着她,颇有些兴味之意,“这就沉不住气了?”
晏之仪不怒反笑,淡声说:“如果你是想帮你的朋友一把,就回答我的问题,我与他如何,也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是他的朋友,不是他的饲主,他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是个成年人,不需要通过这种激怒的方式来刺激我们,该如何,我们自己心里有数。”
在唐琮眼里,她无非就是个手腕不高,还算稚嫩的年轻人,傅亦铮从一个流民只身闯荡到现在,想也知道受过多少苦,他不忍傅亦铮卷入中心城权力更叠的暗涌之中,想刺激她让她主动避开,这种行为可以理解。
唐琮深深的看她一眼,卸下了先前吊儿郎当的伪装,沉重的说:“反正,你对他也不感兴趣,不是吗?不如让他远离这些事情,看在他对你不错的份上,保他安全。”
晏之仪低垂着眼眸,看着手术室门牌上的灯投射在地面上的亮光,抬起头,脸上是冷硬一片:“这也是我自己的事。”
在她没有这个怀疑之前,傅亦铮不过是个相处的还不错的合作伙伴,保持距离保护他到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但他如果不只是傅亦铮,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好吧。”唐琮一摊手,无奈道,“我应该想清楚的,我说不动他,更不可能说动你。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他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吧。
你知道的,古地球亚洲人的长相就是很显小,我们俩都是流民,无父无母,不知道自己的年龄和生日,也没钱去做骨龄测试,后来想办法混到首都星来之后,给自己上户口的时候,为了方便,就报了年龄18,毕竟成年人要比未成年人方便得多。 ”
“你们认识这么长时间,有没有觉得他有哪里奇怪的地方?”
唐琮闻言,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要说奇怪,也没有,就是作为一个流民而言他的眼光未免太长远了些,学习能力未免太强了些,毕竟在进入首都星之前,我们什么都没有学过,只是在星际间流浪,是他把我一路带到这里的。
最奇怪的,应该是他对你莫名其妙的关注吧。 ”
唐琮嗤笑一声:“你能想象吗,一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知道水深水浅的人,居然还会追星,追的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
他满是不理解的看着晏之仪:“是,你很美,很耀眼,很优秀,但这都不是他对你这么关注的理由。”
唐琮坏笑了一声,靠近晏之仪,低语道:“你不知道吧,他的房间里收集了一大堆关于你的东西,画报、杂志、唱片,甚至星网上的宣传照,一一不落,堪称狂热。
在你出现之前,我什至觉得他会一直过着那种苦行僧的生活直到老死。 ”
十七八岁,凭空出现,学识渊博,苦行僧一样的生活。
晏之仪闭上眼,所有信息在她脑海中串成一条线,完美的连接在了一起。
即便她不愿相信,现在也不得不信了。
她身上能发生的奇遇,不见得别人就不会遇到。
手术室的灯倏然灭了,医务人员们陆陆续续的走出来,看见晏之仪便道:“没什么大事了,观察两天,再检查一下,没有严重的副作用就可以出院了。”
晏之仪点头,和唐琮一起把傅亦铮送回病房。
现在再重新看见这张脸的时候,一切想法都不一样了。
她的灵力在上一个世界结束时被系统一并剥夺,没有办法用来探查傅亦铮是不是小笙,光从外型上来看,他一定是做了基因修正,在原本外型的基础之上做了调整,让这张脸看上去和从前相似又不完全相同。
唐琮在一旁看着晏之仪的神情,觉得自己兄弟这回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便道:“ 我回去给他拿点东西,你——”
“我在这儿守着。”晏之仪接话。
唐琮离开后,晏之仪细细打量着傅亦铮,呼叫了001 :能不能扫描出他有没有绑定类似于你们一样的系统?
001扫描了一遍也没什么结果,觉得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恹恹地耷拉着,没精打采的。
晏之仪就坐在病床的一边,看着傅亦铮,眼神深沉无比,安慰001道:“放心,很快你就会有用了,上次更新的时候,不是把他增设为游戏男主了吗。”
既然他也是游戏男主之一,那让他进行男主反选任务,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晏之仪红唇轻勾,眉目冷然,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小憩,上一个世界的记忆便重现眼前。
其实直到现在,她都不能完全接受,小笙对自己有男女之情。
在她眼中,他始终是那个被她捡回去,亲手养大的孩子。
没有人会对自己亲手教养大的孩子有异样的情感,即便他后来长大了,成为了一个挺拔俊俏的成年男人,在她眼中也始终是那个颤颤巍巍抱着剑的稚嫩孩童。
晏之仪想起了之前在星舰上回击星盗的那一次,她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敌人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当时还不算太熟的傅亦铮做了什么。
现在想起来,明明是那么熟悉的剑光。
靠在椅背上不知道多了多久,晏之仪沉浸在上一个世界的记忆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坐着睡的姿势并不太舒服,她睡的迷迷糊糊,被星讯一震,很快又醒了,睁眼便看见景岚的星讯。
这次他没有像平时一般不说好话,仅从短短的一行文字中都能感受到景岚的兴奋之情。
——抓到了一条大鱼。
晏之仪惊讶的挑眉,能让景岚觉得是大鱼的人,只怕在首都星的地位不低。
她心里升起来些警惕之情,难以想象,教廷反叛军的势力已经深入到首都星到这种地步了。但也可以理解,教廷在帝国的基础无比雄厚,且是代代相传,而不是像政务院和军部一样更叠频繁。
还没等晏之仪问清是谁,景岚的下一条星讯就来了。
——是罗迪家的人。
晏之仪眉头收紧,有些难以置信。
罗迪家,她记得是大王子的忠实簇拥。
之前和西尼尔偶遇的那一次,温妮莎·罗迪就跟在西尼尔身边。
不仅如此,温妮莎·罗迪还是上一世女王为卡尔择定的未婚妻。
这已经是除了白银七曜之外,紫曜贵族中几乎最有影响力的家族了。
反叛军埋在政府的人,居然是罗迪家的人吗?
这是要把对卡尔的刺杀案,往大王子身上引?
第64章
景岚平日里好话说不出半句,今天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似乎因为案子有了眉目而格外的兴奋,星讯一条一条往外蹦,挤牙膏似的。
晏之仪正思索的功夫,下一条又跳出来了。
——来特刑司, 有要事。
晏之仪心知,这怕是景岚审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简短的星讯没办法解释清楚,得找她当面说才行。
“什么毛病……”晏之仪低声嘟囔了一句,看着还在昏睡的傅亦铮,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生了些动摇。
虽然她现在已经有八分确定了, 但这种事情,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答复就永远是心中的一个怀疑。
她太知道自己的毛病,万事都想要自己有个把握,不在她掌控之中的事情,太容易超出预期,也容易带来意外。
傅亦铮就是重来的这一世最大的意外。
窗外星光明晦不定,她茫然的看着这张清风朗月,似曾相识的容颜,鲜有的生出几分胆怯之感。
在内心深处,她甚至是有几分感谢景岚此刻的邀约。
让她不必在这种情况之下直面一个即将苏醒的傅亦铮。
万般思绪横梗在晏之仪心头,这边景岚催着她赶紧去,没一会儿唐琮也来了,晏之仪见状跟他说了声等一会儿再回来,便准备离开。
临出门前,晏之仪沉默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傅亦铮的睡颜,对唐琮说:“他醒来之后,帮我问他一个问题。”
唐琮敛眉看着她,点头。
晏之仪脑中闪回过无数个画面,最后喑哑着说:“你问他,选择这条路,后悔吗?”
留下这句话,晏之仪匆忙离开了。
唐琮在背后看着,总觉得似乎背后有什么人在撵她似的。
再次来到特刑司,晏之仪已经不是接小叔那时候的紧张和忐忑,她揣着一肚子的心事,被人带路找到了景岚所在的审讯室,见到景岚便直入主题:“审出什么了?”
景岚揣着手,不咸不淡的瞥了她一眼,没答反道:“这么着急,急着应付完再回去会你的小情人?”
晏之仪脸沉了下来。
换做平时她可能还有心情跟景岚打打机锋,毕竟偶尔看景岚气得跳脚还挺有趣的,但她今天确实是没心情。
晏之仪倒是没往景岚身上撒气,只是略微漠然,有些不耐烦的说:“我今天还有别的事,你现在不想说的话,我就先走了。”
景岚气急,脚步一转就挡到她面前,讥道:“说中你的心事,心虚了?”
审了一晚上犯人,他才从昨晚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慢慢的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景岚眼神幽暗,从头到脚的把晏之仪打量了一遍,眼中闪烁着他自己的读不懂的情绪。
诚然,他一开始对晏之仪异样的态度,对她莫名其妙的追逐始于一个误会。
但误会之后呢?
虽然他一向都觉得晏之仪这个人不值得交付更多,但她昨晚至少有一句话是值得肯定的。
误会和一味单方面的追逐并不会让一个人产生复杂幽微的情感和难以克制的冲动,这不是单纯的占有欲。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景岚更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接受自己对晏之仪确实有旁的想法,就好像承认了这一点,他就天然的站在了下风一样。
况且她和卡尔之间的纠葛这些年他怕是最清楚的人,他不允许自己带着这一丝异样的情感面对她。
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出言嘲讽的习惯,又在看见晏之仪漠然中带着一丝疲惫的神情时懊恼起来。
他嘴动了动,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生硬的说:“你自己进去看吧。”
监控里面显示了景岚审讯昨晚那人的全过程。
晏之仪也是在此刻才真正看清了对方的面孔,她皱着眉细细打量,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却说不清在哪里见过。
景岚见她表情,解释道:“他叫维奇,是个雇佣兵。”
星际雇佣兵算是星盗的一个分支,相比起以抢掠为主业的星盗们,雇佣兵们主要是拿钱办事,景岚或许不知道,但昨晚他摸入病房的手法非常熟悉,晏之仪一看就确定,这人出自流浪者星海。
那里是资探队、星盗和雇佣兵的天堂。
她也知道,雇佣兵的嘴有多难撬开,有些惊讶的看向景岚。
景岚挑眉道:“我执掌特刑司这么些年,连一个雇佣兵的嘴都撬不开,我也不用干了。”
“他招了罗迪家的谁?”晏之仪一边快速播放着监控录像,一边问。
景岚:“莫里森·罗迪。”
晏之仪对罗迪家说不上熟悉,全因这家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实在是太多了。
身为紫曜贵族的领头家族,不同于始终保持着超然地位的白银七曜,罗迪家商业起家,是靠着庞大的姻亲关系牢牢稳住了在首都星贵族之中的地位。
这么说起来,上一世卡尔和温妮莎·罗迪的婚约也应该是罗迪家的惯用手段了。
就是不知道,女王为什么会给卡尔择定这样一门婚事。
因为罗迪家的人太多,晏之仪想了一会儿,才把莫里森这个名字和政务院里的一个人对上了号。
她还不清楚景岚知不知道教廷反叛军有可能牵涉其中,装作意料之外惊道:“金融司的副司长买通雇佣兵当街刺杀帝国王子,这个审讯结果你是不是当别人都是傻子?”
景岚眼神慢慢锋利起来,他环抱着双臂,摆摆手让一旁控制的工作人员出去,只留他和晏之仪两个人在房间里,漫不经心的问:“金融司的副司长没有理由做这个,教廷反叛军有没有理由做?”
晏之仪眯起眼睛,片刻后轻笑出声。
不该小看景岚的,作为全国最大特工部门的执掌人,他知道的只会比她多,不会比她少。
景岚警告道:“你做你的事情,只要不触到我的底线,特刑司不会阻拦。”
这下晏之仪倒是真的惊讶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景岚,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
景岚恼羞成怒,炸毛一般赶紧转移了话题:“教廷反叛军其实已经和极端教徒没有区别了,他们公开袭击你和卡尔就是为了组织平权协会的进一步行动,为此不惜暴露了埋的这么深的一枚棋子,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景岚淡声说:“你们的动静太大了。”
晏之仪不为所动,声音温柔,却似有雷霆之重:“景司长,矫枉必须过正啊。”
“就是因为他们急了,所以才正好证明了,我们现在做的,还不够。”
晏之仪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房间里意外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他们现在还只是回击,等到他们真正困兽反扑的那一日,才是我们的行动有了成效的时候。”
这声音轻柔无比,晏之仪再熟悉不过,她脸色难看了一瞬,看见卡尔从房间的暗门后出来,笑眯眯的看着她:“这几天辛苦姐姐了。”
卡尔凑近了一步,看着晏之仪眼下的青黑,心疼道:“姐姐需要好好休息了。”
景岚在一旁冷哼了一声。
也就是卡尔不知道她一夜没睡是因为另一个男人,不然现在卡尔绝对能提着木仓杀到医院去,趁着傅亦铮还没醒的时候让他彻底不用醒了。
晏之仪神色难看的后退一步,卡尔惊讶的问:“姐姐怎么了?”
她冷冷说:“你问我?”
她拔下载着监控记录的芯片,转头就走,卡尔一脸茫然的看着她的背影,问景岚:“我说错话了?”
景岚表情一时有些难以形容,他看了看晏之仪,又看了看卡尔,试探的回答:“或许是……累了?”
卡尔摇头:“我觉得不是。”
景岚想了想,试图分析:“难道是因为,我跟她说话,你在里面审犯人没出来见她,生气了?”
卡尔笑容有一瞬间挂不住,他沉默片刻,说:“舅舅,你还是别说话了。”
他说着,想着刚才景岚那句话,总觉得有些问题,愣了下才明白问题出在哪。
卡尔拔腿追了上去,景岚都来不及反应。
暗门背后是审讯室,她对特刑司不了解,不知道这里的构造,以为他和舅舅特地设了局,想套她的话。
卡尔感觉心有些沉,跑得飞快,很快就出了一身汗,在特刑司门口看见晏之仪即将坐上悬浮车时,冲过去下在晏之仪让司机开车时快速坐了进去。
卡尔喘着粗气,有些狼狈的样子,他平日里巧舌如簧,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这时候却只知道干巴巴的拽着晏之仪的袖子说:“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微微苦涩从心头泛起,一是她在这种事情上对他很难报以完全的信任这件事情让他觉得难过,二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现在其实是在为过去买单。
因为晏之仪怀疑的事情,他从前也不是没做过。
晏之仪垂眸看着他,因为疾跑出了汗,微长的金发被汗水染湿,软软的贴在额头上,眼睛湿漉漉的,白皙的脸泛着红色,喘着气的样子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大金毛。
晏之仪闭了闭眼,告诉自己重来一世不能再犯上一世的许多错误,压下心头的怒意,她努力平静的说:“好,我听你解释。”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句话说出去的时候,是抱着多大的勇气。
卡尔的前科太多,景岚总觉得她不可信任,嘴里没有一句真话,但她从不欺骗自己真心以待的人。
卡尔不一样,他只要达成目的,不过是一个谎言,甚至不需要付出任何成本。
听完卡尔的解释,晏之仪愣了愣,不自在的转过头看些悬浮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有些尴尬。
确实是她先入为主的误会了。
晏之仪从来就是个知错便认的人,真心实意的给卡尔道了歉,卡尔笑眯眯的托着下巴看着她,愉悦的问:“那我要补偿。”
即便知道自己现在的下场多少有从前行事太过分的缘故,但反倒因祸得福,他开心的很。
卡尔心想,他从来就是个非常会顺竿爬的人。
他凑近了一点,用耳语的声音问:“我们有一周没有见面了,姐姐想我吗?”
晏之仪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认真思考了下,得出了一个自认为非常客观的回答:“算是想过吧。”
卡尔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展开,便听见晏之仪继续道:“想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反击。”
他僵住了,试图解释:“我们说的可能不是一个意思……”
晏之仪星讯突然疯狂这动了起来,似乎对应了对面拨通星讯那人的心情,晏之仪垂眸一看是傅亦铮的星讯,突然就有些犹豫。
倒不是由于别的,她问那句话是为了要一个确认,但发生在他们俩身上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晏之仪并没有打算告诉其他人,现在她如果要和傅亦铮确认上一个世界的事情,难免会说到一些不方便在卡尔面前谈及的事情。
卡尔认识她多少年了,一看她表情就知道这通星讯不适合在他面前打,再偷偷瞄了一眼备注,哦,傅亦铮啊。
他笑了起来,一字一句的,摆出一副好奇无辜的表情来,问晏之仪:
“姐姐,为什么不接?人家说不定有急事呢。”
晏之仪捏着星讯,还没决定要不要叩掉,就听见卡尔慢吞吞的说:
“快接吧。”
第65章
晏之仪莫名的, 生出几分心虚的感觉。
星讯没有断,像是昭示着傅亦铮不肯罢休的心情,面前是卡尔轻轻柔柔的催促,晏之仪木着脸,将星讯改成静置状态,输入了一行文字进去。
——等我回医院再说。
那头便没了动静。
“不接?”卡尔歪着头,细细打量着晏之仪,轻声细语的说,“还是不想再我面前接。”
晏之仪眼神轻淡一扫,不似卡尔那般阴阳怪气的,轻声反问道:“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什么呢?”
卡尔抬高了声音:“我知道什么?知道傅亦铮胆大包天打你的主意,知道你隐瞒了那么多事情不告诉我,知道你……”
他嗓音有些发颤,晏之仪听出了隐约的哽咽声,后半句话她约莫知道了卡尔要说什么,他却把没脱口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难过道:“姐姐,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向我们从前一样,真的这么困难吗?我不想每次跟你见面都吵架。”
晏之仪安静下来。
她说不上自己现在的心情,卡尔想要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但她知道现在的自己给不了。
解决了系统这个问题,解决了那些她不想做的任务,弄清了两世的敌人,她也始终有种被追赶着的感觉,明明她是在朝前走的,但还是被人撵着走的。
“我也不想。”晏之仪垂眸告诉自己,又瞥了眼卡尔,默默的往座位中间挪了挪。
卡尔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嘴角忍不住上扬,压着笑意,也往中间挪了挪,两人的距离一下小了,近到一转头就能碰到对方的头发。
两人坐的这么近,卡尔居然什么其他的动作都没有,只是单纯的坐着,晏之仪还有些惊讶,转头对上卡尔笑眯眯的眼神,有些不自在的转过头,心里暗骂了一声。
卡尔保持着这样恰到好处的距离,声音似有若无的说:“我总觉得,这次再见面之后,姐姐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卡尔定定的看着她,撞入她一片清透的眼睛,着双眼干净如初,和过去相比,却好像背负上了许多沉重的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
甚至让人觉得,她似乎已经背负这样的重量独自前行很久了。
卡尔说:“姐姐变得,比以前胆小了。”
晏之仪眉头一扬,质疑的话还没脱口,就被卡尔拦住,他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温热的皮肤摩挲让她心紧了紧,卡尔淡淡扫了一眼前排正在津津有味听八卦的司机,抬起了前后的隔音板,把他们的声音隔断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
“做事上,姐姐比以前更大胆了,一言一行都有底气,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的目标,然后去争取,这很好。”卡尔缓缓地说,“那感情上呢?”
晏之仪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说实话,经过几年前那一次之后,姐姐还能容忍我一直在你身边,让我挺惊讶的。”
卡尔的话像一把软刀子,温柔的扎进晏之仪心里,不见血,但是让人生疼。
卡尔眼神静默,温柔的紫色像一潭温软的湖,轻声说:“然后我就觉得,姐姐可能是在害怕什么,我想了很久,你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甚至没有遇到过太大的挫折,你在害怕什么呢?”
“那姐姐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怕什么?”卡尔轻轻撩起她一缕垂在额前的发丝,给她掖到耳后,轻声细语,带着无限的平和,让晏之仪的心慢慢放平.
“你舍不得我,又没办法和我回到过去,因为过去不是你想要的,现在也不是,你不想要回到过去,于是拒我于千里之外,但在我不会触碰到你底线的时候,又纵容我待在你身边,因为你舍不下现在,但又不知道,要怎么给我们两个人一个出路。”
晏之仪痛苦的闭上眼睛,卡尔轻柔的在她头发上抚摸,晏之仪哑声说:“你说得对,我比以前胆怯,我没有少年时的勇气了。”
就算她现在还顶着一张少年人的皮囊,但其中的芯子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
就算给已经枯败的花涂上鲜艳的颜色,也只是无用的伪装,内里依旧是枯枝败叶的模样,更改不了。
“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走,没有方向,这让我很恐惧。”晏之仪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前方,视线被狭窄的车内空间遮挡。
下一刻,卡尔的手覆上她的眼睛。
黑暗容易催生往事。
旁人都以为她和卡尔的初遇,要么是宫宴,要么是在晏家出入王庭的交往中认识的,其实不然。
小时候姐姐还在,姐姐大了她足足十岁,在她还是个幼童的时候,就已经在父亲的教导下撑起了晏家大半的事务,她小时候觉得自己毕生最大的目标就是找到一个目标,然后为之努力下去,不然这种出生就直接走到了终点线的人生实在是太无趣了。
那时候没有一个人拘束她,她想跑去哪里就跑去哪里,想学什么就学什么,父亲祖父都非常开明,她在小叔的带领下做尽了身为贵族不该做的事情,但是也没有人阻止她。
也许是耳濡目染,晏之仪后来想了想,大概真的冥冥之中有命理之说,她还是爱上了驾驶星舰指挥军队的感觉,祖父也非常高兴。
晏家的二代没有一个人进入军部,虽然是因为晏家急流勇退,不愿意引起王室的忌惮,但也有父亲和小叔都不擅长的缘故,但她不一样。
晏之仪觉得,自己就是为星空而生的。
她从七岁开始就偷偷做训练了,要驾驶星舰不仅仅是需要操作技能,理论知识身体素质一个都不能少,她知道这个目标,就开始在自己的秘密基地里面偷偷的训练,那会儿她还不知道家里人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只是一直都没有戳穿她的小秘密。
虽然全家人都疼爱这个幺女,但是真正把她宠到天上去的,是姐姐。
晏之仪10岁生日的那一年收到了人生中最贵重的一个生日礼物——晏之华送了她一艘星舰。
后面晏之华送的礼物越来越夸张,甚至送给她一个星球,给她注册成为了那个星球的领主,如果不是晏之仪拦着,晏之华怕是能把那一整个星系都买下来送给她。
虽然后面也收到过不少礼物,但那艘星舰是晏之仪最珍惜的。
她的秘密基地在距离晏家庄园不远的林子里,她花了几年时间敲敲打打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自己堆起来的,那林子不小,但远离城市,平日里总是人迹罕至,晏之仪也习惯了没有人来。
然后突然有一天,林子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用不速之客这个词可能有些不恰当,因为这个客人实在长的非常好看。
就算是一身狼狈,也丝毫不掩一身光彩。
主要是脸上的光彩。
小男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一言不发,直勾勾的看着晏之仪跑步、打拳,做完了一整套的体术训练之后再开始进行操作训练。
林子里第一次有外人闯入,晏之仪其实是不悦的,但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也就忍了。
两个人一言不发的一个做一个看,看到了晏之仪要回家的时候,小男孩才僵硬的爬起来,锤了锤麻了的双腿,小心翼翼地问:“像你这么做,是不是就可以变厉害了?”
晏之仪不明所以地问:“你说的厉害是指多厉害?”
小男孩想了想:“可以对我我大哥的那种厉害。”
晏之仪看着小男孩一身脏兮兮的华服,衣领上有着金棕色的丝线秀着的图案,隐约是一个双头鹰的样子。
沿着他走过来的脚印看向来路,这片林子的南面越过一整个树林和两条街道,就是王庭的侧门,小叔在家里说过不少次,王室有有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王子,长得非常好看。
她心里对这个小男孩的身份大约有了计较。
正好她也不喜欢西尼尔,更不想承认自己不如西尼尔,就重重地点头:“当然了,就你大哥那种……”意识到失言,晏之仪连忙转口问:“你大哥是谁啊?”
小男孩小声说:“我不能说。”
他不愿说,晏之仪也就没有多话,两个人一人朝南一人往北各自回了家,没想到第二天对方又来了。
这次他穿了一身简单的便服,晏之仪心里煞尤其事的想着,看来今天学聪明了点,不然谁都知道他是王子了。
金发的小王子抱着宝贝一样抱着那个有点丑的匣子,紫水晶一样的眼睛像只名贵的猫,警惕的看着她:“你可以教我吗?”
“你家里没有人教你吗?”
小王子摇摇头,低声说:“他们不让我学这些。”
有点可怜。
从来没有被阻拦过学任何事情的晏之仪颇为同情的摇摇头,却被小王子理解成她不愿意,他着急的捧出自己的宝贝匣子,急声说:“不让你白教!”
他抱的手酸,把外套脱了下来,垫在地上,把有点沉的匣子放下,晏之仪好奇的凑过去看,打开的瞬间她就呆住了。
晏之仪:“……这都是什么啊?”
她拎起来一块看着像是龟甲一样的东西,听见小王子认真的解释道:“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这个据说是五十年前的帝国元帅星耀之冠晏罗生的随身机甲的碎片。”
“还有这些……”小王子把那堆零零碎碎的破烂一个个翻出来给晏之仪解释,晏之仪神色诡异的听完了,心想我的曾祖父的审美好像没有那么糟糕,而且他随身机甲还在家中博物馆收藏着,并没有缺这一块。
她有些同情的看着小孩儿,心道你父亲这是骗你呢,却没说出口。
她笑得眉眼弯弯,拍拍胸脯,自信道:“行,那这块龟甲,不是,这块机甲就当作你的学费了,不就是大,咳,不就是你大哥吗,我教你怎么对付他。”
金发的小王子一脸希冀,重重点头:“嗯,说好了!不许反悔。”
两个人一个敢教一个敢学,在林子里混过了最悠闲的半年时光。
再见面的时候,就是在白银七曜齐聚王庭的宫宴上了。
晏之仪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卡尔握住她的手,眼前没了遮挡物,光亮瞬间回到眼中,让晏之仪有一瞬不适,她听见卡尔低声说:“没关系的,你习惯了领着别人往前走,从来都是你开拓方向,现在你找不到方向了,换我来领着你。”
晏之仪倏然松了口气,感觉心里的负担一下放下了不少。
“姐姐,你这个人,责任感太重了。”卡尔意有所指,“一旦觉得某个人是自己责任范围内的,就会忍不住把对方圈进自己的领地,保护起来,你自己来承担一切的责任,习惯性的把对方应该要思考要承担的东西给担了,不说身体,你心里不累吗?”
晏之仪轻叹一声,没有答话。
这话不需要回答,晏之仪默默平复着心绪,握紧了卡尔的手,似乎在汲取力量。
卡尔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两人这样温馨的时刻不过瞬间,分隔开他们和司机的挡板被敲了几下,卡尔不悦的放下挡板,就听见司机尴尬的问:“两位贵客要去哪里啊?咱们已经在这边空道上绕了三圈了。”
晏之仪恼羞成怒:“不会再绕一圈吗!”
司机从善如流:“好的,这就去,您二位继续,我不打扰了。”
司机看来是见过些大世面的。
“不了。”卡尔突然说,“改道去皇家医院吧。”
有了目的地,司机立马打了个转,从这条空道上下来。
再不换道,怕是会被交警拦路了。
晏之仪怔愣的看着他:“去医院?”
卡尔悠然点头:“刚才傅影帝的意思,是让你去医院见面吧?”
他听舅舅说了一嘴昨晚的事情,心里酸上了天,嘴里却还要说:“如果是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事情,我避开就行了。”
当然,他主动避开之后会不会私下要什么补偿,就不好说了。
果然,晏之仪挑眉问:“你避开,然后再去偷听?”
卡尔笑了笑:“不会的,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偷听了。”
晏之仪笑了笑,没把他这句承诺当回事,就是好奇道:“你怎么突然想着让我去见他?刚才不是还不高兴?”
卡尔认真道:“因为姐姐你接到他星讯的表情,就像是在看自己以前的遗憾和没有尽到过的责任的愧疚。”
“如果愧疚在心里积压久了,是会腐烂生疮的。”
他们没再升起挡板,司机有了说话的余地,这司机似乎是个话多的人,见状便趁机开始聊了起来:“您二位要去医院啊?可得小心点,听说最近其他区有些怪病,好像正在往咱们这传呢。”
晏之仪奇道:“怪病?什么病?”
有这种事情,她手底下人应该会第一时间找她报告的,但她完全没有听说。
听到怪病这两个字,卡尔浓密的睫羽颤了颤,同样一副好奇的表情。
司机开了话匣子,说:“这事主要是在贫民区,最近才蔓延到平民阶层的,您二位一看就是贵人,不知道也正常,我也是跑车久了,三教九流都认识人,听人七嘴八舌说的。”
“说是怪病吧,也不叫病,不痛苦,也没什么明显的病症,就是、就是……”司机显然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才接着说:“这病吧,主要是发生在alpha身上的,一开始大家都没当回事,就以为是普通的胃病,但是后来时间久了才慢慢意识到不对,这胃病的时间也太长了点,去医院一检查才发现——他们都怀孕了!”
晏之仪跟卡尔都震惊了。
第66章
晏之仪惊疑问:“alpha……怀孕了?”
司机大哥哈哈一笑:“太荒唐了对吧,我听到消息的时候也不相信,但是传得挺玄乎的,我觉得还是得稍微信一信,不过这跟我这个beta也没什么关心了,两位去医院还是稍微注意下。”
alpha患病怀孕的消息太离谱了,晏之仪没往心里去,只当司机是哪里听来的奇闻轶事,当笑话讲给他们听,她也就一笑而过了。
两人到了医院后,晏之仪心里就开始打鼓, 穿过医院的长长的门廊, 小心的瞥了卡尔一眼。
这眼神被卡尔捕捉到, 他转过头不让晏之仪看见自己的表情,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熟门熟路的进了病房,唐琮满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坐在床上一脸失落的傅亦铮,听见门口的动静,两人都望了过来。
那一瞬间,傅亦铮眼底有了光彩。
下一刻,却看见卡尔出现在了她身后。
傅亦铮艰难的扯出一抹苦笑:“我没事了,你昨晚辛苦了一晚上,回去休息吧,不用特地来看我一趟。”
诱导剂刺激之下的信息素爆发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消减的,晏之仪心里清楚傅亦铮不过是在让她宽心,卡尔跟在她身后,眉峰轻轻一挑。
虽然傅亦铮躺在那里,看着满身虚弱的样子,但他分明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的敌意,卡尔眼神不着痕迹的落在晏之仪身上,她无知无觉的朝傅亦铮走过去。
卡尔无奈的撇撇嘴,就知道她听不出来。
这两人明显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唐琮也顾不上卡尔尊贵的王子身份,连忙拉着卡尔走出病房,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刚才打星讯,要找我说什么?”晏之仪在病床边找了把椅子坐下,接近一夜没睡,她眼底覆上一层青黑,而受诱导剂折磨的傅亦铮也不好过,两人相对无言,都有些疲惫。
静默片刻,晏之仪庆幸自己昨晚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让她现在直面傅亦铮的时候不会慌乱。
傅亦铮抬起头来,什么都不说,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带着一种她熟悉到心惊的笑容,就这么看了片刻,他眼圈默默的红了,颤着声音说:“我不后悔。”
晏之仪右手颤了颤,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某种铭刻在记忆深处的痛楚重新浮现了上来。
她已经要到自己的肯定了。
她双唇有些颤抖,勒令自己平静下来,嗓音喑哑,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告诉傅亦铮:“好,好。”
“不后悔就很好。”
晏之仪端起身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抬头的瞬间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很快没入衣领中。
她对这唯一的弟子,是愧疚的。
……
上一个世界,是她待的最不耐烦,却又是最舒适的一个世界。
舒适是因为这个世界,人类可以修行,身为修行者,很多的世俗规则对晏之仪来说是没有用的,她经历了前九个世界,难得有这个以实力为尊,其他万事可以不放在心上的世界,是个难得休息的地方。
当然,困扰也在此,修行者在天地间来去自如,寿命太长,这意味着,她要完成这最后一个任务,会花很长的时间。
女配翻身任务有几个不同的指标,一是事业值、二是名望值、三是感情值。
三项积分合计超过额定值,确定让女配本人脱离了原本的悲惨人生之后,就算她的任务完成了。
她在上一个世界的出身高贵,天赋奇高,有天下第一人当师尊,自己在年少时就已经修为不俗,就在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沦为悲惨遭遇的女配的时候,她得知了自己有一个未婚夫。
这个未婚夫出自大陆东部的修真世家,大陆东部跨越海域,就是魔修的地盘,她未婚夫一整个家族被灭,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跨越大半个大陆上凌霄宗求援,在这个全大陆第一大宗门,穿着破破烂烂、背负血海深仇的少年人,遇到了自己素未谋面的未婚妻。
她气度高华,也高傲在上,难以接近。
见到这个未婚夫的第一眼,晏之仪大约猜到了为什么这个原身需要进行女配翻身任务了。
师尊找上她,告知了这门婚约时,告诉她如果不愿意,可以解除这门婚约,她拒绝了师尊的好意。
责任这两个字,是刻在晏之仪骨子里的,对方家族因为抗击魔族而集体丧命,和她的婚约是对方在凌霄宗立足的唯一保障,于情于理,她不能退婚。
她对情爱一事从来都不抱什么期待,只要未婚夫性情人品还说得过去,多一个未婚夫也不过是多了个人,于修行者而言,天地广阔才是归处。
但晏之仪应下婚约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她们的未来并不会这么简单。
她严令宗门上下不能因为他凭着一纸婚书寄居在宗门这等令人不齿的行为,小心的维护着少年人那一点脆弱的自尊,但事情仍旧急转直下。
未婚夫在凌霄宗待了两年之后,和宗门的一个负责扫撒的低贱外门女子开始传出各种风言风语,晏之仪那会儿便知道,她属于女配的剧情开始了。
如果晏之仪真的对这个未婚夫真心以对,凌霄宗怕是会因为这三个人的爱恨情仇闹得成天不可开交,但她看清了未婚夫深隐眉心的魔气,和那个菟丝子般的外门女子看着她时的浓浓敌意。
后来,门派关于他们三人之间的风言风语便多了起来,那外门女子首当其冲收到了最大的攻击。
在门派这些年,晏之仪早就已经刷满了同门的好感度,同门对她天然的抱有好感,自然而然站在她这一边,叱责未婚夫和那外门女子,后来因为有些话过于难听,被晏之仪一一阻拦了。
原本的故事中,晏之仪会在相处中和未婚夫交付真心,一次意外中,为了救未婚夫,她一身修为尽毁,彻底与仙路无缘。在发现他的背叛行为之后屡屡暗算那外门女子,让原本和她交好的同门都不再帮她说话,和她渐行渐远,未婚夫也和她生了间隙,但碍于责任和晏之仪的逼迫,最后还是娶了她,并在她和师尊的帮助下继任了宗主之位。
但成婚几年后,发现丈夫和那外门女子还有牵连的晏之仪彻底疯魔了,要让那外门女子魂飞魄散,她彻底失了身边人的心,天天看着丈夫和旁人恩爱,在绝望中准备对外门女子进行最后一次暗杀,但失败了,她自绝于自己的婚房中。
听完这个原本的故事之后,晏之仪唏嘘不已,只在心里感叹一句情爱误人。
因为是她,所以故事不一样了。
继任凌霄宗的未婚夫在弟子试炼中被晏之仪大败于剑下,晏之仪对他只有责任并无真心,一心修炼强大自己,后来晏之仪承袭了师尊的门风,成为了新任的凌霄宗之主。
至于她那个未婚夫,爱去哪去哪吧。
临行前,失魂落魄的未婚夫来找过她一次,问她:“这些年,你对我千般体贴万般好,究竟有几分是真心的?”
晏之仪从树上一跃而下,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不答。
他以为自己知道了答案,惨然一笑,带着那外门女子远走他乡,再没有踏足过凌霄宗半步。
而凌霄宗在晏之仪的带领下惩奸除恶,匡扶正义,天下第一宗门的威名传扬世间,那个时候她的事业值和名望值都已经刷满了,感情值仍是0,但她并不在意。
几乎每一次,她的任务原身都是一手好牌尽数败给了感情。
感情这东西,她不敢碰,也不会碰。
反正两个指标的数值刷满,也同样够她完成任务了。
在晏之仪成为了无上仙尊几年后,她意外收到了一封信和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信是当年的未婚夫写来的,他说那外门女子实际上是魔修的奸细,在凌霄宗潜伏多年打探消息,魔修蠢蠢欲动想要渡海,让她小心,早做准备。
信上对这个孩子的来历只字未提,晏之仪查过,孩子并不是未婚夫的血亲,她沉默许久,宣布将这个孩子收为关门弟子,取名为霖笙。
晏之仪那时候想不到,这个孩子给她冗长而无趣的修真岁月,带来了一丝亮光。
她十世都未成婚,孤独诚然也孤独,但一个人久了,反倒不习惯有人在身边,但一个幼稚孩童不一样。
亲手抚养一个孩子长大,大人从孩子身上学到的东西,其实比孩子从大人身上学到的东西要更多。
霖笙慢慢长大,会亲昵的叫她师尊,在她成为高高在上的天下第一人之后,霖笙是唯一一个敢亲近她的人。
在霖笙眼里,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有七情六欲,有棘手和烦恼的时候,会哭会笑。
在他眼里,她不是仙人,只是个人。
而她……她从一个孩子身上学会了爱。
但孩子也会长大,真正天真单纯的也只有孩子,长大之后即便是一颗赤子之心的少年人,也会有自己的心思和想法。
魔修还在虎视眈眈,她是保护大陆最重要的屏障,魔修擅长蛊惑人心,当年蛊惑了未婚夫,现在想用同样的手段来蛊惑她。
没想到她没有被蛊惑,但霖笙被蛊惑了。
人能够被蛊惑,是因为心底有执念,欲望深重的人心里就有漏洞,容易被魔修钻空子。
发现霖笙入魔的时候,晏之仪开始反省自己这个世界的这一生,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纵然她是凌霄宗的宗主,但凌霄宗却不是她的一言堂,霖笙入魔的事情隐瞒不住,症兆越来越明显,她挣扎了很久,要怎么保护这个唯一的弟子的时候,传来了霖笙只身前往星斗雪山的消息。
那是一片进去之后就再没人能走出来的雪山,在大陆上只有犯了深重错误的人会被罚进入雪山自省,同样也是惩罚他们永远不得现世。
晏之仪匆匆赶过去,她相信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不会因为入魔就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霖笙只是红着眼睛,告诉她:“师尊,小笙不愿抱着执念越陷越深,我心有所愧,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晏之仪不明白:“你的执念究竟是什么?”
但霖笙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退后一步,后面就是万丈深渊,亦是星斗雪山的入口。
她飞扑过去抓住跳崖的霖笙,但连一句道别都没有听到,手臂上就传来了剧痛。
小笙斩断了她的手。
鲜红的血浸染了一地的雪白,她呆呆地坐在地上,不想去管还在淌血的断肢。
修炼到她这种境界,不过断肢不消几天就能重新长回来,霖笙也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这是他的决定。
不要干涉,也不要来找他。
为什么呢?
他们本来可以有其他的选择,他本来可以过上更好的人生,本来不用在那不能修练天寒地冻的雪山老此一生。
但这句话她直到最后都没有问,她原本以为这句话会一直成为她心中的一个结,直到现在重新遇到霖笙。
晏之仪睁开眼,放下茶杯,傅亦铮假装没有看见她微红的眼睛,露出了一个与和煦如风的傅亦铮完全不相同的灿烂的笑容,向她张开手臂。
“师尊,不欢迎我一下吗?”
晏之仪泪如雨下。
第67章
晏之仪哭得傅亦铮心都揪起来了,他探身过去想要给她擦眼泪,被晏之仪按住了。
她偏过头,不让傅亦铮看到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匆忙的抹掉了眼泪,对上傅亦铮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
知道了他是小笙之后, 总有种在他面前放不开的感觉, 倒不是以前作为师长的架子,而是小笙在她面前有太多的时间是个孩子,她作为一个成年人, 总不能肆意把自己的脆弱展现出来。
就像很多父母长辈都不愿意孩子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万能的一样。
傅亦铮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直安静的垂着眼眸不看她,直到她抽泣声渐渐低了,才递给她一张纸巾,温声说:“师尊不需要有所负担,已经不是那个世界了。”
晏之仪轻点头,眼神有些怅然,她没有问傅亦铮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到了这里。
她已经感受到了,他并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的身份,应该是带着原本的身体一起过来的,甚至还保留了原本的部分能力,这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可以想象。
他不愿意说,她也就不问。
两人互相笑开,在病房里说起了这些年的经历。
傅亦铮告诉她星斗雪山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孤寂,山中虽然人烟稀少,但有不少灵兽,他养养灵兽,过得也算悠闲自得。晏之仪告诉他他离开之后她是如何带领众人抗击魔修的,并没有提及她是怎么进入的这个世界,和他是不是用的同样的方法。
一些隐藏的秘密,他们互相都没有提及,尽量用最轻快的口吻描述着这些年发生的一切,谈到这一世的事情居多。
“我从来没有想象过,还有这样一个世界,没有灵气,没有宗门和修士,这个世界乱中有序,世界之外还有世界,宇宙之外还有宇宙,师尊,你生活的世界,真的非常精彩。”傅亦铮敛眉垂目,低声说。
这样的世界,难怪她不愿意放弃,难怪她无论如何都想要回来。
这句话戳破了两人之间伪装得很好的氛围,晏之仪睫羽轻颤,说:“这里有我的家人。”
她能够扭转家人朋友的命运,这才是她要回来的原因,她不欲多和傅亦铮解释,傅亦铮眼神幽暗,追问:“我不是当年的孩童了,在你还没有离开的时候,我就已经长大了,已经是个成年人,甚至……现在比你还要年长。”
晏之仪无言以对。
他揭开了笼罩在两人之间的纱,剩下一片血淋淋经历。
傅亦铮声音很轻:“我已经长大了,你为什么不能学着,依靠我一点呢。”
晏之仪声音平静无波:“我不会。”
依靠这种事情,她以前从来没有机会,她从来都是作别人的依靠,她不会,也不想要依靠别的,这有种命运不在自己掌控中的失控感。
况且,这次背后涉及到教廷的内斗,教廷和王室之间的暗涌,王室和军部以及政务院的权力斗争,整个首都星都被波及,没人能逃得过。
他不在局中,为什么要把他牵扯进来呢?
晏之仪轻笑把这件事情揭过了:“我们现在,一定要谈这些吗?”
傅亦铮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苦笑:“师尊,你知道的,我永远都没办法对你说不。”
于是这个话题就此揭过,两人聊了一会儿过去和现在,和谐的氛围回来了。晏之仪难得在这个世界遇到一个能跟她讲过去的事情的人,她不是个喜欢沉湎于过去的人,但从前的友人,从前美好的经历和记忆都不是虚幻的,傅亦铮的到来证明了这点。
证明了她过去的经历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些痛苦和折磨是真的,爱和美好也是真的。
重回自己的世界之后,晏之仪经常梦到过去的事情,梦到的次数越多,分辨真实和梦的难度就越大,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过去的事情不过是大梦一场,醒来之后,一切就与她无关了。
两人聊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门被敲响,回头一看是护士到时间来查房了。
护士身后跟着面带微笑的卡尔,唐琮有工作已经离开了。
趁着护士给傅亦铮检查身体的时候,卡尔自然的走到晏之仪身边,看了她一会儿,她眼尾挂着一抹飞红,一看就是哭过的,卡尔没戳穿,有些不满的看了傅亦铮一眼,不咸不淡的说:“早日康复。”
傅亦铮淡淡的应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随便的打了个招呼,谁都不待见谁。
护士给傅亦铮检查完:“恢复正常了,观察过今天没有问题就恢复正常了,不过还是要小心啊,最近信息素紊乱症频发,诱导剂的副作用是有这个病的,出院之后得当心,这段时间都不要碰容易刺激到腺体的物品,如果生理期到了,最好找人自然释放。”
自然……释放?
傅亦铮表情有些奇怪,轻咳两声想把这个话题盖过去,护士的瞥了他一眼,又看看晏之仪,还有站在她身后一副占有欲极强的卡尔,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护士见怪不怪道:“对,这段时间不管是阻隔贴还是alpha专用的易感期镇静剂都会刺激到腺体,造成信息素紊乱综合症,如果正好不巧是这段时间的生理期的话,最好找伴侣或者熟人自然释放哈。”
她又强调了一遍,傅亦铮更尴尬了,红色慢慢从脖子爬到耳根,眼睛湿漉漉的看着晏之仪,含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羞赧。
晏之仪听见频发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心头一动,没注意傅亦铮的眼神,倒是卡尔看到了,眉头微动,眼神无波的盯着傅亦铮,心头开始起了些盘算。
晏之仪突然出声,问护士:“最近信息素紊乱综合症很多吗?都有些什么表现啊?”
护士收起检查的工具,随口道:“这个症状涵盖的就广泛了,毕竟信息素是人体最为复杂的激素特征,因人而异吧。”
“那有没有症状表现出来像是怀孕了的?alpha身上?”
护士手中动作停了下,无语道:“你也是听信了alpha怀孕的谣言?”
“我就是想证实一下。”
护士无奈道:“哪有alpha怀孕的啊,他们有这功能吗?出现疑似怀孕症状,确实是信息素紊乱综合症的症状之一,不过以前比较少见,基本上2%的患病人群中会出下这种情况吧,不过说起来,最近出现这种症状的人好像确实多了些。”
晏之仪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回去的路上,她还在想这件事情,听见身边卡尔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姐姐怎么突然这么关注信息素紊乱综合症的事情?”
晏之仪思绪有些乱,随口道:“我也不知道。”
她就是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直觉,总觉得这次突然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和反叛军用诱导剂来试探她有关,但这不过是异想天开的猜测,没有任何线索能证实她的想法。
卡尔笑了笑:“姐姐是听到那司机说alpha怀孕,觉得奇异所以才感到好奇吧,我也觉得挺好笑的,不过是信息素紊乱,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传言。”
晏之仪捏着眉心:“能够到了传言的地步,那证明患病的人规模已经不小了,这么多人同时患上信息素紊乱综合症,背后一定有问题。”
卡尔垂眸,眼底闪过暗色流光,不动声色的问晏之仪:“姐姐,你有没有想过,有哪一天世界颠倒过来, alpha承担生育的责任,而omega被解放出来,我们会怎么样?”
晏之仪皱眉道:“如果是这样,在平权运动有结果之前,会先世界大乱。”
这也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卡尔歪了歪头,在晏之仪颈窝蹭了蹭,像只舒展身体的猫,没有再说话。
回到家后,晏之仪仍然觉得这件事有问题,让人去查。
经过两次势力整合,她手下的情报网已经非常丰富了,去查这件事情,却也花了点时间。
晏之仪暂时拿不到消息,等傅亦铮病好彻底之后,两个人又回到了剧组。
库拉奇看着这部电影的男女主角,深深叹了一口气,晏之仪深感抱歉,不知道今年犯了什么太岁,进一个剧组出一次事,像是诅咒似的,这次连带着男主角也跟着住了两天院。
傅亦铮偷偷潜入医院中招的事情当然不能对外公布,唐琮告诉库拉奇傅亦铮腿受伤了,给他请了几天假,没几天的功夫,剧组已经把其他剧情拍了个差不多。
知道他是小笙之后,要再跟他拍感情戏,晏之仪总觉得有些别扭,虽然职业素养让她能时刻保持在入戏的状态,但是偶尔精力不济的时候,看着傅亦铮的眼神就不太对了。
库拉奇喊了几次卡,疑惑的说:“小晏啊,这段剧情你看着男主的眼神应该是孺慕的,爱意要收着,不能显露出来,却又要留出一丝破绽让人发现,你怎么一脸慈爱的表情啊。”
晏之仪抹了把脸:“不好意思库导,让我缓缓。”
傅亦铮在一旁忍笑了半天。
电影拍到了尾声,最后一个高潮情节的时候,女主已经经历了爱人的死亡,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留恋了,是她的好友把她从颓靡中唤醒,告诉她如果不想要自己的事情再度重演,让更多的omega可以选择自由的相爱,就得为他们创造一个机会。
而沉撷英正好有这个能力。
她进了科研所,一开始非常受排挤,科研所是alpha的领域,在沈撷英是进入科研所的第一个omega ,当时所里还开了个盘,赌沉撷英能在这里面撑多久。
没想到,她不光一直坚持了下去,而且逐渐一路往上升,其中也不是没有遭遇过打击,但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做出她想要的东西。
她不在乎alpha明里暗里的打压,不在乎家人和社会对她不断申请延迟匹配结婚的评价,不在乎自己清贫的生活,什么都不在意。
最后在她的五年匹配婚期还剩下最后两个月的时候,抑制剂问世。
库拉奇特意淡化了这段冲突的镜头,连最后的高光时刻都用了非常平静的手法,流畅的镜头语言让剧中的沉撷英这段近乎献祭一般的科研追求拥有了难以言喻的朝圣感。
她终究还是赢了。
拍完这最后一段,晏之仪久久难以回过神来。
她见过本人,听过那段隐藏着痛苦的平静诉说,所以才能更能感同身受。
拍摄落幕了,晏之仪却仍在想一件事。
反叛军做抵抗信息素控制实验的时候,很多流民星也有反应,不少流民失踪,都是被反叛军掳走充当实验品了;沉撷英制作抑制剂的过程中也诞生了一些对腺体和信息素有反应的药物,具体到升级了阻隔贴和信息素伪装剂等等,引起了一波不小的轰动。
这次隐隐有扩散态势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会不会也和某种实验有关?
这个想法让晏之仪不寒而栗,她打了个寒战,安慰自己,只是不切实际的联想,她现在听到任何和信息素有关的新闻都会联想一番,不能自己吓自己。
在还没受到关于这次病症的具体情报的时候,有一个轰动全国的事情发生了。
安格尔联邦再次撕破了合约,陈兵帝国前线,战火一触即发。
在没有任何预感的情况下,蔚澜又要出征了。
以往帝国和联邦交战,虽然不是没有过突袭,但是总归军部还是有所预料的。
但这次,帝国真的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在蔚澜去往边境前线的当天,伊迪丝女王问责军部和政务院,景岚也被勒令停职自省。
平权协会的法案进入最后一次讨论修改,具体的章程还在和政务院不断地来回磨嘴皮子,但因为突如其来的战事,法案的颁布只能往后推迟。
晏之仪隐隐嗅到了首都星,包括整个帝国风平浪静之下的暗潮汹涌。
短短半个月之内,部分王室成员连续多次遭到了暗杀。
伊迪丝女王再次昭示了她强悍无比的气势,她宣布要奔赴前线振奋军心,政务院和军部上下一片慌乱,费劲了无数口舌也无法阻挡伊迪丝女王的决心。
景岚被勒令停职在家,联系不上人,无奈之下军部差人去找到了王后景岺,希望他劝慰女王什重考虑,但万事不关心的王后只是转头对女王陛下说了声:“小心点,活着回来。”便没再多说。
晏之仪听闻这个消息要比普通民众早很多,伊迪丝女王做的最后一步妥协就是没有直接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而是先告知了政务院和军部。
她有点担心卡尔,也担心远在另一个星系的小叔,听闻女王的消息之后会作何反应。
但她没想到,在担心卡尔和小叔之前,她先接到了女王的诏令,让她立刻入宫。
第68章
这次面见女王, 并不是在之前那个温馨闲适的茶室中,而是在庄严巍峨的正殿上。
晏之仪是第一次进入王庭的正殿,远远望去,两道包裹着殿顶的金色线条蜿蜒而上,在最上方汇聚成一个双头鹰的图腾,正是王室的标志。两侧收拢的正殿大门像一个幽深的血盆大口,欲要将人吸入深渊。
晏之仪平静的踏入正殿,她不明白在这种时候女王召她入王庭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心里隐约有了猜测,跟蔚澜约好的送行之事,她怕是要爽约了。
正殿不允许用私人的通讯物品, 在进入正殿之前, 晏之仪给蔚澜发了一条星讯,简单的表达了一下歉意,她原本打算在蔚澜出发去前线之前去送行的。
安检过后,士兵放行,晏之仪进入正殿,发现正殿中并不只有伊迪斯女王,而是洋洋洒洒站了好多人,她略微一扫视,将来人收入眼底,尤其是神情紧张的在正殿中央瑟缩的人,心下了然。
她知道这次为什么军部、政务院包括特刑司都没有提前收到战事预警的原因了。
听见脚步声,正殿一旁有人偷偷抬眼看她,看见是晏之仪后,有人惊讶有人愕然,还有人已经有了明显的怒意。
晏之仪面不改色的向女王行礼,座上的伊迪斯女王眉目深沉,垂眸下望,将各家各色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声音冷然,摆手让她站到一边。
晏之仪躬身退开。
正殿上站着的人分开两拨,一边是身着华服神色不一的王子们,还有一些在王室之中影响力很大的宗亲也到场了,光晏之仪认识的,就看见了默克亲王,伊迪斯女王的大伯,现在担任王室总执行官一职,在王室的地位举足轻重。
另一边打眼一看,站着曲家乔家白银曜的当家人,晏之仪自然的往另一边走去,背后伸过去一只手拽了她一下,晏之仪茫然回头,看见眉眼暗蕴怒火的卡尔,冲他笑了笑,做嘴型说:没事,松手吧。
卡尔眸色幽暗,紫瞳中似有暗火在静静燃烧,像是下一秒就要冲破眼眶铺洒在整个王庭的上空。
因着卡尔突如其来的怒火,晏之仪对自己即将要面临的事情有了一些猜测。
两人只有几步之遥,卡尔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拽着她的衣角,晏之仪冲他摇了摇头,一点点拉开了他的手,安静的走到了另一边。
她和卡尔两个人之前的事情在这些人眼里都不是什么秘密,晏之仪坦然的站在了曲星洲身边,曲星洲垂眸看了她一眼,她眼神澄明的回视,两人都有几分心照不宣的默契。
曲封长叹一口气。
白银曜七家的几个主事人基本上都到齐了,正殿中间蜷缩着曲江晚,她不安的看着曲封和曲星洲,眼里泪花涟涟,她在求助。
晏之仪轻叹:“还是晚了。”
曲江晚的身份查出来的太晚了。
曲星洲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他之前就和晏之仪讨论过,这样一个冒充了她的身份出现在曲家,并且对自己是假冒之人心知肚明的人,绝对是另有所图,如果只是贪图曲家的荣华富贵倒还好说,就怕她是有心之人送进来的。
现在最麻烦的事情发生了。
曲江晚不光是有心之人送进曲家的,她还是联邦送来的。
当年帝国与联邦开展,曲封任边境要塞的守将,战事爆发的突然,他情急之下送妻儿离开危险之地,但是途中小女儿走丢,战事平息之后,曲家找人的寻人启事从首都星贴到了边境要塞,各种商业区都有广告牌在定时播报寻人消息,几乎全世界都知道白银曲家丢了个小女儿。
这也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
他们找到了和当年走丢的晏之仪相同年龄的小姑娘,正好也是黑发蓝眼,至于长相,小孩子长得快,和弋椛从前有不像也是情有可原的,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们根本就没有让曲江晚做基因改造,而是在DNA检测的医院动过手脚,把曲家人蒙混过去之后,才慢慢开始对当年可能泄露消息的机构动手。
几方面同时下手,竟然就这么把这件事情瞒了下来,让曲江晚成功当上了曲家的孩子。
曲江晚在首都星待了十几年,即便她自己成不了大气候,即便曲家从来不会把工作上的事情放到家里来谈,但毕竟对她不设防,多年下来,她透过深藏在首都星的联邦间谍不知道传递了多少消息出去。
伊迪丝女王眸光深沉,声音冷冽,问:“曲封,这件事你要怎么给我一个交待。”
曲封苦笑:“给帝国造成这么大的损失,曲家无言以对,自请上阵。”
“不劳烦曲家主。”人未到声先至,晏之仪一听便知道是蔚澜到了,他不光到了,身后还跟着部分军部的人。
王室宗亲,政务院,贵族,军部,全部到齐了。
看来女王是一定要在今天把亲征的事情敲定下来的,只是不知道叫她来干什么。
她这几日睡得不好,听几方势力在女王面前不断扯皮,头有些发昏,悄悄按了按额头。
身边曲星洲感受到了,无声地往她身边跨了一步,把她挡在身后,让她心安理得地偷闲,晏之仪嘴角扬了扬,躲在曲星洲身后闭目养神。
倏尔,她感受到一股冰冷地视线,她以为是卡尔,睁眼看了看,竟然是坐在上面的女王。
女王的紫眸比卡尔幽深得多,清清淡淡的在她身上一落,晏之仪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倒不是因为她怵女王,而是有种莫名的心虚。
瞌睡打不成,晏之仪开始听着政务院和军部两头吵架,蔚澜悠悠的坐在一旁听着自己手下人跟政务院吵这次的军备问题,看样子没有半点担心,甚至还非常怡然。
不愧是元帅,晏之仪心说。感受到她的视线,蔚澜突然抬眸,眉眼弯了弯,露出一个一闪而过的笑容,还冲她眨了眨眼睛。
见他这样,晏之仪有些放心了。
放眼望去,该到的人都到了,唯独像影子一样跟在女王身边的景岚近日来一直不见踪影。
都传言说因为他工作失职,被勒令停止在家自省,现在看这状况,晏之仪觉得不是。
怕是私底下有什么不能明说的任务。
现在战事的消息还没有传开,短短几日之内,晏之仪已经有感觉,首都星的这潭水已经开始浑浊了。
曲江晚不断地在哭诉,在向曲封和曲星洲求助,晏之仪无声地摇头,曲江晚还是没有想明白,他们既然已经把她带到这里来了,她肯定是没办法善了了。
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一开始她们俩身份被戳破时,曲封甚至有了让两人和睦相处的念头,就是因为曲江晚养了这么多年,血缘却不断,感情也是。
但如果曲江晚抱着这样的念头,觉得靠这点飘渺的感情就能够抵消她的罪过的话,未免也太天真了。
这里是星耀王庭的正殿,不是曲家的钢铁堡垒。
这是一场审判,而不是祷告会。
“之仪,你怎么看?”不知何时,喋喋不休的争吵声停了下来,晏之仪迷茫的抬头,看见正殿内所有双眼睛都盯着她看,这句话正是高坐在上的女王陛下问出的。
晏之仪连他们之前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站直了身体镇定的颔首,一本正经的说:“我觉得女王陛下说的非常有道理。”
伊迪丝女王玩味地看着她,满意的点头。
对面卡尔狠狠瞪了她一眼。
众人炸了,炮火一下对准了晏之仪,政务院的外交大臣首先开炮:“晏家主,说话是要负责的,如果你不能做决断,让你们家大人来!”
这对于一个一家之主来说,无疑是最大的羞辱。
晏之仪面不改色,反问:“那您能提出什么更好的方案来吗?”
外交大臣哑口无言。
现任政务院总理乔鸿云那双看着永远像是在假寐的眼睁大了些,轻咳一声,外交大臣便止住了。
感受到曲星洲在她背后写了些什么,晏之仪就知道了刚才她们在讨论的问题。
果然还是今天最重要的议题,女王要亲征。
乔鸿云慢条斯理的,声音也不大,但是说出来的话带着一丝让人不容拒绝的意味:“陛下想要亲征的意图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现在帝国内部也并不安稳,这几天来几位王子接连遭到刺杀,女王如果要亲征,安全由谁来保证?”
蔚澜先表态了:“我指挥不了王庭护卫军,前方战事瞬息万变,臣无法保证女王的安全。”
向来撕得头破血流的政务院和军部难得在同一个问题上达成一致,白银曜的几家代表站在一旁,除了来请罪的曲家之外,其他人都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贵族在战事上的地位尴尬,从上一任帝王开始,贵族不被允许豢养私兵,就连购买私人星舰也会遭到极大的限制,晏家也是在这一波对贵族权利的限制中急流勇退,现在除了各家在政务院和军部任职的家族子弟外,对于战争一事上,贵族们态度明确,不会插手。
不知道为什么女王会突然点自己的名字,晏之仪心里生出些警惕。
哭的满脸是泪的曲江晚在卫兵的手下疯狂挣扎,不经意间瞥见晏之仪的表情。
还是那么的冷漠,高高在上,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她彻底崩溃了,冲着晏之仪大喊:“都是你,都是你害我!明明我才姓曲,你一个外人凭什么,为什么……”
一个omega绝望的哭号,没有人往心里去,晏之仪想起在梦中看见的曲江晚上一世的遭遇,在心里轻叹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伊迪丝女王听完所有人的说法,脸上仍是淡淡的笑容,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她停顿了片刻,冷静抬眸,视线扫过在另一端站着的王子们,淡声说:“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一位王子代替我去亲征吧。”
晏之仪心中一凛,猝然抬眸,正好和卡尔对视,他眼中也是一片惊疑。
其中,情绪波动最为激烈的应该是大王子西尼尔。
他是女王的长子,在政务院经营多年,一向被看作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王子。
女王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代替女王亲征,鼓舞前线士气,如果次战胜利,那么民心和战功将会尽数归于这一王子身上。
这么好的机会,西尼尔当然不想放弃。
但是,他这七天他经历了六次刺杀,几乎完全没有合眼过,每次都所属于不同势力,有两次对反甚至要得手了,现在他站在正殿上,隔着一定的距离,晏之仪都能闻到他身上刺鼻的药味。
除了他之外,另外几个王子也遇到了相同的事情。
濒死的感觉历历在目,西尼尔想要答应,却有些犹豫。
联邦浸淫在首都星多年,说不定已经把他们摸透了,他已经得到了秘密消息,这次前线怕是会非常危险,他想去,但他怕死啊。
西尼尔偷偷看了眼身边的二王子,对方也是同样犹豫的神情。
一时之间,气氛凝固了。
所有人都各怀心思,一边想着前线战事,一边在考虑女王陛下是不是准备立储了。
女王继位这些年以来,没人能猜透她的心思,她的手段比她父亲还要强势,几乎将原本已经被贵族政务院和军部分散的权利开始慢慢收回来,没有人能阻止她。
殿内安静到晏之仪甚至能听见旁边曲星洲的心跳声,犹如鼓锤,又沉又闷,一下下敲在人心上。
“母亲,让我去吧。”
晏之仪猛地抬眸,难以置信的看着卡尔。
他在几个王子之中显地格外瘦弱,虽然也有一米八四的身高,但和他两个哥哥一比,看上去仍然不起眼。
听到是卡尔请缨,西尼尔愣了愣,随后发出一声浅浅的嗤笑。
女王眼神明晦不定,母子俩相似的紫眸在空中交锋,谁都不肯退让。
许久,女王沉沉开口:“好。”
晏之仪拳头紧攥,看着卡尔的眼神几欲滴血。
殿内传来女王一声长长的叹息,斜阳透过梁顶的玻璃照射在卡尔的侧脸上,为他添上柔和的温莹之色,却让晏之仪的心无限下沉。
突然,女王的视线落在了贵族这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说起来,我原本是打算选择一位事务官随我同行的,既然卡尔替我前去,那这位事务官,就让卡尔自己来选择吧。”
晏之仪心猛地一颤。
第69章
她猝然抬头,直视上方女王的眼,这双眼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斥着玩味、打量和审视。
晏之仪从未怀疑过女王早就对她和卡尔之间的关系一清二楚,但却不明白当时和现在女王对他们直接的事情态度截然不同的原因是什么。
当年暗示景岚来强令她和卡尔分手的,分明也是女王。
“我不需要事务官。”
“陛下,我愿前往。”晏之仪从曲星洲的背后出来, 上前一步沉声说。
卡尔眸色微沉, 又强调了一遍:“我不需要事务官。”
晏之仪瞥他一眼, 面不改色的看向上首的女王,含笑询问。
伊迪丝女王满意点头。
其实不光伊迪丝女王,在场其他人对这个结果都是满意的。
即便女王不是亲至,但前线一行关乎女王立储,即便卡尔是个omega,王室宗法早有规定omega不被允许继承王位,卡尔代替前去并不会引起旁人的警觉,但他现在身居要职,如果就这么放任他前去,谁都不放心。
女王要求的事务官,即使帮助和照顾,也是牵制。
晏之仪身为晏家之主, 直接代表了整个白银曜阶层的利益, 她又和政务院军部都交情匪浅,是这次最合适的人选。
卡尔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才主动站出来拒绝。
但晏之仪可以确定,既然女王已经这样说了,是绝对不会允许卡尔拒绝的, 女王既然已经开口,那她和卡尔同行前往, 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她不如先站出来直接表明态度。
于是此事就这么被敲定下来了。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就连坐在一旁一直悠闲的蔚澜,现在也目含深意。
她眼观鼻鼻观心又站了回去,感受到头顶曲星洲冷冷的瞪视,无奈一笑。
另一边,曲江晚哭着听到了自己的宣判。
她将被关在特刑司最深处的地底监狱,永远不会被释放。
众人离开后,女王挥了挥手,召晏之仪留下来说话,这次直接去了女王的卧室,让晏之仪有些心惊。
女王先把卡尔叫了进去,让晏之仪在外面等候,她在这边闲逛了一会儿,惊讶的发现,女王和王后居然是分房而居,而且多年都是这样。
虽然考虑到因为政务的问题,但晏之仪总感觉小叔和女王王后这对帝国最高贵的伴侣之间有什么不可见人的过去。
卧房之中,女王把高高盘起的金发打散,换上了柔软的衫群,坐在透光的玻璃窗前,撑着下巴望向窗外,阳光洒在她身上分外柔软,这是所有外人都见不到的一面。
现在的伊迪丝女王,没有人会相信她是那个闻名星际的狠辣果决的帝王。
她柔软的一面,只对卡尔出现过。
“这就生气了?”女王柔柔的问。
卡尔垂着头,眼底闪过一丝晦暗,默默在女王对面坐下:“母亲,战场太危险了,我不想让她去。”
女王反问:“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同意让你去?”
卡尔沉默不语。
伊迪丝女王戴着柔软丝绒手套的手指抚摸着面前的茶杯,问:“你会因为危险而不去做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吗?”
她深邃的紫眸中闪烁着温柔:“小卡尔,你不愿意放弃机会,她也是,年轻人该是有勇气,不惧危险的,不是吗?”
卡尔怔愣了一瞬,立刻懂了。
“这几日王子们的刺杀是您?!”他震惊的低呼,看着女王竖着手指在嘴边,示意他安静的样子,声音又更低了些。
女王轻拍他的手掌:“你的兄长们已经被吓破了胆,但你不是,你身上流淌着应用的双头鹰的血脉,即便你身为omega ,但你仍是最有担当的一位王子。”
卡尔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听见胸腔的心跳在有力的跳动,全身的情绪都被刺激了起来。
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母亲话中的内涵。
伊迪丝女王垂首,靠近卡尔,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卡尔,想要获得那个荣耀,必须付出相应的努力和代价才可以。”
卡尔喉结上下滚动,有一瞬不敢直视女王的眼睛。
他的眼睛被女王用手蒙上,眼前一片漆黑,让心跳声更加猛烈。
他听见女王低鸣般,这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分明刚才温柔慈爱,现在却这样无情,像是对着一个陌生人。
“你背后那些小动作,要小心一点了。”
卡尔如遭雷击。
晏之仪被叫进去时,已经没见卡尔踪影了。
她左右看了看,心说这次大概真的气坏了,居然都没有等她。抬头就看见女王笑眯眯的冲她招手,她乖乖地走过去坐下,看见女王的对面放了一杯茶已经凉透,开始在心里揣测刚才卡尔和女王说了些什么。
伊迪斯女王认认真真的的打量她,晏之仪镇定的抬眸,和女王对视,任由她审视,自己则不动声色的给自己斟茶。
片刻,女王缓缓笑了:“叫你来,是要告诉你,你作为事务官此行的真正目的。”
晏之仪坐正了身体,认真听,没想到女王的下一句话让她完全坐不住了。
“晏时生现在在战区,我要你去,把他安全带回来。”
第70章
晏之仪脑子里一阵嗡鸣。
她嘴唇蠕动了下,一时不知道是该问为什么小叔会在战区,还是问他现在还好不好。
女王和小叔之间的不对劲她看在眼里,但是个人有个人的选择, 小叔愿意帮女王做事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她不欲多问, 也没有深究。
没想到从上次小叔离开之后, 再听到他的消息居然是这样的。
“你派了人保护他, 对吗?”
晏之仪轻轻颔首:“但没多久就被他甩丢了。”
伊迪丝女王微笑:“是他的作风。”
晏之仪抬眸,眼神闪烁,看着女王的眼神闪过一丝探究,很快被深埋在心里。
伊迪斯女王问她:“你是想问我和时生的关系?我可以告诉你。”
但晏之仪却摇了摇头:“他如果想说的话, 会自己跟我说的。”
女王轻笑一声:“你真是很像他, 不愧是他带大的孩子。”
两人干巴巴的寒暄了几句,晏之仪起身离开,离开前她回头看了一眼伊迪斯女王。
女王端坐在椅子上,后背离椅背恰到好处的控制在一定距离没有触碰到,脊背挺直,从晏之仪的角度看过去,她轮廓分明什至有些冷硬的侧脸, 看不出丝毫落寞和担忧。
军部的准备很快, 四王子代替女王奔赴战区的事情刚一传开就引起了热议。
有的开始担心立储的问题,有的说卡尔一个omega为什么这么喜欢到处出风头,那日之后晏之仪两天都没见到卡尔,虽然知道他不会把这些事情放到心里去,但难免还是会担心。
翌日,军部已经完全整装好,蔚澜带着大军奔赴战区,舰队的主舰上多出两个人,一个是卡尔,另一个就是临时充当事务官的晏之仪。
首都星的离港口并不在中心城,他们坐着悬浮车遥遥驶离中心城,居高临下的视角都看中心城,让人有种宛若天神的错觉,中心城依旧和平,人们在街上来来去去,或喜或悲都各不相同。
晏之仪在他们脸上看不到任何对战事的担忧。
想来也是,联邦与帝国打打和和这么多年,时常你骚扰我一下,我骚扰你一下,不行就谈和,谈和不拢就又接着打,但从来不会对被保护的最好的首都星有任何的威胁。
他们不知道内情,不知道这些年因为曲江晚的缘故,帝国流失了多少重要的情报出去,自然不会感到紧张,不过以为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小打小闹而已。
只有部分有心人有所感觉,思考了下为什么这次有王子随行,但也不过是往立储的方向考虑,并不会想到更多。
晏之仪闭了闭眼,是啊,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此战的结果。
离港有瞬间的失重感,按照星舰安全条例,要求离港和落地时非紧急情况,舰内人员都必须要坐在安全座椅上。
因为是卡尔的事务官,所以晏之仪的位置就在他的旁边,失重感出现的瞬间,晏之仪感觉到卡尔身体几不可见的颤抖了下。
晏之仪无声叹息,手搭上他肩膀。
肌肤相触的力量传递让卡尔猛地一颤,慢慢的抬眸看她。
这是那日正殿之后,两人这段日子第一次对视。
那双紫眸比往日要深,不复清亮,晏之仪一看就知道,这又是心里不知道藏了多少事,委屈坏了。
只匆匆一瞥,没有来得及多说什么,星舰就发出剧烈的震动,象征着星舰已经冲破云层,向星际进发。
好半天,卡尔才出声:“为什么要跟过来。”
晏之仪瞥了他一眼,淡声说:“我想去啊。”
卡尔轻哼一声:“反正不是为了我就是了。”
他语气相当笃定,相识多年,他再清楚不过晏之仪是个做事情多么有目的性的人,他很清楚,这些年她的目标其实就只有那一个,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一个。
她想成为领航员。
无论是接受了任务成为偶像,还是加入平权协会成为平权运动最前方的那把剪刀,都只是为了让她和更多的人,有更好的环境,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
但这理想里从来没有他。
晏之仪安静的看着他,突然说:“你怎么知道不是因为你?”
卡尔难以置信的抬头。
他想再追问,晏之仪却不说话了。
每次跟他说这种问题都会不欢而散。
星舰在经过一阵抖动后终于平缓了下来,开始慢慢有人在舰内走动工作着,晏之仪揭开安全栅,又给卡尔把安全栅打开,牵着他站起来,明显感觉到他的手在抖。
她没好气的说:“明明就怕的要死,还非要来。”
卡尔低声:“我必须来。”
旁边人来人往,看着他们俩在低声说话,都面露好奇。
主舰上除了部分工作人员之外,多半都是蔚澜十字军团的主力,还有几人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左膀右臂,被誉为军部的新星,其中有几人还是蔚澜的接班人,此刻正躲在拐角后面明目张胆的看热闹。
“看这架势,你说咱们老大还有机会吗?”
“不好说,这俩人看着都挺矛盾的,都嘴硬,只要脸皮够厚,咱们老大绝对有机会的。”
“说什么呢,咱们老大是那种趁虚而入的人吗?”
“他不是?”
“他是。”
“什么情况,老大看上可爱的小o了嘛?!”有人凑过来听了一耳朵,下巴冲晏之仪和卡尔点了点,兴奋的问,“是这俩中的谁啊?”
“我说,你们很闲嘛。”温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几个年轻的小将一个激灵,忙作鸟兽散了。
只有有一头苍蓝色头发的小将军攀着蔚澜的肩膀,好奇的问:“老大,他们两个o不是真的吧?”
蔚澜淡淡瞥他一眼,这次不像刚才还带着调笑,转而是隐约的警告之意,对方就知情识趣的闭了嘴,转身走了。
从蔚澜的角度,能看见晏之仪在低声对卡尔说些什么,虽然听不见,但是隐约可以通过嘴型分辩。
他看见晏之仪和卡尔原本还和和气气的在说话,虽然表情都不太好看,结果没一会儿,就低声吵起来了。
明明是吵架的氛围,但是看上去总有种莫名的喜感,蔚澜靠在墙边默默看着这一幕,心开始慢慢下沉。
她自己似乎没有意识到过,她在卡尔面前最真实。
想哭就哭想闹就闹,不用强撑出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成熟,甚至有些属于少年人的幼稚,这是只有在信任的人身上才会展露出来的一面。
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那头,晏之仪反问:“我知道你有你的目的,所以你必须来,我阻止你了吗?”
卡尔愣了一瞬,望着他。
他以为她没有对他去战区的事情说什么,是因为她不在意。
晏之仪轻叹一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和一定要做的事情,卡尔,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对你横加阻拦,你呢?为什么你知道我要来的时候这么生气,你明明知道,这也是我的理想。”
卡尔苦涩的笑了笑,没想从前那样总是笑眯眯的面对她,而是认真的说:“所以,你早该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自私又胆小,却有一腔他自己都难以控制的独占欲,如果当年不那么做,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卡尔疲惫的摇头:“有时候我觉得特别痛苦,为什么你永远能这么理智。”
两人身上穿着相同款式的衣服,卡尔的是一身纯白镶金边的风衣,晏之仪则是黑红的款式,远远看过去无比般配。
晏之仪点点头,无奈的退后一步,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谁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吵架。
她盯着卡尔垂头丧气低下来的头顶,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发漩,看着都没什么精神。
她心想,如果这次他们能有机会好好的、开诚布公的谈一次,她或许就能放下一切芥蒂去考虑未来的事情。
如果的话。
但考虑到她此行还有一个不能公之于众的任务,话到嘴边又给滚回去了。
星舰的航行速度很快,不到十二小时,已经驶离了首都星所在的一区星域,进入二区之后,全舰人都开始进入轮班倒时差的状态。
前去战区的途中他们需要在中途停靠一个中转补给站和两个迁跃节点,中转补给站这个星球昼夜和首都星是完全颠倒的,但是从补给站出去一小时的航程之后,从迁跃节点离开到遥远的另一片星域时,昼夜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导致这一路随行的工作人员都过得日夜颠倒的,张口闭口都不知道过的哪个星域的日夜。
十字军团的士兵们都早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不为所动,但是政务院的部分官员就非常难受了。
晏之仪还算好,这辈子虽然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但是上辈子在流亡星海早就已经锻炼出来了,适应的还算快,但是卡尔就出现了明显的不适症状,头晕目眩的还强撑着要从床上下来,被晏之仪强硬的按在了床上。
给他喂了杯温水,看见卡尔因为发热有点泛红的脸,连金发都失去了光泽,他揉了揉他的头发,趁他熟睡时离开。
说是代替女王来振奋军心,但说白了卡尔就是个吉祥物的作用,舰内很多人都各司其职,晏之仪整了整衣领走了一圈,大家都在忙,倒显得她是个格外突出的闲人。
因为太闲,她很快就手痒起来,但又清楚现在这种时候不是她和蔚澜在虚拟训练室的训练,驾驶舱不能随便进,不说蔚澜会不会同意,她自己就不能提这样的要求。
她刚一转身,在拐角遇到一个吊儿郎当的身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苍蓝色头发,看见晏之仪时眼中精光一闪,笑道:“你状态不错啊,比政务院那些软脚虾强多了。”
他递过来一瓶能量饮料,晏之仪接过来,没打开,两人站在廊道前望着不断在眼前闪过的星海,随口聊了几句。
对方挠了把乱糟糟的头发,耸耸肩:“我叫白术。”
晏之仪说:“我知道,十字军的双星。”
白术嗤笑一声:“这个称呼白痴死了。”
两人刚才聊的投机,他看着晏之仪的眼神颇为欣赏:“你之前跟我们老大合作过吧,感觉怎么样?不考虑毕业之后来我们军团?”
晏之仪冲他扬了扬眉:“会考虑。”
又折腾过了一个迁跃节点后,政务院的随行人员们才调整好了状态,遇到停留时,卡尔也能下去走动走动,看看靠近战区的星球的生存状态,和首都星有着怎样的差别。
晏之仪则在这段时间开始隐秘的收集各种情报,出发前女王分了一部分特刑司的权力允许她动用,最后终于确定了,晏时生确实在战区,但是几天前因为误入交火区险些被擒,后来又自己逃了出去,因为他故意掩盖了行踪,现在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晏之仪只能从旁的蛛丝马迹下手。
全军修整一日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战区。
战区囊括了帝国边境17区星域一共9个星球,战火覆盖了整片星域的大半,这里已经几乎看不到居民了,因为量子射线的扫射,地表黑黢黢一片,几乎寸草不生。
明明火药这种东西早已经消失在了帝国的武器库中,但晏之仪下星舰时,仍然有种自己嗅到了硝烟味的错觉。
“帝国和联邦接壤的星域总是没什么人。”白术跟在她后面下了星舰,嘴里叼了根不知道从哪来的糖,懒散的说,“也不知道挣来抢去的有什么用,都打成一片焦土了。”
卡尔在晏之仪身边,眸色深沉的看着无垠宇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轻声说:“但你脚下站着的土地里,有大量的号称千金不换的陨星矿,谁又会放弃呢。”
连年战火的17区,是帝国第二大的陨星矿产区。
17区构成非常复杂,因为同在一片星域,帝国和联邦的疆域划分并不算清晰,而且因为长年累月累积下来的边境问题,逐渐在两方疆域之中衍生出一片新的领域,传说中的三不管地带——流亡星海。
那里是亡命徒的天堂,流放者的地狱。
因为牵涉到了鱼龙混杂的流亡星海, 17区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打?打不得,双方都是动辄得咎,谁都想做螳螂捕蝉身后的那只黄雀。
但星盗和雇佣兵们也都不是吃素的,他们多年在两边的夹缝中生存,早就锻练出一套熟练的生存技巧,在帝国和联邦之间游走,每一个都是滑不溜手的鱼。
他们很快进了军事堡垒,从这里可以望见远离地面的那一端的卫星上有一个巨大的交通站,宛若另一个卫星一样守护者军事堡垒。
蔚澜的到来激起了无数的信心,副官正在快速给他汇报军情:“上次明火交战,我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谁也不知道Y1705堡垒是怎么丢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 1705连同07号星都已经丢了。”
蔚澜一边走一边听着,似乎没有准备隐瞒,晏之仪清楚的都听在了耳朵里,心下了然,这怕就是曲江晚干的好事了。
上一世的在流亡星海混迹多年,晏之仪正在飞速回忆着那里的一切。
小叔会不会在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