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就好》
一把火烧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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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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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cy，听说你要离职？”
蓝熹打印好图纸，转身笑道：“对啊，我打算回去鹭城了。”
财务老师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些不舍：“可惜啊，我还以为你会留在上海呢。”
留在上海？
以前，她也曾想过，但在这座城市拼搏了几年后，她明白了，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会像每天乘地铁的人潮一样，普通人消失在了普通的人海里。
她是一个怕麻烦的人，怕别人麻烦她，也怕自己麻烦别人，更怕自找麻烦。
就如她刚入职这家外企建筑事务所的时候，人事凯莉要求她起一个英文名。
她想了想，在本子上写下：Nancy。
Nancy，蓝熹，L、N不用分，都可以叫对，利己也利人。
周五，这是一个难得全办公室都不用加班的日子，理由很简单，还有整整一个周末的时间可以加班，不缺这一个周五夜晚。
按照惯例，会有一场欢送会，庆祝蓝熹顺利毕业。
总监艾瑞克只有一个小要求：希望蓝熹在KTV别再唱《爱拼才会赢》了。
蓝熹来公司五年，年年年会上都唱这首歌，占着方言优势，连唱五年。
公司女生本就少，而蓝熹还是个美女。
别说五年连唱，就算每天在耳边响起，他们也乐意听。可如今相处五年的同事就要离开上海，他们总希望最后能留下一点特别的回忆，毕竟以后大家一起加班画图的日子就少了。
蓝熹笑嘻嘻地点头。
她早早交了离职申请，提前2个月开始交接。这段时间，她依旧会把手头的工作认真完成。
只是国内建筑市场已低迷，公司项目也所剩无几，但该有的加班一分没少。甲方反倒比过去更嚣张，因为他们清楚，这个项目，你们不接，后面还有一长串公司排着队。
薪资也早已跟不上当初的光鲜，从前的高薪成了遥远的旧事。蓝熹算过账，与其在上海苦苦挣扎，不如回鹭城重新开始。
老蓝已经在鹭城帮她找好了一份工作，钱不多，胜在离家近，日子清清淡淡，少了许多烦心事。
总监艾瑞克笑她这是在“躺平”。
蓝熹却不这么想。好好过日子，怎么就成了躺平呢？
网络上有各种词来划分彼此：什么性格测试，E人、I人。可到头来，不都还是同样的地球人？
她不爱给自己定性。她可以是悟空，有七十二般变化，也能有通天的本事；同样，她也能一个筋斗云回花果山，安安稳稳做自己的王。自在、自由，疆界只由自己划定。
吃饭选在了老地方，公司楼下的一家意大利餐厅，艾瑞克和这里的老板是朋友，提前包了场。
几杯酒下肚，话题又落回了老生常谈。
同事张工问：“Nancy，你突然间要回鹭城，是不是在上海受了情伤？还是要回去相亲结婚了？”
蓝熹撩起头发，笑意淡淡：“不对啊，我已经很多年没受过情伤了。而且，当年是我让别人受了情伤。”
艾瑞克立刻接话，举起酒杯：“这点我可以作证啊。Nancy从实习到现在五年，我可没见过她交过男朋友。不过我是真好奇，你身边追求者一大堆，怎么就一个都没挑上？甲方那帮人嘴脸恶心，看不上情有可原，可我们乙方里，总得有你看得上的吧？”
“对啊，对啊，起码我选的人可都是高材生啊，就是情商差点意思。”凯莉也插嘴打趣。
蓝熹拿起酒杯，轻轻碰了下艾瑞克的杯子，唇角一勾，“不行啊，我心里估计还放不下前男友呢。”
凯莉愣了一下，笑着拆台：“咦，不是说当年是你甩了前男友，让人家受了情伤吗？怎么现在念念不忘的人倒成了你？”
蓝熹笑意更深，“大概是上天的惩罚吧。甩人容易，被惦记难。要不然，我怎么这么多年都没遇到一个真正合适的？”
这话，她说得不假。
这些年，她的确没再遇到一个能让她心动的人。
不过，就算那个人真的再次出现，她大概也不会再起半点波澜了吧。毕竟七年过去，谁知道呢？说不定，他早就发福、秃头了。
蓝熹一番话，惹得大家不由自主地开始忆青春，有人感慨自己和老婆爱情长跑十年才结婚；有人说大学毕业后就各奔东西，各自打拼；有人一路埋头学习和工作，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还有人讲起分分合合好几年的情感经历；更有人坦言，迈入婚姻后才发现不合适，及时止损……
人生百态，从来没有标准答案。
饭后，大家又结伴穿过马路，去了对面大楼里那家KTV，名字很俗气，叫“王子公主奇遇记”，却是艾瑞克最爱的地方。
一路上，艾瑞克兴致正浓，聊起自己在美国的留学岁月，又说到和前任自驾非洲的冒险。
可故事讲到最后，却只剩下点落寞，前任回台湾继承家业，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回了上海。
蓝熹笑着安慰他：“艾瑞克，也许你们会在下一个转角重逢呢？比如，他继承家业后成了你最大的甲方，你替他设计大楼，然后你们一起捧回普利兹克奖。”
艾瑞克浮夸地抹去眼角的泪水，感动道：“Nancy，我就说，你是我最舍不得的。毕竟这样的美梦，不是时时刻刻都有人能替我编的。”
“哈哈！”蓝熹拍他肩膀，“没事儿，待会儿就给你点歌，转角遇到爱。”
艾瑞克被逗得哈哈大笑，立刻搂着最近的同事张工嚷嚷：“点歌！点歌！今晚要为Nancy送行，必须唱到她感动得抱着我哭才行！”
到了包间，蓝熹被推到沙发中央，手里硬是被塞了一个话筒。
她也不扭捏，大方地点了一首陈雷的《欢喜就好》，那是爸爸老蓝最爱的歌。
人生海海甘需要拢了解
有时仔清醒有时轻彩
有人讲好一定有人讲歹
若麦想吓多咱生活卡自在
归工嫌车无够叭嫌厝无够大
……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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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性。歌词里那种通透的人生态度，被她唱得格外贴切。气氛在酒精与旋律的烘托下，瞬间热络起来。
另一边，林和颂刚结束一场学术讲座，就被姚荣斌半拖半拽着拉来了KTV，美其名曰：“你终于从美国学成归来，总得入乡随俗吧。”
鹭城人爱K歌，他们一群老同学把这份习惯带到了上海。
走廊里弥漫着各种包间溢出的、混杂的歌声与低音炮的嗡鸣，空气被空调吹得冰凉。
林和颂不习惯这样热闹的场面，正欲找借口离去，一阵清晰的女声穿透了门板的隔音，从一个虚掩着门的包间里流淌出来。
姚荣斌也听见了，笑道：“嘿，在上海听见这闽南语还真是亲切啊。”
一个端着满满一托盘酒水饮料的服务生利落地侧身，用胳膊肘顶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炫目的霓虹灯球旋转着，将破碎的光斑投在每一个人身上。巨大的液晶屏幕上正播放着MV，歌词一行行划过。
而最中心的小舞台上，站着她。
一件简单的黑色连衣裙，衬得裸露的皮肤在迷幻灯光下白得晃眼。她踩着高跟鞋，微仰着头，握着话筒，侧脸的线条熟悉又陌生，带着一种他记忆里不曾有过的、慵懒又自信的风情。
姚荣斌顺着林和颂的目光望进去，不由挑了挑眉，欲言又止。
这并不是姚荣斌第一次在上海遇见蓝熹。几个月前，两人曾在飞往北京的航班上偶然同坐一排，那时她一身干练，低头忙着敲着电脑画图，几乎没多余闲聊。
在上海的这几年，同学聚会三三两两从未间断，唯独蓝熹一次也未曾露面。
曾经那个笑容明媚、带点傲气的班花，如今似乎沉淀了许多，连笑容也多了一层疏离。
她身边围着好几个男人，随着音乐节奏为她伴舞、鼓掌、起哄，气氛热烈。
其中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笑得最为张扬，他一只手随着节奏打着拍子，另一只手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搭在了她裸露的肩膀上。
服务生送完酒水，退了出来，门再次缓缓关上。
刺目的画面被切断，林和颂立在原地，眉目沉了几分。
姚荣斌瞥了眼兄弟的神色，心下了然，索性推开那扇门。
霓虹灯光再次倾泻而出，热烈的音乐裹着笑闹声扑面而来。
艾瑞克率先抬头，笑声朗朗：“嘿，兄弟，你走错包间了。”
蓝熹正唱到副歌，手臂一扬，笑声随着音符飘出去，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门口。
舞台灯光从侧面打在她脸上，映得她眼神清亮，唇角还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可在看清来人时，笑意仿佛一瞬间凝住了，话筒里回荡着她最后一个拖长的尾音，落在空气里。
屏幕上歌词还在滚动，伴奏徒劳地继续着，凸显出这可怕的、突兀的寂静。
四目相对。
林和颂静静立在门口，神色平和，唯独那双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海，西装革履，带着多年未曾再见的陌生。
他先移开了目光，客气疏淡：“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