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射线穿过车窗，透过特制玻璃打在卓燃手腕的通讯器上。她垂着眼睑，视线停留在通讯器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卓燃只是不声不响地坐在那，压迫感充斥着狭窄的空间。白越和多诺还好，他们跟着卓燃的时间长，知道有时候她就那样儿，看着威压十足，其实在放空脑子。但刚来的恰尔夏挺痛苦，她身子紧贴着车门，她怕一旦挨着长官，就会被她妄想出来气场灼伤。
多诺发来讯息：你咋了？我怎么看见你在后视镜里抖？
恰尔夏：长官是不是在生气啊？我有点怕……
多诺：SS级的Alpha都这样，多几天你就习惯了。
恰尔夏：是吗？
卓燃突然说，“白越发的资料你们都看了？”
白越开车，目不斜视，“看了。”
明明是生气了啊！多诺的话信不得。恰尔夏畏畏缩缩道，“我……我也看了。”
多诺悄咪咪朝后面望了一眼。他误判了！那表情，那语气，显然是不太爽啊。长官的心情瞬息万变，又是谁惹她了！
卓燃，“多诺，你呢。”
多诺一激灵，“看了，看了啊……”
卓燃往后一仰，眼睛闭上又睁开，眼底的怒色被藏起来很多，但语气暴露了她此刻的愠怒，“宣枚这个区长当得真牛，连S级的异能者也能搞丢。”
星球的高级异能者是非常稀缺的，对下一代异能者的教导与养育非常重要。能让一个未成年的异能者在她眼皮下失踪，宣枚比卓燃想的还要无底线。
卓燃突然感叹道，“这孩子真倒霉。如果她出生在别的行政区，会得到最好的培养。”
多诺问，“您说李小满？”
卓燃“嗯”了一声，“十二岁的S级Alpha，说不定假以时日她能成为第七位执行官。”
难得听见卓燃的夸谁，白越有些惊讶，“您对她的评价真高。”
“因为她的异能种类，”卓燃说，“罕见的自然元素异能，惠及万物的雨，对大灾难后的星球是一场盛大的疗愈和恩泽。”
大灾难后，全星球人口数量锐减，幸存者不足千分之一。剩余的七百万人，曾得到过一场神迹的眷顾，拥有进化出异能的机会，唯有异能者，能够在被宇宙射线扎透了的星球上活下去。但那样的人，仅有2%。
星球失去保护层，炽烈的太阳无情炙烤着一切，蒸发的陆地水再也不能变成雨落下来。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三十二年。
李小满的存在，或许是个转机。是星球的转机，也是人类的转机。
“我昨晚知道了一件旧事，”多诺突然神秘地说，“你们要不要听？”
卓燃挑眉，“哦？”
多诺，“关于宣枚的。”
卓燃问，“多区长告诉你的？”
多诺点头，“嗯嗯！”
多诺是区长的儿子这件事，几乎认识多诺的人都知道。但恰尔夏不知道。
卓长官对新异都的最高领导人直呼其名，恰尔夏每次都听得心惊肉跳。现在居然说多诺是区长的儿子，这让她怎么接受？她只是个刚够上班年龄的社畜啊！她的领导和同事都是些什么人啊！
“多区长”，她脑子转飞快，她在星球新记事中看到过：新异都成立时，有一位姓多的男性Alpha追随霍尔长官左右，叫多莱特，SS级，异能是腺体知觉。
不管是A还是O，都天生拥有腺体知觉的能力。腺体知觉有等级压制，高异能者能感知低异能者的信息素和异能等级，但低的感受不到高的。这种感知，必须在一定范围内才生效。而多莱特的异能腺体知觉，范围是整个星球。也就是说，他能感知到整个星球的异能者数量和大致分布位置。
这个异能，是稳固新异都行政系统的基石之一。
恰尔夏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自卑感，将她的兴奋、期待，全都冲散了。
多诺，“十二区以前叫文山市，2556年才被纳入新异都，你们都知道吧？”
得到肯定回应后，多诺继续说，“文山市以前发生过一桩灭绝人性的惨案，异能者死的死，疯的疯，霍长官知道后，为了保证市民们有活路，才将文山市划为十二区，在为数不多的幸存异能者里面挑选了宣枚当区长。”
卓燃，“她的幸运，十二区的不幸。”
多诺非常同意。他说，“她上任以来，毫无建树，就知道找她那个失踪的男朋友。银龙通车后天天去各个区查监视器，弄得其他区长不胜其烦。后来霍长官明令禁止她离开十二区，她是十二区里唯一一个不用年底述职的区长。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她后面犯了一件大错。”
卓燃按下手边的按钮，黑色的车顶变成透明白，景色一览无余。她盯着诡谲艳红的天空好一会儿，这样的天空她喜欢不起来，虚假的天空没什么不好，至少它能让人心情舒适。可十二区偏偏没有星穹顶。霍尔做事很公平，不可能别的区有而十二区没有，问题只会出在宣枚身上。她说，“是因为星穹顶吧。”
多诺，“您知道啊？”
卓燃，“猜的。”
多诺突然说，“忘了问您，宣枚昨晚找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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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燃，“找她男朋友。”
多诺佩服道，“我去！大情种！”他改口说，“说情种都赞美她了！她不该拿普通人的命来玩！”
卓燃示意他往下说。
多诺说，“霍长官给十二区拨了搭建星穹顶的核心材料，但宣枚弄丢了，怕霍长官问罪就知情不报！”知道宣枚在十二区的所作所为，昨晚多诺差点被气到失眠，他骂道，“宣枚该死！就是因为她，十二区的沉沦病持续了七年之久，Beta死了至少九成以上！她不把Beta当人的！”
一直沉默的白越突然说，“我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卓燃，“谁也没法未卜先知。”
无害的射线穿过异能造的防护场，死板呆滞的乱石变得绚丽诡谲。
科技与文明的坍塌，只在一瞬之间。大灾难过去了很久很久，幸存的人们依旧蜷缩在人造的蛋壳中。
只不过，这份幸运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有保质期的。2560年左右，星球上发现第一例沉沦病。它是精神疾病，却能通过空气传播在普通人中肆意蔓延，传播速度非常快，呼吸之间就能被传染。它的病毒在空气中至少能存活三天，且不能被任何手段杀死。除了空间隔离，没有别的办法。即便霍尔下令，禁止Beta跨区域活动，但各个行政区还是相继中招。
沉沦病病程非常短，从发病到死亡，最长只要三个月。最初是瘫软无力，维持不了日常生活；到了中期会瘫痪，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只能用营养液吊命；晚期会回光返照，不顾一切地去辐射区，只有死亡才能阻止他们……沉沦病像一张密实无解的网，Beta无法逃脱。当时唯一解法就是给晚期病人强行打休眠剂。但休眠剂并非人人有用，只能拯救40%左右的发病者。
直到沉沦病爆发的第二年，首区生物与基因研究所所长佑心发现沉沦病的病因是面目全非的天气和天象，于是由霍尔牵头，各区着手修建模拟自然天气的星穹顶，沉沦病才逐渐消失在新异都。
蠢人是剧毒。宣枚此举，跟亲手杀死他们没有区别。九成的人命，是不能被计算的数量。卓燃见过沉沦病人，每每回想起他们的惨状都觉得沉痛。宣枚，罪无可恕。
卓燃说，“我很好奇，宣枚现在还能当区长，为什么霍尔不处置她？”
长官看他，他看长官，两人大眼对大眼。多诺摊手，“霍长官把健康的十二区的Beta转移到了别的区，没提要处理宣枚。我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卓燃很多时候不懂她那位“父亲”。不过，霍尔总有霍尔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