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秦雪精神抖擞出现在方氏甜点铺，身后跟着两个拎竹篮子的婢女。
正在烘焙室做准备工作的柳知言，听到脚步声，抬眼朝外看，见她这么大的阵仗，眉心不由蹙了起来。
不待他开口提示不相干的人不得进烘焙室，秦雪已经停下脚步，让两个婢女放下手中的篮子，并吩咐人离开。
见她自觉，柳知言收回视线，公事公办地查收课业，“昨晚的任务完成了吗？”
“当然。”秦雪字正腔圆地回应道，而后小表情嘚瑟得不行地分享自己的兴奋，“不仅完成了，还完成得相当好。”
就她昨天那笨手笨脚的样子，柳知言很好奇她所谓的完成很好，是个啥好法。
不由停下手上的动作，再次抬头看向她。
今天的她着豆青色窄袖衫裙，俏皮的双环髻，黑葡萄似的双眼，亮晶晶的，彰显着主人此刻的好心情。
看得他不自觉跟着扬了扬嘴角，“那就让我检查看看，你的相当好，究竟什么个好法。”
“没问题。”胸有成竹应完他的要求，秦雪弯腰从适才婢女提的篮子里，掏出两枚尤带着凉气的鸡蛋，解释道，“我得用我自己带的鸡蛋才行。”
看她从盖着布的篮子里掏出鸡蛋，柳知言才知道里面是鸡蛋，“所以你为了交今天的课业，特意送了两篮子鸡蛋给我？”
“当然不是。”虽然她家银子多，但也没白送人的道理，“这些蛋本来是买来我练习磕蛋的，结果我家厨娘听说了我的作业，教了我一个特别管用的法子，我一下就做成功。我们家人口少，吃不下这么多蛋，所以拿过来这边用。”
“这些蛋我都放在冰室里冰过了，你照市集价格付我银子就行，我不多收你银子。”
听说鸡蛋都在冰室里冰过，柳知言大概知道，她一下成功的原因了。
亏他还以为她昨晚得跟鸡蛋奋战大半夜，没想到她家里竟然有懂行的。
心里有些扼腕，没能瞧见她精神萎靡的样子，嘴上不忘挖苦人，“小聪明。”
“我当你夸我。”经过昨天一天相处，秦雪已经知道这男人的嘴，不是一般的损。
说话间，已经快速将两个鸡蛋打到碗里，然后用一旁特制的铁勺，一一将两个蛋黄捞出来。
将完完整整分离出来的蛋黄，端到柳知言跟前，秦雪顺便好心提议，“下次再教人磕蛋，建议你教这种方法。”
冷藏过的鸡蛋，蛋黄更加集中，那层膜也更坚韧不易破，比直接在敲破的蛋壳上分离，容易多了。
“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不需要。”这次教这个姑娘，完全是个意外。
之所以称为意外，那就是仅此一次，再不会有。
秦雪也就随口说说，并没有要他一定听从自己的建议。
无所谓他的拒绝，“早上学什么呢？”
“做蛋白霜。”也即打发蛋清。
想到柳知言昨天做蛋白霜，一只手不断搅拌，足足搅了将近两盏茶时间，秦雪忍不住看向因穿着窄袖，显得无比纤细的右手臂，用非常非常诚恳的语气问他，“蛋白霜的用量大，难道没有更好的方法打发？”
才见他打发过一次蛋白霜，都还没自己动手过的蠢人，都懂得问这么精辟的问题。
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人。
“当然……”见对方巴巴等着，他故意坏心眼地停顿很久，才吐出最后一个字，“有。”然后不等她脸上绽放出笑容，立马接着说道，“可那东西你没机会碰，所以你只能老老实实跟我学手动打发。”
因为他的故意停顿，秦雪一双眼睛差点没瞪得像铜铃一般大，好不容易听到想听的答案，正想仰天大笑，表达自己的开心，又被柳知言后面那句话硬生生给逼回去。
一张俏生生的脸，短时间内，被她用几种大起大落的情绪变化，折腾得歪七扭八的，用精彩绝伦比喻都不为过，“拜托您老人家，往后说话利索一点，行不？”
多被他折腾几次，她怕自己的脸会变形。
他才二十五岁，正处于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竟然被人一口一句老人家，气不顺。
他气不顺，给他气不顺的人，也别想顺。
于是，他特光棍地说道，“你也说我是老人家，老人家心虚气短，说话不顺畅，我也没辙啊。”
漂亮的东西谁都喜欢，秦雪也不例外。
柳知言顶着那么漂亮一张脸，秦雪一开始也蛮喜欢的。
可随着他越来越多的嫌弃她，她从脑海里扒拉出一句，特别适合这男人的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一张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脸，可惜有颗‘坏’了的心眼。
这个认知，让她从对方嘴里再听到什么惊天大话，都不觉奇怪了，“您是师傅，您说什么是什么，我做事了。”
见对方鸣金收兵，柳知言竟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果然像他娘说的一样，逗一个心思都写在脸上的蠢蛋，能给生活增加不少乐趣。
不过，他是个合格的师傅，一听学生要开始动手，立马换上严肃的面容，“你刚开始学，可以一边打一边模仿初夏急雨拍打叶片的韵律，同时嘴巴念着，急--缓--急，急急急--缓缓--急急。一定记住，只能顺时针搅拌。”
说完，柳知言拿起竹拂子给她做示范。
完了抬头问她，“学会了没？”
结果对上一张犯花痴的脸，脸顿时拉下来，啪的一声，将手上的竹拂子砸进特制的高沿瓷盆里，“早上做不好蛋白霜，中午就给我滚回家。”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气。
柳知言那张嘴不张口喷人，一张脸还是很能迷惑人的，秦雪不自觉被迷住了。
压根没注意他嘴里说了啥。
被他这突然的声响一下，她下意识地接了句，“不张嘴，能跟那仙宫里的仙子相媲美。嘴一张，瞬间成了那惹人厌的麻雀。”
见对方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秦雪，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我这就麻溜的滚蛋，不学会做蛋白霜不来碍您老人家的眼，息怒息怒哈。”
说完麻溜地一手盆，一手糖，滚到一旁去打蛋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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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距离自己不过五步远，背对着自己的蠢姑娘。
柳知言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鬓角。
心想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这么矛盾的人来。
明明蠢得要命，总做一些让人忍不住发火的事来，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因为过盛的容颜，他从小没少遇到对他犯花痴的女子。
每次碰到那样的女子，哪怕对方没做出过分的举动，他都忍不住暴怒走人。
碰上这位，他神奇般地没暴怒，也没走人。
仔细一想，他便明白当中的缘由。
这姑娘那样看他的时候，就像初次见面拿他跟春花秋月做比一样，眼中不掺杂任何对人的情感。换句话说，他在对方眼里，就跟春花秋月一样。
想到对方看着他就想看一朵花一样，柳知言心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似的，挺不爽的。
不过，想到早上这蠢姑娘，不会再烦自己，那不爽的感觉，瞬间不见了。
本以为没人打扰，他能专心做自己的事，结果注意力，时不时就被对方引走。
见她搅没几下，就停下来，他黑脸训斥，“速度快点，连着打。”
他的话就像给她注了鸡血一样，她手上的速度立马快了起来。
可速度是快了，手上的动作，却是完全没章法的乱打。
“没带脑子？还是不懂什么叫顺时针打？”
调整方向，速度不由降了下来。
“模仿初夏的雨打在芭蕉叶上的节奏，搅拌。”
本来就被手上的动作，弄得晕头转向的秦雪，见对方不断挑刺，学着他刚才发火的样子，啪一声将手上的竹拂子砸盆里，而后双手叉腰，一双圆目怒瞪向他，“我刚才慢动作的时候，就是一边动手一边想步骤。”
“结果你瞎指挥，把我的脑子弄得不能思考了，我都没怪你，你竟然还嫌弃我。”
“我告诉你，要不是你瞎指挥，我指不定已经掌握诀窍。”
“现在我的脑子被你弄得一团浆糊，记不了事情了，你说怎么办才好？”
看到对方被自己气得鼓得大大的脸颊，这次柳知言没忍，快步上前几步，伸出双手朝她脸颊戳过去。
鼓囔囔的两颊，因为他的动作凹进去，随着对方移开的脑袋，又鼓起来。
见他伸手朝自己过来，秦雪以为他要打人，下意识闭上眼睛，脑袋也下意识往回缩，“干嘛，干嘛，你还想打人不成。我告诉你……”
“闭嘴。”
一听他的话，秦雪下意识闭嘴，可心里气得要死，两颊因为气大了，鼓得比刚才还要大。
然后她就感觉到，两颊又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她正想再往后缩，就听到耳边一道轻得不能再轻得声音，“别动，别开口，让我戳一下。”
心里惦记儿子口中极有外语天赋的秦雪，忙完自己事情的叶清函，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儿子，举着双手拥着怀里的小姑娘，当即五指大张捂在眼睛上，“哎呀，哎呀，我不会来得不是时候吧？”
脚下去不见有任何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