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蘅笑眯眯看他,声音温和:“萧小公子,西首虽好,却毗邻花园,夜间虫鸣难免,公子素日浅眠,东首丁香相伴倒更安神。”
萧彻心下讶然。
近来自己确实噩梦频频,浅眠难寐,但白若蘅是怎么知悉的?
萧彻语气软了三分:“我是想和晚晚姐姐有个照应。”
谢辞冷声道,“这院子拢共就这么大,西首到东首不过十几步路,不论是彻儿还是晚晚,为师都不会让你们有意外的。”
“话这样说,可你们男未婚女未嫁的,宿在一处总归会惹人非议。”
“什么叫宿在一处,为师同晚晚是宿在独立的两个房间,殿下莫不是巷口说书人的戏文听多了,也学会那套信口雌黄,胡乱编排,凭空捏造的本事了。”
“一墙之隔,有什么区别吗?”
“为师岂是那种趁人之危的宵小之辈?”
“人言可畏!”
铜台烛火不安分地曳颤,将二人剑拔弩张的身影明明灭灭地牵扯,你来我往的,一会儿叠在一处,一会儿又分开,像两个闹别扭的孩童。
苏意晚困的哈气连天,不晓得为什么连房间安排这种事情,两人都能争吵不休。
“兄弟们,今日又是田间又是周府的,我眼皮打架的实在厉害,我洗洗睡了,你们随意哈。白姐姐,你带我去我的房间吧。”
话说完,苏意晚就拉着白若蘅朝后院去了。
二人争执不休,面红耳赤,浑然未察觉正厅内只剩下他们。
待反应过来时,二人对视一眼,又各自扭过头,甩袖背身。萧彻的玄色袍角扫过凳腿,谢辞的青衫下摆蹭到案角,像是故意避开对方。
终了,谢辞转过身,“明日审案才是头等大事,殿下如同市井小儿般,同臣争这西首东首的三尺榻,未免太过幼稚。”
“幼稚的难道是孤一人!孤不过是护着晚晚姐姐的清誉。老师难道就能信誓旦旦地笃定,对晚晚姐姐不是别有用心!”
“更深夜半的,难道殿下想住西首是方便闯女子闺阁?”谢辞语气不容置喙。
他自然对苏意晚别有用心,但无关男女风月,更无关龌龊旖旎。
“殿下也累了,与其在这里争执,不如各自歇息,养足精神应对明日的公堂。”
萧彻瞥他一眼,见其神色坦荡,终是哼了一声:“老师最好说到做到,不要有半分逾矩!”说罢,他甩袍朝东首房间走去。
谢辞行至院中,见落瓣如碎雪,飘在青石板上,积了薄薄一层,又被风卷着,贴在西首的窗棂上。
似乎在指引他,指引他窥透那层素纱。
糊窗的素纱上印着一道纤瘦侧影,云鬓散在枕上,泼墨入画,袅袅婷婷。
冷香漫过,他忽想起白日,她蹲在田埂上,凝眸病苗,颦眉蹙黛,好似生于此长于此的狗尾草,风吹摇晃,宁折不弯。
“倒奇了。”他低声自语,“相貌寻常,脾气也烈,怎就让萧彻那小儿这般记挂?”
夜风又起,吹得素纱上的影子轻轻晃了晃,如梦似幻,令人神往。
谢辞这才意识到自己盯得久了,忍不住自嘲轻笑。
“别真被那萧彻那小儿说中了,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远处不知哪里传来更漏的声,“咚——”,一下一下,敲在这静夜里,显得院子更空了。
他收回目光,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这方唱罢那方登场。
赵承业得知周万财被抓,急忙来邵府欲同邵言卿通气儿,谁知对方竟给他吃闭门羹。
“邵大人!”他手掌拍在门上,声音急惶“你我同坐一条船,此时闭门不见,难道要看着船沉不成?”
门内传来老仆隔着门板软却冷硬的声音:“我家大人说了,夜已深,公务之事明日再议。赵大人请回吧。”
“明日再议?”
“明日公堂之上,那蠢猪怕不是要把你我都供出来!邵大人是想弃车保帅?”
老仆依旧是那副不急不缓的语气:“无论赵大人说什么,我家大人今夜都不会见客。赵大人若再纠缠,老奴就要请巡夜的官差了。”
夜风裹着巷口槐花,卷到他脚边,沙沙作响,好不凄凉。
“好,好个邵言卿!今日你闭门不见,明日你我便好好对簿公堂!”
说罢,他打道回府,马蹄声哒哒消失在巷尾,像阵急雨,来匆匆去匆匆。
而邵府内,正厅烛火亮着,邵言卿坐在太师椅上,指尖捻着串温润佛珠,目光落在窗外。
老仆躬身站在一旁,低声道:“大人,赵大人走了。”
邵言卿缓缓抬眼,烛火在瞳孔里摇晃,辩不清情绪:“走了便好。谢辞那厮,一入城就直奔周万财那去儿,连个喘息周转的功夫都不给,当真狡诈,亏的我这些时日还日日同太子打转,倒是漏了提防他这真正的鹰犬。”
他顿了顿,指尖的佛珠转得更快了些,“你去备份厚礼,明日一早送到太子宿处,就说……老夫愿为审案尽一份力。再找人给周万财带个话,他儿子不是还在京城,提点他周薪贵的仕途不能没有人打点……”
老仆愣了愣,又很快躬身应下:“是,老奴这就去办。”
待老仆退下,正厅里只剩下烛火噼啪的声响。邵言卿望着案上摊开的账册,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他同周万财、赵承业的往来,墨迹还新,却像一道道催命符。
他拿起火折子,点燃账册的一角,火苗窜起,很快将账册吞噬。
纸灰飘在空气中,好似一场见不得光的荒唐梦,终究化为乌有。
晨光破了夜雾,拨云见日。
苏州府衙公堂,朱漆公案泛着经年陈光,两侧皂隶持杖而立。
萧彻一身玄色常服,金冠束发,端坐在公案左侧的紫檀椅上。
谢辞立在他身侧,青衫下摆垂至靴面,轩然霞举,目光扫过堂下,如冷剑出鞘,戳穿人心。
苏意晚亦站在廊下观望。
“带周万财!”
皂隶一声喝,周万财被拖上堂来。
他发乱如蓬,衣袂歪斜,膝盖方触到青砖就如软脚虾般爬地不起,声若筛糠:“太子殿下饶命!都是赵通判逼我的!是他让我强征民田、私藏赈灾粮,我不敢不从啊!”
赵承业闻言猛地抬头:“大胆刁民!公堂之上,你休要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周万财猩红着眼,挣扎着要扑过去,却被皂隶按住,“你若没落得好处,怎会对我强征民田之事睁只眼闭只眼?”
周二人言辞激烈如鼎沸,面赤气粗不相让。
谢辞目光冷冽,抬手示意皂隶带证人上堂。
一粗布短褐的老农颤巍巍走进来,手上攥着半张泛黄的收据,声音颤抖却字字清晰:“殿下、大人,小老儿是周庄人。赵通判强推改稻为桑,还收什么听都没听过的桑苗管理费,每亩地收五十文,不交就不让领苗。领苗时,他又说上好桑苗要五两,比市价足足贵了三倍啊,小老儿凑不出钱,只能领些病弱苗,如今全枯死了!苗活不下去,我们也活不下去啊!”
赵承业脸色瞬间惨白,指着老农嘶吼:“你、你们定是被人买通的!想污蔑本官!”
“买通?通判大人仔细说话,太子殿下在上,谁能被买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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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辞冷冷将那账页扔到他面上,“这账页上盖着赵通判的私印,笔迹也核验过是你的手笔,还有周万财告发你授意他贪污赈灾粮,有是没有?”
周万财忙不迭磕头:“殿下!赈灾粮到苏州,赵通判说要‘先存府库待分配’,实则命我拉到城郊废弃窑厂,待秋收后待价而沽,小的有我家粮仓的出入账为证!小的老老实实的庄稼人,若非受人威胁,哪里敢做私吞赈灾粮这种掉脑袋的事啊!”
谢辞冷声道:“好一个待分配,竟把百姓救命粮私分了!”
“休要胡说!”
“证据为实,赵通判如何抵赖?”
萧彻重重拍了拍惊堂木,堂内片刻沉静,“事实如何,本太子自有定夺。不是谁声音大谁就占理儿。”
“邵大人,”谢辞又转头质问邵言卿,“周庄百姓被豪绅欺压,饥不裹腹,像周庄这样被抢地的庄子,苏州还有很多,可你邵大人呈上的奏报里只字未提,只写了改稻为桑推进顺利,百姓安居乐业,是真不知情,还是……另有隐情?”
堂侧的邵言卿这时才上前一步,躬身下跪道:“殿下,洗马大人,这二人怕是因怕获罪,互相攀咬。至于臣……”他抬手抚了抚官帽,语气坦荡,“臣分管农事,只督查桑苗长势,手下的恶行,臣竟丝毫未察觉,是臣失察,愿领责罚。况且赈灾粮之事由赵通判主理,下官未曾察觉异样。想来是赵通判瞒报,失察之罪,愿领责罚。”
赵承业听得邵言卿这番“坦荡”辩解,气不打一处来,眼见事情败露证据确凿,自己难以开脱,干脆破罐子破摔,能拉一个下水是一个。
他嘶吼道:“今年年初,周万财和我备了两千两银票,让你压下周庄的状纸,你说‘此事易办’,如今你这你这老狐狸,想独善其身,没门!”
话一出,邵言卿脸上的坦荡僵了一瞬,随即重重一甩官袍下摆,跪地叩首:“殿下明鉴!赵承业这是狗急跳墙,胡乱攀咬!今年年初我染了风寒,卧床半月,闭门谢客。府中仆从、医师皆可作证,且周庄的纸我根本未曾收到,定是他私自截了!他如今自身难保,只想拉个朝廷命官垫背,好减轻罪责,殿下万不可信他!”
邵言卿叩首声音重如洪钟,额角血迹涔涔,看上去又吓人又可怜。
苏意晚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暗道这些当官的为了开脱对自己可真狠呐。
但是不及百姓痛楚分毫。
周万财缩着脖子装聋,没应声。
吕德怀上前低声在萧彻耳边道:“殿下,赵通判无实物佐证,邵言卿又有府中人为其作证,此刻确实难以定罪。且邵言卿背后……”他话未说完,但萧彻已然明白。
邵言卿是高相举荐的人,没有确凿证据,贸然关押,恐会惊动朝中势力。
萧彻沉默片刻后道:“赵承业,你既说邵大人受贿,却无银票、证人或文书为证,仅凭一己之言,不足为信。”
赵承业急得双目赤红:“殿下!下官所言句句属实!周万财管家也知道送银票的事,你们去问他!下官若有虚言,天打五雷轰!”
“口头之言,不足为据,待后续审讯,自会查证。”
邵言卿又叩首道:“殿下圣明!臣愿留在苏州,听候殿下差遣,若后续查出臣有半分不妥,臣甘受凌迟之刑!”
“邵言卿,孤念你暂无实据涉案,且苏州农事需人暂管,你且先回府听候发落。不得离开苏州半步,不得与外人私相授受,待孤将此案禀报圣上,再由圣上定夺你的罪责。”
“臣遵旨!谢殿下宽宏!”
赵承业见邵言卿竟真的拍拍屁股甩了个干净,气得瘫坐在地,骂声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