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啊，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带教拿着实习交接表，颇为遗憾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男生：“我本来打算你实习期结束，帮你争取转正的。”
他面前的青年微微低下头，抬起白净的手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嗓音清越：“姐，我已经考虑好了——我打算去深造，实习时间和学习有冲突，迫不得已得辞职。”
带教笑着随口问了一句：“出国吗？我记得你不是在国外读过研究生？”
“嗯，是读过。”
青年含糊说着一笑而过，对前一个问题并不予以回答。等实习交接大致弄好，他才去收拾自己工位上的东西，又拿着自己的工牌去交给行政服务台。
“林……在栖？”服务台的职员确认了下姓名，她对实习生不甚在意，头也不抬地说，“好的，你把工牌放在这儿就行。”
林在栖轻轻应了一声，放好了工牌。
走出公司大楼，看看头顶遮蔽天空的茫茫白云，青年悠悠叹了口气。
他也不想在别人面前那么支支吾吾，含糊其辞。
但林在栖哪里敢如实说自己去哪学习——他这深造的目的地，多半不是国外，而是远在人界之外。
原因很简单：林在栖不是人类，他是一只纯种魅魔。
会有爱心尾巴尖和黑色小角的那种。
要考魅魔笔试理论和魅惑术实操考试的那种。
毕业后需要找人类酱酱酿酿吃饭的那种。
只是……林在栖本魔对此不太在行。
单手提着东西，林在栖另一只手去拿裤兜里的手机，自言自语着说：“还是先看看公交车还有几站吧。”
他简单查了查自己要坐的那趟公交车到站时间，一边往车站方向走，一边点开微信，找到“AAA魅魔速成班客服”的聊天框。
正如其名，这是林在栖在“恶魔之书”社交平台上翻找到的一个魅魔毕业考试速成班官方客服。
本来林在栖也不会死马当活马医报这些莫名其妙的速成班，可惜前几周，他倒霉催的接到了自己导师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导师声音怒气冲天：“林在栖！今年你要是毕业考试还及不了格，你以后别说是我学生了，等着肄业吧！”
林在栖：“……”
窝囊的魅魔缩了缩脖子，小声地说：“导你消消气，我这就去努力复习，争取通过魅魔学院毕业考试……”
“你最好是！我最近才听隔壁的老师在夸耀他学生齐洛嘉，那可是优秀毕业生！”说起这炫耀，他导师语气就充满怨念。
林在栖能不清楚吗？他自己三天两头就能接到同为魅魔的朋友齐洛嘉的电话，经常会向他分享上一个人类前男友如何如何；有时齐洛嘉还会很大方地问林在栖需不需要一个，他直接分给林在栖，吓得林在栖连连摇头拒绝。
“反正你今年必须搞定考试，自己好好想办法！”
他导师生气地挂断了电话，独留林在栖一只魔思考半天办法，最后可怜巴巴地在“恶魔之书”上开始搜“如何速通魅魔毕业考试”。正好，林在栖就在这条搜索下面，看见了魅魔速成班的广告。
对方的广告打得颇为高调，林在栖点进去，还看到不少自称“路魔”的魅魔在底下给予好评：“特别好，本魔之前200年都毕不了业，一上完这个速成班，直接以A+成绩成功通过考试，我导感动到哭得稀里哗啦！”
“老师教得特别细致，虽然让我累得在床上起不来，但是学习方法特别有用，已经有好几个人类夸我技术好得不得了！”
“好评！[玫瑰.jpg][玫瑰.jpg][玫瑰.jpg]”
刷了半天，林在栖确实没看到差评，权衡半天，他还是犹犹豫豫地添加了客服。客服言之凿凿保证“一个月速通技巧，三个月成为高级魅魔”，并配上了各种学员高清无//码图片。
尽管脑袋里一闪而过“为什么要用人类货币支付”的想法，但看着那些高清无//码的照片，林在栖还是红着脸咬牙支付了昂贵的课时费。
但意外还是出现了。
抬头看了眼路，林在栖才低眸又去看微信，指尖微顿，还是点了进去：他和客服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天前，仍是他自己发的绿色气泡待在聊天框最底下，对方没有回复。
内心虽有不太好的预感，但林在栖抿了抿唇，还是选择抱着期望，坚持不懈地给“AAA魅魔速成班客服”发消息：【你好，请问我们开课地点什么时候通知呢？】
没人搭理。
等他都走到车站等车了，却仍然没有等来回复。
林在栖只好先收起手机，环顾了下四周，还没到下班时间，等车的只有他一个。
五分钟后，车到了公交站，林在栖上了车，打开出行码一扫，再找到空座放好自己东西坐下。林在栖退出出行码小程序，点开自己的支付钱包，“余额”那处明晃晃挂着：“3.5”。
只够他付完公交车车费，回家再买个馒头吃。
林在栖：“。”
没办法，他的钱全砸进速成班，又熬过了这么几周，一点生活费也没剩下。
盯着余额看了好久，青年镜片下那双莹蓝的眼珠才微微转动，望向车窗上浅浅倒影出的自己，扯了扯唇角，露出些许苦笑。
“……唉。”
他伸出手去，慢慢绕圈揉着自己的肚子，舌头无意识地顶了顶口腔内属于魅魔的尖牙。
好饿。
也不怪林在栖的导师这么恨铁不成钢：林在栖同学自打入学魅魔学院以来，就没成功吸食过人类的精气一次，导致他腹//部的魔纹都是黯淡无光，只能靠大量进食维持魔力。
现在显然到了吃饭的时间，但林在栖已经没钱买点零食去填饱肚子。
距离回到家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林在栖只好点开短视频软件，靠看一点吃播博主的三文鱼大餐充饥。
只是这三文鱼大餐看了一会儿，饥饿感是越看越强。视频还没结束，林在栖便关了软件，不由自主地又跳转回了微信。
客服回他了吗？
答案是没有：聊天框仍是两条孤零零的消息挂着。
眸里晃过无奈，青年又试图给客服发消息。
【你好，看到我消息了吗？】
点击，发送。
跟着他消息一起跳出来的，还有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消息发出，但对方拒收了。】
林在栖盯着那红色的感叹号，骤然瞪大了眼睛。
意识到钱全都打了水漂，林在栖崩溃到脱口而出一声：“啊！”
这声短促的叫声引来车上其他乘客的目光，视线明晃晃的，都在好奇那一声惨叫的缘由。
林在栖魔生里少有这么引人瞩目的时刻，他脸噌地泛起红意，小声念了句“不好意思”，随后额头猛地抵上公交车座位前面的椅背，发出一声“砰”的闷响。额发落下挡住他人探寻的眼神，林在栖专注于不断往上翻聊天记录，查阅着自己和“AAA魅魔速成班客服”的过往讯息。
聊天记录一点点复盘完，林在栖心拔凉拔凉的：难怪客服专门强调要用人类的通行货币转账，原来是这个速成班方便卷钱跑路！！
他再翻去“恶魔之书”的平台查看对方账号，头像已经变成默认图片，俨然已注销了账号；又搜索对方的讯息，果不其然，和他一样，还有好几个受害者在破口大骂。
“景星路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做好下车准备……”
公交车上的播报声响起，转换成英文间，车门也随之打开。
林在栖连忙跳起来下了车，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空，阴沉沉的，云压得厚实。或许要不了多久，雨便会落下。
担心淋雨，青年迈开长腿急匆匆地往租房所在的小区跑。为了省钱，他住的地方是老破小，连电梯都没有，得靠走楼梯上六楼。
等林在栖喘着气走到六楼，习以为常拿出生了锈的钥匙要插//进门锁之中，搅动了几下，却没把门扭开。
林在栖怔住，这才掀起眼睫去看门——门锁被换掉了。
他再瞟向门板上，赫然贴了张字条，上面是房东张哥歪歪扭扭的字体：“小林啊，你房租已经到期，我就直接把你东西收拾好放在鞋柜旁边了，自己拿一下哈。”
房东压根没想过给林在栖一个缓冲找好新房子的时间，便冷漠地将林在栖拒之门外。
摸了摸鼻子，魅魔垂头丧气地抱着东西在原地杵了一会儿，喘口气，才扭过脸往右边的鞋柜看去：旁边真的摆着他的行李箱，只是收拾的人塞得粗暴，有些衣服衣角都在拉链外面。
他蹲下来拉开行李箱，检查了下里面的物品。
还好，一样没少。
林在栖在人类世界一向过得节俭，放在租房里的东西还真不多，一个行李箱足以装完全部。
蹲下来之后，胃里空荡荡的感觉愈发强烈，林在栖揉着饿得发疼的肚子，又把行李简单收纳整齐，重新合上箱门。
他从衣服领口处扯出一条银色的项链，这是每个恶魔都能买到的小型随身空间，刚好能放下林在栖全部身家。
一身轻松，林在栖只拿着手机下了楼，但止步于单元楼门口：雨很不给情面地哗啦啦落下，在地面上汇成一条小河，蜿蜒着冲进了居民楼旁的下水道中。
伴随着雨点砸在老式小区雨棚上噼里啪啦的声响，林在栖捂着腹部慢慢蹲下去，镜片后长长的眼睫垂下，颇有几分可怜。
他点开手机通讯录，拨通备注为“洛嘉”的电话，可漫长的嘟嘟声中，林在栖也没等到齐洛嘉接通。
是在进食吗？通常进食的时候，齐洛嘉都不会回他电话。
林在栖看看天色，将晚未晚，可住的地方还没有着落。
他悲从中来：难道，他要滚去睡桥洞了吗？
但在睡桥洞前，林在栖还是决定先买个馒头：可以被冻死，但饿死……还是算了，坚决不要！
他拿出随身空间里的伞，慢吞吞地走出老式小区，慢吞吞地往街上走。
但他刚拐过弯，顿时感觉一阵头晕眼花。林在栖有点茫然，自己这是饿出低血糖了？
眼前大片大片的黑，等恢复清晰视野后，林在栖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不对。
视角低得莫名其妙。
本来刚刚旁边的树还能看见枝丫，现在林在栖必须仰起不知道还算不算的脖子，才能看见一点。
还有本该穿在身上的衣服，此刻却散乱地铺在地上，被雨淋得湿漉漉。
林在栖沉默，林在栖震惊。
他僵硬地低下脑袋，看到了一对圆滚滚、毛绒绒的山竹。
连滚带爬蹭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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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边，林在栖急忙往人行道旁的水坑看去：雨滴落下而漾开的水纹间，他看见一张小猫脸，粉鼻子，浅褐色耳朵，白色长毛，还有透着惊慌的圆圆蓝色眼睛。
林在栖：“……”
好极了，他应该是第一个饿到变回原形的魅魔TvT
匆匆忙忙把打湿了的衣服叼起来塞入随身空间，林在栖又咬着自己的项链挂在了自己身上。左看看右看看，无意间，他望见一个摆放位置恰好在店门外的纸箱。小猫眼睛一亮，忙冲过去钻入纸箱内，蜷缩好自己毛绒绒的身体。
肚子还是饿得咕咕叫，林在栖舔了舔自己被打湿的猫毛，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
没关系，等恢复了，就赶紧去买馒头吃……
*
而在附近一座写字楼的会议室内，气氛僵冷，人人噤若寒蝉。
“共享用户行为数据底层算法？”终于，敲着桌面的男人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对方公司负责人顶着那平静的眼神，胜券在握的心里无端平添几分恐惧，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对，我司要求你们共享，否则缺乏透明度，恐我们无法信任悬墨。”
坐在男人旁边的特助愤怒出声：“贵司的要求太无理，恕我们无法达到。”
公司负责人还是那句话：“我们不希望和无法信任的公司合作。”
他看了看没说话的男人——悬墨科技总裁谢松厌，在业内评价大多都是“好说话”、“脾气好”、“态度谦恭”。想到此处，负责人的胆子也大了点：“谢总，你也知道的，透明度对合作来说的重要性。所以——”
“所以？”
谢松厌忽地弯了弯唇，那俊美无俦的面庞因为这一抹笑生动些许，缓声说：“确实，透明度很重要，你说得对。”
特助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老板：“谢总！”
谢松厌抬起手，阻止了他的话：“郑烨，可以了。”男人重新望向对面的负责人，继续顺着这位的话说下去，“你们要求共享，也有一定道理。”
负责人大喜，不屑地想，这谢松厌果然和他顶头上司陆勇口中一样，是个可以拿捏的软柿子。他连忙说：“那咱们今天就敲定合同？”
“合同？”男人保持着微笑，可那漆黑的眼眸却深不见底，“我可没说要签合同。”
负责人愣了愣：“谢总，但你刚刚也附和我了啊！”
谢松厌靠着椅背，手里转笔，语调慵懒，“附和你，难道就是同意签合同了？贵司招人的时候，有没有调查过职员的语言理解能力？”
负责人：“……”
他眼睁睁看着男人还是那样游刃有余的笑：“我看若不今天先到这里，下次再议。如何？”
纵然语气似乎可以商量，但说完这句话后，谢松厌便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大步往会议室外走。
特助习惯了这样直接的离场，他快速整理好自己的东西，随后跟上自家老板：“谢总，接下来怎么做？”
男人唇角边笑意疏淡不少，回头看了特助一眼：“先等他们消息，陆勇坐不住的。”
悬墨科技的一行人下到写字楼一楼，外面还在下雨，这雨来得突然，没有谁带了伞。
瞟向身旁一众踌躇的下属，谢松厌说：“郑烨，你让李叔开七座的车过来吧。”
郑特助毫不犹豫答应道：“好的。”
他刚拨通司机老李的电话，旁边的男人低眸看了眼表，又道：“你告诉李叔，把你们几个都送回家，我自己先回去。”
郑特助：“？”
他回过头数了数同样懵懵懂懂的同事人数，刚好六个人，谢松厌这是把他们安排好了。
心觉不对，郑特助小心翼翼地问：“那谢总，您……？”
“我？”
谢松厌笑了下，说，“刚好附近有套房，我今晚直接住那里就行，明天你和李叔来那儿接我。”
说完，他从写字楼旁边放置的伞架上拿了一把可以使用的黑伞，撑开，礼貌客气地朝自己下属们挥了挥手，才头也不回地走入雨幕之中。
下属：天地良心，他们老板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善良！
勉强忽略旁边几双感动得泪汪汪的眼睛，郑特助想得却更多，重重叹了口气。
瞧老板这个状态，他只有给明天进行工作汇报的同事们点根蜡烛了——多半他亲爱的同事们，又得被老板态度很好地指出不少错处来。
阿门，安息吧。
自然听不到郑特助表里不一的内心吐槽，谢松厌撑着伞往公寓走。
方才的笑容尽数敛去，在下属面前不显的戾气逐渐蔓延上了男人的眉眼。
烦。
虚假的皮囊就算套得再久，也终究是虚假的皮囊。
谢松厌怎么可能一直能做到其他合作伙伴和下属口中的“温柔”，真没想伪装这么久，还真有一些人误会上他是拔了牙的老虎。
他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给未知号码：“调查一下陆勇公司，这几天就要结果。”
那边回复很快：“好的。”
公寓要拐过一条小街才能到，谢松厌神色沉郁地收了手机，路过那个一向平平无奇的拐角。
可今天却有点不一样。
他刚刚迈过拐角的店铺，却听见店铺外那纸箱，传来了一声微弱的猫叫：“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