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画廊，叶蓁微信通讯录多了一个红点，备注：傅嘉树。
她点开看了几秒，通过了验证。
一个平淡的看不出风格的头像，朋友圈里仅半年可见，但是页面空空如也。
为了拉斐尔第二日的到来，画廊里众人都加了个班。
不知不觉外面已经繁星点缀，忙了一天，叶蓁肩骨开始酸痛。
魏紫端着咖啡来到叶蓁办公室，“数据分析已经整理发给你了，策展部针对拉斐尔的定位提供了两个合作方案，你看好哪个？”
叶蓁走到休息区，拆开饭盒，“略微看了下，我觉得还是用之前的。”
早在给拉斐尔发出代理邀请起，她就已经着手准备了相应的合作方案，从酒店回来后，又针对性的改了几点。
“没什么事，让其他人都下班吧！”
魏紫摆摆手，“我看准备的差不多了，已经让他们走了，有什么事群里说就行了。”
她喝了口咖啡，提醒一句，“顶级画廊的资源和藏家不是我们可以比拟的。”
悬殊太大，希望都是一种负担。
叶蓁其实心里也没谱，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先干吧。
翌日，十点。
拉斐尔准时到场。
“Bonjour（法语你好）”一番介绍后，魏紫俏皮的说了句法语。
拉斐尔微笑的回了一句。
“他说了什么？”魏紫看像叶蓁，谁叫她就会那一句呢，还到处显摆。
叶蓁回她，“夸你美。”
魏紫笑的花枝招展，一番寒暄过后，拉斐尔随着进入展厅。
魏紫走在前面做着引导展示，“这面展示厅上面，都是我们画廊售出的签约艺术家、代理艺术家的作品的名字，我们平时会策划一些特定主题的展览，定期邀请藏家观摩。”
助理在旁边敬业翻译。
魏紫一面面介绍下去，拉斐尔会停下来问一些展会的细节，她也能对答如流，她是专业的策展人出身，画廊的大部分展览是她主办。
最后一面墙是画廊的非卖品，由叶蓁用法语介绍，省了中间翻译的活儿，最贵的一幅是叶蓁几年前在拍卖会上所得，如今这画因为那位艺术家的过世，价值已翻了数倍。
拉斐尔安静的欣赏着，在一幅画小众的油画面前驻足，这是一幅色彩鲜明，画面活泼的春日野炊图，公园的人们各执其事，画面生动有趣，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朝气。
画笔强调阳光变幻中人与自然的融合，仿佛随着轻风在跃动。
他忽然问，“不知道这幅画出自哪位艺术家之手？”
“这是我母亲舒安雯生前的画作，她年轻时深受印象派影响。”叶蓁解答。
舒安雯自小师从名师，年轻时法国学了几年油画，嫁人前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
叶蓁对童年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母亲站在院落花园里执笔画画的场景。
拉斐尔听闻，立马表示遗憾。
展览完毕，一行人去了会议室，叶蓁全方位的向拉斐尔展示了画廊的优势和能力，以及为他进驻后量身打造的定制化的合作方案设计。
拉斐尔听完与身边助理商讨了一阵，最后回复，“叶小姐，我很欣赏你们画廊的专业能力和对艺术的态度，但最近还有其他几家画廊联系我们，我们这边还要郑重考虑一下，之后才能回复你。”
这已经是委婉的拒绝了。
这是真正残酷的差距，桃夭距离顶级画廊的路还很远。
叶蓁竭力维持住脸上的笑容，“我很理解您的考虑，信任是很重要的，我们画廊也会以更加专注的态度做下去，希望拉斐尔先生下次来安城的时候，我们已经积累了足够的信任。”
众人都看出这场见面的结果不尽如人意，
送走拉斐尔后，魏紫转身里星光闪闪：“亲爱的，你说起法语的样子太性感了。”
叶蓁脸上还挂着笑，配合着她又说了句法语经典台词。
“Ohmygod，我要扑到你身上了！”魏紫捧着心脏夸张道。
旁边的职员们也都笑眯眯看着她耍宝。
叶蓁轻笑了下，叫策展部祁嫣说话，“你上次方案里对现今艺术品的销售和藏家品味分析做的很不错，再出一个针对性的策展方案，做完后发给我。”
有的人爱中国风，有的人爱抽象派，有人买画只为单纯的升值，有人则更在乎品位，尤其是那些资产达到一定地步的藏家，会更注重这些艺术品背后的文化符号。
正事聊完，叶蓁转身看向众人，微笑着说了聚餐的事，让小薇帮忙订下餐厅，展厅里一片热闹。
回到办公室，叶蓁瞬间收起了笑容，面上显得有些严肃。
她走向酒柜，拿出一瓶威士忌给自己倒了一杯。望着杯子里嫣红的液体，她的大脑开始陷入沉思，复盘着这次会面有哪些失误和不足。
窗外热浪滚滚，室内冷气森森，像是一线之隔的阴阳两界。她抿了口酒，感受着舌尖上的艰涩，轻轻放下杯子，走到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半躺着。
微瞌着眼，脸上疲态尽显，几缕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穿过，落在她的侧身，照得巴掌大的小脸雪白如瓷。
魏紫进门时看见她这副颓丧的模样，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走过去踢了她一脚，“受打击了？”
“困。”半响，有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啧，至于吗，不就是个会说鸟语的画家，三条腿的男人不好找，两只脚的画家多的是，等我们画廊做大做强后，什么拉菲酒，腊八酒的，叫他通通高攀不起。”魏紫熟练的走向酒柜，掏出一个杯子。
叶蓁嫌她烦，抽出桌边的杂志盖住脸，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魏紫瞧见，没再管她，安静的刷手机。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儿，静到叶蓁以为她已经走了，空气里只能听到空调簌簌的运转声，静到她快要梦见周公时--
“啧，方太太带着准儿媳医院产检，豪门儿媳母凭子贵进驻方宅。”她冷不丁又开口。
叶蓁扒开脸上的杂志，眨了眨眼，想起餐厅里与许清见的那一面，“儿子？”
魏紫撇屁嘴，“新闻说是。”
叶蓁啧了一声，没说话了。
一周后，传出拉斐尔在中国的代理权花落‘明轩画廊’，是国内的一家顶级画廊，代理了很多当红艺术家。
叶蓁扫了眼新闻，一笑了之。
同时，桃夭画廊收到傅氏品牌邀请，希望作为艺术顾问参与。
魏紫派了策展部的祁嫣。
*
傅嘉树在广州待了两天，刚下飞机。
司机问了句回家还是公司。
傅嘉树坐在车椅上，长指揉了揉眉心，略解了困乏之意，声线冷清：“先回公司。”
车厢内有些闷，他修长手指勾住领带松了下，回复完工作邮件，鬼使神差的点进了绿色小泡泡，下滑了几页翻到一个陌生卡通头像，点开了朋友圈。
最新的一条是叶蓁在画展上的合影，照片里她明艳大方，身上散发着职场精英的凌厉气质。
他又往底下翻了翻，她的动态基本都是与画廊有关，有些出境，有些只拍了些艺术品。
看完后，便将手机随意搁在一旁置物箱，闭了眼睛养神。
傅氏大厦顶楼，总裁办。
傅嘉树吩咐完助理预定餐厅位置，刚打开微信，点进一个卡通头像页面，就被急赶而来的项目经理打断。
会议一直开到下午7点，助理来通知餐厅位置已定，傅嘉树垂眸思忖两秒，平静道：取消吧。
晚上与几位国际合作商的酒局结束，已临近深夜，这一忙就是一周。
这日，品牌策划会议上，傅嘉树走进会议室，策划部总监有些惊讶，随后起身给他介绍，“傅总。这位是桃夭画廊的策展人祁嫣。”
“祁嫣，这位是我们集团的傅总。”
傅嘉树垂眸望过去，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
他微微颔首，目光一一扫过在座众人，开口，“开始吧！”
散会后，助理提着电话过来，“傅总，木女士刚才来了电话，让你忙完回复。”
傅嘉树接过手机回了办公室，走到落地窗前打过去，响了两声被人接了。
“你忙完了？”木女士问。
“嗯，什么事？”他捏了捏眉头，清隽眉心透着隐隐倦怠之色，最近一周连续加班，已经身心俱疲。
“就是提醒你一句，午饭别忘了。”
“我今天……”
他刚说了个开头，就被对面打断，“别说你没时间，吃个午饭的功夫总能抽出来吧，已经约好的饭局，你不去，人家多难堪！”
木女士最近张罗的相亲，最看重的还是今天中午的徐云溪，聪明能干、进退得宜，有她年轻时的风范。
傅嘉树没话说了，挂了电话后，他望了眼对面的高楼，转身。
吃饭地点在公司附近的一家日料店，店内安静雅致，徐云溪已经到了。
傅嘉树缓步走进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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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抱歉，我来晚了。”他抬腕看表，离约定的时间晚了两分钟。
徐云溪倒没在意，轻笑了一下，“没关系。”
服务员适时上来茶水。
徐云溪给他添了一杯茶，“对了，我已经点了菜，你看有没有要加的？”
“不用了。”傅嘉树扫了一眼菜单，温声回复。
一顿饭下来，两人聊的都是与项目合作相关话题，气氛也算和谐。
徐傅两家生意有所往来，昨日两人还在合作桌上谈判过，今日陡然变成了相亲桌，和谐中又参杂了些微妙的转变。
徐云溪抿了口茶，话题一转，“我们的文化里把相亲看的苦大仇深，又把结婚看作人生的重要大事，这就催生出了一批拧巴的父母和不孝的子女，哎，太可怕了。”
“就当成认识朋友的方式。”傅嘉树不确定她想表达什么，只淡淡回一句。
“傅先生喜欢跟相亲对象当朋友吗？”她追问，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傅嘉树。
“那倒没有。”他垂眸，诚实回答。
“哈哈哈，傅先生若是谈合作时也这么诚实，那生意就好做多了。”她低声笑下，不知道是真被逗乐了还是讽刺。
“彼此彼此。”傅嘉树清淡的回。
徐云溪看了眼手表，她待会儿还有个会要开，“我也就不绕圈子了，相亲对我来说，实在是件费时费力的事，我不希望把时间浪费在无效的人和事上，我认为婚姻是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合作，不知傅先生意下如何。”
她话说的很直白，目标也很明确。
徐家虽然不如傅氏家大业大，在安市也是数得上号的，她自认为门第也算够得上的。
当然合作也是看两方心意。
傅嘉树放下茶杯，抬眼看过去，见她脸上表情不似作伪。
话很简单，就是找个婚姻搭子合作。
傅嘉树抬眸认真看了她一眼，从她身上看到了叶蓁的影子来，她们都是足够的自信笃定，且拥有非常强烈的自我认同感。
思忖片刻后，回复她，“我不拿婚姻当生意做。”
婚姻是婚姻，生意是生意。
他从不认为婚姻是人生的必选项，这世界有趣的东西太多，犯不着为了生意上的蝇蝇小利，跟一个不爱的人绑定在一起，那对两个人来说都是痛苦。
答应相亲也只是权宜之计，推了七八回，总得去个一两回。
徐云溪明白的他的意思，也不强求，“那这一顿饭就当是巩固一下我们合作关系。”
结账时，大厅又撞上了熟人。
叶蓁与魏紫也刚吃完，正评论着店里的刺身味道不如以前。
抬眸时扫向了前面的一对男女，徐云溪她是认识的，端庄明丽的一张脸，白色女士西装，搭配同色系西装裙，浑身透出一股精明干练的气质，一看就是女强人风范。
她的视线从徐云溪身上移开，再转到旁侧的男人身上时，红唇勾起玩味的笑。
徐家的门第高于叶家，徐云溪在家族企业里实际掌权，与徐云溪吃饭的优先级自然是排在她的前面。
成年人的世界，不明确就是拒绝。
再抬眸时，她的眼底已经恢复了平静之色。
前面的两人自然也发现了她们，彼此都是一个圈子里的，见面免不了寒暄一番。
“真是巧。”叶蓁先行开口。
“听见这家店日料好吃，就来试试看。”徐云溪浅笑。
中国人的社交就是先从吃饭问起，尤其现在还在餐厅碰上，无聊的车轱辘话说了一轮，双方都还客套着，傅嘉树已经买了单，连同叶蓁的。
叶蓁免不了道谢一句，对上傅嘉树那双幽邃漆黑的眼眸，她的视线不避不让，只平静的颔首后快速移开。
傅嘉树清隽的眉心微皱，对于她，他实在有些琢磨不透。
探究的又看了她一眼，只看到她浅笑清冷的侧脸。
徐云溪大概是真的赶时间，略聊了几句便提出告辞，“不好意思，叶小姐，我这会儿有个急事，下次再聊。”
“那下次见。”叶蓁也客气。
傅嘉树临走前，眼神平稳的从叶蓁脸上滑过，没有收到任何回馈，只好与徐云溪一起离开。
俩人在停车场分开，傅嘉树微瞌着眼靠在椅背，手机嗡嗡的响了一声，他拿起看了一眼，并没有回。
抬手往下翻到叶蓁的卡通头像，指尖顿在聊天框页面摩挲几下，犹豫了片刻，最后退出。
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