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宜有些费劲地抱着好几卷已经印出来的海报，正忧心着没手开门，就发现唐墨已经在办公室门口等着了。
其实算上刚来的几天，她们两个见面的次数也不超过五次，但是唐墨依然在陶宜的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她甚至能够在心中比出对方的头发长了多少，眉眼间少了许多焦躁，多了几分静谧。
对方倚在门口，手肘卡着玻璃门，抱着臂单手回复消息，在她把视线投过来的一瞬间，就心中预料到似的也抬起眼睛，和她对上目光，露出一个平和的笑。
唐墨接过了陶宜手上一半的画报，没有坐在那张有些宽大的老板椅上，而是把东西都放在了靠窗的沙发套椅黑玻璃桌上。
“请坐。”
陶宜有些不适应地在她对面的沙发落座。
这和她以往的实习经验完全不一样，不论是普通员工还是经理，在以前的公司中都应该站在办公桌面前接受上司的审视和批判。
但是在来到墨点娱乐之后，再也没有人用吩咐的语气和她这个最年轻的，学历不高的新员工说话，不会再让她早起一个小时包揽整个办公区的咖啡，不会让她留下来加班到深夜。
甚至没有给她指定任何的kpi，没有对她画大饼，但是游戏工作室事务的推进没有丝毫迟缓，这些人似乎都是在为自己而工作。
所以她也被影响，尝试尽心尽力地把自己的所学和经验融入他们。
但这是否是唐墨所需要的工作方式，是否是她想要的，陶宜仍未可知。
今天突然被叫过来，说实话，她的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要被退货，被裁员，被以各种名义抛弃。
但在一见到对方的瞬间，心却又平静下来。
唐墨不是那样的人。
“姐，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唐墨在桌上摊开海报，手指在上面恍若真实的皮肤纹理和流动的发丝徘徊，满意地不行，由衷地夸赞，“你做的很好。”
陶宜眨眨眼，心中涌出一股暖流，久违地感受到了脸热手凉的感受。
“怎么画地这么好呢？像是会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唐墨把海报拿起来对着光看了又看，喃喃道。
陶宜心一颤。
在此前的很多时刻，别人对她的肯定都带着“可惜”的前缀，发挥失常的高考，每一次都差一点点够着的奖项，泯然众人的画风走不出大画师的阴影。
她似乎总是少一点运气。
想着放弃，但是唯一的长处是唯一盘活自己的手段。
放弃，就会饿死。
所以她被迫接受自己好不了太好，坏不到太坏的人生，接受自己不上不下的人生。
“我听说你想要大改游戏的背景内容和人物设定是么？”
陶宜捏紧了衣角，抿了抿唇，“我只是觉得...何睿他们还没有想清楚主线究竟想表达什么，人物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角色追逐欲望的起因、经过、结果，它穿着和配饰存在的意义，他对自己外貌的审视...”
说的好像太多了！
陶宜警示自己，立刻闭上嘴。
老板不会听员工的心路历程，他们只会想要得到结果，得到利益，这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说这些对方可能听不懂，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说的对，所以，你愿意接手这一部分吗？”
陶宜愣住了，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在对方的眼睛里寻找着是否认真的可能。
但是唐墨很笃定。
她把冒着热气的茶杯送到嘴边吹了吹，垂着眼一饮而尽，勾了勾嘴角，和怔愣的她对上目光。
“我知道你画的许多画作都是同一个角色，是你的原创人物，我去搜索了，他们说，这应该是你的‘oc’。”
“我也关注了你的社交媒体，你给他们设定了家庭、亲密关系，设定了梦想，但不像完整的漫画，只画了许多存在于你心中的大场面。”
“你在上面花了很多很多的时间和精力，试图完整地呈现，但是一个人是有限的，每天都只有二十四个小时，除去工作，能够榨出的时间终归是微小的。”
“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把oc也一起带进这里，每天都为它们创造新的东西。”
唐墨心里有些不安，毕竟悄悄视奸别人藏着捂着的账号确实不太光彩，而且自己应该一直是一个资本家形象，开口就要人家的知识产权也太疯狂了。
显然更像是诈骗。
她试图找补，“是这样啊，我不是想要白嫖啊，版权这一块绝对是属于你的，最终解释权也是...”
但是对方已经突然站起来，鞠躬。
唐墨也不知道这就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伸手去扶，拉扯几下，她才发现手臂上沾了水珠。
陶宜哭了。
唐墨：！！！
她连忙扯了纸去哄，一边“哎呦喂”，一边干着急。
毕竟她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安慰人。
“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陶宜说着，就捂着脸夺门而出，独留唐墨一人在风中凌乱。
她摸了摸后脑勺，看着桌面上已经拟好了的合同，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合同还没签，具体事项也还没来聊，人就跑去干活了。
准备的其他说服话术也还没用，具体的利益分配和股份过户也没定。
唐墨叹了口气。
现在的小孩儿啊，真是太没防备心了。
要是换成其他和她有过节的讨厌鬼，卫淮宋抑之类的，她肯定直接把底裤骗没。
＊
国风盛典就在这个周末举行。
唐墨提前三天就跟着对接人来到了现场参考舞台布置，四面造型设计完全没有死角，从任何角度都能从大屏看见中央的放大画面，
山水轮廓与光影交织，立体意境十分深刻，很有氛围感，再加上方圆百里内都进行了建筑物的修葺，整个场馆焕然一新。
一开始对接人还试图带着她逛一逛整个场馆，但在音响不知道第多少次播放卡成ppt的背景音乐时，唐墨终于时看不下去了，头埋下去几十个旋钮不知道动了哪里，这里拍拍那里敲敲，音乐声就变得连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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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接人叹为观止，完全没有了东道主的样子，化身小跟班在唐墨身后巡视着一切的进行。
几个问题就把节目策划和搭建工头问地满头大汗，又是打回去完善。
原本已经有些停滞，准备结钱的工程又开始动起手来，一时间场面纷纷扰扰，每个人又忙了起来。
一直到晚上八点，唐墨才搬了个小板凳和其他人一起吃了份简陋的盒饭后告别。
对接人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才发现对方和他曾经接触的所有老板都不一样，穿着一丝不苟，并不像是会抽烟的样子。
更何况他也从来没准备过那种细长的女士香烟。
如同预料中的，对方摆摆手还婉拒了他的晚上聚会邀请。
“还有艺人的一场演出要去赶。”
对接人这下子是真的震惊了，眼看着大家都合算着回家了，对方竟然拼到这种地步...
但终究是没能跟上奉承，对方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他暗戳戳地捏紧了口袋里对方在刚见面时就递出的名片，下定决心，如果此次活动真的如预料般发展，他一定要想办法和这个叫唐墨的女人争取到更多合作。
＊
唐墨说的“下一场”，是开在本地的小型音乐节。
同样是依靠很不靠谱的途径，她再次捡漏到了补位的演出名额。
因为唐墨早就预料到，这一场音乐节官宣的阵容里，几乎全部的预算都用来请几个有些名气的爱豆和说唱歌手，还只能买下他们几首歌的演唱。
按照这个时长计算，原本从下午五点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整整五个小时的音乐节根本排不满，会提前冷场。
更不要说，主办方很鸡贼地把能看的节目都往后排了，吊着观众走不了，最终一定会引起怨气堆积，和一齐喊着“退票”的场面。
所以，唐墨也询问过陆闵缙的想法。
是否愿意作为众矢之的的最后一位上场即使后果可能是被空水瓶砸个满场，被其他人的粉丝当成出气筒辱骂。
但是陆闵缙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他珍惜每一个舞台，只要能够在聚光灯下得到机会，不论一切后果。
唐墨扯掉安全带，发出“咔哒”一声，合上车门，眺望着不远处变幻的灯光，在心中计算者。
时间刚刚好。
倒数第二位歌手已经演唱完毕，面对着观众的依依不舍没有丝毫留恋，直接下场离开，在保镖的保护下，无视了粉丝们高高举起的亲笔信和DIY礼物，兀自上了车。
那团人群和唐墨擦肩而过。
唐墨在深夜的寒凉中叹了口气，摇摇头，还是沉默着和追出去的众人背道而驰。
如同她所想的，因为站了接近四小时，在人挤人的状态下，光是保持不要摔倒就已经费尽全力，而演出也飞快流逝，什么也没有记住，什么也没有得到。
“什么啊！！！这就没了！这票价值大几百吗！！！”
“退票！！！”
“好冷啊...可不可以让一让，好像要下雨了！让我们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