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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旧居

作者:砚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九晏对裴珏的恨意,自初见那日便已生根,然而最蚀骨锥心的一刻,却是在三年前——时卿的生辰。


    那也是他彻底收服魔界、坐稳君位之后,她的第一个生辰。


    昔日亡命奔逃的岁月恍如隔世,他终于不必再忌惮任何人,再无人可动摇他分毫,可独坐于空旷魔君正殿,他心中并无半分欢愉。


    唯一的念头,只是时卿。


    他太疼了,不论是恨她,还是被她疏离以待,都让他身心俱疲,亦一刻也无法分神去想其他。


    他突然无比迫切地想见她,想将一切前尘恩怨尽数抛却,无论是谢沉的死因还是其他,他都不想去计较了。


    只要……她不再骗他,哪怕依旧不肯对他坦诚,他也愿意忘却所有,当作一切从未发生。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愈燃愈烈,几乎未作挣扎,他便召来魔侍,命其前去……传信于时卿。


    那一日,他准备了许久,推掉了所有议事,亲手备下了她往日喜欢的菜肴,独自一人在殿内等她。


    从暮色初染,到月悬中天。


    殿内未燃灯烛,窗外清冷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落斑驳孤影。


    桌上是早已冷透、未曾动过的酒菜,凝脂浮于羹汤表面,他低眸看着面前的玉杯,却仍不肯死心。


    他想,她或许只是有事耽搁了,只要他再多等一刻,她总会来的。


    待见了她,他便对她说:“阿卿,我们都放下过往,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她一定会答应他的。


    他等了整整一夜。


    殿门始终紧闭,直至晨曦微露,短促叩门声响起,他猛地抬眼——进来的,却是昨日领命而去的魔侍。


    那人战战兢兢地跪在他面前,说……


    时卿方才抵至魔宫。


    ……


    谢九晏径直赶至了护法殿。


    推开殿门的刹那,他果然看见了时卿,晨光熹微,勾勒出她略带风尘的身影。


    而她的身侧,竟还立着另一人。


    那道清瘦病弱的身影,正无比自然地接过她递来的、冒着袅袅热气的汤药,听闻声响,微讶抬首——


    “君……上?”


    裴珏。


    在所有危难平息后,她又将他从凡界带了回来。


    望着眼前这幕,谢九晏眼中那点微弱希冀的光,顷刻熄灭,化作一片死寂寒潭。


    压抑了一整夜的失望和苍冷席卷而上,他却是笑了,目光如冰刃般刺向侧首望来的时卿,未发一言,忽地一掌直劈裴珏!


    那道暗红色的身影几是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裴珏身前,当即拂开他的掌风,声线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谢九晏!你疯了?!”


    劲风震碎案几,时卿蹙眉望他,眼中亦染上冷意。


    被她眼中的防备刺伤,谢九晏胸膛剧烈起伏,几乎压抑不住地低吼出声:“疯了?时卿,我等了你一夜!你始终未至,就是为了接他回来?!”


    声音嘶哑,浸满等待落空的委屈和控诉。


    闻言,时卿明显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诧异:“你……等我?”


    她似忽然想起什么,看了眼他身后大气不敢出的魔侍,语调稍缓,带了几分歉意:“抱歉,阿珏昨日发热,不便动身,我便留在了凡界照料,未能及时赶回。”


    “我想只是一夜,不会耽搁太多,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要紧的事。


    她甚至……根本未曾想过,他会等她同过生辰。


    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蔓延至头顶,谢九晏张了张嘴,那句在心底盘旋了整夜的求和话语,在时卿困惑的目光下,再也无法吐出。


    他只能死死咬着牙,转而指向裴珏:“那他呢?时卿,是谁给你的权利,擅自将来历不明的凡人滞留魔宫?!”


    时卿微怔,随即侧身将裴珏护得更紧,语调平静却坚决:“阿珏是属下带回来的,属下自会妥善安置,绝不惊扰君上。”


    望着眼前衣袂相傍的两人,谢九晏倏地冷笑出声:“好……好得很!”


    “时卿……你果真是本座的好护法!”


    他再无法多留一刻,猛地转身,携着无法言喻的狼狈,摔门而去!


    沉重殿门在他身后发出巨响,隔绝所有光影声响,亦如在他与那个他曾无比渴望靠近的人之间,斩下一道永难跨越的冰渊。


    谢九晏没想到,也是在那一夜,他终于等来了时卿。


    她却并非为求和而来,而是——


    “栖梧殿地处幽僻,久无人居。”


    她语气平稳,眉目间凝着公事公办的疏离:“属下自请搬离旧处,与裴公子同迁栖梧殿,望君上允准。”


    “呵……”


    谢九晏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方才刻意压抑的隐秘欣喜,彻底湮灭殆尽!


    栖梧殿?地处幽僻?久无人居?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落心间!


    究竟是为了能留下裴珏,还是为了……彻底远离他这个让她觉得碍眼的存在!


    许久,一声短促的嗤笑自谢九晏唇边溢出,他猛地起身,衣袖带倒了案上的白玉镇纸,“砰”地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碎成无数锋利残片。


    “再好不过。”


    他拂袖走至窗畔,仿佛连多看她一眼都难以忍受,字字都浸透濒临极处的沙哑。


    “看到你……本就只会让本座生厌!”


    ……


    这句刻骨的自白,连同裴珏此刻脸上那混合着濒死痛苦与极致讥嘲的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进谢九晏的神魂!


    扼住裴珏脖颈的手骤然松开。


    谢九晏踉跄着向后急退,脚下虚浮,几乎站立不稳,那双曾翻涌暴戾的赤红眼眸,此刻已被剧痛与悔恨彻底吞噬。


    裴珏骤然失去钳制,身体顺着门框滑坐在地,弓背剧烈地呛咳起来,脖颈上狰狞的紫红指痕触目惊心,他却依旧缓缓抬眸,牵唇望向了谢九晏。


    那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毒刺,掺杂着不加掩饰的冰冷、讥诮、与……洞悉一切的残忍,直刺而来!


    谢九晏再也无法承受。


    他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栖梧殿,玄色袍袖在空中划过凌乱的弧度,脚下甚至带倒了庭院角落一盆半枯的七叶兰,陶盆碎裂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那身影转瞬消失在沉沉的暮色中,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


    庭院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自散落泥土中散发的微腥气息。


    裴珏倚着冰冷的门槛,捂唇低咳不止,每一次喘息都仿佛牵扯着喉咙的钝痛。


    许久,那剧烈的呛咳才渐渐平息下来。


    他依旧没有起身,用指腹一点点拭去唇边呛出的血沫,另一只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微微仰首望着谢九晏消失的方向。


    暮色将他清隽却异常苍白的脸庞蒙上一层晦暗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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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双墨色眼眸里,先前所有的情绪都如同退潮般缓缓褪去,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枯寂。


    他唇角轻轻向上扯动了一下,眼底掠过抹似有似无的自嘲,又似是一种更深的疲惫,连冷笑的力气都已耗尽。


    晚风拂过,卷起袍袖一角,再度露出那截清瘦手腕上交错的伤痕。


    殿外,原本已随着谢九晏离去的时卿倏地停下,侧首回眸。


    她的视线越过满地狼藉的庭院,目光在裴珏异常惨淡的脸色,以及那笼罩周身的、近乎实质的孤寂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清澈的魂眸深处,似有幽邃光影无声流转。


    片刻后,时卿极轻一叹,垂落眼帘,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


    暮霭渐浓,唯余一线橘红残光,将魔宫殿宇涂抹成幢幢暗影。


    谢九晏如同被抽去魂灵的躯壳,漫无目的地奔逃在狭长的石径间,玄色衣袍扫过青石,沾满了碎裂的枯叶。


    束发的玉冠早已歪斜,视野边缘阵阵发黑,他却仍未有停歇的意思,只凭着一股本能驱动双腿,竭力逃离那片噬心之地。


    不知穿过了几重回廊,脚尖猛地撞上枯朽断阶,他才猝然止步,不得不扶住身旁蟠龙石柱喘息。


    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谢九晏茫然地抬起头。


    前方,一座被荒芜藤蔓与厚重尘埃笼罩的殿宇,正静默矗立。


    朱漆凋零,廊柱倾颓,檐角几只锈蚀的铜铃在渐起的晚风中发出喑哑断续的呜咽。


    谢九晏的瞳孔猛地一缩。


    甚至无需刻意回想,他已然辨认出,这是……时卿旧日的居所。


    他竟在无意识间,逃至了三年前,被她亲手遗弃的地方。


    明知该当做不曾来过,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牵引般,谢九晏拖着沉重的步伐,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那扇布满灰尘的殿门。


    “嘎吱——”


    伴随簌簌落下的陈年积尘,一股浓重陈腐的气息裹挟着朽木特有的微涩感扑面而来。


    时卿跟在他身后,微微一顿,亦提步走入。


    殿内昏暗如墨,仅存的几丝天光从洞开的殿门斜射而入,在幽暗中划出几道浑浊的光柱。


    桌案、书架、铺着素锦软垫的矮榻……所有陈设都仿佛凝固在岁月里,覆着层厚厚的灰色绒毯,死寂无声蔓延。


    谢九晏僵立于光暗交界,颀长身影被拉得孤寂而扭曲。


    ……


    “看到阿卿……只会让您觉得厌恶。”


    “她若识趣,不回来……岂非……正合您意?”


    裴珏冰冷带刺的话语再次于脑中轰鸣,与眼前满目尘埃重合,碾出种深入骨髓的哀寂。


    谢九晏怔怔地环顾四周,试图在这片死寂中捕捉一丝属于那人的气息。


    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缓缓移动脚步,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指腹瞬间沾满了灰白,留下两道清晰的长痕。


    目光掠过靠墙书架,几册蒙尘的杂记零散摆放——那是时卿闲暇时翻看的,他曾嗤之以鼻,却总在忍不住抬眸时,瞥见她专注的侧脸。


    视线倏地定格于软榻角落。


    那里,随意地叠放着两身红黑相间的劲装,布料依旧挺括,色泽却早已黯淡,显然放置了多年。


    而这一幕,也在明晃晃地告诉他,从这里离去时,她什么都没带走。


    也……再未重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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