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宁，就这些吗？”
桑宁放下手里沉甸甸的纸箱，转身面向于爽，看着她嘴唇，“你说什么？”
于爽：“就这些，没了？”
桑宁点着头，“就这些。”
搬家累人，还好有于爽帮忙。
于爽看了圈，“你东西可真少。”
桑宁东西是不多，还有不少是摄影器材，妥妥的极简风。
六月初的桦城不算热，但一通折腾下来，身上还是冒了汗，桑宁洗干净手，将一头长发熟练挽起，脖颈清凉许多。
新租的公寓地段好，地铁商场齐全，最主要离工作室不远，比之前能节省一半的通勤时间。
于爽坐在沙发上吹空调，打量着房间，不大，挺温馨的小窝，一个人住足够了。
桑宁递了罐冰可乐给她，“辛苦了。”
“这哪辛苦。”于爽拉开饮料罐，先咕噜了一口，“上次你帮我搬家才叫辛苦，我的东西起码是你的两倍多。”
桑宁也喝了几口饮料消渴，让于爽歇着，自己开始收拾房间。
于爽佩服她，“你不歇会儿？”
桑宁：“太乱了。”
“行，你收拾。”于爽知道桑宁喜欢整洁，不像自己，乱成狗窝都能忍。
茶几上放了本相册。于爽顺手拿起，“能看看吗？”
桑宁回头，“你看。”
“反正你没有秘密。”于爽笑说，简单得跟张白纸似的。
桑宁很纯良地笑了下，谁会把有秘密的明目张胆放外边。
照片大都是桑宁大学时拍的，以风景和静物为主，她是在大学社团接触到的摄影，没想到后来成了职业。
她大学在桦城念的，毕业后留了下来，从摄影助理一直干到了现在的独立摄影师。
于爽是她实习时就认识的，她交际圈子不大，于爽既是她共事的伙伴，也是交好的朋友。
于爽信手翻着，看到一张高中时期的大合照，来了好奇。
“让我来找找哪个小美女是你。”于爽一排排看着，聚精会神找了两遍，哪个都不像，“这里面没你吧？”
桑宁说：“有的。”
于爽再找了一遍，猜错了两个，还是找不到，最后妥协了，她抽出相片看背后的名字，再对应着去找。
半分钟后。
“靠。”于爽瞪大眼睛，指着相片上后排角落的一个干瘦女孩，存在感几乎为零，“这个是你啊？！”
“对。”桑宁高中时候的她留着齐肩短发，将耳朵遮得严严实实，阴郁像被笼罩了一团乌云。
“你是重新投胎了吧？”于爽看看本人又看看相片，低头抬头来回好几遍，“大学果然是座整容院。”
桑宁释然笑，不怪于爽惊讶，她变化是很大。时光总会推着人成长，不至于一直原地打转。
唯一没变化的，大概就是耳朵上的助听器。她有听力障碍，右耳残留了部分听力，左耳几乎全聋，日常离不开助听器。
正值南方雨季，连续阴雨绵绵，空气潮湿，缠得人黏黏糊糊。
搬家过后，桑宁接连几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不同于室外的阴沉浮躁，摄影棚内明亮安静，偶尔传出快门声。
桑宁喜欢听按下快门的声音，清脆利落，莫名让她心静。
她在摄影棚待了三个小时，摆弄着大大小小的补光灯，反复调整布光细节，过程冗杂乏味，但她乐此不疲，就为了能拍到理想的画面。
于爽说她这人工作起来太轴，客户一知半解，不一定能看出区别。
桑宁也明白，不过她有她的坚持。
去年从公司离职，她和于爽合租了这个摄影棚。两人在4a广告公司工作了好几年，含金量还是有的，也积攒了些人脉，翅膀硬了，她们才敢尝试单干。
工作室不大，除了有一个独立的摄影棚，办公区和接待区连在一块儿。
直到傍晚，桑宁才走出摄影棚。
于爽也累了一天，这会儿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喝着柠檬茶降火，“这个破班不想上了，我想放长假，想出去玩儿。”
桑宁在办公桌前坐下，将拍摄的照片拷进电脑，静静听着于爽的哀嚎。
柠檬茶降火的效果不怎么样，于爽还在骂骂咧咧，“优化优化优化，没完没了，上辈子一定是杀人放火了，这辈子做乙方，天天被折磨。”
桑宁瞥见于爽的滑稽表情好笑。她知道于爽骂归骂，工作不带耽误的。现在毕竟是给自己打工，心里要平衡不少。
于爽单机絮叨半天，话锋一转，“桑宁，你没有情绪的吗？”加班心平气和，碰到奇葩客户也心平气和，甚至一句牢骚都听桑宁没发过。
“什么客户都碰到过。”桑宁仍盯着电脑屏幕，稀松平常地说，“习惯了。”
话虽如此，于爽还是朝桑宁感叹：“我谁都不服就服你，你是真能忍。”
桑宁一笑置之，大概是从小就习惯了不被这个世界温柔对待，她的确擅长忍耐和自洽。抗压能力一流。
忙完工作，于爽提议晚上吃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桑宁也活动了一下脖颈，表示赞成。
雨终于停了。
桑宁呼吸着户外的新鲜空气解压，放眼望去，林荫道被几场雨水洗礼过后，绿意更浓。
估计再过半个月，就是热夏。
她们去了工作室旁边的商场，步行几分钟。两人都胃里空空，面对琳琅满目的餐厅，没有选择困难，直接走进一家不需要排队等位的。
刚点完单，菜还没上。于爽问：“你休假有什么打算？”
环境吵，桑宁专注盯着于爽说话时的唇形变化，“老样子。”
“扫街，跑步，公益活动？”于爽数着。
“你都知道还问。”被于爽这么一概括，桑宁发现自己的生活是简单到乏味。简单点也没什么不好，她喜欢安宁平和的日子。
“差点忙忘了，”于爽一拍脑袋，“我有个朋友想要你的联系方式，给她吗？”
桑宁问：“工作上的事？”
“我猜，”于爽慢吞吞回答，“是私事。”
桑宁会意，她几乎没考虑，“算了吧。”
于爽：“人性格挺好的女孩。”
桑宁也喜欢女人，于爽是在一次聚会上得知的，当时一次聚会玩“我有你没有”的游戏，她才知道桑宁性取向跟她一样。她挺惊讶的，毕竟桑宁看起来太直了，平时也不见桑宁对同性感兴趣。
不管于爽怎么说，桑宁无动于衷，正好服务员上菜，她借机转移开话题，“不是饿了？吃饭。”
她嗓音清澈温和，不紧不慢，一如外表给人的感觉。
于爽望着她，也许上帝有时真会良心发现一下，关一扇门就给开一扇窗，桑宁眼睛生得很漂亮，笑起来带着好看的弧度。刚认识那会儿，她还以为碰上了一个甜妹。
后来接触久了，于爽才发现桑宁性格跟甜搭不上边，太淡，淡得有种疏离感，在乎的人和事不多，像有自己的一方世界，而世界之外的，可以自动过滤。
“你就跟相机过下半辈子吧。”于爽边吃边吐槽，桑宁在意的也只有这个了，平时上班还拍不够，业余也是各种拍。
桑宁：“也可以。”
于爽：“……”
她们今晚运气好，随便点的几道菜都没有踩雷，吃完饭时间尚早，正好在商场闲逛会儿。
有一阵没来，商场里又更迭了一批品牌，大同小异，没多大意思，主要是刚吃完饭，走路消消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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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无所事事地从顶层逛到一楼。
桑宁看到微信跳出新消息，一个客户发来的，她顺手回复。
于爽左顾右盼了一路，“又新开了家咖啡店，有钱人真多。”
这年头开咖啡店仿佛成了什么新型潮流，通常昙花一现，开得快倒闭得也快。能开咖啡店的，通常都是不缺钱的主儿。
“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半年。”于爽说着，“审美不错，进去看看。”
桑宁应了声“嗯”，跟着于爽的步子往里走。
于爽推开玻璃门进去。
里面没什么客人，冷冷清清。
只有水吧旁站了个女人，长发及背，身段和侧脸都漂亮。她微微倾着身子，靠在吧台边垂头翻看杂志，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于爽盯着看了会儿，下一秒对桑宁改口说：“我觉得这家店肯定能开半年。”
桑宁没抬头，随意搭话：“为什么？”
于爽给出的回答简单粗暴：“因为老板是大美女。”
都是什么理由，桑宁笑笑没回话，仍在手机键盘上敲字，认真负责地给客户答疑。
“真的。”于爽用手臂蹭了蹭桑宁胳膊，“你快看你快看，特有气质。”
桑宁消息还没按发送，被于爽催着，她敷衍望过去，原本飘忽的目光恍然定格住。
她一刹恍惚。以为自己今天累到眼花了……
但柔和温暖的光线下，那道身影，的确是她曾经再熟悉不过的。
桑宁失神，周围背景短暂失焦。
于爽小声嘀咕：“是吧？”
桑宁没听到于爽说的什么，也没顾上手机未发送的消息，一贯平静的情绪突兀掀起波澜，心率快得明显。
没有缓冲的时间，她直接被于爽拽了把。
有脚步声靠近。
倚在吧台边的人注意力从杂志上移开，她悠然抬起头，五官精致，是经得起细看的漂亮。
看清了脸，桑宁跟做梦似的，平静外表下的慌乱只有自己清楚。视线无处安放，无奈距离已经太近，不可避免碰上目光。
沈听晚看着走近的两人，温和淡笑，然后视线倾斜落在一张清秀白皙的脸庞上，安静停顿。
桑宁目光掠过这礼貌性的笑，垂着的手暗暗握紧手机。应该不记得自己了，好多年了。
对视过后，无事发生。
果然不记得了。
桑宁在心底苦笑了下。
“你好，能点单吗？”于爽打破了沉默，本来只想逛逛，但发现老板是美女之后，她有了消费的冲动。
“抱歉，我们还没开始营业。”
说话的是另一个女人，从后面走了过来，桑宁循声看去，并不认识。
于爽尴尬，“这样啊。”
“没关系，可以随便逛，送你们两张优惠券，等开业了来捧场啊。”女人笑得热情，又转过头朝身边的人低声说，“帮我拿两张优惠券。”
于爽连连点头，“好呀，一定来捧场。”
桑宁等在一旁，索性看起手机来，胡乱刷着。
不一会儿，一只修长的手闯入她眼底，手腕带过一阵清雅淡香。
桑宁眼神一滞，优惠卡朝她这边递了过来。她抬头，视线又与眼前的人交织。
沈听晚静静看着她，等她接。
桑宁只好礼貌一笑，若无其事地伸手去拿，正想说“谢谢”时，她忽而哑了哑。
隔着薄薄的卡片，手被人“牵住”了。
手上传来的拉扯感让桑宁微怔，对方没有松开手，这个动作像故意为之。
“好久不见。”
嗯？不止是手，桑宁整个人都僵了僵。
沈听晚看着她眼睛，又无奈笑了笑，“不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