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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人形兵器vs人格障碍者(16)

作者:山青花欲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沈握瑜坐在院子里那棵栾树下,这棵树与哈巴黑海那棵红树一样,让她觉得内心安宁。


    一簇簇橙红的蒴果缀满枝头,阳光透过叶片,是层叠的红与金。偶尔有成熟的果实爆开,细小的黑色种子便乘风飘落。


    徐望宇在一旁替她煮茶,用的是徐父留下的一套青花瓷茶具。


    徐父爱茶,他母亲在时,絮叨着让他讨徐父欢心,他就学了茶艺。他样样拔尖,不负期望,从几个私生子中杀出了一条血路,获得了继承权。


    水是从科西嘉岛空运过来的,炉子却是传统的红泥小炉,陶壶里的水将沸未沸,水汽细腻湿润。


    沈握瑜的目光落在那些旋转下落的种子上,树最能体现生命的荣与枯。


    水沸了。徐望宇烫杯、置茶、高冲、刮沫……动作麻利而专注。热水注入杯中,激荡起君山银针特有的茶香。


    他将第一杯茶奉到她面前。茶汤清亮,芽叶在水中徐徐舒展。


    沈握瑜没有接,她的视线越过茶盏,看向徐望宇身后。一片栾树叶恰好落在他的肩头,她伸出食指,轻轻将它拂去。


    指尖并未触碰到他的衣服,隔着一线距离,那片树叶却像是被无形的风扫落。


    “你也一起喝。”她收回手,温柔得骇人。


    徐望宇端起自己那杯,茶温透过薄瓷,熨帖着掌心。他观察她,她只是看着那杯茶,热气升腾,掠过她无喜无悲的脸。


    这杯凝聚了他心意的茶,无法在她眼中留下倒影。


    他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心意,与这飘落的树叶、蒸腾的水汽并无区别,引不起半分波澜。


    “这栾树,能活很久吗?”沈握瑜的视线又回到了树上。


    “嗯,养护得宜,能过百年。”


    “百年。”她重复了一遍。


    百年与一瞬,于她并无区别。


    一阵稍大的风过,更多的树叶簌簌落下,如同下一场金色的雨。有几片掉进石桌上的茶盘里,徐望宇下意识想清理。


    “不用了。”沈握瑜阻止了他。她端起那杯茶,凑到唇边,品尝了一口。


    “味道如何?”他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期待。


    “徐望宇,我给你一个终点。”她放下杯子,答非所问。


    沈握瑜说过会掌控他的生与死。她可以给他永生,自然也可以给他一个终点。


    徐望宇看着那杯她只饮了一口的茶,茶水已凉,映着栾树斑驳的影子和一方高远的秋空。


    “沈握瑜,在出发之前,我想跟你说说话。”他知道,有些话,再不说出口,就没有机会了。


    她点点头,“你说吧。”她现在有耐心听他讲述。


    “你是为了杭渝而来的?你报复的全是伤害过她的人,包括我。”


    沈握瑜并未回答。


    他接着说,“其实我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杭渝垃圾一样的人生,本就不值得过。我给了她三年好时光,换她去死。这是等价交换。她死了也算是解脱。”


    “我比以往更恨杭渝,为什么你不是为了我而来呢?”


    他似乎想得到她的认同,可沈握瑜只是看着他,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他喝了口茶,自顾自地说:“至于李薇和李东蔚,如果没有我,他们早就死在地震里了。他们的命属于我,我要他们去死,也是天经地义。”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她终于开口。


    他有些激动,伸手拉住她的衣角,“我唯一的错,就是爱上你,但这也许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事。”


    他想把沈握瑜抱到怀里,“你说给我一个终点,我认,你杀我,这也是天经地义。”


    “好了,我知道了。”这回沈握瑜没扇他巴掌,而是踹了他两脚。


    徐望宇肋骨断裂,钻心的疼,但很快就痊愈。


    他默默收拾好茶具,跟在她身后。栾树的叶子还在飘,落在他的肩头,也落在她方才坐过的空椅上。


    ——


    哈巴雪山的盘山小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泥泞的小路上覆着薄霜。


    深秋不是旅游旺季,山路上行人寥寥 。


    除了极个别登山爱好者,游客们会选择租当地藏民家的骡子。山路难行,骡子的蹄在泥地上留下一个个浅坑。


    沈握瑜却不让他租骡子,要他一步步背着她走到哈巴黑海。


    他想到了在藏区见过的那些转经人,他们手持转经筒,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俯身、贴地、起身,每一步都藏着虔诚。


    他曾经嗤笑,所谓信仰不过是没苦硬吃,不过是贪图虚无缥缈的转世轮回,太过痴愚。


    可现在,他比他们更狂热。


    徐望宇背着沈握瑜,一步步向上走。他拄着登山杖,走得缓慢。


    沈握瑜伏在他背上,她的呼吸掠过他耳际,却只带着凉意。


    “累不累?”她问。


    “累。”他答得很快,呼吸有些急促。


    “那继续爬。”她笑得很畅快。


    几个穿着登山服的游客超过他们,又忍不住回头打量。一个举着自拍杆的女生小声地对同伴说:“还有背人爬山的,这体力……”


    在山坡上,徐望宇遇见一个架着天文望远镜的中年男人。


    “来看看吗?今天天气好,特别清晰。”男人热情地招呼。


    徐望宇凑近目镜。漆黑的视野里,几个银色光点静止在星空深处。


    “你看这轮廓像不像外星飞船。”


    “是挺像的 。”


    沈握瑜也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继续向上,冷杉林渐渐稀疏。树枝上挂着的冰棱在阳光下闪烁。


    一队藏民牵着骡子从旁边经过,铃铛声在山谷里回荡。


    快到雪线时,一片高山杜鹃出现在山坡上。这些灌木在严寒中依然挺立,像火焰一样灼灼燃烧。


    “停一下。”沈握瑜命令道。


    徐望宇轻轻放下她。她伸手抚过杜鹃坚韧的枝条。


    这些花在雪山上生长了千年,比人类更懂得生存。她望着远方的连绵起伏的雪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的攀登格外艰难。空气稀薄,徐望宇的呼吸变得极为粗重,像是缺氧。


    按照常理来说,他早该累死在半路上,可他的生死早就由沈握瑜掌控。


    他的喉管像是被刀刮过,说话变得艰难,甚至连吞咽口水都疼。


    到达黑海时正值黄昏。夕阳把雪峰染成金色,幽深的湖水微微发黑,是为黑海。


    那棵红色的花楸树静静立在湖边,树干虬曲,褐色的树皮皲裂,花朵确是鲜亮的虾子红,明艳不可方物。


    徐望宇轻轻放下沈握瑜,靠在树下喘着粗气。他望着她被夕阳勾勒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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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了什么是朝圣。


    沈握瑜望着红树,“这就是你的终点了。”


    “好,我很喜欢这个终点。”他声音低哑,胸腔里涌起悸动。


    沈握瑜像一条冰冷的蛇,在他的胸腔里蜿蜒爬行,吐着信子。却让他觉得胸腔沉甸甸的,这便是心有所归的无量幸福。


    她终于看向他,“你和这棵树一起。”


    树影在暮色中摇曳。“我听你的。”


    顿了顿,他说:“我爱你。”


    沈握瑜唇角微扬,笑容比花楸更明丽,他好喜欢这个笑容,美好,温暖,像幻觉。


    系统在小黑屋里激动,提示她任务完成。这个人,肉身是她所造,心魂归她所有,这便是极致的占有。


    “不是爱,是迷信。”她淡淡地说。


    他望着她:“爱和迷信没有区别。都意味着我的命任你处置。”


    “你下次来这里时,会想起来我吗?我算是与你永恒同在了吗?”他问了两个天真到愚蠢的问题。


    “不会。”她起身折下一枝花楸,冰霜爬上花枝,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


    他还想和沈握瑜说些什么,却无从谈起。他想聊聊感情,这或许是她唯一的盲区。


    在每一段感情中,他会温柔,会给予对方呵护,可他并不会为此灼灼燃烧。他以为自己可以永远这样游刃有余,直到沈握瑜出现。


    她的目光如刀,直刺他的阴暗面,仿佛早已看透了他腐烂的内里。


    沈握瑜盘腿坐着,缄默不语,似乎他是空气。


    “你比我更像我自己,比我更无情,也更强大。我不过是你一个拙劣的仿品。”


    沈握瑜也许不会再来这里,也不会想起他,凡人不过百年,而她的岁月太漫长了。


    他预感到死亡的来临,在这之前,他还想做点什么。


    几乎没有犹豫,他从登山靴侧袋抽出一把短刀。


    刀光一闪,精准地切开胸腔。他知道,在沈握瑜动手之前,他死不了。


    皮肉撕裂的声音异常清晰,鲜血像失控的喷泉般涌出,在地上泼洒出大片的猩红。


    他的手探进伤口,在温热的胸腔内摸索着,然后猛地一扯,将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掏了出来。


    “还差一处。”


    他双手颤抖,勉力在心脏上刻下“沈握瑜”三个字。每划一刀,鲜血不断渗出。当最后一笔完成,整颗心脏已经布满了狰狞的痕迹。


    他双手捧起心脏,低头吻在了她的名字上。


    “现在,我永远属于你了。”他笑着,泪水和血液一起流淌。


    沈握瑜握着花楸枝的手指微微收紧。


    下一刻,花楸枝狠狠刺穿了他空荡的胸腔,将他整个人钉在树干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树干都为之震颤。


    心脏从他手中掉落。


    数百枝条将他包裹,沈握瑜转身,脚步未曾为他停留。


    他对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喊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杀杭渝吗?”树根开始缠上他的脖颈。


    “因为我……”


    沈握瑜终于转身,冰晶正顺着花楸枝蔓延到她手腕上。


    他将最后半句话咽下。


    他故意留下一个未解之谜,让她记住他吧,十年也好,十天也罢。


    因为我厌恶她的爱……


    她没听到后半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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