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电。”
陆云的声音从对讲机里响起,平静得像在启动一台厨房豆浆机。
隔离间外,所有人齐齐后退一步。
唯有阿曼达,被死死按在椅子上,双眼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两个黑点。
马振邦站在铅皮包裹的特制电闸后,胸膛起伏一次,吐尽浊气。
他手臂肌肉坟起,合闸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疑。
滋——
细微的电流声,是恶魔睁眼前的呼吸。
电解槽内,深褐色的氟化氢钾熔融液,开始细微地翻滚。
军舰探照灯的碳棒阳极,穿甲弹铁锅熔炼的阴极,静默地浸泡于这锅滚烫的“地狱汤”中。
“压力正常。”
“温度,九十八摄氏度,稳定。”
“电压电流,正常。”
克劳斯与皮埃尔的心跳几乎停摆。
手册上说,十分钟后,阳极会析出淡黄色的氟气。
每一秒,都是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五分钟。
七分钟。
九分钟。
隔离间内,波澜不惊。
“难道……就这么成了?”赫尔曼的声音发颤,几乎不敢相信。
用一堆匪夷所思的垃圾,驯服了元素周期表最狂暴的恶魔?
“警报!阳极电流归零!”
高士伟的吼声,充满了颤抖。
电解槽内,探照灯碳棒的顶端,爆开一团刺眼的火星!
啪!
一小块碎碳崩裂,坠入熔液。
紧接着,整根碳棒,应声断裂!
“完了!”
克劳斯绝望的呻吟,一屁股瘫软在地。
阳极失效!
电解中断,意味着槽体内积聚的巨量高活性氟离子,瞬间变成一群失去目标的疯狗。
它们会疯狂攻击槽体内的一切!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口食堂大铁锅熔炼出的阴极!
一旦阴极被蚀穿,滚烫、剧毒、高腐蚀的电解液喷涌而出,接触空气,瞬间生成更恐怖的氢氟酸……
这里将化为炼狱。
“断电!快断电!”皮埃尔发出破音的尖叫。
“来不及了!”陆云的声音在对讲机里炸响,快得像一梭子弹,却依旧冷静得可怕,
“断电只会让反应彻底失控!老马,稳住电压,不要动!”
他的视线,死死钉在那根断裂的碳棒上。
大脑在以超越极限的速度运算。
探照灯碳棒,纯度够,强度不够,结构在高温强电下崩塌了。
更换阳极?打开槽体就是集体自杀。
放弃?整个基地都将为这口锅陪葬。
电光火石间,陆云的目光扫过角落。
那里,还有几根备用的,处理好的探照灯碳棒。
一个疯狂到让神魔都战栗的念头,在他脑中引爆!
“高老!”陆云下达命令,“备用阳极导线接上!等我口令!”
“什么?”高士伟完全没反应过来。
“照做!”
高士伟一咬牙,手忙脚乱地将导线接到一根全新的碳棒上。
“克劳斯博士!”陆云的声音响彻整个控制室,
“立刻计算!如果我把一根碳棒,从空中,直接插到距离阴极三厘米的位置,会怎样?”
克劳斯大脑空白,本能地回答:
“电弧!会形成高压电弧击穿熔融液!阴阳两极短路!整个电解槽会像炸弹一样爆炸!”
“我就是要它爆!”
“不是炸掉槽体,是‘定向爆破’!”
“我要用高压电弧产生的瞬间超高温,在阴极表面,强行烧结出一个‘临时阳极’!”
“用闪电,去命令闪电!”
“陆先生你……”克劳斯舌头打了结。
“没时间解释了!”陆云的声音不容置疑,“所有人,护目镜!老周,捂住阿曼达的眼睛!我怕她精神二次崩溃!”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了那根连接着备用导线的碳棒。
隔着防护服,他能感受到那股即将喷薄的狂暴。
“三!”
“二!”
“一!”
“放!”
他猛地将手中的碳棒,如同一杆精准的标枪,投进电解槽开口!
几乎在同一瞬间,高士伟按死指令,将备用阳极的电压推到极限!
轰——!!!
一道蓝白色的电光,在槽内轰然炸开!
光芒刺眼到极致,仿佛要吞噬世间万物!
整个世界,只剩下黑白二色!
那道狂暴的电弧,如上帝掷下的神矛,精准击穿熔融液。
在即将触碰到阴极的前一刹那,陆云以毫秒级的计算,切断了电源!
电弧瞬间的数千度高温,将周围的氟离子,强行“烧”在了阴极表面!
一层薄薄的,却无比致密的“碳氟化合物钝化层”,瞬间形成!
这层临时生成的铠甲,坚不可摧,死死挡住了失控的氟离子对阴极的腐蚀!
整个过程,不足零点五秒。
控制室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像被抽走了灵魂,呆滞地看着那个恢复了平静的电解槽。
他们刚刚,亲眼见证了一场在刀尖上进行的心脏搭桥手术。
“我……收回之前的话。”
克劳斯颤抖着,从地上爬起,对着隔离间的方向,弯下了他高傲的腰,深深鞠躬。
“您不是天才。”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栗。
“您是驾驭恶魔的神。”
“咳咳……”对讲机里传来陆云带着疲惫的声音,
“别急着拍马屁,还没完。刚才的‘定向爆破’,意外地将残余的氟离子,进行了高度提纯。”
他走到出气口,拧开一个微小的阀门。
一缕极淡的、几乎不可见的黄绿色气体,缓缓飘出,注入特种合金气瓶。
成了。
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几十克。
但他们用一堆垃圾,在一次足以载入史册的惊天危机后,终于摘下了元素周期表上那颗最璀璨,也最致命的明珠!
阿曼达早已停止了尖叫,她瘫软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她脑中只剩下那句“用闪电,去命令闪电”。
她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群怪物。
就在这时,王敬业风一样冲了进来,无视任何人,直奔一块小黑板,拿起粉笔,双手狂抖,奋笔疾书。
众人好奇地凑过去。
黑板上,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闪烁着智慧(或者说神经病)的光芒。
《论“可控核聚变”思想在常规化学反应中的应用——从电解槽定向爆破看我厂“万物皆可盘”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课题组组长:陆云。”
“课题组副组长兼首席记录员:王敬业。”
皮埃尔看着那行字,茫然地问旁边的翻译:“‘万物皆可盘’……是什么意思?”
翻译憋得满脸通红,想了半天,用一种极不确定的口吻解释:
“可能,是一种东方的哲学……意思是,所有的东西,不管它是什么……”
“我们都能……用手把它搓圆了?”
皮埃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