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脑阁”超净车间内,空气紧绷。
一群刚刚还因共同目标而凝聚的欧洲顶级大脑,此刻分裂成两个阵营。
他们围着巨大的白板,用德语、法语和英语激烈地咆哮,词汇在三种语言间疯狂切换。
若非那身笨重的无尘服束缚,一场全武行在所难免。
“胡扯!”
德国人克劳斯一掌拍在白板上,花白的胡子随着怒气颤抖。
“用电晕放电做预电离,能量密度根本是笑话!在高频脉冲下只会产生更多电弧,光斑均匀性会变成一滩狗屎!”
“你这思想僵化的普鲁士老顽固!”法国材料学家皮埃尔指着克劳斯的鼻子,毫不退让。
“谁说能量不够?只要改进电极材料,用钨钍合金,再配合滑动火花阵列,就能在纳秒内形成完美的电离层!”
“又是你那该死的法国式浪漫理论!”克劳斯眼神中的鄙夷几乎凝成实质。
“你的钨钍合金能在氟气的强腐蚀环境下撑过三秒吗?我们是在建造工业级的怪兽,不是在你家厨房里做法式焗蜗牛!”
“你这是对法兰西美食的公然侮辱!”
“你这是对德意志严谨科学的无耻亵渎!”
国际学术争端,迅速滑向人身攻击与美食鄙视链的深渊。
荷兰专家赫尔曼试图打圆场。
“先生们,先生们!冷静……”
“闭嘴,你这个和稀泥的!”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将他吼了回去。
陆云和陈琳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怎么回事?”陆云问。
陈琳面露苦涩,指着白板上两种迥异的技术方案图。
“为预电离的技术路线吵翻了。克劳斯博士坚持用X射线方案,成熟可靠,但系统复杂,成本高昂。”
“皮埃尔博士主张用电晕放电方案,想法新颖,但材料和工艺风险太大。”
“一个太保守,一个太激进,谁也说服不了谁。”
陆云明白了。
典型的路线之争。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两派争执不下的方案图旁边,画下了第三个。
一个结构简洁到极致,却又暗合某种至高物理法则的方案。
“先生们。”
陆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瞬间掐灭了车间里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死在他笔尖下的那张新图纸上。
“你们为什么,总想着在放电之前,去‘预’电离呢?”
“我们为什么不能,让主放电本身,来创造它所需要的均匀电离环境?”
“不可能!”克劳斯本能地反驳,“主放电是雪崩效应,根本无法控制均匀性!”
“那是在常规电极结构下。”
陆云的笔尖,重重点在自己图纸的核心部件上。
那是一个由无数微小、彼此绝缘的金属针尖组成的阵列,形如一柄世间最精巧的梳子。
“如果,我们的阴极,不是一整块金属。”
“而是由一万个,甚至十万个这样的‘滑动火花针’组成呢?”
“高压脉冲施加的瞬间,每个针尖都会产生一个微小的、独立的滑动火花。十万个微型火花同时诞生,它们本身,就构成了一个巨大且均匀的紫外辐射源。”
“这个辐射源,会在微秒之内,对整个气体腔进行‘饱和式’的光电离。”
“它既是主放电,也完成了预电离。”
“我称之为——‘自光电离’。”
这是魔鬼的构想。
“上帝……原来……还可以这样……”克劳斯喃喃自语,眼神里是混杂着震撼与羞愧的巨浪。
他们还在为走哪条路而争吵,这个年轻人,已经在终点线旁修好了一座机场。
皮埃尔猛冲上来,抓住陆云的手,眼神狂热得像看见了降世的神明。
“陆先生!不,陆上帝!请收下我的膝盖!从今天起,我就是您最忠实的信徒!”
他没有偏袒任何一方。
他给出了一个更高维度的答案,一个让所有争吵都显得无比可笑的答案。
这一刻,陆云在这些桀骜不驯的西方顶级大脑心中,彻底封神。
然而,技术神迹刚刚降临,现实的铁拳便已砸落。
攻关进入最关键的阶段,团队需要大量的氪气、氩气和氟气进行实验。
负责全球采购的秦冷月,带回了一个坏消息。
“我们所有的采购订单,都被取消了。”
“我动用了所有渠道,联系了全球超过二十家供应商,瑞士、德国、日本……”
“答复惊人的一致。”
“‘技术原因’,‘设备检修’,‘产能不足’。”
“国际市场上,这几种我们急需的工业气体,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黑市价格翻了五十倍,有价无市。”
“棋手”输了,但CIA的战争机器,才刚刚开始转动。
他们放弃了暗杀和网络攻击。
他们选择了最经典,也最无解的阳谋——釜底抽薪。
他们动用国家力量,在全球范围内,对红星厂的供应链,进行了一场外科手术式的精准打击。
消息在“龙脑阁”传开,刚刚还因“自光电离”技术而燃烧的狂热,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
那群上一秒还在为学术路线争得面红耳赤的科学家们,此刻面如死灰,一言不发。
之前的争吵,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完了。”
赫尔曼摘下眼镜,颓然坐倒在地。
“没有气体,我们的激光器,就是一堆昂贵的废铁。”
“他们要把我们……活活困死在这片戈壁滩上。”
这一次,敌人玩的是堂堂正正的国力碾压。
是他们根本无法抗衡的阳谋。
办公室里,秦冷月看着沉默的陆云,眼神里第一次浮现担忧。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丈夫陷入如此绝对的被动。
陆云站起身,走到窗前,凝视着外面那片一望无际的戈壁。
风沙依旧,亘古如斯。
许久他忽然转身。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们?”
他大步走到巨大的元素周期表前,拿起红色的记号笔。
在“氪(Kr)”、“氩(Ar)”、“氟(F)”三个元素上,他重重地,画下了三个血色的圆圈。
“他们忘了,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我们头顶这片天空,才是世上最富饶的宝藏。”
“买不到?”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砸出金石之声。
“那就自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