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要搬迁红星厂的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市委大楼里炸开了锅。
市委书记李建民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胡闹!简直是胡闹!”李建民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震得茶杯盖子“咣当”作响,“他以为红星厂是什么?
是他们家后院的菜园子,想拔了萝卜种到别家地里去就种吗?”
“这是我们市最大的利税大户!是解决了我们几千人就业的明星企业!他陆云说搬走就搬走,把我们市委市政府当成什么了?空气吗?!”
他越说越气,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狮子。
“书记,您消消气。”一旁的市长小心翼翼地劝道,“那个秦山河,背景不简单。‘特种工业实验区管委会’,我托人去京城打听了,那是个通天的单位,直接对最高层负责。咱们……恐怕惹不起啊。”
“惹不起?”李建民冷笑一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他再厉害,也是在我的地盘上!
搬迁工厂?需要我们市政部门的批文吧?需要我们开具各种证明吧?这哪一条,离得开我们?”
“我就拖着他!我倒要看看,他这个‘钦差大臣’,能有多大的耐心!”
第二天,一场决定红星厂命运的“协调会”,在市委会议室召开。
一方,是以李建民为首的市里几套班子主要领导,一个个正襟危坐,面色严肃,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另一方,则是陆云、秦冷月和秦山河。秦山河依旧是一身戎装,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养神,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秦冷月则拿着个小本子,低头记录着什么。只有陆云,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像是个来串门的邻居。
会议一开始,李建民就先声夺人,打起了官腔。
“陆云同志,秦主任,你们提出要搬迁红星厂的想法,我们市委市政府在经过了慎重研究之后,认为,这个想法是非常不成熟,也是非常不负责任的!”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一份文件念了起来:“红星厂是我们市的经济支柱,关系到全市的工业布局和未来的五年发展规划。
一旦搬走,将直接导致我市上万个家庭的生计受到影响,造成的社会不稳定因素,是难以估量的!
所以,从大局出发,从稳定出发,我们市委市政府,坚决不同意这次搬迁!”
他念完,把文件往桌上一放,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陆云,等着他反驳,等着他跟自己扯皮。
然而,陆云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轻轻地敲了敲桌子,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响了起来。
“李书记,您刚才这番话,我个人认为,站位不够高,格局不够大啊!”
王敬业,那个红星厂的宣传科长,不知何时也溜进了会场。他今天换了一身更笔挺的中山装,手里拿着个笔记本,俨然一副学者风范。
李建民眉头一皱:“你是谁?这里是市委常委会,有你说话的份吗?”
“我叫王敬业,是‘红星厂精神文明建设与战略发展方向课题组’的特约研究员。”王敬业又给自己安了个新头衔,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李书记,您只看到了红星厂搬走,会给贵市带来损失。但您有没有想过,这次搬迁,对国家,对民族,意味着什么?”
李建民愣住了,这都上升到国家民族了?
王敬业往前一步,声音变得抑扬顿挫起来:
“红星厂,是什么?它不是一个普通的工厂!它是我们国家工业的火种!是未来大国重器的摇篮!
现在,这颗火种,因为各种历史原因,被困在了浅滩里。而我们的陆云顾问,高瞻远瞩,提出要把它转移到更能发挥其光和热的沃土上去!这不是简单的‘搬迁’,这是‘凤凰挪窝’!
是为了让它将来能飞得更高,鸣得更响!”
“您刚才说,会影响上万个家庭的生计。此言差矣!”王敬业摇了摇手指,
“我们是整体搬迁!工人、家属、甚至他们家养的鸡鸭鹅狗,我们都负责妥善安置!
我们不是要砸他们的饭碗,我们是要给他们换一个金饭碗!让他们从一个普通的工人,变成未来新时代工业城市的缔造者和主人翁!这是何等的荣耀?”
“至于您说的五年规划……”王敬业的脸上露出一丝“痛心疾首”的表情,
“李书记,五年太短,我们只争朝夕啊!我们现在搞的,是关系到国家未来五十年、一百年命运的大事!
您如果因为一个地方的,暂时的,局部的利益,而阻碍了国家整体的,长远的,战略性的发展……这个责任,您,担得起吗?”
王敬业一番话说完,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李建民身后的那些市领导,一个个目瞪口呆,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开会,而是在上一堂“宇宙格局与人生哲学”的公开课。
李建民的脸,憋得像个紫茄子。他发现自己准备了一肚子的政策法规,在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研究员”面前,根本就用不上。对方直接把桌子给掀了,不跟你玩牌,直接跟你谈人生,谈理想,谈家国情怀。
这还怎么谈?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秦山河,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汇款单的复印件,轻轻地放在了桌上,推到了李建民面前。
“李书记,这个王敬业同志,说话是虚了点,我还是喜欢谈点实际的。”
“这是我们‘龙吟基地’刚刚收到的一笔‘国际友人’的科研赞助费,不多,也就四千万……美金。”
“嘶——”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秦山河仿佛没看见他们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小陆的意思是,红星厂搬过去之后,会成立一个全新的‘军民两用技术转化中心’。
这笔钱,会作为第一期的启动资金,投入到新厂的建设和周边配套设施的开发上。我们初步规划了一下,准备在新厂区旁边,建一个全省最好的学校,一个三甲医院,再修一条直通省城的高速公路……”
他每说一项,李建民的眼皮就跟着跳一下。
这些项目,哪一个不是他做梦都想要的政绩?现在,这些政绩,就要跟着红星厂,一起飞到别人的地盘上去了。
这已经不是割肉了,这是在抽他的筋,扒他的皮!
“当然,”秦山河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我们也知道,李书记你们有难处。这么多工人,要搬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总要有个过渡期嘛。”
“这样吧,”他指了指那张汇款单,“这笔钱,在正式动工之前,总得找个地方存着。我看,就存在你们市的银行吧。也算是,支援一下地方的金融建设了。”
还有现有红星厂的,我们能留下的就送给你们了。
李建民的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
四千万美金的存款!
这笔钱只要在他们市的银行里躺上一个月,那产生的利息和各种连带的经济效益,就足以让他今年的工作报告,写得无比亮眼!
而且现在红星厂的配套,特别是那个“红星国际大酒店”,少说也值1000万,那里可是比市委招待所还舒服。
一边是虚无缥缈的“国家大义”,一边是真金白银的巨大诱惑。
一根大棒,一颗甜枣。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但他不甘心就这么认输。他看着陆云那张始终挂着微笑的脸,一个恶毒的念头从心底升起。
你们能搞定我,但你们能搞定那几千个工人吗?
会议结束后,李建民立刻叫来了自己的秘书。
“去,想办法在红星厂里散播一些消息。”他的声音阴冷,“就说,厂子要搬到大西北的戈壁滩去,那里鸟不拉屎,去了就是受罪。
还说这次搬迁只带走年轻力壮的,那些上了年纪的,有家有口的全都要被裁掉!把水给我搅浑了!我倒要看看,人心散了,他这个厂还怎么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