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的感恩节火鸡。
他手里捏着的那份薄薄的,写满了天书般化学式的配方此刻却重若千钧。
他此行的目的,是带着文明世界的光来“解救”一颗被野蛮囚禁的智慧大脑。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才是那个站在山洞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山顶洞人手搓核聚变的原始人。
拒绝?
他看了一眼身后那群来自《纽约时报》、《泰晤士报》的记者,他们手里的长枪短炮正像饥饿的秃鹫一样对准自己。
他可以想象明天的头条会是什么——《傲慢的代价:诺奖得主拒绝了来自东方的橄榄枝,美国或将错失下一个能源时代》。
他这辈子积攒的学术声誉会在一夜之间,被贴上“保守、僵化、阻碍人类进步”的标签。
接受?
那就等于当着全世界的面,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承认他这个诺奖导师,需要用自己国家最尖端的战略技术,去换取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的“初步应用成果”。
这不仅仅是丢脸,这是把整个美国学术界的脸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劳伦斯博士,您看,我们的诚意是很足的。”
陆云脸上的笑容,人畜无害,
“当然,我们也理解贵国的难处。
毕竟‘高能中微子探测’技术关系到你们的国防机密。
没关系,我们可以换一种合作方式。”
劳伦斯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以为对方要松口了。
“这样吧。”陆云竖起一根手指,
“技术转让费,我们也不要了,就当是送给贵国人民的礼物。
我们只要贵方在普林斯顿大学为我设立一个‘陆云工程物理学’讲席教授的席位,终身的。
另外,再以我的名义,成立一个独立的,不受任何干涉的,预算为每年五千万美金的实验室。
实验室的研究方向嘛……就暂时定为‘宏观工程学在量子尺度下的非线性表达’,课题由我来定,人员由我来挑,成果吗,我7你3。”
“噗——”
秦山河一口茶水直接喷在了前面一位工业部领导的后脑勺上。
他看着自己这个女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刚才的条件,是要钱要技术,是勒索。
现在的条件,是直接要在人家的学术心脏里,插上一把刻着自己名字的刀!
还要人家每年给他五千万美金的磨刀钱!
这已经不是勒索了,这是精神殖民!
劳伦斯身后的美国代表团成员,一个年轻的物理学家终于忍不住,站起来用英语怒吼道:
“无耻!这是学术界前所未有的羞辱!我们绝不接受!”
“坐下,汤姆!”劳伦斯用一种疲惫不堪的声音呵斥住了自己的手下。
他看着陆云,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他明白了,对方根本就没想过要和他正经谈判。
从拿出那份配方开始,他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第一个选择,是“耻辱”。第二个选择,是“更大的耻辱”。
他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王敬业。
那个一直躲在角落里,奋笔疾书的红星厂宣传科长。
(王科长强势回归!!!这种场合,王科长就是趴飞机轮子也要来啊。)
他今天破天荒地,穿上了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抑扬顿挫的,仿佛在大会堂作报告的语调,缓缓开口。
“尊敬的劳伦斯博士,各位来宾,各位媒体朋友们!”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角色”吸引了。
“我叫王敬业,是本次‘东西方文明高峰对话’的一名记录者。”
他先给自己安上了一个高大上的头衔,
“刚才,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见证了历史。
我看到的,不是什么谈判,更不是什么交易。
我看到的,是两种伟大文明的相互吸引与靠近!”
“劳伦斯博士,您带来了西方的‘夸克’,那是对微观世界极致的探索,是‘格物致知’的典范。
而我们的陆云顾问,则展示了东方的‘五行’,那是对宇宙宏观规律的深刻理解,是‘天人合一’的哲学。”
“一种是手术刀,一种是炼丹炉。看似不同,实则同归于殊途!”
王敬业的声音,开始变得高亢激昂,
“我们的陆总师,提出技术转让,那不是勒索,那是在分享!
是希望用东方的火焰,去点燃西方的炉膛!
他提出要在贵国设立实验室,那更不是羞辱,那是播种!
是希望将东方的智慧之种,播撒在西方的沃土之上,让两种文明的结晶共同结出全人类的硕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记者,最后落在劳伦斯的脸上,语气变得无比诚恳。
“博士先生,我们华夏有句古话,叫‘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在‘五行聚变’这个全新的领域,我们的陆顾问,只是比您早走了半步而已。
他不是想当您的老师,他是想做您的‘道友’啊!
他这是在邀请您,一起去探索那片科学的无人区,去攀登那座人类智慧的最高峰!”
“至于那五千万美金的预算……”王敬业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我们国家穷,底子薄。陆总师的意思是,总不能让‘道友’饿着肚子上路吧?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那些外国记者,一个个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鹅蛋。
他们听着同声传译器里那堪称神来之笔的翻译,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还能这样?
一场赤裸裸的,充满火药味的科技勒索,竟然被这个小个子华夏人,
给美化成了一场柏拉图式的,关于“道友”和“盘缠”的浪漫主义哲学探讨?
劳伦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发现,自己那引以为傲的逻辑和口才,在这个华夏人的“降维打击”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要是再拒绝,就不是不识抬举了,而是成了那个不愿与“道友”携手共进,还小气到不肯出“盘缠”的伪君子。
“咳咳!”秦山河在一旁听得是心花怒放,他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站起来“打圆场”。
“王敬业同志说得好嘛!很有水平!”他一巴掌拍在王敬业的肩膀上,差点把这小身板拍散架,
“劳伦斯博士,您看,我们基层的同志思想觉悟就是这么高!
这充分说明了,我们华夏人民是热情好客的,是胸怀博大的!”
他话锋一转,盯着劳伦斯,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
博士,既然是‘道友’之间的切磋,那咱们也别搞那么复杂了。
我看这样,那个什么讲席教授,我们不要了,虚名而已!
那个实验室,我们也只要一半的成果所有权,算是我们技术入股嘛!
至于那个‘盘缠’……您看着给,五千万太多了,要不……打个八折?
四千万!不能再少了!但是需要打到我们的账户上,启动研究需要钱啊!
再少,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位‘道友’了!”
劳伦斯:“……”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群科学家和将军,
而是一群配合默契,还有一个负责递梯子的相声演员。
最终在全世界媒体的见证下,一场被后世历史学家称为“二十世纪最优雅的科技勒索”的协议,就这么草签了。
美国代表团带着那份价值连城的配方,和一颗被反复蹂躏的心,灰溜溜地踏上了返程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