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云再次睁开眼睛时,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他收回手,转过身,面对着钟院士和在场所有翘首以盼的专家们,只说了两个字。
“能修。”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颗惊雷,在死寂的大厅里轰然炸响!
钟院士激动得浑身一颤,他身后的那些老专家们,更是个个双眼放光,仿佛在沙漠中看到了绿洲的旅人。
“你说……你说什么?”钟院士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能……能修?不用把焊缝挖掉?”
“不用。”陆云的回答,斩钉截铁,
“不但不用挖,甚至不需要对它进行任何切割或者打磨。
我可以直接在原子层面,让那些断裂的金属晶格,重新‘长’回去。”
原子层面……长回去?
这几个字,彻底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知识范畴。
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都在消化着这句石破天惊的话。
王敬业在他那小本本上,颤抖着写下了一行字:《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神话走来了!》
就在这片震惊的寂静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我反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三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一身笔挺的苏式蓝色工装,
神情严肃甚至有些刻板的青年工程师,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钟院士,各位老师,恕我直言,这太荒谬了!”他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尖锐,
“原子?晶格?这位陆云同志,您是在写科幻小说吗?
我们面对的是国家最重大的工程项目,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科学,是要讲究依据和流程的!”
“苏振,不得无礼。”钟院士皱了皱眉。
“老师!”被称为苏振的青年工程师,情绪有些激动,他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
“我不是无礼,我是在捍卫科学的尊严!我毕业于莫斯科鲍曼技术大学,我学了七年的金属焊接与材料工程,
我的教科书,我所有的导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可以用这种‘玄学’的方式来修复焊缝!”
他转向陆云,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信任。
“陆顾问,我承认你在红星厂的事迹很了不起。
但是,坦克变速箱的齿轮,和反应堆压力容器的焊缝,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维度的概念!
这里的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我们无法承受的灾难性后果!
我绝不能同意,用这种闻所未闻、毫无理论依据的‘巫术’,来对待‘创世炉’!”
“巫术”两个字,他说得极重。
苏振说的,不无道理。
在场的专家们,虽然被陆云的自信所感染,但内心的理智,还是让他们感到了不安。
陆云提出的方案,确实太过于匪夷所思,已经完全脱离了他们所能理解的科学体系。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对立。
“苏工,”秦冷月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僵局。她一直安静地站在陆云身旁,此刻却上前一步,走到了苏振的面前。
她的个子比苏振要矮一些,但那双清澈而锐利的眸子,却带着一种强大的气场,让苏振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请问,按照你的科学,你的流程,你应该怎么做?”
“当然是按照我们之前制定的预案!”苏振立刻回答,仿佛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使用大型电弧气刨,沿着焊缝两侧,挖出深度五十毫米,宽度一百毫米的U型坡口,彻底清除有缺陷的焊缝组织。
然后,使用我们最新研发的J-1型特种焊条,进行分层分段堆焊,
每一层焊接之后,都要进行严格的层间温度控制和焊后热处理,以消除焊接应力。
整个过程,预计需要六个月的时间。”
他说得非常专业,每一个步骤,每一个数据,都严谨无比。
“然后呢?”秦冷月继续问。
“然后……然后我们需要对整个压力容器,进行一次整体的,长达七十二小时的去应力退火。
之后,再进行全面的无损检测,评估二次焊接对容器主体造成的形变和性能影响。”
苏振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底气不足。
“评估的结果呢?”秦冷月的追问,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层层剖开他那套看似完美的方案。
“结果……结果很可能会不理想。”苏振的声音低了下去,
“主体的永久性形变,可能超过设计允许的0.1%的极限。
到那时……我们就只能……只能将整个项目封存,等待更新的材料和锻造技术出现,再重新制造一个新的……”
“也就是说,”秦冷月替他总结道,
“你的科学,你的流程,最终导向的结果,就是我们宣布这个耗费了十五年心血的国之重器,彻底失败。对吗?”
苏振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他的方案,是科学的,是严谨的,但也是一条通往失败的死路。
那是一种程序上的正确,和结果上的绝望。
“这位陆顾问的方案,听起来或许像‘巫术’。”
秦冷月转过身,看向众人,她的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大厅,
“但是,当科学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我们为什么不能给‘巫术’一个机会?
更何况,这条路的尽头,通向的是‘成功’。”
她最后看了一眼陆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只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
“我支持陆云。”
陆云心中一暖。他没想到,秦冷月对他的信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她甚至不需要他去解释原理,她只需要一个结果。
王敬业激动得差点把笔掰断。
《冰山为他融化,科学为他让路!一场关于国运的豪赌!》
他觉得,这已经不是新闻稿了,这是史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钟院士的身上。
最终的决定权,在他手上。
这位为国家核事业奉献了一生的老人,沉默了许久。
他看了看一脸执拗,坚持“科学”的得意门生苏振,又看了看那个神情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年轻人陆云。
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一边,是自己奋斗了一辈子,信奉了一辈子的科学和逻辑。
另一边,是这个国家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
终于,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浑浊但睿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小苏,你的科学,我懂。我教了你五年,我知道你是个严谨的好孩子。”
他先是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学生,然后话锋一转。
“但是,我们的‘创世炉’,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下一个科学的五年,或者十年了。
它病了,病得很重。现在,有一个人,他说他能用我们不懂的方式治好它。
我愿意,赌一把。”
他走到陆云面前,郑重地看着他。
“陆云同志,我这把七十多岁的老骨头,连同我们这两代人的心血,今天,就全都交给你了!”
“需要什么设备,什么材料,什么人!你尽管开口!
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想办法,派火箭给你捅下来!”
这话,和秦冷月之前说的,何其相似。
但从这位老院士的口中说出,更带着一种托付国运的沉重。
苏振的脸色,变得一片灰白。他看着自己的老师,又看了看陆云,最终颓然地低下了头,退到了一旁。
他没有再反对,但眼神里的怀疑和不甘,却丝毫未减。
他决定,要亲眼看着,这个叫陆云的年轻人,是如何把这场“巫术”演砸的。
“好。”陆云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肩上扛起的是何等的重量。
他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开始下达指令。
“我需要一套高精度、可编程的超声波发生器阵列,频率要能覆盖10赫兹到100万赫兹。”
“我需要一台大功率的电磁场发生器,能够在我指定的区域,生成一个强度可控、形态可变的局部磁场。”
“我需要这个基地里,所有的计算资源,帮我建立一个实时反馈的粒子运动模型。”
“最后……”陆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我需要一双手。”
“一双这个世界上最稳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