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我又不怕痛
澹台湛目光淡淡掠过，上面列着随行之人三十余名，其中七人标注红痕：“这七人可有来历？”
只见玄衣应声道：“查过，皆出身平民却在三年前同时入府，名义上是外营挑选实则有一人曾为沈家府卫。”
而澹台湛眼神微敛，指尖轻叩，沉思一番后开口道：“三年前入府……恰是王妃过门之时。”
一旁的玄衣低头：“属下无意揣测，只是那几人近两年与王妃院中人多有往来。”
听闻此言，澹台湛并未怒只是淡淡一笑，那笑意冷的令人心惊：“看来，我府中之人，太久未清理。”
这时玄衣试探着开口：“王爷，属下可否立刻拿人？”
而澹台湛摇头：“不急。”
说完他缓缓走到窗边，抬手掀开帘角，天光斜映进来照亮他指节上的细微血痕。
他语气极淡：“拿人太急反让人察觉，这些人背后是谁不用问我也知，沈家根深枝密，若轻举妄动只会让蛇惊。”
却见到玄衣一怔：“那王爷的意思？”
随后澹台湛抬眼，语调淡淡：“以护卫不力之名，将他们一并调离，名义上是革去职务，实则交玄卫接手暗中看守待日后再问。”
这时玄衣顿时明白，随即俯身应道：“属下遵命。”
就在这时澹台湛又补了一句：“自今日起府中侍卫一律重新点验，凡与沈家有旧者一律分派出京。”
他的语声淡淡，神色却没有一丝波动。
然而玄衣心中清楚，这样的命令看似平常，实则比直接处置更狠，那些被调离者表面是被逐出王府实则已在澹台湛掌控之下。
要是沈月凝真有暗线，也断了这一层。
傍晚时澹台湛立于回廊风吹起衣袂黑发轻动。
这时玄衣从暗处出来，随即低声禀道：“王爷，命令已传，那几人皆未察觉异常已由暗卫护送出城。”
只见澹台湛点头，语气平静：“好。”
玄衣随即开口道：“王爷，您不再追查？”
却见澹台湛微微抬眼，眸中映着残阳，而他语气淡淡道：“线索已被毁，若再逼只会让他们换法子掩盖，暂留他们以为我信了那场意外反能安稳几日。”
随即玄衣顿首：“属下明白。”
而澹台湛转过身，背影笔直如松。
他声音极低，“沈家的人总以为我不动声色便是不疑，可她若真在玩火终有一日烧到自己身上。”
午后微光从廊外斜落，洒在未央宫的玉阶上。
风穿过花檐拂动帘幔，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此时的凤栖鸾倚坐案前，指间翻着一封刚从外殿送来的奏折，她神情恬淡眉宇间那抹浅淡的倦意却掩不住连日来的思绪。
随后春桃从外头匆匆进来，而她的怀里捧着一个长匣，那匣子以紫檀木制成雕着细细的缠枝莲纹边角包着鎏金，旧却不残显然存放多年。
直到春桃放下后，这才小声笑道：“公主，这匣子是在库房清点时寻出来的，内库掌事说是旧物，而且还没登记名份。”
闻言凤栖鸾抬眼，神色淡淡道：“旧物？从哪来的？”
春桃随即开口道：“听说是早年从王府调来的那批衣物中落下的。”
而凤栖鸾微微一怔，指尖在匣盖上轻轻一顿，听闻王府二字，她心头忽然一紧那字眼有种说不出的重量。
她沉默了片刻才抬手揭开盖子，匣盖开启的刹那，一抹淡香逸出是陈年的檀木与丝线的气息柔和温润。
而那层细软的锦布下静静躺着一件骑装，那是一袭浅褐色缎料，绣线细密领口与袖口处皆有金丝滚边，腰间嵌着护扣显然出自宫中上等裁坊之手，只是那尺寸极小。
凤栖鸾怔怔望着它指尖微颤，她认识这件衣服，这是她十六岁那年，第一次随澹台湛练骑时所穿的样式。
只不过那时的她尚未及笄，身形瘦小心思未开，那一年的春日京郊桃花盛放，澹台湛亲自为她选了这身衣。
他那时尚不是摄政王，只是少年将军，眉目清俊，神情冷峻。
“鸾儿。”
“嗯？”
“马鞍要换，你那匹小白太脾气。骑的时候别再只顾看花。”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却在她摔下马时第一个冲上去......
凤栖鸾的指尖轻抚过那骑装的袖口，指尖碰到那枚暗纹扣，那是澹台湛当年亲手钉上的，因为她贪玩，弄坏了原扣，气的他皱着眉自己缝。
她那时笑着躲他：“阿湛，这针线不是你的事。”
他冷着脸：“乱动会扎手。”
“我又不怕痛。”
“你是公主，不能有疤。”
“那你呢？”
他顿了顿，低声：“我可以。”
那句“我可以”，多年后仍清晰的回在她耳畔。
凤栖鸾轻轻抿唇，眸光微动。
春桃察觉到气氛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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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声问道：“公主，可要属下把这衣送回库中？”
凤栖鸾摇头，声音极轻：“不必。”
她重新将那骑装展开。缎料虽旧，却依旧柔滑，针脚间的细密心思仿佛仍在。
“这衣……是十年前的。”她喃喃道。
春桃微愣：“十年前？”
凤栖鸾点了点头，神情中带了几分怀远的柔意。
“那时我还在王府。”她轻声道，“王爷常带我去郊外练骑。我怕马，他就自己在旁看，不许别人教我。”
“那时，他也还未习惯笑，只在我摔下来的时候才会皱眉。”
春桃轻声应：“那王爷如今想必也还记的。”
凤栖鸾轻笑：“他有太多事，不会记这些。”
话虽如此，她却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衣。
那一刻，记忆如潮。
她想起那年春风拂面的午后，桃花满山，风吹的她发丝乱舞。澹台湛骑在她身后，伸手替她稳缰。
他低声道：“扶紧，别怕。”
那时她的心跳几乎乱了节拍，只听他在身后近在咫尺的声音：“骑马时看前方，不看风。”
她回头笑：“可风也看我啊。”
澹台湛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轻轻叹息：“你总是这样。”
“怎样？”
“敢笑。”
那一年的春风，吹散了满山桃色，也吹散了他们未说出口的心意。
后来，她远嫁楼兰。
他登上权位。
再见时，已隔半生。
凤栖鸾指尖在那骑装上轻抚，一寸一寸，仿佛要抚去岁月的尘。
“阿湛……”她轻声唤。那一声极轻，几乎被风吞没。
她忽然抬起头，吩咐道：“春桃，把这衣清一清，明日放在那榻前的柜中。”
春桃应了声“是”，又迟疑问：“公主想穿吗？”
凤栖鸾摇头：“穿不下了。”
“那要留着？”
凤栖鸾顿了顿，眉目低垂：“嗯，留着。”
春桃不敢多问，只轻轻收起。
而凤栖鸾的目光仍落在那空匣上，许久未移。
听闻外头钟鼓声起，她才回神，起身缓步走到窗前。
天色将暮，霞光铺满宫檐。她看着那一片流光，忽而笑了。
那笑里有一点怅然，也有一点温柔。
“原来……”她低声道，“那时的衣，竟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