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永不交汇
是夜凤栖鸾再一次走出寝殿，她披了件雪狐小氅，站在廊下，望着天上星斗，手中不自觉握着贴身收起的雪莲。
春桃站在她身后不远，不敢打扰。
良久，她才轻声开口：“这花是清宴托人送的吧？”
春桃一愣，正待说话，凤栖鸾已淡淡摇头：“他是这个性子，做了不说，送了不署名。”
“从前我也常笑他藏拙，如今看来是没改。”
她低头轻轻抚着那花，嘴角忽然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那笑极浅，像深海之上初融的冰，叫人不敢动一丝风。
暮色四合，宫中灯火次第亮起。
澹台湛依旧穿着朝服未更独坐案前，指间执笔批阅神色冷肃如常。
而此时摄政王府东侧偏殿内，沈月凝披了件银红云纹纱衫缓步前行。
只见她衣袂飘飘妆容精致，眉眼含笑却掩不住眼底那股愠怒。
她听闻今夜王爷未在正殿歇息，而是独自留宿御书房，她便遣人备了宵夜准备自请前往。
看着眼前的汤，她唇角带笑轻声吩咐着：“炖的久些，那盅山药鸽汤他最喜欢，再加两样小菜，这些都是王爷从前常点的。”
一旁的阿双低头应道：“娘娘，王爷近日心绪不宁，您这般前去若是惹他不快……”
听见这话沈月凝收了笑，眼神一冷：“你是说我讨嫌？我与他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他劳累了我送一盅汤过去有何不可？”
闻言阿双不敢再言只低头替她提灯引路。
随即一行人悄然至御书房外，沈月凝命人退下只独自携汤进殿。
只见殿内香炉烟未尽，烛影斜照出澹台湛身影，正伏案而书。
听见动静，他未曾抬头，只是语气清冷：“谁？”
沈月凝轻声答，步步走近：“是臣妾，听闻王爷今夜不回府，我便送些宵食过来。”
闻听此言澹台湛眉头微皱终于抬头，只见她眼含柔光将那盅汤稳稳放在案侧：“这几日你太过操劳，我心中记挂，夜深露重喝些热汤暖身也暖心。”
却不料他未动，只是淡淡道：“你不必送来。”
听见这话她低下眼，语气放的极低：“我知道你如今心中事多，不愿多看我一眼，可我身为王妃总不能眼睁睁看你日日这样冷着自己。”
澹台湛静默半刻，终是起身绕过案几。
就在这时沈月凝趁势上前一步，试图挽住他衣袖，语声低低带着几分娇意：“王爷，你到底是恼我什么？我哪里做错了你要这样疏我避我？”
却不料澹台湛脚步顿住，身形微偏避过她触碰。
他语声仍冷却透着压抑：“沈月凝你应当记的我们之间是何约定。”
听见此话沈月凝心头一紧，眸中一闪而过的怨意随即压下，转为一抹可怜委屈。
随即她低声答道：“臣妾自然记的，只是这些年，我陪你走到今日朝堂风雨也历过无数，我也为你挡过谤言也求沈家助你一臂之力，你如今只冷我一句何约定，可曾念我一分情义？”
澹台湛回首看她，目光凌厉：“我从未许你情义。”
“你嫁我，是沈家的筹码，是权衡的结果。你若愿守本分，我自会护你一世尊荣。”
“但若你起了不该起的念头沈月凝，我不会再警告第二次。”
沈月凝脸色惨白，咬唇不语。
而他早已转身，语气更是冷绝：“带着你那汤，出去。”
堂中一瞬寂静，只余烛影微晃。
沈月凝强自稳住情绪，眼中泛红，却仍咬牙一福：“妾身叨扰王爷，告退。”
她退身行礼，掩下满腔羞恼，缓缓退出御书房。
可一出殿门，她眼中的脆弱便化作怒意。
身侧婢女阿双早已候着，轻声道：“娘娘，王爷可是……”
“闭嘴！”她猛然一甩袖，低声呵道，“他眼中从来就只有那个**！不管她嫁到哪里，不管她伤成什么样，只要她一回来，他连眼神都不愿给我一个！”
“我沈月凝到底哪里不如她凤栖鸾？！容貌出身手段，哪一样我差了她？”
阿双吓的不敢出声，只垂头退至一侧。
沈月凝咬牙，手指微微发颤。
她回头望向那仍亮着灯火的御书房，只觉胸口闷的几乎透不过气。
春意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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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朝宫苑之中桃李争妍芳草连地，未央宫东苑小道边，缀着缕缕蔷薇嫩蕊，香风和煦。
而自那日之后，凤栖鸾身子竟是好转许多。
听见御医诊脉时一口一个脉象渐稳气息回复，春桃便几乎红了眼。那日夜守在榻旁的苦楚，她记的清清楚楚，如今能见她起身行走，已是莫大欢喜。
随后，凤栖鸾便养成了每日午后散步的习惯。
她不爱人多的地方，总循着静僻花径而行，春桃亦不敢多言，只远远随在身后。
而几乎不出五日，澹台湛便“恰好”每日都路过此处。
第一次是他从内阁回宫，说是为了观花；第二次是要往藏书阁取《郡国赋》，正巧从这条路过；第三次，干脆就站在那株槐树下等着了，见她来，便轻声道一句：“天色正好。”
凤栖鸾看他一眼，只淡淡回道：“王爷果真闲。”
说罢，袖角一拂，缓缓离去。
春桃跟在后头，小心翼翼的道：“公主，王爷这些日子，好像日日都在此处等您。”
凤栖鸾并未停步，语气也没什么起伏：“他一向惯会做戏。”
春桃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
第二日，凤栖鸾照旧行至回廊东侧，却见澹台湛早已站在那亭中。
听见脚步声，他转身，目光静静落在她面上，声线不高：“昨夜未央宫中灯火未熄，是歇的不安么？”
凤栖鸾未看他，只轻声回道：“梦多罢了。”
“可曾惊着？”
“未曾。”她语气冷淡，“多谢王爷关心。”
说完，她便转头缓步走了，步子不紧不慢，却如同一场客套之后的礼数，不带半分留恋。
而接下来的数日，情形几乎如出一辙。
澹台湛每日午后总能无意路过未央宫边道，不是带来御膳房新制的甜汤，就是指着院中花木说上一句闲话。
可每回，凤栖鸾总是语极简短，或应或不应，不置可否，片刻便走，他从未强求什么也不再多说什么。
而他每说一句她便淡应一句，从不多留哪怕一盏茶的时辰，两人就像那一场春日水面之上的投影，一动一静永不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