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缓一缓
说罢，她便转身欲走。
随即她肩头一紧，是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身子顿时一僵，回头望去，那人低垂着眼，正盯着她的手。
手腕瘦的几近骨节分明，连薄薄的袖口都遮不住那种苍白纤弱。
澹台湛的指节微微发紧，握着那一截冰凉柔弱，心头骤然如被针刺。
她瘦了太多。
他眼底浮起一瞬深色，喉间微动，终是低声：“阿鸾。”
凤栖鸾的神色却无波，淡声道：“王爷请放手，若旁人瞧见，只怕又道是我扰了王爷清修。”
她语气平平，像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提醒，却直直将他挡了回去。
澹台湛指尖一滞，半晌，才终于松开她的手。
她未再多言，只转身缓步离去，斗篷随风微动，背影清清冷冷。
而他却立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一时无言。
翌日清晨，未央宫中。
檐下枝影斜落，廊前三重雀笼早已挂好，雀鸟啁啾不止，羽色绚丽，其中数只尤为机灵，会学人言，连阿鸾二字都念的清晰。
春桃早起打扫庭前落叶，顺手喂了些米粒进笼中，转身时却看见凤栖鸾倚在窗边，眉眼静静望着那几只跳跃鸣叫的小雀。
她心头一动，试探着笑道：“这些鸟儿也不知从哪儿寻来的，一个比一个伶俐，您听，那只灰顶的，刚才像是在叫您名字。”
凤栖鸾却神色未动，只垂眸轻语：“那也不过是人教的。”
她顿了顿，眼神微敛：“可鸟不识情只认声音，若当真有情我从楼兰回来那日它们便不该叫我这名。”
春桃怔住，一时语塞。
她看着凤栖鸾那张依旧清丽却苍白无色的面庞，想再劝，却终究咽了下去。
可她心中却知道公主不是无动于衷，只是把心藏的更深了。
有几次夜里，她亲眼看见凤栖鸾披衣起身，独自坐在窗前，望着那雀鸟笼看了整整半个时辰。
只不过她眼中，早已没有了欢喜，也没有了哀怨，只剩下一种叫人心惊的沉静。
而这时，摄政王府东偏厅，气氛却压的沉重。
玄衣快步入内，躬身跪下：“回王爷，人找到了。”
澹台湛抬眼：“活口？”
“是。王嬷嬷尚在，近八旬，居于丹溪镇西侧一处破院，门前多植桑树，宅后通山林。”
“她神智清醒？”
“极是清楚。”玄衣顿了顿，眉间凝重，“但她不肯开口。”
澹台湛的眼神霎时一沉，唇线绷紧：“为何？”
玄衣拱手答道：“她只言自己年老体衰事不关己，不愿再涉宫中旧事，属下逼问数次她虽未言死，却始终含糊避而不答。”
“她怕什么？”
“属下试探似是顾忌沈家，她虽已离京多年，但有个孙侄仍在顺天府当差，她或担心一开口沈家便要**灭口。”
听闻此言，澹台湛眉目彻底冷了下来。
他缓缓从案前起身衣袂曳地，语声低沉的近，乎冰封：“她若真知晓当年之事，本王不会坐视她被灭口。”
“只是她不说，便叫真相永远沉在泥底。”
玄衣低声：“属下再试试软劝？”
“不必。”
澹台湛话音未落，已转回案前，挥手唤来近侍，取来一方金丝书笺。
“亲自修书一封。”他冷声道，“落吾名印。”
玄衣一愣：“王爷是要……”
“你回去时，将此信亲手交予她，你告诉她只要她一字不虚的讲出当年之事，无论她知多少本王都保她满门平安，不入牢狱不入诏狱。”
“她的孙侄，即刻调往南库任吏，官升一级；她本人，搬回京中，赐屋赠田，终老富贵。”
玄衣眉头一动，立刻低声应道：“属下明白。”
“她若还不信？”
“那就叫她亲自来看。”
澹台湛望着那封书信落笔，眸光冷厉，声音一字一句。
“她该知道，本王说的出便做的到。”
而是夜子时，玄衣重回丹溪。
王嬷嬷仍住在那间矮屋之中，院落破败，瓦片残缺，屋檐下悬着风干的艾草。
他进门之时，老人正蹲在门口喂猫，动作缓慢而僵硬，仿佛并未感到惊讶。
“又来问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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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嗓音沙哑，略带嘲讽：“这才回去半日，便坐不住了？”
玄衣却没有急着开口，只从袖中取出那封亲笔信笺，双手奉上。
“这是王爷手书。”
王嬷嬷眼皮一跳，望着那封信，半晌不动。
玄衣轻声道：“嬷嬷可记的您当年亲手教过公主绣字。”
“阿鸾那时不过七岁，满口奶音唤您王奶奶，缠着您讲宫里的事。”
“她如今回来了。”
王嬷嬷的手一颤。
玄衣将信放在她怀中，又道：“您说沈家势大怕牵连亲眷怕子孙性命，可如今是摄政王亲笔承诺封印于此，若您愿说从此无忧，她凤栖鸾从楼兰活着回来到今日仍卧病未愈。”
“她若真是被害，是被逼是被算计若是那一道旨，本该不落在她身上，嬷嬷您忍心到死都不让她知道真相？”
王嬷嬷望着他，双眼渐红，眼角早已布满血丝。
她颤着手将信笺展开，字字工整，签着摄政王全名印有摄政王亲玺。
她喉中哽住，须臾，才低声道：“我不是怕死。我是怕说了她更难活。”
玄衣一震，握拳沉声：“什么意思？”
王嬷嬷缓缓闭上眼，沙哑的吐出一句话来：“当年之事，不是一桩简单的和亲，是算计是交易，是有人亲手把她推入火坑。”
“我若说了她不但不能得救，只怕会恨你家王爷。”
楼兰皇宫，玉门殿内。
金钗玉珮轻响，宫人来来往往，皆行色匆匆，不敢多言半句。
正殿之上，裴清宴负手立于阶前，目光冷沉，面容俊朗却带着一股常年执政积下的清冷压迫。他一身朝服未卸，墨发以金冠束起，整个人宛若冷玉雕刻而成，透着压人心魄的威严。
他眼神未动，却静静听着殿下数位老臣据案而陈。
“陛下，咱们楼兰向金国割地赔款，又连年输粮纳贡，如今边地徭役沉重百姓怨声载道。”
“国中税赋连年加重民心浮动，倘若再不止损只怕……”
“还请陛下早做决断，金国已得凤氏该收的也收了，不若趁局势未稳，缓一缓这赔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