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不曾为某人回眸半分
而赛场初启，他便马踏东风，连下三球。
随后只见他右手一抬，球杆化影精准击中前方金球，球声破空擦草而飞，稳稳落于球门中央。
而身后诸将虽奋力追击，却皆落其后，瞬间观礼台上顿时传来一片叫好之声，众臣纷纷称赞，声声不绝。
而春桃侧目望去，忍不住小声道：“公主，王爷马技真是不似常人。”
听见这话凤栖鸾只是垂眸不语，将披风向内拢了拢，眼角余光掠过场上那道身影却未作声。
她当然知道澹台湛素来擅马球，早年春猎之际，甚至曾于敌前纵马断阵一杆破敌主骑，军中传为佳话。
而今日赛场明是宫中春赏，暗则是他独占风头的舞台，只听的又是一声马蹄急响，澹台湛纵马再跃，金球擦杆而起。
可就在众人以为那球将落于右侧护栏时，意外生变。
只见到澹台湛球杆突然失手，脱手而飞，划出一道极锐利的弧线，直直朝观礼台西侧飞来。
只听嗖一声，球杆堪堪擦过几位贵女席前。
而且不偏不倚，正中前方香几之上，将那一盏梅花白瓷茶盏打碎于地碎片四溅。
那几人顿时花容失色，连连惊呼，其中一人反应慢了半拍，几乎被碎瓷划到衣角，忙不迭的掩面惊叫：“这、这……”
场面一时静止。
只见护卫欲动未动，众人屏息，皆未敢先言。
而澹台湛已勒马转身，从容不迫，神情自若。他策马而近，朝那几位贵女略一拱手，语气似有歉意却无温度：“方才风疾，失手所致，惊扰诸位，抱歉。”
他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传至所有人耳中。
那几位贵女原还惊魂未定，却不敢多言。
只因那眼神。
只因澹台湛道完这句，眸色一转，冷冷的从她们身上一一扫过，眼底分明不含丝毫歉意，反而多了几分警告。
其中一位正是方才言辞最刻薄的陈府嫡女，手指还微微颤抖，被那一眼扫过，整个人几乎不敢再抬头。
而沈王妃那边，本在同人笑语，此刻眉头却轻轻一皱，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向西侧席位。
她抬手，轻轻捻了捻袖边流苏，眼底一闪即过的划过一抹阴色。
随后，她笑意不改的道：“王爷马技虽高，终究也要注意些旁人。”
“若真叫人受了伤，陛下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澹台湛未转身，只抬手拭了拭手套，淡淡道：“沈妃说的极是。”
“不过本王记的，御苑观礼台建成之初，西侧就曾被劝过风疾不宜久坐。如今再出事故，也算应了旧言。”
话里话外，已是暗示“坐那儿自找的”。
沈王妃脸上笑意一凝，却未接话。
而观礼台上众人心思各异，却无人再敢朝凤栖鸾看一眼，更无人出言轻薄。
只因所有人都看明白了，摄政王那一杆，并非失手，而是有意为之。
而凤栖鸾仍坐在西侧末席，身上那件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她面色如常，唯有唇角勾出一抹淡淡讽意。
春桃凑近些，小声道：“公主……王爷那是，替您出气吧？”
凤栖鸾垂眸，指节轻轻摩挲着茶盏，半晌才道：“若他真有心，自不会先叫我坐在这席上。”
春桃怔了怔：“可……他方才的眼神，分明是……”
“是震慑，不是情深。”凤栖鸾淡淡接道，“他若真为我，便不会至今都不来问我冷暖，不来与我说一句话。”
“他如今保护的，不是我，只是……他的面子。”
说罢，她一口饮尽茶水，眸中寒意微现：“可面子这东西啊，最是薄，也最是可笑。”
春桃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垂首应了，而场上马球继续，澹台湛却未再回头。
他一身银甲玄披骑，乘如风，片刻后便连下三球再无一人能敌。
可他的眸光始终未落在那台西的角落一次，那件落在凤栖鸾身上的披风，却始终紧裹不动。
春桃悄悄凑近，小声唤道：“公主，时候不早了，您可要回宫？”
凤栖鸾缓缓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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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时马场那侧已陆续有人向观礼台移步致礼。
不远程身着银甲的澹台湛策马而来，甲胄在暮光中泛着冷辉，整个人带着逼人气势。
身后侍从牵马而行，众人纷纷避让，让出一条通道，而当他缓缓走近西侧末席时，周围忽然静了几分。
凤栖鸾也微一侧身，心底起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沉意。
她本以为他会停下，哪怕只是一眼，哪怕只是一声“公主安好”，她也能装作不在意。
可直到那熟悉的靴影自她眼前踏过，澹台湛却始终未曾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个路人，甚至连路人都不如。
春桃屏住呼吸，抬头望去，那摄政王眸色清冷，神情淡漠，脚步如旧，连呼吸都无半点紊乱。
他走的太平静了，仿佛马场上那个球杆惊飞、睥睨众人的王者，从来就不曾为某人回眸半分。
凤栖鸾唇角动了动，却终究未出声。
而等澹台湛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松影之后，春桃方才回过神，小声问道：“公主……王爷方才是不是没看见咱们？”
凤栖鸾低头将披风拉紧，语气轻淡的仿佛不带情绪：“看见了。”
“那……”春桃欲言又止。
“他若是真不知我在，自不会送这披风。”凤栖鸾垂眸道，手指缓缓抚着袖口的玄鹤纹，“可若是知晓……那这一眼不看，便更明白了。”
春桃咬了咬唇，小声道：“那要不要奴婢替您向王爷道谢？不管怎么说，今日赛上，他那一击……分明是替您出气。”
凤栖鸾却轻轻摇头，语气平静的令人心悸：“不必。”
“我欠他太多，谢一句，倒像是将情分归清了。”她轻轻抬头望了眼天色，眉目间却无半点柔情：“而我与他之间，远没有清算完。”
说罢，她缓缓起身，披风随风而动，广袖扬起，仿若一抹烟影从檐下飘过。
春桃忙跟上，低声应道：“那我们回未央宫罢。”
凤栖鸾轻声嗯了一声，脚步极稳，目光极静。
从头到尾，她再未回头看那马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