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气氛一如既往的安静。
苏依挺直了腰板，用标准的姿势。
以最快的速度将饭菜送进嘴里。
突然，一筷子红烧肉落在了她的碗里。
苏依咀嚼的动作，停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看到她的父亲已经收回了筷子。
正若无其事地吃着自己的饭。
她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看着碗里那块油光发亮的肉。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那块肉夹起来，塞进嘴里。
然后用更快的速度，大口大口地，将碗里所有的饭都扒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后。
“到我书房来。”
书房里，男人站在大型终端投影前，背对着苏依。
“你想走得更远，但现在，你的身体还不行。”
“报告长官！请指示！”
苏依立刻立正。
“你的韧性足够了。”
男人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但是，韧性，只决定了一块铁能被捶打多少次而不碎。”
“它决定不了你最终会成为一柄利剑，还是一块废铁！”
“你们的战友们，也需要更多的打磨。”
“现在告诉我，你们接受的课程训练。”
“是！长官！”
苏依开始详细报告。
“每日晨间五公里越野。”
“上午，战术理论学习与个人战具熟练度自主训练。”
“下午，四小时高强度团队磨合与全息模拟对抗。”
“晚上，复盘录像，并进行两小时核心力量与爆发力训练。”
“此外，每周安排有三次柔韧度拉伸与瑜伽课程，以及两次体操以及综合格斗术对练。”
“不够！还不够！”
男人的声音，如同重锤般砸在苏依心上。
“是！长官！我会立刻加大自身训练量！”
“不是训练量的问题！”
男人走到终端前，调出了几段比赛录像。
“看看美国的游骑兵，再看看国内的烽烟。”
“他们的选手，每一个都拥有足以写进教科书，高度个人化的战斗技巧。”
“而你们，就像是一群拿着制式装备的新兵，什么都会一点，但什么都不精！”
“你们的柔韧度训练，甚至是舞蹈训练，方向很正确，但是，缺乏针对性！”
男人按下了播放键。
屏幕上，出现了霍祈的战斗集锦。
“就像这名选手。”
“她的近战格斗技巧，融合了跆拳道的腿法、咏春的黐手和部分合气道的关节技。”
“但太杂了！不成体系！”
“她的下盘力量和核心很稳，打法基本上都是以腿法，配合凌厉的枪法进行压制。”
“所以，最适合她的战斗方式，应该是卡波耶拉，也就是巴西战舞！”
“那种似舞非舞，充满欺骗性的诡异步伐，配合她灵动的身法，能将她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而她现在用的双枪，反而会严重限制她的近战灵活性。”
“她应该考虑单枪，搭配她的那个无人机进行火力牵制，解放出另一只手，用于支撑、格挡，以及完成更复杂的地面动作。”
“还有，她的单点枪械射击方式也有问题。”
男人将画面定格在霍祈开枪的瞬间。
“第三代粒子系统我也研究了几天，它对神经各部位的打击模拟，都能产生不同的即时效果。”
“这一点，还没有太多人应用。”
“她可以学习莫桑比克射击法，两枪躯干破坏平衡或造成肢体麻痹，第三枪精准攻击头部或神经节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追求华而不实的弹幕压制。”
苏依彻底愣住了。
自己的父亲……
怎么会这么了解那些战队，甚至比她这个职业选手还要透彻？
她非常确定，自己的父亲以前是发自内心地厌恶，甚至鄙夷着全战领域。
在他眼中，那不过是一场将战争娱乐化，极其拙劣的模仿秀。
那是一个将“牺牲”简化为屏幕上冰冷数字的地方。
一个将“战术”变成取悦观众的华丽表演的地方。
对于一个真正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
亲眼见过战友用鲜血和生命捍卫荣誉的军人而言。
这种“游戏”，是对他们所坚守的一切的亵渎。
再加上他的亲弟弟苏泽，那个一头扎进这个“虚假战场”并引以为傲的男人。
更让他对这项全民竞技体育，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但现在……
那个曾经对此不屑一顾的父亲。
却在用分析一场真正战役的严肃态度，头头是道地为她剖析着这个他最看不起的世界。
男人又切换了视频。
画面上，是尼娜如野兽般撕咬对手的场景。
“又比如这一位，你们那个外国的小姑娘。”
“她的战斗方式，如同野兽，是天生的战士。”
“但野兽的撕咬，是最低效的。”
“她需要的是，将她的野性，融入到一个更高效，更致命的杀戮体系里。”
“最适合她的，是以色列格斗术，也就是马伽术！那不是格斗‘技’，而是格斗‘术’！”
“是纯粹为了最快速度杀死敌人而存在的体系！当然，我们华夏军队里也有这种技法，但是很可惜，你们作为运动员，是不可能学习那种杀人技法。”
“她需要学习的，是如何用最简洁的动作，攻击敌人最脆弱的部位。”
“如何将她全身的每一个关节，都变成武器！”
苏依有些想吐槽。
那学习外国的杀人技法就行了吗
但她没胆子问出口。
而后，男人又将视频切换到了林芸的战斗集锦。
那将狙击枪当做近战武器，并利用后坐力进行移动的枪体术。
在屏幕上展现出一种暴力美学。
“这种技法，在我这个军人看来，华而不实，纯粹是战场上找死的行为。”
男人的评价，一如既往的犀利。
“但是。”
他话锋一转，将画面定格在林芸一个翻滚射击的动作上。
“在你们这个规则之下，它却能成为最致命的欺骗。”
“她的问题在于，‘人’与‘枪’是分离的。”
“她是在用身体的惯性去‘甩’动那把枪，而不是用核心力量去‘控制’它。”
“她需要加深的，不是枪法，而是古典舞和体操的训练！”
“她需要学习如何将力量从脚尖，完整地传导到指尖，做到真正的人枪合一。”
最后，是吴宇。
男人看着吴宇在比赛中下达指令的战术面板回放，点了点头。
又摇了摇头。
“这个孩子，大局观很好，有成为一名优秀参谋的潜质。”
“他能看懂整个战场的流向，能制定出合格的战略规划。”
“但是，他的局部指挥作战能力，太弱了。”
“一旦进入高烈度的遭遇战，他的反应就会慢半拍，这一点，上一场战斗之中，他和另一名指挥官的差距尤为明显。”
“他缺乏一线指挥官那种在炮火中，凭本能就能做出最正确决断的狠劲和直觉。”
而后，屏幕上出现了林笙的身影。
那个手持双刀，在雨幕与雷光中疯狂大笑的男人。
男人沉默了。
他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注视着屏幕上那个癫狂的身影。
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
“如果他不是你们战队的队长。”
“我可能会怀疑，他是恐怖分子。”
噗嗤——
苏依没忍住，笑了出来。
然后她立刻反应过来，猛地立正站好。
表情严肃，准备接受训斥。
男人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操作终端。
最后，终端的画面滑到了苏依的照片上。
苏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无比期待，又无比紧张地等待着自己父亲的点评。
但男人只是看着她的照片。
许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苏依的心沉了下去。
父亲这是对自己很失望吗？
但男人接下来的一句话。
却让她瞬间开心得想要跳起来。
“你叔叔晚上会过来……你还是多找他请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