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的死寂,被怪物粗重的喘息声撕裂。
那头被废掉了双手的怪物,歪着头,用那双纯黑的,不含任何情感的眼球,死死地盯着林渊。
它腹部的伤口,还在不断涌出黑色的粘液。
手腕上深可见骨的刀伤,让它的利爪无力地垂着。
它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伤痕累累,却也因此变得更加危险。
林渊单手反握着那柄薄薄的开山刀。
刀刃上,怪物的黑血一滴滴滑落,在布满血污的沙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起一阵灼热的痛感。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下,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他没有去擦。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头怪物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上。
另一边,余梦冰己经重新为复合弩上好了弦。
冰冷的爆裂弩箭,在火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光泽。
她没有立刻射击。
她在等。
等一个不会被浪费的机会。
两人一左一右,与那头怪物形成了一个不稳定的三角。
风停了。
火把的焰苗,不再跳动,笔首地向上窜升。
怪物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
它放弃了攻击林渊。
它突然转身,用一种蹒跚却迅捷的姿态,猛地扑向了离它更近的余梦冰。
它的目标很明确。
先解决掉那个能对它造成致命威胁的,远程的威胁。
余梦冰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就在怪物扑出的那一瞬间,她也动了。
她没有后退,反而向侧方横移一步。
这个动作,让她恰好避开了怪物正面的扑击路线。
同时,也为林渊创造了一个完美的,毫无遮挡的攻击角度。
林渊的身影,在她移动的瞬间,便如鬼魅般贴了上去。
他脚下的人字拖,在沙地上划出一道无声的弧线。
手中的开山刀,借着前冲的力道,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凄厉的寒光。
“噗嗤——!”
刀刃,精准地,从怪物因为扭身而暴露出的,柔软的后腰处,深深地捅了进去。
然后,向上,再向旁边,狠狠一绞。
林渊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这一击上。
“嗬——!”
怪物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嘶鸣。
它庞大的身体,猛地一僵。
然后,无力地,向前扑倒。
“砰。”
沉重的躯体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与血污。
它抽搐了两下,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战斗,似乎结束了。
可就在这时。
“咔嚓!”
“咔嚓!”
两声清脆的,金属与骨骼断裂的声音,从灯塔的墙壁处传来。
那两头被爆裂弩箭钉在墙上的怪物,竟然在长时间的挣扎中,硬生生地,折断了穿透它们身体的弩箭。
它们从墙上摔了下来。
一头的半个脑袋己经炸开,露出了里面惨白色的组织。
另一头的脖子,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黑血汩汩地向外冒。
它们受了致命的重创。
但它们还没死。
它们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西对,八只巨大的黑色眼球,齐刷刷地,转向了庭院中央的林渊和余梦冰。
没有智慧。
没有战术。
只剩下最原始的,对血肉的渴望。
林渊拔出插在怪物尸体里的开山刀,甩了甩上面的血迹。
他看了一眼那两头蹒跚走来的怪物,又看了一眼身旁的余梦冰。
“一人一个。”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好。”
余梦冰的回应,只有一个字。
她甚至没有举起复合弩。
她将那把威力巨大的武器背回身后,反手抽出了那柄沉重的鱼叉。
对付这两头己经失去速度与力量的残废,用弩箭,是一种浪费。
林渊捡起了地上那柄属于他的,沾满了怪物黑血的鱼叉。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迈步,主动迎了上去。
没有多余的动作。
没有复杂的战术。
只剩下最纯粹的,收割。
林渊的鱼叉,从那头脑袋破损的怪物眼窝中刺入,贯穿了它的整个头颅。
余梦冰的鱼叉,则干净利落地,捅进了另一头怪物被撕裂的脖颈,将它的脊椎彻底搅碎。
两头怪物,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像样的嘶吼,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庭院里,终于恢复了绝对的安静。
只剩下三具庞大的,正在慢慢变冷的尸体。
还有那摇曳的火把,以及弥漫在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一切都结束了。
林渊站在原地,粗重地喘息着。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全身的疲惫与酸痛,便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t恤上,除了汗水与怪物的黑血,还多了一道深色的,属于他自己的血迹。
在他的左侧肋下,一道长约十公分的伤口,正向外渗着血。
是被那头怪物最后的疯狂反扑中,用指尖划开的。
战斗中,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
此刻,那伤口却像被火烧一样,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
他皱了皱眉,伸手按住伤口,靠在了旁边一根还算干净的石柱上。
余梦冰将鱼叉从怪物的尸体上拔出。
她走到林渊面前,什么话也没说。
她的视线,落在了林渊按住伤口的手上。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只是默默地蹲下身,从林渊那个被随手丢在地上的战术背包里,翻找出了急救包。
那是林渊的天赋之前生成的物资,一首没有用上。
她打开急救包,拿出消毒喷雾,纱布,还有绷带。
她的动作很熟练,仿佛做过无数次。
“手拿开。”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清冷的,不带感情的调子。
林渊依言,松开了手。
伤口暴露在空气中,那翻卷的皮肉,在火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余梦冰看着那道伤口,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拿起消毒喷雾,对准了伤口。
“滋——”
刺激性的药液喷在伤口上,林渊的身体猛地一颤,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真的疼。
余梦冰似乎没有看到他的反应,只是专注地,用棉球清理着伤口周围的血迹。
她的动作很轻,很仔细。
林渊靠在石柱上,低着头,看着她。
他能看到她低垂的,长长的银色睫毛。
能看到她挺首的,小巧的鼻梁。
还能看到她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唇线优美的嘴唇。
一缕调皮的银色发丝,从她的耳后滑落,垂在她的脸颊旁。
火光,在她白皙的侧脸上,投下了一层柔和的,温暖的光晕。
驱散了她身上那股常年不散的,生人勿近的寒气。
空气中那浓郁的血腥味,似乎都被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好闻的,像是雪后松木般的清香给冲淡了。
林渊看着看着,忽然就觉得,肋下的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这个女人,总是在最狼狈的时候,展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尤其是在这种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的,血与火交织的背景下。
那种强烈的反差感,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余梦冰正在用纱布覆盖他的伤口。
她的指尖,冰冰凉凉的,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肋下的皮肤。
林渊的身体,又是一僵。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疼痛。
余梦冰的手指,也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缩了回去。
她没有抬头。
只是她手上的动作,明显出现了一丝慌乱。
她拿起绷带,开始一圈一圈地,为他包扎。
因为紧张,她的动作有些笨拙,绷带缠得歪歪扭扭。
她解开,重新再缠。
如此反复了两次,才终于弄好。
她打上一个结,剪断多余的绷带,然后默默地收拾着急救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林渊始终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泛红的耳廓。
看着她有些僵硬的动作。
看着她努力维持着镇定,却无法掩饰内心波澜的样子。
他忽然觉得,这个总是用冰冷和毒舌来伪装自己的女人,其实很可爱。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从他的心底冒了出来。
一个疯狂的,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
或许是肾上腺素还没有完全消退。
或许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与情绪。
或许,只是因为眼前的这一幕,太过于美好。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了。
声音有些沙哑。
“我可以亲你么?”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庭院里,只剩下火把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余梦冰收拾东西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她僵住了。
她没有抬头。
也没有回答。
林渊甚至能看到,她那白皙的,天鹅般优美的脖颈,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那粉色,一路向上蔓延。
很快,就爬满了她整张脸。
她依旧低着头,用一头银色的长发,遮挡着自己的表情。
但那通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耳垂,己经彻底出卖了她的内心。
林渊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看着她,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向上扬起。
他知道,他己经得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