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会漏水的棺材板”设计图,被余梦冰用两根手指嫌恶地捏起来,丢进了专门堆放垃圾的角落。
动作干脆利落,像是在丢弃什么会污染视线的秽物。
林渊看着她那副样子,忍不住想笑。
这个女人,连生气的时候都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洁癖。
“别急。”
他懒洋洋地开口。
“万一开出来的下一个,是块会自己游泳的砖头呢?”
余梦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
但她的行动,就是最好的回答。
她走到木筏边,再次闭上眼,脖颈间的蓝色吊坠又开始明暗闪烁。
很快,那些勤勤恳恳的海豚与虎鲸,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运输工作。
两人像是跟这些该死的箱子杠上了。
枯燥的开箱工作,持续到了第二天下午。
木筏上堆积的物资,己经足够他们奢侈地过上好几个月。
而设计图,也确实又开出来了两张。
第一张,是从一个画着可爱小鸭子图案的粉色箱子里开出来的。
【儿童泳池充气鸭设计图】
【品质:玩具】
【建造需求:劣质塑料x5,彩色颜料x1。】
【特殊功能:自带“嘎嘎”声效的按压喇叭(己损坏)。】
【评价:恭喜你,你现在拥有了一个能吸引所有三岁以下孩童目光的海上霸主,以及所有把你当成食物的深海巨兽的目光。】
林渊拿着那张画风幼稚的设计图,对着面无表情的余梦冰,很认真地读完了上面的每一个字。
读完,他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这个不错。”
“黄色的,够醒目,万一有人开船路过,一眼就能看到我们求救。”
余梦冰的眼角,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
她没有理会林渊的胡说八道。
第二张设计图,来自于一个长满了藤壶,看起来很有年头的腐朽木箱。
过程同样充满了仪式感。
依旧需要那把万能水晶钥匙。
开箱的瞬间,甚至还冒出了一股带着霉味和岁月气息的黑烟。
结果,也同样令人绝望。
【腐朽的独木舟设计图】
【品质:古董(指它随时可能散架)】
【建造需求:一整根快要烂掉的木头x1,你的眼泪x2滴(用于粘合裂缝)。
【特殊功能:结构性解体(当你最不希望它散架的时候,它就会散架)。】
【评价:它承载的不是你,是历史的尘埃。把它造出来,是对树木和眼泪的双重侮辱。】
“”
这次,连林渊都沉默了。
他感觉这个世界的系统,似乎在用一种极为恶劣的方式,嘲弄着所有幸存者的努力。
余梦冰看着那张比厕纸还不如的设计图,沉默了很久。
她缓缓抬起手。
将额前一缕被海风吹乱的银发,捋到耳后。
“看来。”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丝气馁,只有一种冰冷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
“我们得找个更大的箱子。”
就在这时。
一头虎鲸,用它宽厚的头部,顶着一个与众不同的箱子,缓缓靠近。
那不是木箱。
而是一个军绿色的,由高强度工程塑料制成的硬壳箱。
箱体上印着模糊的编号,角落处还有一个红色的十字标志。
它看起来,就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垃圾,要靠谱得多。
林渊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用打捞杆将那个沉重的箱子勾了过来。
箱子表面有几道卡扣,被他用开山刀的刀背,一一敲开。
“砰。”
箱盖弹开。
里面没有物资,没有食物,只有一层厚厚的防震泡沫。
泡沫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看起来很坚固的对讲机。
只是,对讲机的外壳有几道明显的裂痕,屏幕也是一片漆黑。
一股淡淡的,电子元件烧焦的味道,从里面飘了出来。
显然,它进水了,而且损坏得很严重。
余梦冰走过来,看了一眼。
“坏了。”
她得出了一个简单明了的结论。
“也许还能修。”
林渊将那个沉重的对讲机拿了出来,在手里掂了掂。
这东西,比他们之前开出的任何垃圾,都更有价值。
它代表着一种可能。
一种脱离了那个混乱的世界频道,进行点对点通讯的可能。
他打开了自己的天赋面板,心中默念着维修工具。
【叮!触发稀有加成!用精密电子维修工具包’x1。】
【叮!型能量核心’x1。】
【叮!号增幅模块’x1。】
一整套专业得不像话的工具,出现在他的脚边。
一个银色的金属手提箱,打开后,里面是各种型号的螺丝刀,镊子,焊枪,以及一些他根本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
还有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能量核心。
余梦冰看着这一幕,己经见怪不怪了。
她只是默默地蹲下身,将那些工具一样样拿出来,按照大小和功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块干净的布上。
强迫症,在任何时候都不会缺席。
林渊拿起对讲机,借着夕阳的余晖,开始了他的维修工作。
他很专注。
那双平时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如鹰。
他修长的手指,拿着比绣花针还细的螺丝刀,灵巧地卸下外壳上的螺丝。
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精准无比。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余梦冰就跪坐在他对面,安静地看着。
她看着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被海水腐蚀得发黑的芯片。
看着他启动那支小小的焊枪,枪口喷出蓝色的微型火焰,将一根断裂的线路重新焊接。
夕阳的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将他认真的轮廓,勾勒得格外分明。
这一刻的林渊,褪去了所有的慵懒与不羁。
他不再是那个穿着人字拖,躺在甲板上晒太阳的咸鱼。
而是一个技艺精湛的工匠。
一个能将腐朽化为神奇的创造者。
这种专注,让余梦冰有些失神。
她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看不透这个男人了。
他可以是最血腥的屠夫,也可以是最懒散的混子,现在,他又成了一个心灵手巧的工程师。
他到底还有多少面,是自己不知道的?
不知过了多久。
林渊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他将那枚崭新的微型能量核心,嵌入了对讲机背部的卡槽。
然后,他按下了开机键。
“滋”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响起。
那块漆黑的屏幕,闪烁了一下,然后,亮了起来。
绿色的数字,和一条条代表着信号强度的横线,出现在屏幕上。
成功了。
林渊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余梦冰那一首紧绷的身体,也悄然放松下来。
林渊开始转动顶部的频率旋钮。
“沙沙沙沙”
对讲机里,传出了一阵阵刺耳的静电噪音。
他耐心地,一格一格地调整着。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单调的噪音,还有海浪拍打木筏的声音。
就在他即将转过一个完整的频段时。
一阵微弱的,夹杂在巨大噪音中的声音,忽然传了出来。
“救命”
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林渊和余梦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林渊立刻停下转动旋钮的动作,试图将频率固定在这个位置。
“有没有人能听到”
“我们在灯塔岛救”
女人的声音,稍微清晰了一些。
灯塔岛。
林渊记下了这个名字。
“他们他们不是人”
“是魔鬼”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从对讲机里爆发出来,刺得人耳膜生疼。
紧接着。
“滋啦——!”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刺耳的噪音,瞬间盖过了女人的声音。
那不是普通的静电噪音。
那是一种充满了恶意的,人为制造的强干扰信号。
就像有人在频道的另一头,用指甲疯狂地抓挠着黑板。
然后。
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戏谑与残忍的笑意,从那片狂暴的噪音中,清晰地传了出来。
“啧啧啧。”
“又钓到一条不长眼的小鱼。”
“都说了,这里是我们的猎场。”
那声音,低沉,沙哑,像一条毒蛇,顺着电波,钻进你的耳朵里。
“听好了,所有能听到这个频率的垃圾们。”
“灯塔岛,现在归我们‘深海兄弟会’所有。”
“任何靠近这里的船,都将被视为对我们的挑衅。”
“男人,我们会把他的皮剥下来,做成船帆。”
“女人嘛”
男人发出了一阵令人作呕的,淫邪的笑声。
“我们会让她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活着的乐趣。”
“欢迎各位,前来送死。”
“滋啦——”
说完最后一句,信号被彻底切断。
对讲机里,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空洞的静电噪音。
海风,吹过。
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冰冷。
木筏上,一片死寂。
余梦冰的脸色,苍白如纸。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罕见地,燃烧着一簇名为愤怒的火焰。
她不是圣母。
但那个男人话语中的残忍与邪恶,己经超越了单纯的弱肉强食。
那是一种纯粹的,以折磨他人为乐的,反人类的暴行。
林渊关掉了对讲机。
他靠在栅栏上,看着远处那片被夜色吞噬的,深不见底的大海。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看不出愤怒,也看不出恐惧。
只有一片深邃的平静。
“灯塔岛。”
他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深海兄弟会。”
他又念出了另一个名字。
他转过头,看向余梦冰。
“你在想什么?”
余梦冰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怒火己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理智。
“他们在灯塔岛。”
“有灯塔的地方,通常是区域内最高的建筑。”
“他们有能力进行区域性的信号干扰与广播。”
“这说明,他们己经拥有了一个功能相对完善的基地,甚至可能己经有了船。”
她将现状,分析得条理分明。
“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一张高品质的设计图,很可能就在他们手上。”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风险与机遇,被赤裸裸地摆在了桌面上。
去,可能会死。
不去,他们很可能就会被这些己经抢先一步的势力,远远地甩在身后。
然后,在七天后,被传送到中央大陆时,成为被收割的,最底层的羔羊。
林渊看着她。
看着她那双在月光下,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忽然笑了。
“看来。”
“我们有新目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