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此刻夕阳垂落,昏暗光晕透过落地窗铺撒进房间,即使大半被穆弘的身形遮挡,却仍有几分血色落在顾鸢的面上——及眼中。
顾鸢其实是端丽如昭昭明月的长相。
他不笑时,墨翠的眼便极冷淡昂贵;如同永不下神坛的圣女,冷眼看着脚下凡人的痴嗔哀怨。
但顾鸢永远在笑——漫不经心而轻佻地在笑。
那股子颓靡放-荡的气质被百般苦难浇灌,缠绕进了每一寸血肉之中。它重新拢聚了顾鸢破碎的人生,又拖拽着他在泥淖中越陷越深。
穆弘对此心知肚明。
他明白自己是怎样的人,同样也知晓顾鸢是怎样的人。
他们继承了同样的天赋与残酷本性,在这样一场游戏中,倘若没有一方退让,那终究会有一方被毁灭。
穆弘本以为退让的不会是自己,被毁灭的会是顾鸢。
但是,他有点舍不得自己的小狗再吃更多的苦。
“在想什么?”顾鸢问道,“哥哥,你看起来…有点动摇。”
说这句话时,美人的语气轻且缓;明明听上去温柔暧昧,却不知为何令人隐隐生寒。
“我在想,”穆弘温柔道,“我之前确实没有追求过谁…到底怎么,才能让我的小狗满意?”
顾鸢其实不愿意对他的那些猎物耗费太多心力,但穆弘确实不是能轻易敷衍的人。
对方退让了一步——极矜持着,高高在上的退让了一步。
这可不够。
——远远不够。
顾鸢不喜欢在男人身上耗费心力,又不得不思量穆弘这人的深浅;穆弘想来也不习惯有任何退让,却独独为顾鸢开了特例。
他们似乎天生就是要来折磨对方。
“顾鸢。”
穆弘突然叫他的名字。
同样轻而缓,似情-人温柔情话的语调;以及同样令人莫名生寒的预感。
“不是一直想让我这么做?”穆弘曲着手,指节轻轻擦过顾鸢的脸侧。
他复述着顾鸢5分钟之前的话。
“小母狗,想让主人——烂你?”
这人在低劣游戏里的天赋,的确无可比拟。
*
穆弘从来都是很残忍的混-蛋。
他不懂爱也不懂性,□□时自然也比任何人要遵从本能。
他喜欢自己的漂亮小狗,想要对方脆弱狼藉,不得不全身全意地依赖主人。
他被过剩的控制欲与“占有欲”时刻灼烧;如果不是穆弘时刻不曾松懈,恐怕会汹涌着将他心爱的小狗吞噬。
穆弘无意识地按住了对方的后颈。
顾鸢抬眼看着他。此时夕阳已落,美人面上少了几分血色,红唇墨发便莫名多了丝森森鬼气。
穆弘想要小狗。
并非情-人或者亲人那样的亲密距离,而是恨不得将对方嚼碎揉进身体里的可怕欲求。
他不应当这样做。
无论如何,上位者都该清醒,绝不应当沉沦。
顾鸢眯起了眼。
他微微笑着。暮色降临,这只艳鬼吸吮着他人的心头热血,重又苏醒过来。
*
穆弘本很浅淡的眸色,在听见这句话后微妙地深沉了些许。
他没法自欺欺人,名为嫉妒的恶毒情感带来种陌生尖锐的痛感——他居然因为某些素未蒙面,或许远比不上自己的对手而恼怒不悦。
对穆弘来说,这足足称得上荒谬。
但他还是可以——或者说,勉强可以将这当做是顾鸢若即若离的小把戏。就像之前对方的所作所为绝说不上是守贞。但小狗哪怕再放-荡,穆弘也愿意把这视作两人之间的甜蜜游戏忍耐。
*
这人再怎么说,也是个比顾鸢高些成年男性,压-在身上难免重得让人厌烦,顾鸢嫌弃地推了对方一下。
男人在他面前垂下头来,张嘴轻轻咬住了顾鸢纤长的指尖。
“从哪儿学来的臭狗做派?”
顾鸢一点好脸色也不给,立马呵斥了一句。男人当然不会生气,与之反向,对方实际很吃他这一套。只是同时那尖牙也深深陷进美人的皮肉中——终究是忍不住想将顾鸢拆吃入腹的欲-望。
顾鸢其实觉着穆弘在某些方面幼稚得可笑。
明明是如此出身,也是这样的人;偏偏和某些人一样,总对爱这种东西有着不切实际的无聊幻想。
爱是什么?
无非是不忠敷衍,和永无止尽的互相伤害。
当然,也有人人都会沉-沦的——性。
顾鸢的衣服被人扯得松散,露出线条漂亮的紧绷腰腹。
穆弘专注地看着心爱的小狗的每一处。他伸手按在小腹之上,微微用力;顾鸢皱眉,于是这人松了力道,又轻轻笑了。
即使是顾鸢,有时也猜不太透这家伙。
比如此刻,逆光之下穆弘的那双眼,居然比寻常时还要透亮且无人情味儿几分——不知又再想些什么危险的念头。
“在想什么?”顾鸢轻声问,“不会是在想想把我囚禁在只有你的地方?”
“不可以?”
穆弘分外疑惑,且真情实意地问。
*
顾鸢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这和他喜不喜欢穆弘无关,只是单纯因为这样的蠢问题,这样为他神魂颠倒的蠢男人实在是太多太多,多得他厌倦也懒得应付。
他曲起膝盖,漫不经心地轻轻摩-擦,并没有刻意控制力道。这当然会有些疼,但更多的却是迫不及待贴近顾鸢的热意。
顾鸢微微挑起眉尖,轻声笑着问:“哥哥以前不是很矜持?怎么现在像条发-情的公狗?”
“大概,因为顾鸢是条小母狗。”
学得可真快!
顾鸢没好气地将这人推远了些,理所应当地使唤贵公子去找酒店房间里准备好的安全套和润滑剂。
等穆弘从柜中找来这些东西,回过身来——正巧顾鸢解开了最后一颗衣扣,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臂弯间。
顾鸢微微侧脸,瞥了过来。
他当真长得很清冷端丽,察觉到男人的目光后抬眼斜斜看了过来,眼神似笑非笑着给美貌掩上了一层艳丽的薄纱。
顾鸢白得略带病色,唯有唇与红舌艳得惊人。穆弘顿住,心生让漂亮小狗骑坐自己身上的冲动;当有还有更多更过分的想法。
顾鸢似是猜到了他的念头,眼眸微眯。
“不可以,”美人说话永远带着些许引诱他人的笑意,“要听话当小三,可是要有当小三的自觉。”
他向前探身,接过了穆弘手中的东西。
*
顾鸢拆开包装,手指被润滑剂弄得湿滑不堪;抬一抬眼,便发觉穆弘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自己手上。
顾鸢轻笑了一声,冲贵公子勾了勾手指。
对方顺服地凑了过来,被他随意将那些东西抹在脸上。
穆弘接过瓶子,倒在顾鸢后腰。他垂着眼,此时的表情居然比平时更淡漠些,听见顾鸢低低急喘了几声。
“疼?”他问,“抱歉,弄疼你了。”
可实际上——这人才是无法自控的那个。
*
穆弘眼神一直凝在顾鸢身上。
他很喜欢漂亮小狗的那张脸。
穆弘并不少见美人,即使顾鸢是他平生所见最美貌如刀如刃的那一位,似乎也不应当有一眼沉沦的理由。
但他当真极喜欢顾鸢的眼,那双墨色如玉的眼。
平日里,这双美丽的眼总是淡淡着高高在上,任何笑意与情绪都浸透不了,漠不关心地打量着身边的一切为他痴迷的人。
或许是今日窗外晚霞烧灼,屋内欲望似火;那双眼微微含泪——即只是生理性的眼泪,也柔和着比平日里动人许多。
穆弘真真喜爱顾鸢此时此刻,蹙眉斜睨自己的模样。
这样微微抬着下巴,发丝垂落在肩;如此忍耐着不适,嘴角带笑——眼却还是冷的。
过往的人生中,穆弘似乎一直在渴望某种并不存在的东西。
他生性冷漠残忍,有所渴-望却又无比空虚。
直到今日。
穆弘才找见自己究竟在渴望什么。
*
但这人的技术确实很差。
顾鸢不知道穆弘究竟是故意的——还是说这位洁身自好的贵公子确实一点天赋都无,根本不知道如何讨好床-伴。
他有时会对笨蛋宽容些,可穆弘绝不是需要旁人宽厚对待的笨蛋,
那便是这人的性子无可救药,根本不配与任何人肌肤相亲。
这人安静地凝视着顾鸢——那双浅如月色的眼中并无任何让人安心的深情温柔,只有那满满悚然的偏执独占。
顾鸢微微挑眉。
他伸手捧住男人的脸,因着姿势变扭,便只算是很敷衍地亲了一下对方。
穆弘周身讨厌的气质,顿时松懈了下来。
“别——”
顾鸢推开凑近索吻的男人,“别这么幼稚。”
他伸手轻轻抱住对方,将穆弘拉向自己,男人呼吸一窒,顾鸢恶作剧得逞般,轻轻笑了起来。
*
穆弘并不觉着自己和顾鸢的游戏会这样早早结束。他醒得很早,瞧见顾鸢蜷缩着在自己怀里沉睡时,便只会想如何不择手段地留下对方。
如果他的心爱小狗还想百般折磨于他,穆弘当然乐意奉陪。
但是。
第二日中午,顾鸢从他怀里醒来时。
对方叫他:“穆弘。”
睡了足足10个多小时的美人,终于从昨天那场漫长又不太美妙的体验中缓了过来。也许是只穿着单薄睡袍,窗外阳光又好的缘故。顾鸢今日看上去极冷淡,如白日鸢尾灼灼夺目。
“船什么时候靠岸。”顾鸢问。
穆弘安静了一会儿。
“不舒服吗?”他靠近,轻声问道,“我昨天下次不会这样了,好吗?”
顾鸢不答,只是又问:“什么时候能上岸。”
他的目光扫过穆弘,未有任何停留:“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第42章
穆弘很冷静。
他心想,顾鸢一向是这样的善变性子。今日的这点小性子,与以往数次毫无征兆地对自己甩脸色和断联没什么区别。
他又想,这也是顾鸢拿捏男人的手段,毕竟对方总有一些独属于美人的特权。
他全然理解,又全然懂得。
顾鸢冷冷淡淡地同他说话,大少爷也不曾变过一点脸色;反倒是好脾气地低声应答。
——只是。
当顾鸢正要离开房间时,这人彬彬有礼地挡在了门前。
顾鸢挑眉,示意这人自觉开口。
于是穆弘说,语气有那么一丝丝不明显的哀怨。
“为什么突然改口?”他追问,“为什么不愿意叫我哥哥了?”
顾鸢玩够了。
他原本倒也没有突然抽身而去的计划,但人总是预料不到自己何时会腻味,有些小变动也是理所当然。
他不是嫌弃这人床上的表现一塌糊涂——虽说也确实称不上好。
他只是玩腻了,玩够了;男人睡完就丢不是很寻常的事?怎么穆弘像是头一回听说一样,怎么都不肯接受现实?
“我记得你一直很知情识趣,”顾鸢靠在墙边,懒洋洋地说道,“有些难听的话一定要让我说出口?”
“当然不是。”体面的贵公子立马便退让了,“我只是想昨天惹你不高兴,总该给我个补偿的机会。”
穆弘显然听懂了顾鸢的话外之音,但这人会拿捏得很,明知道顾鸢已经不想继续,嘴上却只说现在的情景,不过是两人闹得一次小小不愉快。
顾鸢其实挺厌烦,也挺享受同对方的聪明人游戏。
——在今天早起之前。
“比起补偿,”顾鸢轻声道。
他依旧笑着,嘴角微微勾起,明明依旧是那张脸、那双眼;却不知为何显得比之前薄情许多,“不如自己去找些乐子吧。天天同我在一起,不腻吗?”
你已经玩腻了?
穆弘想问,却不会去问。
他侧过身,让开了出去的路。
“玩得开心,”他温和叮嘱。
顾鸢甩开这人后,径直上了甲板。
他倒是想下船之后直接离开,只是嘛
掏出手机,某只被抛弃的大狗卖力得很,试图像主人重新证明自己的价值。
【我打听过了,那家伙这边把你拐上船,那边就通知会带着人飞回X国,绝对不安好心!我就不一样了老婆,不管什么我都不会瞒着你!像他这种手段,我是肯定舍不得做的】
可能是脑子有病的缘故,陆叙白也就前半句话有用,后面洋洋洒洒几大段表忠心拉踩的废话,顾鸢看都懒得看一眼。
但他还是给予了对方应有的奖赏。
【好狗狗】顾鸢发:【奖励下船的时候来接我。】
陆叙白激动地当场就给顾鸢打了个电话,也当场被顾鸢给挂断了。
他估摸着这人又要疯一会儿,便把陆叙白暂时拉进了黑名单。想到穆弘面对着自己,一副百依百顺的温柔模样——实际上,暗地里甚至做好了直接跨国掳人的打算,就有点头疼。
也是个两面三刀的贱东西。
顾鸢对不乖的狗,总是格外刻薄一些。
他不常抽烟,偶尔也只抽女式香烟;细长优雅的烟卷尾巴被顾鸢咬在牙间,总有种莫名的暧昧情色暗示。
他穿得也简单,只是普普通通的衬衫挽起袖子,无论如何随意的衣着都极衬他。
顾鸢摸了摸口袋后,叹了口气。
理所当然,他自然不会带打火机。
“您一个人出来透风?”
正当顾鸢犹豫着,要不要去随便找个人借火时,有人自背后走来,大大方方地同他搭话道。
顾鸢依着护栏,回头看去。来人是昨日那酒保,两人那时玩得还算愉快。
他夹着香烟笑了笑。对方的眼神在烟蒂浅浅的牙印上停留了一下,问道:“您的哥哥呢?我看他昨天一直跟着您。”
“我们俩吵架了,闹翻了。”顾鸢笑着,弯起眼,“别怕,我保证他没有阴恻恻地藏在哪里,窥视有没有人同我搭讪。”
来人笑了出来。
“您没带打火机?”
“我从来不带这东西。”
他边说着,边伸手向前。对方立马掏出火机,主动讨好着替他点了香烟。
顾鸢轻声道了谢,烟雾缭绕间,也看不清美人嘴角的笑里有几分玩味。
酒保思量着昨日跟在顾鸢身边的客人身份,踌躇片刻还是没敢逾越。于是又问:“您怎么和哥哥闹不愉快了?我看您和他感情不错。”
“没什么,”顾鸢道,“就是没什么意思,他又粘人得很。”
这位薄情的美人眯起双眼:“下船之后,我会和他说清楚。”
家室极显赫的贵公子在顾鸢口中不值一文:“他在我眼里什么都算不上。”
*
顾鸢冷落一个人时,并不会一直给对方脸色看。
他一向是忽冷忽热的性子。心情不好时,便会直接无视穆弘;但每日总有心情不错的时候,便像以往那样与对方调情说笑——只不再扮演穆弘的漂亮小狗了。
穆弘显然不太喜欢这样的变化。
他肯定不舍得对顾鸢说些什么,也不会刻意为难迁怒其他人。只是穆弘心情坏时,当真是再贵气俊美的人皮,都兜不住这人骨血里透出的丝丝寒意。
这几日里,他甚至不用再向旁人宣誓对于顾鸢的主权。
只要站在顾鸢身边,其他人就像是躲避晦气似的,再恋恋不舍,也不敢上前与那位东方美人搭讪。
穆弘一直忍耐的糟糕心情,终于在下船时失控了一瞬。
*
“是你喊他来的?”
穆弘开口时,顾鸢甚至还没看到对方口中的“他”是谁。
他身子不太好,下船时周遭吵吵闹闹便觉着头疼,对待男人的态度自然有些坏。
穆弘问他,顾鸢也不答——同样也懒得去看惹了穆弘不高兴的究竟是谁;只是坏脾气地抱怨了一句:“你吵死了,闹得我头疼。”
穆弘立刻收敛了自己那点不痛快,护着顾鸢往人少的角落走去。
另个兴冲冲来找顾鸢的男人,本恨不得一脚把穆弘踢开取之而代。可靠近便瞧见顾鸢坏脾气的模样,立刻便夹着尾巴谨言慎行起来。
他本想大声喊一句老婆,现在却只敢小心翼翼叫一声顾鸢。陆叙白本像只不服管教的野狼,只是到了顾鸢面前,立刻变作尾巴都不敢摇太明显的窝囊大狗,半点看不出富家子弟原本英俊桀骜的模样气质。
顾鸢这才想起,他还喊了陆叙白来接自己。
“我们走吧。”他对陆叙白说。
穆弘原本绅士地护着顾鸢,听到这句话后下意识地紧抓住心爱小狗的肩。
陆叙白眼尖得很,面对着情敌可没有半分窝囊,立刻翻脸:“你松手!”
只刚放完狠话,他便转头去看顾鸢的脸色。瞧见老婆没有任何维护情敌,嫌弃自己吵嚷丢脸的意思,这才继续道:“没听见顾鸢的话吗?我要是你,现在就该识趣走人了,还厚着脸皮赖在这里干什么?”
陆叙白这拈酸吃醋排挤情敌的本事,倒是比之前在国内时强上太多了。
“你把他喊来,是我惹你不高兴了?还是这几天在船上玩得不痛快?”
穆弘根本就懒得理陆叙白。他是有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本事——可为什么要用在情敌身上?这人目中无人的很,这点子时间精力还不如拿来哄小狗开心。
“我做错了。”
虽然穆弘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错处。
但他同样不觉着向顾鸢认错,是什么丢脸且有损尊严的事;只有被小狗无情丢弃的主人,才是真正狼狈的那一个。
为了能哄顾鸢开心些——低头道歉对穆弘来说,当真只是个讨小狗欢心的手段。
顾鸢斜斜睨了他一眼。
“你是穆家少爷,同我这样的人道歉做什么?”
他轻轻一笑,“别装可怜,我不吃这一套。我就是个不值钱的男妓,这么讨好顺从我,只会让我觉着你比我还不值钱。”
顾鸢伸手搭住陆叙白,疯狗马上趾高气昂地将老婆拽了过去,炫耀似的瞪了穆弘一眼。
被顾鸢这样挖苦讽刺,被这么在旁人面前不给情面;穆弘依旧态度温和,似乎永远没有失控破防的时刻。
“你想要什么?”他询问顾鸢。
在这场游戏中,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如想想你能给我什么。”顾鸢答,“别装傻,我想要什么,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
穆弘恐怕是平生第一次这么被人不留情面地丢弃。
他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顾鸢同陆叙白一同离开;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垂下了眼。
他并不担心猎物脱钩——虽说穆弘按照顾鸢的意思,并没有带“自己人”出行;但像他这样的身家手段,需要做事时总是不会缺人的。
按照这样的道理,穆弘甚至可以直到顾鸢要离开时再出现。但没了顾鸢,他在这个无聊无趣的地方又有什么事可做?
何况,他知道那个答案。
他知道顾鸢想要什么。
穆弘站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竟只想着顾鸢,周遭的一切什么都不曾注意。
他还是想继续这个游戏。
哪怕知道这是处可能深陷的泥潭,哪怕知道顾鸢比他不在乎得多。
穆弘想起他见顾鸢的第一面——对方给他发了张带着项圈的赤裸照片。明明是这样放荡轻浮的人,艳艳美貌被男人们汩汩鲜血滋养。
可透过电子屏幕,顾鸢的眼极艳极冷,高高在上着不做一丝遮掩。
“这算什么?”穆弘笑着,自言自语道,“一见钟情吗?”
第43章
按照顾鸢的游戏规则,穆弘安安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召见。
顾鸢自然会晾他几天。穆弘恍惚记得前几日,顾鸢还开玩笑着问他,自己会不会做些跟踪偷窥这样上不了台面的事。
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确实很想这样做。
*
顾鸢与穆弘见面时,就是在某个酒店的套房里。
他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濡湿着。显然顾鸢不会是耐心擦干湿发的人,发梢滴落的水痕在他雪白的肌肤上蜿蜒,引诱着旁人目光窥探。
与穆弘相比,套着浴袍的顾鸢穿着显然很随意;但算不上敷衍,毕竟他的美貌可敷衍不了任何人。
见着穆弘,顾鸢将酒杯随意往桌上一放。
依旧是熟悉的冰块与浓烈酒精的搭配——穆弘叹了口气,倒也没提不让喝酒这种讨人厌的话题。
“我想,你这几天又没怎么好好吃药。”
顾鸢挑眉,又轻轻笑了起来。
“这么不会聊天?”
哪怕是说些刻薄话,他的语气也轻佻着,像是在调情。
“你知道我的出身,”穆弘道,“你能想象我们家的人,会为了另一个人而失控?”
什么我们家?
谁和你是我们家?
顾鸢本算还不错的心情,被这人的一句话给给打消。
“我没什么耐心。”顾鸢道,“这个游戏还有你,好像并不值得投入那么多时间。”
顾鸢总是能将薄情的话说得很多情,说这话时微微带笑,墨色的眼轻飘飘地瞥向穆弘。
“你总觉着不会失控。自己不会失控,事态不会失控”
顾鸢当然也知道这样的感觉,他也是这样极有控制感的人。
“喝杯酒吧,”顾鸢突然道,“酒里我放了药,你猜会是什么?”
顾鸢什么样的身世,穆弘没查。但是那样的性子,那样的天赋,他根本不用查也猜得出来。
穆弘并不觉着这是一杯毒酒——哪怕顾鸢有一万个想要他死的理由。
如果只是这样,只是死。
那怎么能足足践踏猎物的一切呢。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眼前一阵浓黑涌上,随即失去了意识。
*
在醒来时,穆弘依旧在酒店套房,只是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顾鸢似是在等他醒来,百无聊赖地用指尖轻敲着杯壁。桌上酒瓶已空,他的眼神带着几分醉酒似的恍惚,风情摇曳缱绻缠绵。
听见动静,顾鸢看向穆弘。
“虽然好像不下药也行,”他慢悠悠地说道,“但我还挺担心,等会儿你忍不住和陆叙白打起来。”
他站起,缓步走到穆弘坐着的椅子面前。
顾鸢的一举一动都优雅从容,才显得他身陷泥淖时那样惨烈无力。
“你现在,应当没有动弹的力气吧?”
顾鸢端详着穆弘,然后伸手干脆利落地抽了他一巴掌;男人自然是躲不开,“啪”得一声吃了个结结实实。
“确实没有。”
顾鸢很满意。
*
顾鸢的力气当然不大。
他抽完男人巴掌后,随手搭着穆弘此刻正坐的椅子,前倾着微微弯腰,视线与男人平齐。
“疼吗?”
美人仿似心疼般询问,一个轻佻薄情的吻浅浅落在对方脸侧。
“我也不想这么对你,”顾鸢叹息着道,“可谁让你一点儿也不懂得讨我欢心?”
他嘴角弯起,扶着椅背缓缓起身。
穆弘应当没有失去意识太久,在顾鸢靠近时,一股温热的湿气轻柔地抚上他的面颊。
无论做些什么,顾鸢都像是在勾引;对方简直就是风情浪荡的化身,让人将目光不自觉地凝在他的身上。
“那天,我一点都不舒服。”
说着话,顾鸢突然转变了态度。他依旧离着穆弘很近,站直起来自然眼珠垂下,以一种纯粹猎手的眼神冷冷俯视着穆弘。
“我以为你是个挺好玩的猎物,”顾鸢道,“或者最差,也得是条不听话的狗。可惜,你连我的狗都不配当。没有人和你说过吗——哦,我想起来了,你说没人喜欢过你。”
顾鸢笑了。
“我已经不耐烦了。”他淡淡宣布,“这个游戏从现在开始,不再是你想要的玩法。”
穆弘盯着他,眸色转深。
美人忽而又笑。
“别生气,”顾鸢跪在椅面上,伸手亲昵地圈住穆弘的肩。
“毕竟,像你这样不讨喜的家伙难道不应该庆幸,我还愿意陪你玩下去吗?”
*
陆叙白进来时,眼见着顾鸢几乎跨坐在穆弘身上,脑子一热——差点就这么冲上去把老婆拽下来,顺便把那个人模狗样的东西给塞进马桶。
只是他的“项圈”可一直拽在顾鸢手中,刚要发疯;只是美人唇角微妙地一掀,疯狗便觉着要挨老婆的骂,立马夹着尾巴窝囊起来。
他忍着怒火,走到了顾鸢身边。
顾鸢并没有给陆叙白任何一点眼神。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他依旧注视着穆弘,虽说那双墨翠的眼中全然倒影着贵公子的身影,却不曾找见任何一丝情意。
听见顾鸢这么说,陆叙白难免有那么一丝骚动。
他厚着脸皮蹭到对方身边,企图得到这句极珍贵的奖赏。顾鸢如他所愿,看向了他——却只吩咐道:“叫。”
陆叙白一愣。
“疯狗,叫几声听听。”
这个房间不止有顾鸢,当然还有陆叙白那极讨厌且体面的情敌。
他本应犹豫——因为男人们总是爱好面子,不愿意在情敌面前落任何一点下风。可他却亮了眼,像只摇着尾巴的大狗;甚至蹲下身来,仰头看着他美丽的主人,“汪汪”叫了几首。
“好狗狗。”顾鸢夸赞道,摸了一下陆叙白的头。
这人恬不知耻地舔了一口老婆的掌心——“啪”得一声,顾鸢抽他时可毫不留情,把这人直接抽得侧过脸去。
陆叙白用舌头顶了下泛着血腥味儿的口腔内壁,主动侧过脸,好让顾鸢抽上对称的一巴掌。
“厚脸皮,抽得我手都疼。”
顾鸢冷声道。
陆叙白炫耀似的看了眼穆弘,心想:你这家伙装模作样,这辈子都不可能像我一样能当顾鸢的狗。
听话的好狗狗,自然还有更多的奖赏。
顾鸢跨坐在穆弘身上,胳膊搭着这人的肩,仰头与家里的疯狗接吻。狗总还是有些嫉妒主人与旁人的亲密,亲起来又急又凶,宛如一条叼着肉的野狼。
顾鸢半闭着眼,感觉到身下的人肉座椅身体紧绷了些。
他根本不在意穆弘的这点小小情绪,另一只手勾着陆叙白的头迎合着对方,分开时眼波潋滟,微微喘气。
自从出国之后,陆叙白再也没有碰过顾鸢,此刻只觉着对方像一捧鲜艳毒花,他一身骨头都要醉软在这艳艳花丛之中。
他还想要更多更多,补偿这几年来的不曾相见。
他是有点蠢——但难得聪明了一回,知道自己在顾鸢面前根本不配当个人,于是又摇着尾巴,“汪汪”‘几声。’
“学狗叫真学上瘾了?”顾鸢笑着说,“那么好狗狗。想用狗几把x我?”
穆弘摇晃了一下。可惜陆叙白带的药确实靠谱,他当真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他永远永远不会对着顾鸢生气发火。
所以他现在——只想杀了屋子里的这条疯狗。
*
即使顾鸢的大半个身子都压在穆弘身上,穆弘也只是感觉到些许轻飘飘的重量。
这具身体已经没了什么血肉,徒徒装着男人们沉甸甸的灼热欲望,仿佛下一秒就将顾鸢压得支离破碎。
顾鸢坐在穆弘的腿上,又搂着他的肩;半长的湿发贴在他的脸侧,暧昧地将视线切割。
穆弘只能看见顾鸢的半张脸。对方闭着眼,于是显得睫毛格外纤长,轻轻颤动着惹人怜爱。
他从未见过心爱小狗的这幅表情;恍惚着失神,几分忍耐。穆弘下意识伸手要抱,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是动弹不了。
他不再有任何伪装,抬眼冷冷看着陆叙白。
对方一点也不友善地冲他呲了一下牙。
“顾鸢,我抱你去床上做怎样?”高大的男人讨好道,“坐在他身上肯定很难受吧,这人装模作样的,我们别搭理他。”
顾鸢睁开眼,用含着水汽的美丽眼眸撇了下陆叙白。
而后,他侧头亲吻了一下穆弘的脸侧。
陆叙白顿时就知趣地安静下来。
“去床上吧,这样你也舒服点。”穆弘此时也开口劝。
他总是很从容,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失措失控的时刻;此刻却失了之前温和的态度,说话时每个字都低低落着,显然心情并不太好。
穆弘从小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他,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可以被支配且任由他支配的。他深信这点——每一位穆家养出来的那些穿着人皮的怪物,都深信这一点。
唯有此刻,那摇摇欲坠的控制感终于从高台上跌落。
让他分外难受的,不止于顾鸢对他的“反叛”。
顾鸢其实根本不喜欢此刻发生的事,那双眼眸中没有任何温情快意,哪怕将让穆弘输了个彻底,对方依旧是皱着眉头,不甚开心。
顾鸢永远在做让自己不快,痛苦的事。
他已经站在最危险的悬崖边缘,只需最后一点力道,便会摔落深渊粉身碎骨。
*
穆弘并不感到羞辱。
哪怕顾鸢从不为他守贞,哪怕对方此时此刻正在背叛他;也没关系——穆弘并不感到羞辱。
但一股更为强烈的情绪,阴暗冰冷地缠绕住了他。
这情绪与愤怒相似,但愤怒这样浅薄的感情应当很好控制,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让穆弘挣脱不得。
他凝视着顾鸢。
对方、其实是有快感的;漂亮的身体因着欲求而泛起浅浅的血色,带着体温的汗水滴落在穆弘的颈窝。
但顾鸢不喜欢这样。这样失神恍惚,被欲望支配又无辜痛苦的顾鸢。
远比所谓的那点背叛与“男人尊严”,让穆弘更难以忍受。
穆弘正这样想着——顾鸢抬眼看向了他。
两人眼神相触,那些说不清摸不着的情绪,如潮水般从顾鸢眼中褪去。美人浅浅笑了,带着几分放荡颓靡的姿态说:“这才是我喜欢的游戏。”
陆叙白可不愿意顾鸢的注意力被旁人吸引,急哄哄地从背后抱住老婆凑过来亲嘴。顾鸢抬头任由这条疯狗“撕咬”自己,只是表情淡淡的,说不上开心或者不开心。
等到陆叙白亲够了,他抬手掐住对方的下巴;明明没用什么力气,男人却顺从着他弯下脊梁。
“当狗很开心吧?”顾鸢说,“怎么有人连狗都不会当?来,好好教教他。”
陆叙白听懂了顾鸢的话外之音。
这是让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于是干脆利落地将顾鸢捞起,丢在了大床上。
一丝血腥味儿从穆弘嘴中泛起。
顾鸢的颤抖、呻吟,那被情欲不堪重负几近压碎的姿态,深深印在了他的眼中。
他想要独占对方,可这占有欲也可怖浓烈,与那落在顾鸢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无异。
自己想要保护顾鸢。
意识到这点,穆弘最先察觉到的情绪居然是困惑。因着这毫无由来的保护欲,竟然比一切独占与控制还要阴暗冰冷几份
*
那药的药效当真很好。等到顾鸢离开房间的几个小时后,穆弘才勉强能够起身走动。
他现在还来得及去打个电话,说不定能正正好好在机场拦下那两人。
可这毫无意义。
“你对一切都毫无留恋?”
他自言自语。
第44章
顾鸢三人之间的关系,南城权贵当然人人皆知;但若是初来南城闯荡的愣头青,可就不那么清楚了。
在来南城之前,愣头青就提前调查过,知道郁朝云有一位还未结婚的情人。他是传统世家出身,对这位南城一把手选择同性配偶颇感意外——但谁让对方是南城“土皇帝”呢,自然还是好好为这位“夫人”准备了见面礼。
他是当真一点没听说过顾鸢,以及围绕在顾鸢身边的那些艳情流言。
见着顾鸢第一面,愣头青就理解了郁朝云的选择。
这位少有在南城之外露面的美人,被一群人殷勤地围着。愣头青先是以为这群人是为了奉承顾鸢的权贵丈夫——可当这位美人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时,他又不那么确定了。
顾鸢极美貌,却不是愣头青想象得那种廉价泛滥的美貌。
那张脸、那双眼;实际有种极精致冷淡的昂贵感,明明勾勒五官的线条不显任何轻浮随意,墨色的眼中也并不盛着任何迎奉旁人的笑意。
可或许是顾鸢的唇色太艳;纤长的眼睫似微微挑起的眼线——愣头青只觉着心头一跳,整个人的神魂都被顾鸢这随意一瞥给挑了过去。
顾鸢甚至对他笑了笑。
正常宴会中,愣头青都魂不守舍着,甚至连早早都准备好的礼物也没抓着机会给对方。
等到散场,他看着郁朝云来接自己的妻子。
这人好似生来便不会笑,走近顾鸢时,围绕在他妻子身边的男人们如同被雄狮驱赶的野犬,纷纷四散而去。
顾鸢似觉着这场面很好笑,靠在丈夫身边轻轻笑了起来。
郁朝云揽住妻子,转头冷冷盯了愣头青一眼。
全场也就只有愣头青,在这个时候还敢一错不错地盯着顾鸢看。
过了几日,他又按照家中长辈的指点,去拜访穆弘。
穆家及穆弘这人明面上的风评很好——但长辈对愣头青说,这家人总是“有点毛病”。
因为穆家走得是政界的路子,其实比郁朝云还不太好得罪。愣头青本有些紧张,不知道穆弘这人的“有点毛病”究竟指的是什么。
——原来,只是和南城一把手的漂亮老婆偷情啊!
愣头青真的是震惊住了。
他来了穆宅,本和对方正客气地聊着。突然从二楼内屋走出来一人,懒洋洋地靠在了栏杆上。
作为男人,对方穿着一件宽松到大腿的白色衬衣,倒也不是那样不得体——但愣头青立马慌慌张张移开眼去,却忘不掉匆匆一瞥里,微微透光的衬衣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肉色。
穆弘立马站了起来。
他甚至懒得给愣头青一个眼神,一句告歉;赶紧上了二楼,也顺便替顾鸢披上了外套。
美人似乎不太满意穆弘的举动,轻飘飘地打趣了几句。穆弘便伏低做小着哄顾鸢——愣头青坐如针毡,坚持了好几分钟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该走了。
顾鸢怎么会出现在穆家?他和穆弘是?
愣头青当真是怎么都放不下这一幕。
第三次见着顾鸢时,对方一人在僻静处吹风。
愣头青不知道怎么想的——他要是脑子清楚,也不会被叫做愣头青了;忍不住凑了上去。
顾鸢挑眉,盯着他并不说话,但肯定没有被撞破奸情的慌张。
这是美人的特权吗?
完全不知道隐情的愣头青,居然也这么说服了自己。
但他还是问:“你和穆总?”
顾鸢笑了一声。
愣头青发现顾鸢其实大部分时候不会对男人很热切——甚至有种冷眼旁观的意思,可当他注视着你,与你说话时,你又会觉着他极多情切切。
愣头青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什么关系?”
顾鸢笑着重复道,像逗小狗似的,冲愣头青勾了勾手。
愣头青凑了上去,只觉着脸侧微凉。顾鸢往后退了一步,神色淡淡,一点儿也看不出刚刚做了什么。
愣头青整个人轰得一下烧着了。
“就是这样的关系。”
恶劣美人笑着说。
*
一位合格的丈夫,无论何时都不会让自己的妻子难堪。
顾鸢同愣头青说这句话时,愣头青显然易见很着急。自从上次同顾鸢单独待了一会儿后,他便鼓起勇气——在这位美人身边挤了一个位置出来。
南城本地的那些年少权贵,都对愣头青很嫌弃,甚至有几次差点就要私下整整他。
“他又不是不回去,”顾鸢恰好出现,指间夹着细长的女式香烟,“别这么小气。小气的男人可不讨人喜欢。”
南城的那群人,只好悻悻离去了。
愣头青呆呆看着顾鸢——只觉着面前这位美人在操控男人时,那股子轻描淡写的从容味道如一味甜美毒药,让他为之心迷神醉、不能自已。
他没有什么当追求者的底气,与对方那权贵丈夫无关。只因为在顾鸢面前,他总是更黯淡无光,无味无趣的那一个。他怎么敢奢求这样的美人会瞩目自己?
他看着顾鸢指间的烟蒂无声燃烧,烟灰摇摇欲坠。
愣头青脑子一抽,居然用自己的掌心当做烟灰缸,伸手去接。
顾鸢微微挑眉。
“瞧你这样子,傻。”美人弯着唇角说,语调轻且缓,明明是嫌弃的言词,却好似与他调情,“烟灰缸就在隔壁,还不快去拿?”
愣头青这才恍然大悟,忙不迭去给顾鸢拿了烟灰缸,看着对方把那只烟静静抽完。
他恍惚猜到顾鸢把自己当一只呆傻的流浪小狗看。
好幸运。
居然能给顾鸢当狗。
*
顾鸢显然并不会忠于他的丈夫。
愣头青知道顾鸢有很多情人——但或许那些并不算是顾鸢的情人,最多只是美人的一时消遣。甚至郁朝云的亲叔叔,都与顾鸢有几分暧昧关系。
愣头青很着急。
因为顾鸢与丈夫的叔叔见面时,他的丈夫正巧有事要来唤妻子。
他当然不觉着郁朝云真的能狠下心来对顾鸢怎么样,但总之,总之
他急匆匆地来通知顾鸢。
美人本已经衣衫半推,见愣头青进来,懒懒散散地拉了一下衣服。
“一位合格的丈夫,无论何时都不会让自己的妻子难堪。”
顾鸢这样道,并不见一丝焦急的意味。
愣头青总觉着自己又做了傻事——但当他走出屋子,与郁朝云迎面撞上时。这位南城一把手脸色阴沉得要命,显然是刚刚知道自己妻子给他带了绿帽子,且并不太喜欢这样。
“谁在里面。”他冷声道。
愣头青当真觉着自己胆大包天,居然敢在这个时候沉默以对。
于是郁朝云的脸色愈沉,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是问,另一个男人是谁?郁致?”
愣头青真以为下一秒,郁朝云就会冲进去抓奸。
但是对方没有。
虽然气得半死,气得要死,气得恨恨咬牙;但郁朝云硬是忍着怒火就这么矗在了门口——给自己老婆和老婆的奸夫站岗。
过了一会儿,穆弘也寻来了。
他先是看了眼郁朝云的脸色,又看了看不知所措的愣头青。
这人永远一副脾气极好,不会发挥的模样,轻声问道:“郁致?”
郁朝云根本就不会搭理这人。
于是,这位永远翩翩风度的世家贵公子,叹了口气道:“真不如趁他不在南城的时候,把他弄死。反正顾鸢也懒得知道,不会和我们置气。”
愣头青的表情都维持不住了——尤其是穆弘还语气温和友善地问他:“你觉着呢?”
家里长辈说得完全没错!穆弘这人真的“有毛病”!!!
等顾鸢出来,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之后的事情了。他换了身衣服,身上带着股淡淡的水汽,看着门口站着的三个男人,失笑道:“门神?”
郁朝云依旧沉着脸不说话。穆弘接过了话头,说是谁送来的珠宝很漂亮,问顾鸢愿不愿意赏脸去看看。
顾鸢看了眼快要气晕过去的丈夫,笑着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他又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愣头青,“看把别人吓的。”
穆弘把人哄到手,当然不会再说些涉及无关人等的废话。
愣头青看着顾鸢和穆弘离开,本想着这事大概也算了解——郁朝云不愧是南城一把手,真是能忍。
没想到顾鸢的背影一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对方那隐忍的阴沉怒火便一下爆发,可不管里面的奸夫是自己的亲叔叔,愣头青几乎以为这叔侄俩要弄死对方。
但是。
在顾鸢在场时。
这人硬是一点火都忍着没发。
愣头青终于知道那句话——
那句“一位合格的丈夫,无论何时都不会让自己的妻子难堪”的真正含义。
第45章
片段1;
顾鸢有时觉着,郁朝云会比自己还早死。
他本就不是那种精力旺盛的人,哪怕在生病之前,也是稍微熬一熬夜就难受得要命的体质——根本理解不了郁朝云这种程度的工作狂。
只是在公司和下班时加班也就算了。好几次,顾鸢和他亲热过之后,半夜迷迷糊糊醒来,发觉郁朝云根本就没睡——不知道对着电脑在看什么东西。
“吵到你了?”
发觉顾鸢醒了,郁朝云转了一下笔记本,免得强光刺痛了美人娇贵的墨色眼睛,“我去书房?”
“算了,搞得我好像刻薄你一样。”
在顾鸢身边工作时,郁朝云连鼠标都不怎么用,自然也吵不到他。
结婚后,顾鸢会叫他老公;但有时也会开玩笑道:“郁总,怎么了?公司快倒闭了?少了你今天这几个小时的努力,就支撑不下去了?”
郁朝云这人的确缺根弦,听不太懂顾鸢是玩笑还是不高兴的讽刺。
他犹豫了一下,按下笔记本屏幕道:“你要是不高兴我就不看。”
也亏他老婆是顾鸢,换个人听了这话,不马上就让这听不懂人话还擅自理解的木桩子滚蛋!
顾鸢笑了声,冲对方勾了勾手指。
郁朝云俯下身,亲了一下他的发顶。
“我是无所谓,”顾鸢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道:“你赚钱我就花,你不赚钱我就去花其他男人的。你要是累死了,自然有人过来跪着求我改嫁。我挑人选都要挑好半天,你加不加班关我什么事?”
郁朝云这人就是听不得老婆改嫁这些话,脸都有点黑了。
“你”他皱眉道,“改嫁?没有我,小心穆弘把你锁在屋子里不让你出门。”
“他凭什么?”
顾鸢当真不太能熬夜,即使被两个老公好好养着,半夜醒来依旧很疲惫,说话时总有种眩晕似的不适感。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听得郁朝云忍不住伸手想试试他额头的温度;被坏脾气的美人一巴掌打掉,训斥道:“别动手动脚的。”
“就他那样,我指望着花他的钱?”
是的,这个家里两位老公简直就是两种极端。
郁朝云可太有事业心了,简直就是一台不需要睡觉的工作机器;不论何时问就是在工作。
穆弘与之相反——当真是一点事业也不要的究极老婆奴。
只要是顾鸢不让他滚蛋的时候,他就会待在家里陪老婆,其他都可以往后稍稍。至于穆家那些事嘛——顾鸢也不管,反正败的也不是他的家产和钱,但论赚钱的能力,穆弘就算是有三头六臂的本事,也不可能比过郁朝云的。
听顾鸢这么说,郁朝云本想拉踩一下穆弘,只是家教甚好,勉强又忍住了。
顾鸢当然看出来了,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他有点儿困了,也不管老公下面会不会继续加班熬夜,有没有年纪轻轻就猝死的可能,自顾自把对方当做靠枕睡了过去。
郁朝云安静地凝视了一会儿顾鸢的睡颜。
他过往工作赚钱,只是因为人生中好像没有其他事做。
而现在赚钱,则是为了某个人,为了某个时刻准备。
他依旧很忧心顾鸢的身体,总担心那个时候到来的时候,没有足够的钱替对方买命。
如果顾鸢知道,一定会嘲笑他,会说他们现在有的钱,买一百条自己的命都够了。
顾鸢真的不知道吗?
郁朝云还是读不懂老婆的心思。
没关系,他就当个木讷且会赚钱的丈夫,就足够了。
片段2:
顾鸢的酒量相当不错。
只是现在,他少有能展示自己“海量”的机会。甚至不用老公在场,他身边的人都知情识趣地劝他少喝点——实在无趣,顾鸢便也很少在外人面前喝酒了。
他的酒量,相比于之前便小了很多。
穆弘来酒吧接人时,已经知道顾鸢喝醉了的事。
见来得是他,旁人的脸色俱有些僵硬。他们对郁朝云只是怕,对这人简直是又惊又怕;勉强挂着笑脸引穆弘去见顾鸢。
穆弘很少见到顾鸢喝醉的样子。
他第一次见,还是两人在海外一同旅行的时候。顾鸢当时失神且恍惚,苍白脆弱宛如具惊人心魄的艳尸。
而今日,见着穆弘来,顾鸢微微抬脸看向他。
因着被两位老公,以及某些人好好养着,顾鸢身上额外多了点血色活气,只是依旧雪肤墨发红唇似血;在夜店影影绰绰的灯光下,便似一只狐狸精般狡黠美貌。
只是狐狸精的眼神,此刻有些空茫——穆弘笑了笑,走近顾鸢询问道:“还玩儿吗?还是说要回家?”
美人斜斜睨了他一眼。
虽说穆弘是小三;恰逢这一家三口都算是体面人,郁朝云实属不愿意搭理这人,顾鸢也少有在旁人面前给他难堪的时刻。
所以,他且算是个体面小三。
只是今天,顾鸢喝得有些晕头转向;于是不太打算给小三体面。
“你来接我?”他笑着问道,“你是谁呀?不该是我老公来接我吗?我老公哪儿去了?”
穆弘在三口之家的位置终归有些微妙。
不是因为他当小三——主要是因为这人和顾鸢的血缘实在是近,就算真把郁朝云给活撕了,也没法拿到那个正宫身份。
旁边那几个小年轻,皮一下子就绷紧住了。
他们真不担心穆弘对顾鸢怎样,人家都当小三了,被老婆阴阳怪气几句怎么了?要是这么小气,能当体面小三吗?
他们主要是担心自己。毕竟一不小心让顾鸢喝醉,本就有点招迁怒;人家是不舍得和顾鸢发火,捏死他们这几个小喽啰不是随手的事儿?
大家都不自觉嘘声了,缩起当自己并不存在。
顾鸢于是又懒洋洋地睨了他们一眼:“怕什么?我老公又没来。”
这不更吓人了吗?谁都没敢接顾鸢这话。
没意思。
于是顾鸢看向穆弘,等着男人的回答。
穆弘笑了笑。
顾鸢没在包间喝酒,就在大厅占了个卡座,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盯了一眼这处微妙气氛。
穆弘也不在意,单膝跪在顾鸢面前;抓起对方好看纤长的手贴在脸侧,轻轻“汪”了一声。
“哼,又来这招。”
顾鸢话是这么说,却还是撑着穆弘的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连醉酒的姿态都是慵懒艳丽的,只是这份少见的姿态还不曾被他人再多看几眼,穆弘就帮顾鸢披上外套,护着他向酒吧外走去。
从头至尾,这人都没和其他人说上任何一个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谁主动开口,打破的沉默。
“当小三”他有点感慨地说,“确实是要有点手段啊”
第46章
顾鸢玩够了,自然不会在这个地方继续待下去。穆弘不知作何想法,没有阻止顾鸢离开;两人便顺利地上了回国航班。
回程途中,陆叙白已经知道顾鸢国内那个“奸夫”是谁。毕竟顾鸢与郁朝云在一起时,双方都不曾藏着掩着这件事。
陆叙白自然是嫉妒得要命,可哪里敢在对方面前提起这件事?
此次重逢,顾鸢变了很多——他自然也一样。
他不再算个人,可能连当条狗的资格也只是勉强够着。在顾鸢面前,陆叙白只是条被厌恶丢弃的疯狗;靠在主人身边,连委屈的呜咽也需忍着,生怕惹得对方不快。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报应,此刻所受的折磨,远没有当年的自私愚蠢要来得深刻。
当然,这不妨碍疯狗心里阴森森地想着。
顾鸢可真是“偏爱”郁家的那群疯子啊。
*
航班落地,过了海关。
刚刚出安检,陆叙白便看见迎面来了群面熟的人。是他自家的人,将两人围了起来。
这可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感动意味。
在陆叙白被顾鸢玩疯之后,陆家父母先是觉着丢脸,后来又是庆幸——毕竟两人年轻,还来得及再生一个。
顾鸢也不是没有讥讽过,说陆叙白是条被赶出家门的疯狗。
如今这条疯狗回来了。陆家、陆叙白的生身父母又作何他想?
谁让他玩男人玩成这样;谁又让他擅自成为他人的笑柄和家族污点?遇到疯狗回家,当然是抓着关起来——或者是直接打出家门去。
要么再次被遣返出国,要么在病房里关到父母满意为止。弟弟出生之后,陆叙白已经料想到家人会怎样对待自己。
他可不是好相与的,扯着嘴角露出个森森冷笑来。到了这样的境地,陆叙白当然不怕撕破脸,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敢做出些不要命的事。
不管是反抗或是其他,他终归是陆家亲生少爷,总不能真闹那样难堪。等陆叙白出了海关,再拿捏住他可就没那么容易。
但是这世上唯一能拿捏住陆叙白的人,此刻就在一旁。
顾鸢抱臂在旁看着,陆家人靠近时,他往旁走了几步。
狗就是这样的玩意。有主人在旁时什么祸都敢闯;什么东西都敢撕咬。可若是主人并不在意;那么再疯的狗也似被抽走了脊梁骨,气势顿时削弱下来。
陆叙白看向顾鸢,那双隐隐泛着蓝的眼平日里总似凶恶的狼兽,此刻居然有几分可怜的神色。
顾鸢同样也看着他——勾着嘴角,弯着眼;自然毫无怜悯。
“别丢人,”顾鸢道,“我记得你们家还是挺体面,别闹得这么难看。”
顾鸢很懂如何让男人为自己神魂颠倒,更懂怎样剜心剔骨。听他这么说,陆叙白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看着顾鸢,唇抖了两抖。
其实有件事很容易想清楚。怎么陆家消息那么灵通,陆叙白一回国,他们就得知了?
“滚。”顾鸢对他说。
陆叙白没再反抗。
他在顾鸢面前早就不曾有了反抗的机会——当初几次自杀未遂,纯粹是因为命好投胎成了富家少爷,有人二十四小时看管着他;可不是顾鸢手下留情。
当年对方真的想要让他死吗?
陆叙白从不愿深想这件事。
如果是为了复仇,或许是的。
但顾鸢似乎连复仇的力气都不曾有,看他被带走,眼神也无有什么波动。
他的身体一向如此,在飞机上便觉着耳鸣得厉害;此刻站着也觉疲惫,偏偏领头那个为陆家做事的人并不曾走,主动与他攀谈起来。
“我们帮您拿行李?”
“不用,”顾鸢拒绝,“有人会来接我。”
顾鸢回绝时,从不会给人任何余地,可对方还踌躇着不愿离开,道:“这次郁总通知我们来接少爷回家,还不曾当面感谢过他”
是的。之所以陆叙白会被家里人直接抓回去,是顾鸢提前同郁朝云打了招呼。某人多强的行动力?果然飞机一落地,有人就倒了血霉。
顾鸢也猜到面前这人不走,是想借自己同郁朝云攀上关系。
陆和郁这俩家关系一直有点儿微妙——罪魁祸首便是站在这里烦得厉害的顾鸢。
偏偏郁家新任掌权人有手段得很,人人都想攀附。便只能想着法子,一点儿机会都不愿放过。
顾鸢不愿再多费口舌。
他只沉默了十几秒,便有人替他交代。
“有事直接来找我,”对方说话的语调沉而缓,那股阴鸷冷漠的气质好辨认得很,“别找不相干的人。为陆家办事,机灵些。”
把陆家的人打发走后,见着顾鸢;郁朝云本就微皱的眉,此刻自然是拧得更紧。
顾鸢瘦了。
自然是因为不会照顾自己的缘故。别说好好吃药——要不是有穆弘明里暗里催促着,顾鸢大抵饭都不会吃几顿。他越是瘦,越是有种摇摇欲坠的破碎感。
郁朝云可不乐见这个。
他这段时间同样也瘦了。
郁朝云当然不是那种还会犯相思病的毛头小子,只是每天都在纠结要不要给顾鸢打电话——不打怕对方自己把自己作死,打了又多半会被顾鸢气个够呛。
这段不太痛快的时日里,南城就没什么权贵痛快过。
这些人早就怀疑郁这人有点子疯病在身上,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这几日来人人都被这“疯子”折磨得不清。
郁朝云同样也焦躁烦闷得很,可见了顾鸢,原本心中那不曾安眠的沸腾情绪出奇地平静下来。
只是下一秒,他又开始不痛快了,
因为顾鸢问:“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顾鸢:“你家里人呢?”
郁朝云忍了又忍,这才答:“郁致在外面等你。”
顾鸢于是径直离开。郁朝云在原地站了会儿,认命地替对方将行李拿上。
*
顾鸢瘦了许多。
郁致抱他时,几乎疑心顾鸢留在这世上的便只有这具美艳皮囊。只是老男人说话总不会像侄子那样讨嫌,松开对方后,他笑着道:“等会儿回家,多吃点?”
他俩的司机阴着脸站在一旁,并没有去开车的意思。
顾鸢斜斜撇了眼绿到脸色发青的某人。
他勾了勾手,显而易见是招呼小狗的态度。郁朝云迟疑了一下,现在当然不是端着姿态与情人争辩当不当狗的时候,于是乖乖走到了顾鸢面前。
顾鸢伸手捏着这人的下巴,踮脚亲了男人一口。
郁朝云神色明显在说:你以为这招有用?
可他确实乖乖去给自己的小叔,以及自己的情人当司机去了。
顾鸢坐在车的后排,与郁致并肩。
对方轻声询问他这段时间玩得开心吗,有没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玩伴。顾鸢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显然是敷衍;但总也比某个开着车,从头到尾不曾有机会插话的人强。
等到了郁家老宅,依旧是那幢破旧阴森的老旧房子。
只是进了门,顾鸢挑眉。本简洁到有些不近人情的装修,此刻已然换了种风情。踩在全屋铺着的地毯上——任凭哪种装修风格,恐怕都兼容不了连楼梯都要铺上地毯的做派。
他似笑非笑地开口道:“这么改老宅?你问过地下那些长辈的意思吗?”
郁朝云向前走了一步,终于得偿所愿隔开了小叔和情人。
他少有态度倨傲,说:“旁人的意思?现在我才是一家之主。”
这话不是说给死人听的,也不是说与顾鸢听。
顾鸢侧过脸,看向被侄子挑衅权威的前任掌权人。
“哦?是吗?”老男人并不动怒,平静反问,“一家之主?可能确实算。不过在这么说之前,你是不是要先问问顾鸢的意思?”
第47章
“这么说之前,是不是要先问问顾鸢的意思?”
*
顾鸢可不会掺和郁家叔侄俩的争端;只是冷眼旁观,即使被郁致提及也兴致缺缺。
“你们家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总是带点南方人的朦胧口音,咬字缱绻;不论说些什么都像是某种意味上的引诱和撒娇。
“油嘴滑舌。”
他轻飘飘地瞪了郁致一眼之后,转身走向2楼。
*
顾鸢很累。
他本就比寻常人还要虚弱些,何况旁人那粘稠恶意的视线总层层凝视缠绕着他,将这美人从泥淖中拖得愈发深陷。
闭上眼,顾鸢一阵眩晕。
黑暗并不宁静,那光怪陆离的幻影和窃窃私语永远不会停歇。它们或许是中年男人颠三倒四的怒骂,又或许是年轻男人轻浮的猥亵言语。
直到关门声响起,有人缓步走近。
一切归于安宁。
顾鸢转身。
来人是郁朝云。这人脱了外套挽在臂间,加之纽扣也松开两颗;显然顾鸢不在时,叔侄俩的谈话算不上心平气和。
情人当然不会接过衣服,于是郁朝云自觉把外套挂上。
“他好歹也是你的长辈,让他一点又怎么样?”顾鸢笑着说,“你没揍他吧?”
郁朝云冷哼一声:“我有事同你说。”
顾鸢:“好呀。”
郁朝云于是又凝了一会儿顾鸢。
在外人面前,这人总是冷郁克制,几乎叫人疑心这家人生来便是没有感情的怪胎。但在顾鸢面前,郁朝云总是生气且无奈,当真没有片刻安生。
实际上他已有预感,自己怕是又要被薄情美人的尖牙利嘴给敲打一番。即便这样,郁朝云还是开口询问:“我以为你并不想谈这件事。”
“怎么会?”美人缓缓笑了起来,“我还是挺享受拒绝你这件事的。”
顾鸢当真很会让郁朝云生气。
但他早已习惯——倒不如说顾鸢不在没人给他气受时,郁朝云还觉着怪不自在。还专门打了个电话过去,直到被对方气得要命,才找回了些寻常日子的切实感。
何况。哪怕顾鸢再薄情、恶劣、花心;他也着实很久没见对方了。
“你不是要检查一下?”男人开口道。
美人挑眉,旋即又笑。
“这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郁总?”
*
在顾鸢出国之前,两人闹得不太愉快。
身为情人,郁朝云是最后一位得知顾鸢出国玩乐的倒霉蛋。
顾鸢倒也没有对他藏着掖着什么——那不是更让人生气了吗?闭着眼睛郁朝云都能猜到,顾鸢在外会过怎样纵情放浪的日子。
可对方要郁朝云给自己守贞,还说回来之后要好好检查。
这本只是一句玩笑话,连说这句话的美人都将它忘在脑后;可鬼使神差般的,郁朝云突然想起又提及这件事——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
顾鸢像个看不见内里的魔盒。在打开之前,谁也不知道得到的是奖赏还是惩罚。
“乖狗狗。”
顾鸢今天心情不错。
他瞧郁朝云依旧是正正经经的模样,只是话说得可太不正经了。察觉到顾鸢在打量自己,郁总不自觉绷紧了皮,直到对方走到他面前——□□燎原,干渴难耐。
顾鸢显然察觉到了他此刻的欲求。
对方比郁朝云矮些,走近时那双眼中落入屋内的灯光,便显得愈发潋滟薄情。
顾鸢确实是郁朝云的瘾。
他从不曾有过纵欲纵情的时刻,此刻却清晰听到理智堤坝分崩离析的垮塌声。顾鸢弯着唇,那双唇依旧艳红丰润——
等等。
郁朝云看着美人轻轻咬唇,深陷的唇肉红而艳,却远没有出国前那样血气十足。
他伸手揽过顾鸢腰身,如将一条美人蛇拥在怀里。
“你是吃了些药,还是完全没吃药?”
在理智溃提之时,郁朝云听见自己说:“下了飞机之后,你是不是就没吃东西?今天的药吃了吗?”
顾鸢:“?”
顾鸢:“郁总,我有时真想让你直接滚蛋。”
*
郁朝云今天是滚定了。但在滚蛋之前,他盯着顾鸢吃了半片面包,喝了几口粥;行李里带着的那些药有几瓶找都找不回来,不知顾鸢将它们丢在了哪里。
上一秒还□□焚身的郁总,此刻对着药瓶和医生的备注给顾鸢配药,哪怕再干柴烈火,此时也烧不起来了。
“这么贴心?”美人还笑眯眯地刻薄他,“我听说越不行的男人越体贴。郁总,你也是快到那个年纪了啊?”
他到不到这个年纪,顾鸢都得按时按量吃药。
郁朝云眼看着顾鸢吞咽胶囊时眉头微蹙,于是说:“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又没什么大碍,”顾鸢瞥他,“其他人可比你知情识趣多了——起码不会在这个时候停下来让我吃药。你就不能学学人家?”
“陆叙白?”郁朝云问。
顾鸢轻蔑地哼笑一声——显然,陆叙白并不配当那个“奸夫”。
“那就别让我知道那人是谁,”郁朝云阴森威胁,“见了面,我一定会弄死他。”
*
郁朝云这张嘴,当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顾鸢吃了药,也吃了饭;被郁总盯着非要再睡上一会儿补补觉,直到下午浑身懒懒地睁了眼,才算罢休。
一睁眼,顾鸢几乎疑心自己睡糊涂了。
毕竟郁朝云可不是那么脉脉温情的人,也做不出守在顾鸢身边等他起床的事儿。
顾鸢懒倦地打了个呵欠。
“怎么,想被我拒绝了?”他半开玩笑道。
郁朝云的确有正事要同顾鸢说,且是极要紧,极迫切的事。但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斟酌犹豫再三后道:“我收到消息,穆弘要回国。”
意料之中,顾鸢并不意外。甚至还可以跟着再打趣几句郁朝云和穆弘之间的传闻——虽说都是旁人捕风捉影瞎说的。
可郁朝云的下一句话,让顾鸢顿时清醒了几分。
这句话郁朝云可以同多年老友说,可以共进退的合作伙伴,或是任何一个值得他信任托付的人说。
——绝不该对着一位朝三暮四,三心二意的美丽情人说。
“当年穆家倒台,”郁朝云将这南城最重要的隐秘说与顾鸢:“幕后推手便是我们郁家。”
第48章
郁朝云本不需要向顾鸢解释这些,毕竟对方就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顾鸢只是轻轻笑了声,正准备嘲笑几句;他这种时刻真是惯常尖酸刻薄得很,几个字就能激得郁朝云不愉快起来。
不过郁总已经学会如何不与情人吵嘴。
“你别说话,”郁朝云深吸一口气,平静道,“免得我听着生气。”
*
对于穆弘来说,此时此刻选择回国,是一件疯狂到确切愚蠢的事。
他那位小姨的故交,也就是之前给穆弘一些如何与小狗相处建议的“慈善先生”文森特,就很不支持他回国。
“穆,你应该知道,现在回国不是个好选择。”文森特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家现在的产业都不在中国,回去还能这么牢牢把握在手里吗?何况当年那件事发生之后,穆家的势力被清除得很干净。你回国拿什么发家,又靠什么对抗那些当年的仇敌?”
文森特说得都对,但穆弘只是礼貌微笑——态度显而易见。
“说真的,你不像是会被爱情烧晕头脑的年轻人。你们家的人一向都比较冷血。”
这是文森特第一次这样直白坦率地评价穆弘:“你想过你的家人吗?如果你回国出了事,那他们为保护你付出的努力,不都白费了?”
“家人?”穆弘笑着道,“您不用担心。我已经将信托基金处置妥当,他们如果能活着出监狱,后半辈子依旧能活得自在。”
这就是穆家人的本质。
冷漠且极端实用主义,眼中永远只有自我。
穆弘并不曾改变,却依旧选择了那个最不应当的疯狂选项;文森特突然很好奇,那位“顾鸢”究竟是怎样的人。
*
虽说以穆弘这样的人设,回国理应将姿态摆得矜持些。
——但在顾鸢面前,这完全就是小牌大耍。倘若他真矜持些,顾鸢当然不会给他这个脸。黑月光认真思量,放下身段主动去问对方愿不愿意来自己回国后的欢迎宴会
【我这个身份去?不太合适吧?】
顾鸢不说去,也不说不去;生性就是这样反复无常,极善于折磨他人。
关心这件事的,也不止是穆弘一人。
“穆弘回来肯定会有个局,”郁朝云说,“要是那群和你玩的臭小子叫你去——”
本倚在窗边看风景的顾鸢转过头来,挑眉等着郁朝云的下一句话。
“怎么不说了?”他笑着问。
当然是郁朝云预感到再说下去,顾鸢又要说那些稀奇古怪的刻薄话了。
“你想去看看热闹也行,”郁朝云退让一步,“不过一定要跟在我身边。以后都这样,尽量别和那家伙单独见面。”
顾鸢本想又打趣几句,倒是郁总学会了以吻封话的调情把戏。郁朝云有时想把情人吞吃入腹,好安抚心中那永远没法平息的焦灼。
但那又能怎样?他承受不起任何失去顾鸢的可能后果。
“下次你再说这些话”郁朝云还真没有什么能威胁顾鸢的把柄,“就让那个“白晓”一天24小时盯着你。”
说起白晓,顾鸢又想起出国前被学弟当废人般照看的日子。他倒并不讨厌那只小心翼翼亲近自己的卑微小狗,只是
“就知道压榨学生,”他推了下郁朝云的胸膛,“他这么缠我,你就不吃醋?”
“我就不信你不嫌他烦。”郁总说着,被情人似嗔似怒地刮了记眼刀。
“在这种场合带着我,你也不觉着丢人?谁家一把手天天和个免费男妓厮混在一起?”
郁朝云很不爱听对方这样说,于是又冷下了脸,偏偏顾鸢又怪他脾气太差,动不动就对着情人摆脸色,真真是一点郁致的贴心柔顺都没学到。你看,好端端说着话,干嘛又突然发脾气?当真是好大的派头。
“你最好是真不知道。”郁朝云冷冷道。
察觉到再这么下去,他恐怕要和顾鸢一直这么“打情骂俏”下去,于是又说:“你不了解他们家的人。他们这群人一直很古怪。”
顾鸢心想:你不就是大家公认南城最古怪的那一位?
“我小时候,并不养在家里。”郁朝云说,“我大伯借了穆家的背景势力,总要有点东西抵押过去。我就是那个东西。”
“他们家那时的当家人是个女的,想把我训成她私生子的狗。”
郁朝云连连冷笑:“这家人就是一群冷血的虐待狂。我不曾见过她的私生子,想来也——”
顾鸢拿起身边的杂志,不轻不重地砸了郁朝云一下。
一天到晚就知道编排别人!胡说八道些什么!”
郁朝云不知道顾鸢为何这样发脾气,被对方这么砸了一下也并不很疼,只是无奈叹着气,接下了情人突如其来发作的小性子。
他带顾鸢去了穆弘回国的欢迎宴。
只看外表,郁朝云与顾鸢当真极配。这人总是冷漠阴鸷,再英俊的外表也藏不住那身让人心生战栗的气质。而顾鸢那脆弱艳丽的苍白美貌,正缺少这么一个恶犬似的保护者。
他其实长得极矜贵,偏偏却是最放浪低贱的身份;穿着也不那样端庄讲究。但郁朝云一进厅堂,就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给顾鸢披着。
“让我穿这么老气的外套?郁总和我开玩笑?”
郁朝云本想追究顾鸢的穿着——忍了,免得自己气死。
“深秋,别又着凉。”
“但也不能穿你的丑衣服。这般配吗?”
无人告诉过郁朝云,哄情人是这么一件为难人的事。他总不能现场买一件皮草给顾鸢吧!
想是这样想,他还真就现场打电话给助理,让对方立刻!马上!在半小时内给顾鸢带一件合他心意的皮草外套来。
顾鸢向场内看去。没见着穆弘,却见着一个面色惨白,坐立不安的熟人。
啊,那人是
顾鸢想起来了。
那人就是同顾鸢打赌的醉酒后以郁朝云和穆弘打赌的那个富二代。
第49章
那个与顾鸢定下赌约的人很是惶恐。
穆弘回国不是巧合。顾鸢玩得开心,哪怕脱身离去也不会被那两人为难。对方在男人面前总是会有随心所欲的特权,但自己可是没有!
如果之后穆弘与郁朝云想找一个倒霉蛋背锅撒气,自己不是首当其冲吗?
想到这里,那个富二代在温暖明亮的奢华大堂内硬是出了一身冷汗。顾鸢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抬头望向他遥遥一笑。
当真是色令智昏。富二代的那些个惶恐不安的情绪,居然因着美人的盈盈笑颜而消散许多。
只是下一刻,郁朝云便捏着顾鸢的下巴,强行将对方的视线转回到了自己身上。
富二代还怪失落的咧。
*
穆弘并不喜欢人来人往的社交宴会。
他并不喜静,所谓文雅翩翩的白月光形象不过是旁人对他的牵强附会。穆弘不热衷这样的交际,面前这群蠢而无用的人在他眼中毫无价值。
他今日出席,只单纯为了顾鸢。
顾鸢走进穆弘视线时,满场的嘈杂喧嚣似都跟着安静下来。本是灯火通明的夜宴现场,可四周却无端昏暗了些,只有那唯一的焦点缓缓聚拢在这位美人身上。
虽是名流宴会,可顾鸢依旧姿态轻浮懒倦,漫不经心得很。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给他选的皮草外套,传统老气的款式可一点都不适合顾鸢。
但那昭昭美貌地生生压倒了一切。无论顾鸢如何穿着,又是如何言行;旁人根本没有资格评判什么。
穆弘甩开身前那几个同他攀谈的权贵,径直向顾鸢走去。
——没错。这家伙恐怕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对方身边的郁朝云。
当然,郁朝云是瞧见了穆弘。见仇家盯着顾鸢看个不停,这人当然是想发火的。只还不曾开口,就被顾鸢轻轻拧了下胳膊,硬是给憋回去了。
郁朝云本疑心顾鸢正在拿捏他,这种预感,在穆弘走近与顾鸢叙旧时达到了巅峰。
在开口之前,穆弘先轻轻叹了口气。
“好久不见。”世家贵公子温和道。将穆家人的气质收敛起后,这人看上去便极无害,与顾鸢叙旧的语气甚至带着点淡淡的忧愁怀念。
——虽说两人也就分开不到半个月。
“这位是你的男朋友?”
顾鸢笑着看向郁朝云。
“我可不确定。郁总,你说说看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因着顾鸢意有所指的引导,郁朝云和穆弘这次对视了一眼,随即错开目光。
“时间过得真快。”穆弘说,“如果小姨能看见你有今日的成就,一定会倍感意外。”
当然会倍感意外。毕竟在穆家小姨眼里,昔日的郁朝云不过是她给自己孩子随便捡来的一条野狗。
郁朝云冷笑了两声。
“你家大人见着你,估计也挺欣慰。国内不比外面,可没那么好混”
两人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与之前那些传闻大相径庭。
顾鸢本挽着郁朝云,此刻腕子被对方紧紧攥着,硬是生生给攥疼了。他抽又抽不回来,于是没好气地打了男人胳膊一巴掌。
穆弘看两人如此亲昵,垂眼间睫毛微颤,又露出一个笑。
“说起来,顾鸢与我家的长辈看着有几分面善。”他笑着道。
顾鸢就知道穆弘这人耐不住性子,不是要犯病就是会犯贱,总想法设法着给自己找点不痛快来。
他对自己与穆家小姨所谓的“缘分”半点兴趣也无。既然这两人是故交,那就给他俩让出叙旧空间。郁朝云抓着他的手不放,被翻脸的美人呵斥了一句。
“不骂就不知道听话,非要当条坏狗是吗。”
穆弘一直维持着完美的,近似于假面的贵公子笑容,瞧着两人在自己面前打情骂俏。
这三人中有谁在暗自咬牙忍耐,不爽之极?
总之不是顾鸢。
*
顾鸢抽身离开,随意从餐台上取了一杯酒喝。
他对这两人的谈话不感兴趣,但旁人可就不一样了。只是今非昔比,顾鸢现在的地位可特殊得很——自从郁朝云直接把那几个为难顾鸢的二代送进牢狱,其他人都不敢再为难这位美人。
毕竟郁朝云是个疯子,谁家日子好端端不过,跑去招惹这人?
大家再八卦也勉强忍着,只有沈家二少硬着头皮凑过来——反正郁朝云也已经是很讨厌他了。
“这谁给你买的衣服!这么丑!”一靠过来,沈贺就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顾鸢笑看了他一眼,回答:“郁朝云。”
“哦哈哈!原来是他!要么怎么说别人和我们一样呢,眼光就是独到”
“好了,别拍马屁了。郁朝云又听不见。还是说你想让我给你引荐一下,亲自去他面前奉承一番?”
沈贺哪有这个胆子。立马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慌里慌张地拒绝。
他知道顾鸢的那个赌约,于是凑到对方身前,神神秘秘道:“你是不是提前给他们通过气了?我看这俩挺平静好像也不太意外嘛!”
“我可没这个闲情逸致。”
顾鸢抿了一口酒,烈酒苦涩刺激的滋味在他舌尖盘旋——半分甜蜜也无,正是顾鸢想要的味道。
沈贺:???
沈贺:“他们不知道?那他们现在没有什么疑问吗?就这么忍了?真的假的?”
“不然?像你这样咋咋呼呼,一点小事恨不得闹得天下皆知?要不怎么有人是南城权贵,有人是败家子呢?”
沈贺脸皮厚得紧。被顾鸢这么奚落也一点不生气,笑嘻嘻地搭着对方的肩道:“我要不当败家子,能认识你吗?唉!他们就一点也不闹?”
沈家二少遗憾地咂咂嘴:“我怎么觉着还有几分遗憾?”
“想看热闹?”顾鸢轻推了他一下,站直起来。
沈贺当然想看热闹!想看天大的热闹!
可听顾鸢这么一说,他那怂巴巴的老毛病又都犯了,缩了一下脑袋道:“我说着就图一乐顾鸢?哎,顾鸢!”
顾鸢笑着睨了他一眼,将酒杯随意放置在路过的服务生托盘上。
*
沈贺从来都看不懂顾鸢的把戏。
他就是那种被对方戏耍到昏头涨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蠢男人。此刻看对方漫不经心地朝人群中一瞥,有人——今天宴会的主角便立刻转身,朝这里走了过来。
沈贺本想硬着头皮和这位贵公子打招呼,被顾鸢轻踢了一下。也是因此,他的话没说出来,却恰到好处。穆弘根本不曾看向沈家二少,沈贺的沉默倒成了种恰如其分的识趣。
顾鸢对穆弘的态度爱答不理,很是冷淡。
沈贺其实少见顾鸢这样拿捏别人——正奇怪着,看穆弘低声下气哄着顾鸢的模样,心里渐渐浮现出个猜测。
顾鸢今天姿态这么高,不会是因为穆弘就爱给顾鸢当舔狗吧?
也不能说舔狗。
毕竟穆弘这样的清贵公子哥,态度温柔娴顺些,也只是让人觉着他这人极有贵族那股子绅士优雅风度。
但再怎么贵族优雅,清贵俊美——那不还是舔?
这就是掌权人和败家子做派的区别?
就是说,掌权人当舔狗,总是能比其他人当得要体面几分?
正当沈贺看得目瞪口呆之时,顾鸢开口道:“只会说些好听话。穆总哄人还是要有些诚意吧。”
男人轻声笑了起来。
“分开时我同你说过,等我们再见面,游戏规则就按照你喜欢的来。”
他比顾鸢高且挺拔些,年数也长些;本应当是无可质疑的控制者。
但在顾鸢面前,穆弘俯下身来,拉着顾鸢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侧——只是示弱也不显可怜,毕竟哪有冷血残忍的怪物会显出可怜呢?
“汪。”他轻轻叫了一声。
沈贺睁大眼——心想今日自己不会要被杀人灭口吧!
但显然有人比沈家二少更见不得穆弘给顾鸢当狗!谁允许穆弘给顾鸢当狗的!某个人现在都没给顾鸢当上狗呢!
沈贺眼看着走向几人的郁朝云怒极反笑,直接一拳揍在了穆弘身上!
狼狈得不止穆弘与郁朝云——在场所有人都一片哗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顾鸢,轻飘飘地望了沈贺一眼。
沈家二少读懂了美人含笑眼眸中递给自己的话。
“这场热闹,好看吗?”
第50章
穆弘显然是个体面人。
而郁朝云——大部分时候也非常体面。
正当所有人都呆愣着,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这两个人已经各自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倒不是因为这一拳便能决定某人的归属。只是某个被他们争夺的人——显然只是把他俩的争风吃醋当纯粹的热闹看。
顾鸢倚在桌边,既不关心被揍了一拳的穆弘,也不在意如同被侵犯领地的雄狮般眼神凶恶的郁朝云。
他靠在呆愣的沈贺身上,轻轻搭着对方的肩,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荒谬的一幕。
郁朝云冷静下来。
他又不蠢,从一开始就意识到顾鸢与穆弘之间肯定有所交往。也正是因为他不蠢,此刻便不打算让旁人再看热闹——当然,也是为了驱赶顾鸢身边那个沈家的傻小子。
他走近,沈贺打了寒战,主动自觉地给正宫让位。
顾鸢抬起头来,即使被男人晦涩难明的眼神冷冷盯着,也笑着道:“粗鲁。”
郁朝云随意扯来了桌面上的餐布,替顾鸢擦了擦刚刚被穆弘碰过的地方。
有人大着胆子想来打圆场,被穆弘那极冰冷的眼神给制止了。
双方此刻都猜到自己最大的情敌,以及顾鸢的另一个玩乐对象是谁。
比起情敌,更让人恼火得大抵是顾鸢的态度。但无能的男人才会冲情人发火——对方不忠贞,你就不能想法子让情人忠贞吗?
郁朝云当真是被顾鸢气得短命三年。
偏偏对方还似无事发生般,拿着酒杯玩味地看他。郁总怒火烧心,忍了又忍——着实忍耐不住,一把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出息!”他的情人轻轻嗔道,“别喝太多了,免得明天起来头疼。”
“突然这么贴心?”郁朝云冷笑说。
“这不是看你生气?”
郁总盯着情人美丽的脸庞看了会儿——那双墨色的眼中,可没有任何一点心虚后悔。
算他自己犯贱。
在南城无人敢招惹,也无人敢质疑的郁总。
咬牙忍了。
他不打算再让旁人看热闹,拉着顾鸢找了个单独房间。
但要脸的郁总又能如何——不过是再警告情人几句。顾鸢才懒得听这种话,侧过脸敷衍地应了两句之后,被郁朝云抓了过来,低头亲了下去。
顾鸢尝到些微苦酒精,以及某人咬牙切齿的滋味。他本想偷笑,结果被小心眼的男人重重咬了一口。
*
穆弘找过来时,目光在顾鸢微肿的唇上停留了一瞬。
“我有话与顾鸢说。”他移开眼神,语气平静;仿似刚刚与郁朝云冲突的不是自己,“顾鸢,现在可以吗?”
他根本不在乎郁朝云的想法。
顾鸢推了郁朝云一把。
“我看你就是想气死我。”郁朝云沉声道。
“气死你,我能有什么好处?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死了我也拿不到一分钱。”
回国之后,顾鸢对郁朝云的态度软和了些——反倒是更把郁总拿捏得稳稳,此时此刻此种场景都能硬是咬牙忍了。
“我在外面等你。”郁朝云交代。
离开时,他与穆弘擦肩而过,双方并不曾看向对方。
实际上若没有顾鸢,两人便是再也不会相遇的交际线——对他俩来说,如今这个局面当真晦气!
郁朝云离开之后,穆弘走近了些。
顾鸢侧脸看着他。暗色月光倾垂而下,洗净美人身上的缱绻艳色。那无情的本质便淋漓地袒露于穆弘面前。
他想:原来如此。
“你在玩什么游戏?”穆弘总比顾鸢高些,此刻离着近了,他便微微垂下头,轻声说于对方:“无论你想玩什么样的游戏,我都可以帮你。”
顾鸢叹了口气。
“穆总,”他这样称呼穆弘,“既然回了国,你应该也知道。郁朝云比你听话,比你有权势。我在国外与你玩玩也就算了,回国再选你?恐怕不太可能。”
穆弘笑了笑。
他一点不在意顾鸢的嫌弃,只因对方愿意与他说话而心情甚佳。
“我总是与你站在同一边,不是吗?”
“我和你可不是一路人。”
穆弘大抵猜到顾鸢与生母关系不佳,不会喜欢自己这些似有若无的血亲暗示,于是说:“我小姨是个非常偏执的人。如果她从监狱里出来,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脱离掌控。也就两三年,她的刑期就满了。”
“所以?”顾鸢挑眉。
“她毕竟在监狱,总会有很多意外。她名下大部分财产并没有被查封,你是她的亲子,如果她死了,那你会是这笔财产的唯一继承人。”
说完,穆弘侧头观察着顾鸢的表情,对方似乎对这个弑亲计划兴致不高。
于是他又从善如流更改了计划:“以小姨的偏执程度,出狱之后是绝不会放过她的亲子。但她毕竟是你的母亲这样吧。如果她残了,便没有那么高的心气来折腾你,与她相处你也更轻松些,如何?”
“你讨好我的手段,就是要杀或者弄残我妈,你的小姨?”
顾鸢笑了。
“你不喜欢她,”穆弘道,“而且,她的财产本应由你继承。”
这人是认真的,顾鸢心想。
郁朝云说得没错。纯血穆家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毫无人性的疯子。
*
顾鸢自然不会同穆弘这样的坏狗达成一致。
只是他不过与对方说了短短几句话,某人就拉下脸来——一身的酸醋味简直就要熏死个人。
顾鸢从来不会哄着顺着吃醋的小心眼男人。郁朝云独自生闷气也好,正巧不妨碍顾鸢在宴会上被众星捧月。那群色胆包天的年轻人看某人并不出现,心思便又活络起来,围着美人巧舌如簧想讨要个轻飘飘的吻,
顾鸢本应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
只是小心眼的男人不止一个。他不过笑着同其中某位多说了几句话,人群便自动分开——给某位温雅贵公子让开了路。
顾鸢轻轻笑了笑:“真是好大的威风。”
他显然觉着很没意思,也半点不给那人面子;连个眼神都吝啬施舍对方,径直丢下这么一群人自顾自转身离开。
*
即使宴会散场,郁朝云的心气依旧没有平顺。
顾鸢坐他的车来,自然也坐他的车走。这人同个铸铁雕像般,直挺挺地在后座杵着,紧闭着嘴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好笑,难道顾鸢会吃这一套?
他悠哉悠哉地倚在对方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别人打字聊天。郁朝云斜看了眼——总觉着手机对面的语气像是某位讨人嫌的穆家人。
他咬了牙,只可惜顾鸢看都不看郁总一眼。
“穆弘和你说什么?”这人忍不住了。
顾鸢看他,郁朝云又问:“我们家之前的事?”
美人笑着弯起了眼。
“郁总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怕被老熟人掀底黑历史?”
郁朝云冷着脸不答,只确实挺在意这事。
顾鸢永远都是依着自己的性子来回旁人的话,郁朝云问,他偏不答。反倒是开口嫌弃起郁家老宅阴森寒凉,自己住了几天就心气不顺——意思是嫌弃,他要回自己的单身公寓住。
开车的司机在前面听出了一身冷汗。可说到这个话题,郁朝云反而态度不那样冷冷冰冰,只听顾鸢似真似假地抱怨了几句自家老宅,便开口吩咐司机转向送对方回家。
这温情只持续了片刻。
车在楼下停靠。顾鸢下了车,抬头看向自己的屋子。暖色的灯光透过窗帘,在他的瞳孔中映出小小光斑。有他家屋子钥匙的,除去郁家那两位之外——便只有被顾鸢迷得神魂颠倒的小学弟了。
本打算离开的郁朝云,也跟着下了车。
“不回去?”顾鸢故意询问。
“我和你一起上楼。”郁总沉声道。
两人一起上了楼,敲开了房门。白晓显然不知道学长今天会突然回来,他先是不知所措,手脚忙乱得不止如何是好,脸颊涨红着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来。
小学弟似乎完全忘记了学长的“正牌”男友还在身边,眼神可怜巴巴地粘在顾鸢身上舍不得动弹。
郁朝云当真是忍无可忍,径直对白晓下了逐客令,明示对方到了该回校的时间。
仿似如梦初醒般,白晓从那晕晕乎乎的幸福高空落了地。
他偷看了郁朝云一眼,郁家掌权人那股子气派自然是他一个穷大学生没法比的。可白晓多日不见学长,此刻对方站在自己面前——还冲着他笑!
他克制住凑上前去偷嗅学长身上味道的冲动,听着学长夸他这几天辛苦帮自己的公寓打理得干干净净。
学长似乎又瘦了点,头发也比之前略长了些。
对方总是好看的——但在白晓眼中,顾鸢永远会比上一刻更加耀眼瞩目,令人着迷几分。
“学长,你有没有吃晚饭?”他鼓起勇气搭话:“要不,我给你做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顾鸢再应下之前,先侧脸看了看郁朝云。
果不其然——在一天之内被“小三”一而再再而三跳脸的某人,此刻当真是端不住了。
“你随便做点就好,不用再折腾。”顾鸢当机立断,先是把学弟差遣进厨房,又拉着郁朝云进了门。
郁总正要为对着“小三”发难,顾鸢用胳膊轻撞了他一下:“你愣着干嘛?”
郁朝云:“?”
顾鸢:“每次上我家来,什么活都不干一点自觉都没有。今天怎么还是这样?不能学学别人?”
这辈子都没怎么干过家务活的郁朝云:“?”
但顾鸢执意维护“小三”,除去瞪上一眼之外,郁总和其他那些个被老婆带绿帽的无用男人并太多区别。
对方显然在敷衍自己。
可回国之后,顾鸢对待郁朝云的态度,并不那样尖锐且抗拒。
郁总听说过许多自作多情的笑话,不曾想过自己居然也可以是其中一员。因着一点微妙的优待,他便主动担了着“窝囊”的正宫之位。
至于顾鸢的真实心意?郁朝云从不指望能得到对方任何切实的诺言——哪怕只是句随口的谎言,顾鸢也绝不会施舍。
他当真被拿捏住,乖乖依着顾鸢的意思去干活——或者说,找点事儿干,自觉给顾鸢和白晓留出点空间来。
白晓很快就端着碗面走出了厨房。
他将热汤面放在桌上,正要再替学长去拿筷子,被顾鸢叫住。
顾鸢像招呼小狗一般,将自己那言听计从的学弟叫了过来。
“好端端的,你和他较劲干嘛?”对方的语气温柔又无奈。被学长斥责的白晓本很羞愧,下意识地想要找个借口为自己辩白推脱。
但学长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那双如珠如玉,极昂贵美丽的眼眸倒影着灰扑扑的自己。
他怎么能同学长说谎,怎么可以瞒着学长?
白晓自我的全然价值,都只存在于被顾鸢注视的这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轻声道:“我想我想要学长多看看我。我想要学长多看一眼我。”
学长挑眉。
白晓紧张极了,只觉着自己站在断头台前——学长便是那无情的判官与行刑人,随时可以将他的那颗心摔得粉碎。
他当然不会怪学长。
可对方并没有这样做。
“是吗?”学长笑着道,示意他凑更近些,以气声在他耳边道,“乖狗狗”
“——!!!”
他来不及抓住这句转瞬而逝的轻飘飘夸奖,顾鸢便直起身,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成本应当有的模样。
乖狗狗乖狗狗!
白晓恍恍惚惚地复读着这三个字。
他奢望学长再夸奖自己一遍。可对方却似什么都没说过一般,对他礼貌亲切——且态度温和疏远。
他想当学长的狗。
学长为什么硬要自己当个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