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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驴的超级磨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顾鸢接过白晓递过来的手机,随手划了几下。


    对方的手机款式陈旧,图片切换时甚至略有卡顿;项圈款式的选择却大胆很多,有几样居然还挺符合他的审美。


    顾鸢侧过脸,饶有兴致地睨了学弟一眼。对方的面皮上泛着羞怯的血色;低头惴惴不安的模样,半点不像能有这样勇气的人。


    与那些积极争夺他注意力的男人们不同,白晓将自己的地位放得很低——仰望顾鸢的眼神,永远都像在仰望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顾鸢并不缺乏这样的小狗。但白晓是这群胆怯小狗中最执着又最脆弱的一只;他虎头虎脑地撞到顾鸢面前,从少得可怜的自我与自尊里掏出一切捧来给他。


    这只小狗,是只收养了便不能遗弃的小狗。


    顾鸢想。


    他会把全部的自己都交付给主人,一旦被抛弃便只能孤零零地死去了。


    顾鸢将手机推了回去。


    “还是算了吧。”他笑着——语气轻飘飘地说,“我不是狗狗的主人。这些东西由我来挑,不太合适。”


    白晓亮晶晶的狗狗眼,瞬间黯淡下去。与之一同垂头丧气的,还有他身后那条刚刚还在疯狂摆动的尾巴。


    他早就应该猜到学长会拒绝自己。毕竟他只是一个灰扑扑的普通人,与学长那些耀眼的男朋友们根本没法比,像现在这样温柔委婉的拒绝,已经是学长的一片好意。


    想是这样想,白晓依旧忍不住酸了鼻子。他连忙低了头,生怕在顾鸢面前丢脸地哭出来。


    “怎么啦?”学长疑惑地问他,“怎么这么伤心?”


    对方倾过身来,将手轻轻搭在白晓的肩上。与学长体温一同靠近的,是股淡淡的——并不属于这个家的陌生沐浴液味道。


    白晓的眼泪立马委屈地落了下来。


    不知为何,学长靠在他的肩头,微微笑了起来。


    *


    像迟余这样的大狗,刚开始饲养时总会让主人感到烦恼。


    顾鸢嫌弃他太粘人,决定给对方买些礼物作为安抚。他去奢侈品店选了条昂贵的机械表,在柜台结账时遇见了个——许久不见的熟人。


    对方看见顾鸢,眼神微亮地快步走了过来,顺手将卡递给柜台小姐结账。


    顾鸢没拒绝,男人离着他的距离便更近——比寻常朋友还近一些,语气哀怨地说:“你好久没来找我了。是不是已经把我忘在脑后了?”


    这个大方体贴又英俊粘人的家伙,正是与郁朝云见面时,对方撞见与顾鸢玩训狗游戏的男人——陈允之。


    对方比顾鸢高大许多,低下头来时几乎要轻柔地吻上他的发顶。男人担心地凝视着他,询问道:“我听沈贺说你最近生病了?现在好一些了吗?”


    “听他胡说,我没事。”顾鸢淡淡地说,“只是最近没什么有意思的局。”


    他回答地很是敷衍,陈允之却不甚在意,而是又问:“这表你买来送朋友?要不要给自己也挑一只,就当是我送你的祝贺礼物。”


    “礼物?”


    “对。算是祝贺你和郁朝云修成正果。”


    在郁朝云出现之前,陈允之独占了顾鸢很长一段时间。


    他对顾鸢很好,事事都顺从着对方的心意;两人在床上也合拍得很。认真计较,郁朝云绝对算横刀夺爱的那一个。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听出男人话里的酸气,顾鸢后退一步,抱着胳膊懒洋洋地说,“我和他只是随便玩玩。”


    “是吗?”陈允之叹了口气,酸溜溜地说,“我听说前几天你出了事。他为你出头,得罪了不少人。”


    顾鸢抿着嘴,没有答话。


    男人观察着他的表情,继续开口道:“他把那几个小孩儿弄进监狱,肯定是与那些家族翻了脸。顾鸢,大家都说郁朝云对你很好,你们是认真在一起了吗?”


    说这话时,陈允之的眼神微抬,看向顾鸢身后。


    顾鸢发觉了他的小动作,却并不在意,只是敷衍着回答:“当然不是。像这样的占有欲,人人都会有。”他伸手勾住男人的领口,指尖下滑的动作色气十足,“如果是你,也会为我出气的,不是吗?”


    话音刚落,他的脊背发凉,似乎有谁在背后阴森森地盯着他看。


    顾鸢想回头,陈允之却握住了他的手,嘴角含笑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既然只是随便玩玩,那你能稍微分一些时间给我吗?”


    落在顾鸢脊梁骨上的那道目光,温度愈发低了。


    这目光的存在感委实太过强烈,让顾鸢不得不转身看去。


    果然,这样的阴鸷目光也只有郁家人会有。


    郁朝云站在两人十步开外的距离,冷冷地盯着两人——准确地说,现在是盯着陈允之握住顾鸢的那只手看;脸色阴沉地像是撞见了自家媳妇给他带绿帽的现场。


    不等郁朝云开口质问,顾鸢用肩膀撞了下陈允之,就这么不轻不重地把对方推开了。


    他一点也不在意其余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歪头同郁朝云玩笑道:“资本家,今天怎么没有去你的公司监工?”


    顾鸢的口吻亲昵又随意,极大地慰藉了郁总闷闷不乐的心情。他安静注视着对方走到自己身边,那烧灼着的嫉妒情绪离奇地平静下来。


    “你买了什么?”郁朝云低声询问,“我替你付。”


    他忍顾鸢花别人的钱——真的忍了很久,今天第一句话就是拈酸吃醋,半点不留情面。


    “不必了吧。”陈允之说,“我和顾鸢是朋友,这点小钱不用计较。”


    “朋友?”郁朝云语气冷锐,“陈允之,像顾鸢这样的朋友你有不少。还是多节俭些,免得最后养不过来。”


    陈允之脸色一僵,知道郁朝云在点他不够洁身自好


    在富人间,他说得上算专情;但与郁朝云相比——恐怕没人敢说自己检点。


    在遇到顾鸢之前,郁朝云是个绝对的禁欲主义者;遇到之后也如是,只是多了个让他例外的人。


    陈允之闷声吃了个暗亏,表情本有些僵硬。可等他扫了眼顾鸢挑选的那只表后,却又马上笑了起来。


    “的确。这只表当是顾鸢送给郁总的礼物,我来付钱也不太合适。”


    他不动声色地在这场竞争中退让一步,走过来风度翩翩地拥抱了一下顾鸢,靠在他耳边轻声说:“后面你有时间约我,我随时到。”


    郁朝云森森地直盯着他,直到陈允之离开才迈步去柜台结账——顺便取回了顾鸢买的那只表。


    徒一接手过来,他便知为何竞争者离开时为何笑得那样幸灾乐祸。这只腕表的表带长度比他的手腕宽上许多。这只昂贵的,足有六位数的表——明显是顾鸢给其他人买的。


    “是你自己坚持要付账。”


    他的情人还很没良心地补充了一句。


    郁朝云沉默地看了顾鸢一眼,将包装好的礼品袋子粗暴地丢到了对方怀里。


    顾鸢眯起眼偷笑着,显然并不感到任何愧疚,甚至得寸进尺地要求郁总和自己去另一家店,挑选送给白晓的礼物。


    “他很尽心地在照顾我。”顾鸢说,“买点东西表示感谢,不过分吧?”


    “感谢什么?”郁朝云问,“感谢他喜欢你,而尽心尽力照顾你?”


    他少有这样阴阳怪气,却被顾鸢反问:“不可以?”


    对方如此理直气壮,真真是半点道理都不讲。郁朝云不想继续这无用的争吵。他垂下眼,发觉秋日已近,顾鸢却依旧穿得单薄,便皱眉揽住对方的肩,把情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他今日出现在这里,是见顾鸢少有出门闲逛,不知为何便放下手中工作跟了过来——理所当然地被情人气了个够呛。


    郁朝云赶走了陈允之,这小小的胜利却不足以平和心中的焦躁。将顾鸢彻底掌握在手中的渴望日益强烈,激烈浪潮汹涌着,让他冷静自持的堤坝岌岌可危。


    但哪怕他的情人再薄情、花心、浪荡,郁朝云也不愿用那些手段对待顾鸢。即使是他脑海中设想最不激烈的举措,也足以摧毁对方的一切。


    所以,哪怕郁总完全有能力将情人关在一处小小的金丝笼里,永无脱身之日;最终也只是淡淡地开口道:“别太过分。”


    顾鸢靠在郁朝云身边,轻飘飘地斜了一眼:“我和你小叔在一起的时候,他可没那么容易吃醋。”


    非常容易吃醋,且还不愿表现出来的郁总,默不作声地瞪着他。


    “宽宏大量可是优质情人的标准之一。”顾鸢又说。


    “我不是那群蠢货。你这些敲打的小手段对我无效。”


    郁朝云说完这话,心情依旧分外糟糕。他停顿了会儿后说:“顾鸢,你从来没正式送过我什么。”


    光明正大喝完这缸老陈醋后,他心中那口郁结的闷气,终于缓和许多。


    *


    从两人一同去D大之后,郁朝云的掌控欲明显变强许多。


    顾鸢回家时,不仅带着给大小两只狗狗的礼物,对方还额外给他买了几件适合秋日的衣服——虽说审美老旧,挑选的款式生生拖累了他昭昭白日下张扬的美貌。


    顾鸢嫌弃了几句,郁朝云便冷冷哼了一声,居然批判起情人有时的穿着太过“放肆”。


    “是我穿得太放肆,还是我在别人面前穿得太放肆?”


    顾鸢立马戳穿了男人的别扭心思,让好面子的郁总又是阴沉着脸,老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直到这人离开时,才极其隐晦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这几件衣服,选的都是我常穿的牌子。”


    ——所以。


    直说想和顾鸢穿情侣装这件事,郁朝云怕是这辈子都做不到了。


    顾鸢抬起头,甚至没来得及踮脚,对方垂脸在他面颊上落下个吻。这个吻轻且急切,吻的主人同样神色羞恼,只是略一触碰便匆匆离开,终究是做不到坦率承认自己的心意。


    他那貌美心冷的情人似有一瞬的恍惚,立马便侧开了脸。


    这场游戏,该加速结束了。


    顾鸢心想。


    郁朝云终究落入陷阱,向这位手无寸铁的猎人敬献上自己仅有的那点怜爱。


    可顾鸢看不见爱。


    在他的世界里,爱与折磨、痛苦、控制相差无异。


    *


    等郁朝云离开,顾鸢思索着给穆弘发过去几条消息。


    【我有出国旅行的计划。】


    【愿意当我的旅伴吗?】


    第32章


    对顾鸢来说,出国是件挺麻烦的事。


    首先,他的大狗和小狗都有相当程度的分离焦虑症,听到主人要出国一段时间的消息,双双哀怨得很。


    迟余得到了那只机械表,昂贵的礼物却也无法安抚大狗即将与主人分离的焦虑情绪。


    他没法说话,便干脆将头搁在顾鸢的肩膀上,从背后黏黏糊糊地抱着自己的饲主。顾鸢被这个高大男人几乎压断了老腰,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对方圈着自己的胳膊,“我又不是你的肉骨头。别想把我藏在家里不出门。”


    被训斥的大狗不轻不重地吮了一下他的颈侧,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顾鸢看迟余的表情实在可怜,叹了口气后说:“乖乖在家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


    大狗根本不想要这种口头上的承诺。他将顾鸢按在自己身上,狠吃了一顿肉后,才悻悻被对方赶出门去。


    而散养在外的小狗虽然沮丧,却只是怂巴巴地偷看着顾鸢,一句话都不敢多问。他尽心尽力地给学长收拾行李,写了许多小字条夹在箱子的侧缝里,以此来提醒对方按时吃药。


    学长送了他一套正装,用以日后的实习面试。白晓本很开心,听学长说刷的是男朋友的卡,又自顾自沮丧起来。


    他想着这段日子都不能见着学长,难过得话都少了像许多。等顾鸢要走的前一日,白晓才鼓起勇气说道:“学长你、你要早点回来!”


    顾鸢一愣,顺手扒拉了一下学弟柔顺的头发。


    “好。”他说,“我不在的这几天,要好好照顾自己。”


    *


    顾鸢出国这事儿——郁朝云其实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这人争权夺利时百无禁忌,却从不把这些手段用在顾鸢身上;很多事对方不说,他便也不查;以至于最后才从别人那里得知了对方要出国的消息。


    知道时,顾鸢就在郁朝云身边。眼看着郁总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额角直跳的青筋。面前汇报的助理不知所措,还以为自己工作出了什么重大纰漏。


    等助理出了门。郁朝云丢下手中工作,直接将沙发上的顾鸢揪了过来。


    “郁总,干嘛呢。”顾鸢明知故问,“工作时间,你就迫不及待要在公司白日宣淫了?”


    也是因为两人此刻身处总裁办公室,郁朝云才没有当即教训自己的任性情人。对方显然猜到了他生气的缘由,却丝毫没有反省,反而笑眯眯地坐上郁总的大腿。


    “如果郁总想在工作时放松一下——”


    顾鸢还没来得及伸手,就被缺乏情趣的郁总从怀里赶了出来。


    郁朝云知道同对方生气纯粹是自找不快,翻了翻这些天的日程安排后说:“这个月没时间。下个月我调休陪你出国,行不行?”


    他那蹬鼻子上脸的情人轻轻哼了一声,显然不太同意这样的安排。


    郁朝云得承认,他不想放对方出国;小部分是出于担心,更多的则是因为近些天来愈发浓烈的占有欲。


    他的眉微微拧起,眼神冷冽着定定落在顾鸢身上,周身气质都跟着凝滞冷淡了几分。他吃醋吃得这样明显明显,顾鸢却根本不搭理郁朝云,自顾自地躺回沙发,从茶几上捞了一本杂志随意翻看。


    郁朝云独自生了会儿闷气后,沉声询问:“谁和你一起出国?”


    “谁都不带,我一个人出去。”


    “等到了地方,是谁来接你?”


    顾鸢径直翻了个白眼。


    他可不会同郁朝云解释自己的行程,懒洋洋地冲对方招了招手。


    一开始郁朝云假装没看见。脸色沉沉黑着,哪怕长得再英俊凛冽,此时此刻也看上去有点儿吓人。可发觉顾鸢完全不在乎之后,总裁先生心中衡量着,不情不愿地靠了过去。


    他一低头,顾鸢便拽着他的领带吻了上去,温凉舌尖强硬地突破了郁朝云的齿关防线,色情舔舐着男人的上颚。


    一吻即毕,两人都微微喘息。


    “郁朝云。与其纠结你那些蠢问题,不如抓紧时间享乐。”


    顾鸢揽着男人的肩。对方的身躯晃也不晃,却还是顺从着力道于他面前弯腰屈膝。


    “你会想我的,是吗?”他贴在郁朝云耳边笑着说,“这几天不许找别人。我回来会检查的。”


    郁朝云的眼皮轻轻颤抖了一下。他明知顾鸢这么说只是为了转移话题。他明明看见对方剔透的墨色眼中全然皆是狡黠,并无半分认真与情意。


    但他还是郑重许诺:“好。”


    顾鸢笑着亲吻男人的嘴角,漫不经心地夸奖:“乖狗狗。”


    郁朝云冷下脸。他牢牢抓紧身下人的腰肢,在对方覆着衣料的皮肉上留下一个深刻疼痛的牙印。


    “我是你的情人。”郁朝云的语气森然,“不是你的狗。”


    *


    但毫无疑问。


    郁家的另一位男人,是顾鸢最忍气吞声的好狗。


    自从郁朝云心动,顾鸢便不再主动联系对方,郁致也识趣地不再出现于他的面前。


    这次他坚持要独自出国,把郁朝云气得够呛,甚至于送机那天满满当当约了三场会议,以示当日不给顾鸢送机的决心。


    顾鸢带了不少东西,又想蹭郁总的豪华专车。小郁总不搭理他,他就打电话叫来了郁致。老男人随叫随到,体贴温柔地帮他处理各项事宜——半点也不问为何顾鸢又开始放置自己。


    相较于侄子外露着的锐利锋芒,郁致则成熟内敛许多。虽说两人的五官有几分相似,他身上那股郁家人的阴鸷气息却收敛得谨慎,端坐着的模样如同一位高贵的古典贵族。


    他在顾鸢面前小心地收敛起自己的爪牙,耐心叮嘱着出国的各项注意事项。


    与顾鸢说话时,他总是微微低着头。这位郁家曾经的掌权人在年轻的情人面前,永远是低一位的纵容姿态。


    他向情人乞讨一个吻时,顾鸢没躲却也没迎合。


    郁致停下了动作。他伤心时也很克制,只余一双眼中微微泛起波澜。


    他说:“朝云的确做得比我好。”


    “恩?”顾鸢无所在意地应了一声,“没事,我也不是很喜欢郁朝云。”


    他的语气随意得很。郁家人的两颗真心在他面前不值一提,甚至连多看一眼的价值都不曾有。


    郁致想:他的情人,的确很无情。


    郁致又想:其实他应当感谢顾鸢的无情。


    顾鸢真在意他与郁朝云的其中一人——无论是谁,他们都不会再容忍对方的存在。哪怕破釜沉舟,毁掉家族的一切,也不足以慰藉失去顾鸢的那个失败者。


    “路上小心。”郁致叹着气,轻轻拥抱了一下情人。


    *


    顾鸢落地时,前来接机的自然不是穆弘——也不是旁人猜测的任何一人。


    因为伤重未愈,对方的脸色还有些惨白,桀骜不驯的眉眼却闪闪发亮,几乎是扑着凑到了顾鸢面前。这人的身形高挑得很,原本结实的肌肉流畅有力,此刻却无端瘦了许多。


    男人染着发,穿着轻佻花哨,像个帅气的不良青年。偏生那双泛蓝的眼睛如同疯狂的野兽,只有看向顾鸢时才稍稍安定许些。


    陆叙白——那只被顾鸢抛弃的疯狗。他抱住久别重逢的情人,鼻尖抵着对方的肌肤嗅来嗅去,露出个显而易见的嫌恶表情。


    “老婆,你身上怎么有别人的味道?”


    明明是个比顾鸢高上半个头的男人,陆叙白说话时却委委屈屈,死死抱着对方不愿松手。


    “是谁?”他咬牙切齿地问。


    顾鸢皱了下眉,眼神冷淡着刺向陆叙白。


    他的前男友立马闭上嘴,却依旧紧贴着顾鸢不愿分开。


    “松手。”顾鸢说,“真是个废物。像穆弘都能差点弄死你。你说,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刚一见面,陆叙白就被老婆狠狠骂了一通。


    顾鸢慢条斯理地骂他没用,说他被赶出陆家核心,现在无非是个在外等死的次品。


    但是——


    “如果你能乖乖听话,那也算勉强对我有些用处。”顾鸢说,“我不会要只一无是处,连话都听不懂的狗。”


    陆叙白完全被老婆骂蒙了,甚至连拉踩穆弘,抹黑情敌这么要紧的事都忘了个干净,乖乖松开了抱着顾鸢的手。


    顾鸢打量着面前这位久别重逢的青年——心绪倒是出乎意料地平静。


    “好狗狗,真听话。”他笑着夸奖道,“现在,你可以吻我了。”


    第33章


    顾鸢比原定计划早到几日。


    他嫌弃陆旭白太烦人,给对方交代完事情后,便干干脆脆将人打发离开。自己在城市里选了个小民宿,独自呆了一周。


    运营这家小民宿的,是一对说话有点口音的老夫妇。他们热情且风趣,刚见面时就狠狠打趣了这位东方房客不算太流畅的口语。他们没事就会和顾鸢闲聊几句,很快就和这个漂亮的年轻人熟稔起来。


    顾鸢更习惯在屋内待着。只有被房东夫妇催得不行时,才偶尔去街上走走。


    他选择了个不太热门的城市,此刻正是一年中游客最少的时光。寂寥的街道上,往往只有他一位异乡人;小小的城市比之那些大都市,时光舒缓了将近十年,或是更多。


    异国的浪漫风情,足以慰藉许多心碎的旅人。但顾鸢只是觉着无趣。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法对这些常人的快乐心生波澜。


    穆弘来寻顾鸢时,对方正在城市的中心广场里喂鸽子。


    这里不是什么出名的旅游城市,广场没能继承任何一种独特的建筑风格。只是因为年久陈旧,反倒让不常见它的人,觉察出点额外的新奇趣味。


    顾鸢手中拿着鸟食,也不是他乐意买的。只是小贩实在太能唠,他忍无可忍,掏钱将东西全部买了下来。


    买下了鸟食,顾鸢也不好好喂;打开包装干干脆脆撒了满地,便也就不管了。他坐在广场边缘的躺椅上,面前落满了啄食的白鸽。因着样貌极出众,远远便让穆弘看见了他。


    欧洲小城市的天气,总比大都市好上许多。今日阳光正好,万里无云;朗朗晴空如剔透的宝钻,冉冉波光温柔地笼罩于顾鸢周身。


    他那危险张扬的美貌,在此刻也难免柔顺下来,化作一块温润的暖玉,落在来寻他的那双眼中。


    穆弘便往顾鸢身边走去。


    他的脚步声惊起了一片鸽子,展翅扑棱着团团围住两人。


    穆弘的眼中,便只能见飘落的羽毛与白鸟,以及扑朔光影间那个抬头望向自己的身影。异国他乡的初见,美好得如同童话故事里的前几行字。但那双墨色瑰丽的眼转瞬便刺破了两人间的虚幻暧昧,直直望了过来。


    顾鸢本很冷淡——对着这安静无辜的城市,对着身边美好的一切都这样冷淡。


    此刻,他却微微笑了起来。


    “哥哥。”他站起身来甜蜜地喊穆弘,“我等你很久了。”


    出现在顾鸢面前的穆弘,不愧是穆家精心养出来的高门贵公子。


    对方只是简简单单穿着件浅灰色的风衣,叠着白色的针织衫与直筒西装裤;因为主人格外清贵俊气,硬是显出种瞩目的优雅矜持来。


    穆弘比顾鸢高挑些,虽说是个翩翩佳公子,举手投足与说话间也很平淡温和。但他身上那股子高高在上的贵气——轻而易举地营造出种难以靠近的距离感。


    顾鸢却根本不在意这些。


    他走过去,很是自然亲昵地挽住了对方的胳膊。


    穆弘看了他一眼,笑着问他早来的这几日住在哪里。两人交谈了几句,按照顾鸢的要求,这是一趟只有主人和狗狗的旅行、穆弘没有带其他人出行,也就只能跟着顾鸢回到小民宿,亲自帮对方搬运行李。


    他早早约好了这里最好的度假酒店。顾鸢明明能去那里住,偏生自己找了个住处。


    他俩退房时,正好是老夫妇里的妻子看店。这位老人家一向不太能分清东方人的年岁,初见时还以为顾鸢是个独自出来旅行的未成年学生。


    她带着眼镜,花白着头发,笑眯眯地看向顾鸢和他身后那位帮顾鸢拿着行李的公子哥,口音浓重着感叹了一句。


    “哦,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穆弘敛着眼,冲这位老妇人客气地笑了笑。


    两人相似的气质——以及极相似的那用以折磨旁人的天赋,想必早让这位贵公子有所猜测;但他从不曾提起过这些事。如今,这心照不宣的无视,被一位陌生人径直戳破。穆弘态度却澄静得很,并不曾有过丝毫动摇。


    他看向顾鸢,对方自然也在打量着他,对待这趟旅行的态度总是比穆弘更加不够诚恳些。


    “顾鸢。”他轻声唤着对方的名字,在美人脸侧落在一个吻。


    不是情人间的问,也更不可能是家族亲友间的吻。


    只是一位主人,克制珍重地亲了一下自己久别重逢的小狗。


    *


    穆弘挑选的酒店,是这座小城市里少见的高雅格调。


    他藏在几百年的老建筑里,被时光磋磨褪色的铅灰色外墙下,是富丽堂皇的现代生活。刚刚下车,训练有素的门童就替他们取好了行李,提前存到了礼宾处,很快就由酒店人员送到了早早定下的房间里。


    “要上去休息会儿吗?”穆弘体贴地询问。


    顾鸢摇了摇头。


    两人放置好行李,便出门去玩。


    顾鸢懒且挑剔,明明高纬度欧洲的秋日,阳光如玻璃纸般剔透脆弱。走了几步,他却还是嫌弃街上日照太盛,会晒黑自己。


    面对他的无理取闹,穆弘凝视着顾鸢,眼神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从不反驳顾鸢,也不会说深肤色也很好看之类的漂亮话,而是顺从着对方的意思,很快便找了一家街边小店买防晒用品。


    店主笑眯眯地夸顾鸢“prettyboy”,看向穆弘时,却讪讪地没有说话。男人那无可匹及的优雅,无声地在他与普通人之间花上一道不可越矩的鸿沟。


    他带顾鸢去吃东西,选得也是低调奢侈的高级餐厅;坐在一群穿着正装的绅士淑女间,穆弘也是无可挑剔——鹤立鸡群的。


    他的口语比顾鸢流畅许多,很多时候便也代替了顾鸢和他人交流。他笑着同服务生说了几句,给了小费后将菜单递给顾鸢。


    顾鸢打开看了眼。


    虽然他在国内也经常跟其他人出入这些高级餐厅,可菜单上的餐品依旧和国内有所区别。其中不少单词对他很是生僻,于是他没好气地又把菜单递了回去。


    “想吃什么?”穆弘问,“能喝一点酒吗?”


    顾鸢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穆弘便点了红酒与招牌菜。在服务生记录时,顺嘴介绍了几句这个地区的美食传统。


    在这个上流人汇聚的地方,他是这样的如鱼得水——甚至于主厨都在上菜时,出来与穆弘聊了几句。两人用一种顾鸢听不懂陌生语音礼貌地交流着。


    顾鸢晃了晃高脚酒杯——不爽地眯起了眼。


    吃完饭后,穆弘问了顾鸢的意见,又带他去参观了一个不必晒太阳的室内景点。


    这是一处古旧庄园,且是私人所有。但穆弘不仅能进去,接待他们的管家彬彬有礼,还问候了他几句生意上的事。顾鸢在旁听着,应当是穆家在海外的那些生意。


    这地方与小城市格格不入,简直索取用尽了这座城市所有的财富与奢华,才铸造出这样一处幻梦境。这座庄园是城市几百年历史的汇集——是那些富人们的历史汇集。


    他的每一处都是精巧昂贵的。主人将他的收集品井井


    有条地摆在屋子里,哪怕是书架上平凡的杂物,也有穷人们难以想象的价值。


    “喜欢吗?”穆弘问他。


    顾鸢抬头。他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对方将要说的下一句话——想要吗?


    这短短几小时的经历,宛如灰姑娘误入了王子城堡;让顾鸢很是厌恶。


    两人在一起时,即使穆弘再出挑,也没法将顾鸢比下去。顾鸢的美极有攻击性,只需一眼,就会被这这把美人刀剜尽了心头热血。但是穆弘挑选的这些地方,纯粹靠权势与财富说话。每个人都穿着装模作样的表皮,不敢把欲望表露在外。


    人们在穆弘面前——在他的权势与身份面前卑躬屈膝,绝不敢多看顾鸢一眼。


    这是个童话世界里王子与灰姑娘的梦。梦境之所以甜美如斯,是因为一切皆是“王子”居高临下的赏赐,与“灰姑娘”的自我全然无关。顾鸢在这个童话世界里,比不上穆弘的一截小指头。


    他不是顾鸢。在这里,他只是穆弘牵来的一只漂亮小狗。


    “这就是哥哥选得地方吗?”顾鸢笑眯眯地说,“真是——无聊透顶。”


    穆弘看他生气,便耐心地哄了他会儿,跟着顾鸢去了美食节的小集市。


    这里都是些廉价食物,吃得再多也及不上高级餐厅里一道菜的价格。


    这里也全然都是普通人。他们只觉着穆弘礼貌温和难以靠近,却绝对不会对这样一个陌生的异国人言听计从。


    两人吃东西时,顾鸢注意到穆弘这人实际很挑剔,忌口的东西极多。只是中午他自己点餐,自然也不会让顾鸢看出来。


    “你对这些过敏?”顾鸢好奇地询问。


    他看穆弘摇头,便坏心思地非要让对方吃上几口。男人连皱眉都不曾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后,乖乖吃了下去。


    在这里,无人能看出他贵公子的身份;顾鸢重又抓回了众人目光的焦点,不再是穆弘的附庸。


    ——倒是穆弘自己要多加小心。觊觎他小狗的人有很多,他要时刻警惕。


    临走时,有个剪着短短寸头的大男生,上前与顾鸢热情地搭讪。


    穆弘也不阻止,只是在旁默默地盯着。


    大男生说了自己,不由自主地尴尬起来。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头皮,半开玩笑着说:“嘿,你的朋友是不是讨厌我?”


    “抱歉啦?”东方美人漂亮的笑脸,几乎晃花了对方的眼:“哥哥就是这样,占有欲很强。”


    于是,两人匆匆聊了几句之后。大男生留了电话,遗憾地离开了。


    顾鸢冲穆弘摇了摇手机,里面存得就是这个大男生的电话。


    “有点不乖。”穆弘轻声地说。


    “是吗?”顾鸢仰头靠在他的身上,“我觉着是哥哥没用。怎么换了个地方,就看不住我了?”


    第34章


    顾鸢与穆弘并不是普普通通的旅伴关系。


    对方这样客气庄重,自然显得主动凑上去的顾鸢轻浮廉价。倘若他是一条仰仗主人爱意存活的小狗,今日早已被穆弘的所作所为刺痛许多次,不自觉地想要更讨好对方一些。


    但顾鸢并不是穆弘养的小狗。即使对方拒绝了他的亲近,顾鸢也不在意;从对方手中抽走房卡时,他的指尖轻轻挠过穆弘的掌心,触感如轻微的电流,略过男人温热的肌肤。


    穆弘无声地握了一下手掌。


    顾鸢从对方的瞳孔中瞧见了自己。即使眼眸颜色清淡,也无法消磨他身上跃跃欲试的猎手本能。在两人见面后,顾鸢没有一刻假装那只软弱可怜的无聊小狗形象。


    可穆弘依旧专注地看着他。世上的一切都不曾落入这双眼中。唯有此刻,顾鸢独占了穆弘的目光。


    他后退一步,撩了下自己过长的发。拿过房卡转身离开。


    *


    对于大男孩安德烈来说,今天是他的幸运日。


    在家乡的小吃集市里,他对某个东方美人一见钟情。明明早已是现代社会,笼罩在东方世界上的那层薄雾早已消失无踪;对方身上却带着安德烈不曾见过的神秘衿贵。


    他小时候被家人带着去看歌剧《图兰朵》,演员的长相早已淡忘,只记住了美丽骄傲残忍的图兰朵公主形象。他今天遇见的那边,便是煌煌白日下最为美丽残酷的一位,明明眉眼柔和却毫不收敛自己狩猎者的本性。


    只在一个眼神交错中,安德烈便沦陷了。


    他鼓起勇气去向对方搭话,顾鸢的脾气远比安德烈想象要好许多。明明那双黑珍珠似的眼睛如此昂贵骄傲,看向他时依旧弯着,似乎在笑。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却没能聊上几句。


    对方身边的那个人,气质几乎与顾鸢如出一辙。这人同样也清贵俊秀,眼神却不知为何——让人心生畏惧。


    是顾的哥哥?安德烈如此猜想,总觉着这人很不喜欢自己。


    他不好意思再打扰两人,留下电话后便匆匆离去。等回到家,安德烈数次想给顾鸢打电话,却不知道怎样开口好。不成想到了晚上,顾鸢的电话打了过来。


    东方人的咬字独特,安德烈却觉着这样的笨拙也很可爱。


    对方问他今天晚上有没有空,要不要出来玩。


    安德烈傻傻地说:当然!


    顾鸢就将一串地址放了过来。安德烈一查,发觉这是城市里最著名的一家奢侈度假酒店。他本有些踌躇,朋友们也劝他小心,总觉着这场艳遇透着股光怪陆离的古怪。


    安德烈色胆包天,最终一咬牙去了。


    他到酒店的时候,对方正在大堂门口等他。


    夜色下的顾鸢,气质与白日截然不同。他如一只缥缈的艳鬼,大半身子被月光温柔地拢着,被光影分割的面上,唯有唇色勾起的一抹笑容清晰可见。


    安德烈心跳得厉害。


    他白天只认为东方美人很漂亮,现在又恬不知耻地觉着对方超级色。


    顾鸢看见了他,转头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安德烈跟对方上了楼,是视野最好的那几层。


    等进屋之后,他才从美色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呐呐地想:两人的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不是说东方人很害羞含羞的吗?


    他是个标准的欧洲大男孩儿,长得帅气阳光,寸头剃得短短也不显凶悍。倒独有一种他这个年纪运动男生的活泼气场。


    他手无足措,根本不知道同顾鸢这样一个漂亮又富有的东方旅客说些什么好,直愣愣地坐在舒适的沙发上。顾鸢俯身看向他,笑眯眯地说:“我和我朋友吵架,想请你帮个忙。”


    酒店房间装修奢靡,沉沉的熏香将两人包围,衬得顾鸢此刻格外美艳。


    安德烈此刻神魂颠倒,无论对方要求什么都会答应。他问:“你朋友?是白天的那个人吗?他是你哥哥?”


    顾鸢顿了一下。他没回答,只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你只要在我房间待上一会儿。”顾鸢说,“当然,我也不会白白麻烦你。”


    顾鸢盯着大男孩涨红的脸,笑着问:“你想吻我吗?”


    安德烈连忙点了点头。他凑过去,却被东方人闪身躲开;他以为对方是要拒绝自己,顾鸢偏又笑盈盈地看着他。被这么来回逗了几次之后,大男孩着急了——也忘却了害羞,伸手抱住对方纤细柔韧的腰,将顾鸢拉倒在沙发上。


    但直到最后,顾鸢也只是让他亲了一下自己的侧脸。


    东方人给他开了瓶酒,安德里晕晕乎乎喝了很多。不知为何,同顾鸢说话都变成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直到深夜,他也没有离去。这个时候,有人在外礼貌地轻轻敲了敲门。


    顾鸢看了眼时钟。安德烈在他屋子里待了足足三个多小时。


    “我是不是该走了?”大男孩这才发现,现在已经很晚了。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顾鸢去开了门。穆弘在门外静静地看着他。


    “有事吗?”顾鸢问。


    “和你商量一下明天的安排。”穆弘温和地说“我看你很喜欢逛那些小集市,这里没太多类似的地方。要不要去乡村逛逛?那里更多些。”


    他的目光越过顾鸢,看向那个傻气的外国人:“只是路上会有点辛苦,今天要早点休息。”


    安德烈不傻,听出来实在针对自己。只是想着对方是顾鸢的朋友,生生忍了下来。


    他憋着气,大力拥抱了一下顾鸢当做告别。他临走时没忍住,挑衅地看向穆弘;顾鸢怕这傻小子真给穆家公子哥惹恼了,赶紧推了安德烈一把,半哄半劝着把他拉进电梯。


    直到对方离开,穆弘才说:“我不会和他计较。”


    他眼神落在电梯依次下坠的数字上,又说:“我知道你不高兴,喊他过来与我闹脾气。我不会牵扯到他。”


    “当然啦。”顾鸢笑着说,“这么拙劣的小手段,哥哥肯定不会生气的吧?”


    穆弘没有回答,只是按了一下顾鸢的肩膀,示意他回到房间。


    他站在门口,似乎没有进来的意思。只是临到分别时,低头在顾鸢颈侧深深嗅了一下。


    顾鸢不太用香水。身上沾染的,都是最清浅的洗浴液气味,很快就能随风消散。


    可现在,小狗身上这点浅淡的味道,全然被低劣男士香水的浓香占据。穆弘贴着顾鸢的肩膀又闻了一下——果然脸侧的味道最重。


    “什么都没有做。”顾鸢提醒他,“哥哥不要太小气。这样也显得你太在意了吧?”


    穆弘闭了下眼。


    “去洗澡。”他说,用命令的语调。


    他温和的语气此时已然消散,露出其中森然冰冷的内里。


    顾鸢笑着应了声。


    他转身走向浴室。穆弘也跟着进了屋。一道阴影掩着顾鸢的脊背,他伸手撑在浴室门上,懒洋洋地说:“洗澡而已,哥哥就不必进来了吧?”


    “如果主人不在。”穆弘温柔地说,“小狗自己怎么能洗干净?”


    第35章


    顾鸢没预料到穆弘会在此时发疯,眉头难免嫌弃地皱了下。


    男人长身而立,如兰芝玉树的君子;却轻而易举地制住了顾鸢。穆弘将顾鸢拖到淋浴头下,硬是将他按在了冰冷的磨砂玻璃隔墙上。这人的身子紧紧贴着顾鸢,呼吸缓而清;偏偏在施暴时胸膛的起伏愈发明显急促。


    显然,穆弘很享受这个过程。


    他的体温还熨着热意,气息温柔地纠缠在顾鸢身边。可心头那道漆黑弯月早已迫不及待,锋利的钩尖隐隐渗出鲜血的气息。


    “怎么这么瘦?”穆弘捏了下顾鸢的侧腰,语气兀自有几分心疼。可马上,他拧转开关;任凭冷水倾泻而下,将顾鸢浑身淋了个透彻。


    欧洲的秋日,总是会比顾鸢习惯的那二十多个秋日要冷上许多。


    屋内开着空调,却依旧没能阻止潮湿的寒气深入骨髓。顾鸢本就身子不好,此刻足足打了个寒颤,硬是被冷水激得头晕目眩。


    在这种时刻,穆弘反而最为温柔,低头吻咬着怀里小狗毫无防备的后颈。这位看似温良的贵公子,却长着肉食者般尖利的牙;稍稍用力一抿,便能尝到满嘴的淡淡血腥。


    他品尝得如此专注,以至于居然被顾鸢挣脱开来。


    这是两人迄今为止最为出格亲密的举止,也是唯一一个超出界限的动作。穆弘不曾想到顾鸢会拒绝,眼中居然有了几分讶异委屈——欺骗性极强。


    “别碰我。”顾鸢将湿发捋在耳后,慢慢站直起来。


    他衣服穿得保暖厚重,湿透了便比寻常时更加难受,不少片刻脸色就苍白起来。


    “我说过好多次,我不喜欢这样。”顾鸢说,“哥哥只会这么当主人吗?那可真是个糟糕透顶的主人。”


    穆弘站着,静静凝视着他。


    这人刚刚伏在顾鸢身后,自然同样被淋得湿透。此刻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侧,长卷的睫毛挂着水珠,看着也有十足十的狼狈可怜。


    但他不曾像其他男人那样,迫切渴望着得到顾鸢的认可;那双眼依旧游刃有余。


    “不喜欢?说得这样肯定,小狗在外面有其他主人?”穆弘侧着脸,似是自言自语着垂下眼,“没关系。”


    他的态度如此笃定,仿佛注定是那个得到心爱小狗的主人。


    顾鸢心头一跳,冰冷粘稠的不祥预感宛如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游进了他的胸口。以穆弘的权势,以穆弘性格——想来旅途之后,他断是没有放心爱小狗回国这样宽宏大度的念头。


    但这是之后才要考虑的事情。


    顾鸢此刻冷得发抖,便语气很差地质问道:“主人之前难道没有给其他小狗洗过澡?洗澡可不是这样的。”


    他向穆弘伸出双手,对方靠近将他抱起在怀中。


    小狗轻得很,即使此刻乖乖倚在穆弘的臂弯间,也给人种难以牢牢抓住的不快错觉。穆弘唇边的笑淡了点,按照对方的指示将顾鸢放在浴缸里;挽起袖子,便要当个认真给小狗洗澡的好主人。


    小狗不可能自己脱衣服,自然要由穆弘动手。他解开顾鸢的扣子,仿佛抽开系在礼物上的精巧缎带。衣服散落下来,露出其下骨肉匀称的身体。


    顾鸢比寻常成年男性更瘦些,莹莹如玉的皮肉附着在高挑纤细的骨架之上,没有一处有所缺憾。


    穆弘将脱下的衣服放在侧旁的衣篓里,伸手去拽顾鸢的裤子。脱到一半时,对方用脚踩着裤腿,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狗狗不配合也是常有的事。”顾鸢说,“好主人可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随便生气。”


    穆弘弯着腰,握紧了顾鸢的脚,替对方把裤子也脱掉了。


    他调了热水,渐渐灌满了浴缸;也不在乎自己浑身湿透,就这么着给顾鸢开始洗头。他的指甲修得齐整,平日里用来拨弄风云的那双手此刻正轻轻按摩着顾鸢的头皮,让小狗舒服地眯起了双眼。


    冲掉泡沫之后,穆弘又拿起浴球。


    顾鸢先知先觉地伸手挡了下脸,才免得脸上被生生被搓掉一层皮的惨剧。


    “你就是这么当好主人的吗?”他极善于指责别人。


    “这里的味道,”穆弘说,“这里脏东西的气味最重。”


    顾鸢盯着对方那双无所波澜的眼,心里骂了一句:死性不改,无可救药。


    他眼看着穆弘用毛巾给自己擦了几遍脸,把那侧的皮肤都生生擦得泛红。对方似乎很适应这个扮演好主人给小狗洗澡的游戏,耐心听从着顾鸢的教导。


    穆弘看上去温柔体贴,但本性绝不如此。被对方按在玻璃上时,顾鸢听见穆弘胸膛中那颗不知足的心脏依旧鼓噪着,催促对方更加恶劣地对待自己。


    穆弘正在忍耐。


    触碰顾鸢时,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他闭了下眼,按捺一切残酷黑暗的冲动,将这个“温情”的游戏继续下去。


    顾鸢应付快感总很吃力,每次都有种缺氧般的眩晕感。他被穆弘塞进干爽的浴袍里,系好带子后又被对方抱着去了穆弘的房间。


    穆弘将顾鸢放在床上,给对方擦干净头发,自己坐到了床边。


    他低头看着小狗。对方穿着松松垮垮没法出门的浴袍,干干净净只能呆在主人的屋子里;浑身都是润泽的水汽也没有了别人的味道。那双与他小时候心爱的小狗玩偶相同的乌黑眼睛——那双他心爱的乌黑眼睛,正懒懒地看着穆弘。


    穆弘所有关于小狗的执念,终于在此刻得到满足。


    他俯下身,询问对方:“现在,主人可以亲吻小狗了吗?”


    *


    顾鸢被穆弘捧起脸时,对方落下的亲吻居然也很温柔。


    这人如此无可救药,却克制着自己的残忍本性来吻顾鸢,轻柔的力道仿佛天边高洁的云彩,屈尊纡贵地落在顾鸢的唇边。


    顾鸢心里暗暗笑了声,伸出胳膊勾住对方曲下的脖颈。


    他微微张开唇,将微凉的舌尖顶入对方的齿关。这个并无情欲的吻,因为顾鸢的刻意勾引而逐渐暧昧。两人之间气息交缠,穆弘学得很快,把顾鸢的舌尖吮得发麻;仿佛那截红舌品尝起来极有滋味,让他忍不住将一切吞吃入腹。


    顾鸢搂着对方往下一拽,把穆弘拉倒在了床上。


    “主人今天要和小狗一起睡吗?”他笑着问。


    穆弘没回答。顾鸢没有挣扎,他却仍要死死将对方按住,一次又一次地索要更加亲密的吻。


    他垂眸看着身下的人,小狗早就被主人疼爱得狼狈,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显凌乱;让穆弘的怜爱之情燎原燃起,将他周身血肉烧得干涸。


    他隐约意识到失控。


    他需要更多更多的控制感,才能将失控的自己拉回正轨。


    他俯下身,亲了亲小狗的侧脸。


    “不要怕。”穆弘前所未有地温柔着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用力掐住了对方如天鹅颈般优美的脖子,虎口紧紧卡上了对方脆弱的气管,安慰道:“不要害怕。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他的吻落在顾鸢的面颊和发顶,温柔安抚着一切能让对方好受点的地方。


    穆弘感觉到小狗在自己身下挣扎,徒劳地试图掰开自己的手指。他感觉到掌心下跳动的急促脉搏,此刻终于有了种完全能掌控小狗全部人生的喜悦满足。


    ——穆弘完全硬了。


    他松开手,将死里逃生的小狗抱在怀里耐心安慰。


    可是小狗很镇定,除去生理上无法抑制的颤抖外,并无太多其他情绪。摸了摸脖颈子,冷静地同他说:“哥哥弄疼我了。”


    穆弘想要小狗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他希望对方只能是一条娇贵的家养宠物,脱离了主人之后完全没办法独立生存下去。


    他正这样想着,顾鸢跪起来又亲了下他的唇角。墨玉似的眸子被泪水浸润,此刻居然也只能看出一点冷冷的笑意。


    “不可以!”顾鸢抱着穆弘说,“坏主人会被丢掉的。”


    *


    第二天起来,顾鸢的嗓子哑得厉害。穆弘显得很愧疚,轻声与他道歉,并要带他去医院看看。


    顾鸢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医院,自然不会采纳这个建议。他故意抱怨着,说:“出去旅游还去医院,这不是很晦气吗?”


    穆弘安静地听着,并不为小狗故意埋汰自己的话语生气。


    昨夜之后,主人反而有些粘着自己的小狗了。他被顾鸢指挥来指挥去也不厌烦,还趁着顾鸢起床迷迷糊糊的时候,给对方拿了一件自己的衣服穿上。


    顾鸢扯着不算十分合身的衣服,斜眼睨着他。


    “是洗干净的。”穆弘解释道,心满意足地嗅了嗅浑身都是自己味道的小狗。他还给顾鸢重新带了一条刻着自己名字的项圈作为礼物。


    ——虽说顾鸢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的礼物。


    满足了占有欲的穆弘很温和,顾鸢不喜欢他送的礼物,便带了对方去奢侈品店。


    顾鸢对那些手表饰品没什么兴趣,只想挑几件衣服,把穆弘给自己穿上的换下。穆弘看出他的想法,也没阻止,还认认真真帮顾鸢参谋起款式来。


    他们在奢侈品店里遇到了熟人。


    或者说,穆弘在这里遇到了自己的熟人。


    对方是个金发碧眼的青年男子,虽说是个门阀世家的二世祖,却与穆弘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并不是个纯然的废物。


    这个二世祖带了小情人来买东西,没成想会在异国偶然碰见穆弘。他看了眼顾鸢,挑眉问道:“穆,这是你的伴吗?可真少见,我之前从未见过你身边会带其他人。”


    他与穆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谈,便挥了挥手,将自己的小情人打发到一边。


    顾鸢也识趣地很,立马跟着走开。即使穆弘用眼神挽留了他,顾鸢也笑盈盈得——装作没看见的模样。


    穆弘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与偶遇的生意合伙人聊完了正事,对方的小情人立马凑了过来,紧紧抱着男人的胳膊撒娇。


    小情儿娇声说自己刚刚看到了一枚很漂亮的胸针,显然是想让情人给自己买。穆弘的熟人被小情儿吵得头疼,苦笑着看向穆弘。


    穆弘看了眼顾鸢,对方已经选好了衣服,正懒懒地指了几件招呼导购小姐包起来。


    至始至终,顾鸢都不曾往三人这里看向一眼。更不曾像他曾经伪装的那样,像穆弘熟人的小情儿那样,摇着尾巴围着主人转圈了。


    “你们有什么安排吗?”穆弘转回头来,问。


    “我们今天晚上有个聚会。”熟人回答,“但对你们这些东方人来说,可能太‘吵闹’了。”


    “没关系。”穆弘说,“把时间发给我。我有空会去。”


    告别了熟人后,他走到顾鸢身边轻声说了下晚上可能的安排。


    穆弘的眼神一直盯着对方脖子上——却突然觉着这远远不够。


    他接过提袋,关心地问:“你的嗓子还好吗?还疼吗?早上没吃什么东西,我等会儿带你去喝点汤,可以吗?”


    顾鸢笑了声。


    他戳着穆弘的肩膀,继续说道:“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哥哥不是控制的很好嘛?怎么一见面就学坏了?占有欲那么强,不怕到时候分不清占有欲和喜欢吗?”


    穆弘握着他的手,说:“我们去喝点热的,嗓子就会舒服些。”


    显然,他不想同顾鸢谈论这个话题。


    等到了晚上,两人各自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穆弘看顾鸢一天脸色都不算红润,便说:“如果累了,那我们就不去。我朋友不会在意的。”


    顾鸢一向喜怒无常,此刻倒不像白天那样咄咄逼人。他甚至还笑着与穆弘说:“万一不去,哥哥被其他人钓走了怎么办?”


    他与男人撒娇时,鼻音总会更模糊些;常常渲染出绵绵情意的假象。


    穆弘知道一切都是顾鸢引诱自己的手段,却从来不曾戳穿。


    此刻,他同顾鸢说:“如果小狗想要主人的爱,起码要学会享受主人的占有欲。”


    顾鸢脸色一冷。


    ——穆弘甚至用“享受”这个词。


    第36章


    让顾鸢略感意外的是,今夜穆弘带他去的竟然是个聚会现场。


    与在别墅游轮里那些由几个富二代攒起来的局不同,今日聚会的主人大手笔得很,将一场见不得光的游戏包装成富人间的狂欢。


    来到场外时,顾鸢盯着冷餐会上的男男女女看了眼。瞧那群人的衣着鲜亮举止得体,除去其中的俊男美女含量实在多得过于异常外,还真轻易看不出什么端倪。


    等两人进了庄园,被那优雅古朴的雕花大门静静吞没,这淫-靡世界的一角才悄悄向他们拉开帷幕。


    刚一进门,顾鸢就闻到熟悉的那股混杂着酒精和性味的古道。他嫌弃地盯着穆弘看了眼;对方立马从掏出一块带着淡淡皂角香气的手帕,让顾鸢掩住鼻头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守在一旁的侍者走上前来,倒还是穿得正正经经,不像某些地下赌场那样色情擦边。他手捧着个托盘,其上放了许多用以宝石羽毛雕缀着的华丽面具用以穆弘挑选。


    当然,顾鸢是没有这份待遇的。


    贵公子微微摇头,并无遮掩面容的打算。


    顾鸢笑着依靠在对方身上,说:“不怕被其他人知道来这里玩吗?”


    穆弘垂下眼说:“我不在乎。”


    这人表面上遵从着默认的游戏规则,实际却对他人的眼光极淡漠;不受任何礼仪道德的约束,是个纯然的反社会者。他唯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漂亮小狗,在这淫-乱的场地内紧紧牵着对方以免走失。


    两人穿过繁复华丽的大厅,经因着两人都冷静得很,丝毫不被那些婉转呻-吟影响,生生体验到了种逛大集的趣味。


    顾鸢心里皱着眉,对面前的场景了无兴趣;嘴角依旧勾着无谓的笑,随意挑拣着说了几句轻佻的玩笑话来。


    穆弘低头认真听着,并不会因这些话荒唐轻浮,而显出任何不耐轻视的情绪。


    “不去体验一下吗?”


    穆弘摇头拒绝,于是顾鸢又说:“嫌弃这些人脏?”


    他用无名指划着对方的掌心,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我对这种聚会熟悉得很呢!如果你自己不想玩,那要让我去陪他们玩吗?”


    穆弘叹了口气。


    “不可以。”他无奈地说着,牵着顾鸢远离了那处房间。


    “这也不可以,那也不可以?”


    面对着顾鸢,穆弘的耐心与脾气都好得离奇。小狗任何行为言语落在他的眼里,都不讲道理得可爱几分。


    他伸手理了理小狗略长的发,心里想着过几天可以带对方去沙龙重新打理打理。他看见顾鸢往旁转了下脸,牙尖陷进柔嫩的唇肉内又立马松开。


    与顾鸢相似,穆弘极擅长洞察人心。


    他望见了这个无意识的抗拒动作,便问:“你不喜欢这里?要不我们回去吧。”


    顾鸢眼眸微抬,笑着说:“这里还挺有意思的。而且也是哥哥想来玩,不是吗?”


    于是穆弘确定,顾鸢的确很不爱呆在这里。


    穆弘来这里,当然不是想参加什么聚众银趴。他从来不喜欢这样的活动,如果不是顾鸢陪着,便根本不会来。他只是羡慕别人家的情人很是粘人,便带着顾鸢来学习学习旁人是如何相处。没成想——却意外了解到了自家小狗的好恶。


    他微微沉思着。


    “我之前没来过这样的地方,”穆弘笑着说,“既然你熟悉,那能带着我转转吗?”


    顾鸢盯了好一会儿这人温和的笑脸,而后转过眼淡淡应了一声。


    庄园有处地下室专门用作公开调教表演。


    顾鸢与穆弘驻足看了会儿。他与穆弘贴得很近,温热的鼻息纠纠缠缠地环绕于侧,让穆弘难免有些分神。他朝台上看了一眼,跪在调教师脚边的男人身上累着层层鞭痕。


    穆弘于是又看向顾鸢。顾鸢轻哼一声,说:“不要。就你这个手艺,还是先在别人那里多练练再来找我吧。”


    穆弘当然不可能与其他人玩这样的游戏,便只能作罢。


    可当表演结束,穆弘去找调教师单独聊了几句。


    调教师是位深肤色的高挑美女,举手投足间满是拉美人热烈奔放的异域风情。踩着细长的高跟鞋,调教师几乎可以平视穆弘,见他来了便随手将烟碾灭在狗奴身上笑眯眯地说:“是有什么调教订单吗?像你带过来这么漂亮的小狗,我可以给你个便宜点的价格。”


    穆弘笑着婉拒了。


    他没有让别人碰顾鸢的意思,只是说自家小狗很娇气,不知有没有温和点的游戏适合他们。


    调教师的眼神在穆弘与远处的顾鸢身上来回打转,若有所思地说:“我看你和你的小狗关系,似乎不是很好?”


    她换了一只脚,懒洋洋地靠在墙上:“以我的专业建议,你可以让你的小狗在场子里单独待一会儿。”


    *


    只是一晃神的功夫,顾鸢便发现穆弘不见了。


    他的呼吸急促了几瞬,立马平静下来,安安静静在原地等待下一场表演的开始。周围人的变动不大,大多都看见刚刚穆弘还陪在顾鸢身边,默认他是一只有主人看管的小狗。


    可如果独身四处乱逛,让其余人看见了。按照这种地方的规矩,没有主人看管的小狗——那可就是公□□狗了。


    顾鸢摸索着自己的项圈,柔软的皮革温温柔柔地束着他修长的脖颈。此刻穆弘的权威,成为这里唯一能保护他的东西。


    在南城时,所有人默认顾鸢是个怎么玩都可以的浪货。


    他过于美貌轻佻,以至于男人们只顾着向他寻求欢愉,轻易将尊严人格从顾鸢身上剥离下来。无人能想象他也有过恐惧痛苦,耻辱哀求的过往——人人都以为这只艳鬼永不会在欢场游戏中受伤。


    在进来时,顾鸢将手机交于侍者暂时保管。不过就算带了手机,此刻也不可能与穆弘联系上。显然对方是故意将顾鸢独自丢弃在这里的。


    这也没什么。


    顾鸢想:大不了与这些外国佬玩一玩。以穆弘的性格,断不会让自己被弄得太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所以他心平气和着,支着脸饶有兴味地观看着台上的表演。


    他本就出挑得很,穆弘离开得时间越久,便有越多的人瞩目于他。只是因着顾鸢颈上的项圈比寻常人扣得更紧些,彰显着主人不同寻常的占有欲。大家来这只是寻欢作乐,并不想招惹麻烦,才忍耐旁观着,没有把这条主人不在身边的漂亮小狗牵上舞台,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地“责罚”他。


    当然。


    倘若穆弘不来,发生这件事也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这里,顾鸢招手向侍者要了杯加冰的烈酒。


    “他真冷静。”看着监控画面,调教师饶有兴味地说:“有没有考虑让你的小狗当一次dom?他肯定能给你带来特别完美的体验。”


    穆弘并没有搭理她。


    他专注地看着监控屏幕上顾鸢模糊的身影,说道:“他有点儿害怕。”


    “有吗?”调教师挑着眉,“我可一点也看不出来你的小狗会害怕。再说,害怕难道不是件好事?这样才能意识到有主人的重要性。”


    穆弘垂下眼,眸色幽暗着似乎在思索什么。


    *


    顾鸢这里,最后一场调教表演已然结束。可台下的观众们不仅没有离开,反而更加兴奋嘈杂起来。数道炙热的目光落在顾鸢身上,似是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顾鸢撑着下巴,从从容容地抿了一口酒。他明明是低贱的玩物,举止气度却比许多公子哥还要优雅衿贵几分;让旁人总是心生看他完全沦陷的模样。


    琥珀色的酒液在高脚杯中摇晃,半点看不出这是一杯烧灼人心的烈酒。


    顾鸢仰头将这酒一饮而尽。酒精熏得他面皮微红,更显出动人招摇的窈窕风姿来。


    他此刻并无什么物伤其类的情绪,也从不思考那些玩物付出过怎样的代价,又得到过多少报偿。他只是觉着周围吵闹不堪,这荒唐的场面让顾鸢想起某件自己经历过的事。


    ——还真是有点相似。


    同样是失去了庇护后被肆意亵玩,今日的顾鸢却离奇地在自己的情绪中找不到半点慌张。


    他已经不是那个妄图回到正常生活的自己;早早被折磨打碎过许多次,同样的场景也不止经历过一次。他是最不值钱的娼妓——所以甚至不能有恐惧的资格。


    顾鸢觉着,等待酷刑着实是件很没意思的事。


    他站起身来,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力。人们的荷尔蒙被台上的表演刺-激得沸腾,此刻那条低调的皮质项圈也失去了应有的保护作用。


    男人们的目光望过来,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个东方美人拖上台去。光是这样,还不足以倾泻顾鸢招惹起的施虐欲。他们总想把这个看似如皎皎明月般的美人践踏进污泥中,将他的尊严全然冲刷。


    顾鸢对这些人的欲望心知肚明。


    无论今天要经历什么。他想:我都不在乎。


    在这一切发生之前,穆弘出现了。


    他用一种全然保护的姿态,挡住了所有人窥视漂亮小狗的眼神。搂着对方的腰,将顾鸢带到了角落。


    不等他开口,顾鸢用一种慢慢悠悠,近似于冷笑的语气说:“你是不是出现得太早了?”


    他抬起头,直视着对方那双与自己同样冷淡寡情的眼:“不应该等我被那些人玩弄过几轮之后,哥哥再出来救人吗?再着急,也得等那些人抓住我享受一会儿猫捉老鼠的乐趣。这样,哥哥就能依靠恐惧和拯救者的身份操控我啦。”


    两人像对情人般相互依赖着,顾鸢的咬字又如同绵绵情话般缱绻。


    穆弘摸了一下小狗的项圈,指腹划过金属上刻印着的字母“M”,那是他对顾鸢所有权的象征。


    “我是打算这样做的。”他低声回答。


    顾鸢轻轻笑了声。


    “哥哥心疼我了?所以反悔了?”


    他摩挲着顾鸢的后颈,轻声说:“我只是觉着,这件事我完全可以再做巧妙些。”


    他的瞳色浅淡,若不是主人有一颗冷硬残酷的心,绝不会如此望之令人生畏。只是他望向小狗的眼神温柔专注,混淆了薄情与深情的界线。


    “我有那么多办法让你对我产生依赖。为什么一定要选你恐惧的那一种?”


    “我不在乎。”顾鸢说。


    “我知道。”穆弘安抚地轻拍着顾鸢的背脊:“我当然知道你早已有了抵御恐惧的能力。”


    他说:“但,这不代表你不会害怕。”


    顾鸢的瞳孔晃动了一瞬。


    他咬了牙,说:“我真的——”


    他无法否认穆弘出现那一刻的安心感。但这情绪并不出于真心,只是全然算计后的必然产物。


    人类就是这样易于操控的生物。哪怕你知道每一个缘由道理,情绪依旧会不听指挥着自作主张。


    所以——


    “真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会喜欢我。”顾鸢眼中带笑,“我可是最讨厌同我一样有这样天赋的人。”


    听小狗说最讨厌自己。即使是穆弘这样的人,也难免有点伤心。


    他低着头,看见顾鸢的唇被酒液浸染得湿润,便忍不住想要凑上去索要一个醇烈的吻。


    顾鸢却躲了一下,皱眉责怪道:“昨天亲之前不还会问我的意见吗?今天怎么就这么不客气了?”


    “那主人可以亲小狗吗?”穆弘笑着问。


    “不可以。”顾鸢断然拒绝,“我现在好生气,当然不可以。”


    他紧抓着对方的衣领,强迫贵公子不得不在自己面前曲下脖颈:“但我们现在可以做-爱。你想去台上吗?”


    第37章


    穆弘自然不会满足顾鸢的轻浮要求。


    他垂眸想了想,拉着自家的漂亮小狗找见了处无人房间。


    穆弘坐在沙发上,真皮坐垫柔软地下陷着,他却依旧腰杆挺直,姿容举止让人找不到一处错来。


    ——除去伏在他□□的漂亮青年。


    穆弘对顾鸢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他本就不是重欲的人,偏偏小狗却热衷于这样的游戏。


    他忍不住捏了捏顾鸢的脸,手指顺着两片半张的艳色唇瓣伸进去,用指腹轻轻刮擦着小狗锋利的牙。顾鸢的齿关被他撑开,唾液顺着唇角滴落。可顾鸢并不在意,真像只乖乖小狗般听话地舔舐着穆弘的手指。


    穆弘的心都要融化在这柔软温暖的触感里了。


    “对不起。”他弯下腰,歉意地对着顾鸢说,“主人今天没有准备好。下次再陪你玩,好不好?”


    “不好!”顾鸢咬了下穆弘的指腹,含着手指模模糊糊说,“今天哥哥这么欺负我,难道不应该补偿我吗?”


    穆弘垂眸凝视着他,而后微微笑着拍腿示意顾鸢坐上来。


    顾鸢一挑眉,站起身来。他有一身怎么都糟践不掉的矜贵气度。即使他一颗颗地解开纽扣时,依旧从容不迫着咄咄艳色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看见顾鸢在房间内站着脱光了衣服,穆弘眉头微微跳了跳。


    他叹了口气,说:“我没锁紧门。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


    “我又不怕被人看。”


    “可主人比较小气。”


    顾鸢坐上去的时候,穆弘脱下外套,将他裹得严严实实;把光裸着的漂亮小狗藏在外套与自己之间。


    这么做的刺激感远比不上刚刚,可穆弘却很喜欢小狗趴在怀里,下巴搁在自己肩膀上的依赖模样。


    他硬得可比刚才明显多了。


    真是个装模作样的东西。


    顾鸢靠在对方怀里,漫不经心地想着:如果不是占有欲作祟,他总觉着穆弘显然是那种看见小狗被轮,也会很兴奋的坏主人。


    既然来了这里,他的玩心便比平时更重些,装作撒娇小狗轻咬着对方的耳垂。穆弘的体温也并不高,小小一块冷肉被顾鸢含在嘴里,生生用舌尖暖热了。


    穆弘其实更喜欢亲吻。


    无论是色情的舔舐湿吻,或只是单纯地轻碰对方的肌肤——穆弘都很专注着迷。直到最后,他依旧含着对方的唇舌不愿放开。


    顾鸢没好气地咬了穆弘一口。


    他微微一笑,抱着小狗享受给对方穿衣的乐趣。


    两人出门时,正撞见之前那位调教师。


    她瞧见顾鸢与穆弘之间的亲密氛围,高高挑起眉头。跟在她身后高大英俊的白人男性,应当是她的“狗”。


    “来,让狗狗们打个招呼。”她笑着说。


    那男人凑过来时,穆弘偏了下头。只是看顾鸢表情镇静,便没有阻止。


    也许是嗅闻到了顾鸢身上的性味,公狗一下就硬了。


    调教师见状,饶有兴趣地问:“要不,给狗狗配配种?我家这条挺喜欢你家漂亮小狗的。”


    穆弘笑了笑,自然是礼貌婉拒了。


    等两人离开,调教师姐姐靠在墙边,朝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那位贵公子明明说自己和小狗关系不好,她才好心给对方出了个法子期望能改善主宠关系。结果看这架势,哪里是主人和小狗——分明在追求拉扯中的一对嘛!


    要知道他们是这样的关系,她才不会出那个缺德主意。


    怎么会有人来这谈恋爱?


    想到这里,调教师姐姐随手抽了一鞭子。


    因为在庄园胡闹的一通,两人回到酒店时,早已到了深夜。


    顾鸢在庄园里喝了几杯烈酒,又一贯不擅长照顾自己。出国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连饭都不怎么吃,就更不用提吃药了。


    他进了房间后,并没有睡。被酒精浸泡的脆弱肠胃传来恼人的隐隐痛感。


    顾鸢的眉头烦躁地皱了一下。


    正在这时,郁朝云的电话打了过来。


    顾鸢看了眼时钟,算了算国内的时差,笑着说:“郁总,还没下班,就迫不及待给我打电话了?”


    郁朝云的声音略有模糊,却依旧能听见一声清晰的冷哼——这次居然没有嘴硬反驳。


    他开口第一句,便是问顾鸢有没有好好吃药。


    顾鸢咬着唇,难受地不得不倚墙站立,却还是用含笑的语气说:“你怎么这么烦人?当然吃了呀。”


    “很好。”郁朝云冷冷地说,“晚上吃了哪些药,每种吃几颗?”


    每日药量白晓都细心写了便签,贴在了药物的塑封袋上。可顾鸢根本没看,也不会去看。这么多天没吃药,他早就忘记那些药物的品类和用量了。


    他答不上来,郁朝云就在电话里连连冷笑——根本听不出这人还没下班,就忍耐不住给顾鸢打了个电话。


    “我就知道会这样。”他说,“等你回来再教训你。”


    顾鸢轻敲着自己的胳膊,笑着问道:“郁总这是在催我回来?这才分开几天,我还没玩够呢。”


    听情人这没心没肺的语气,郁朝云就知道顾鸢根本没有挂念自己,气得恨不得当即买张飞机票,亲自把人揪回来。


    可他终究是没发火,反而用还算温和的语气说:“你这次想玩多久都随你。不过回来之后,我会好好和你谈一谈。”


    “干嘛突然说这么吓人的话?”


    “怎么吓人了?”


    “你不觉着——”顾鸢懒洋洋地拖长尾音,“这听起来像是你不打算维持太久关系的炮友,突然准备和你认真谈这样吓人的事吗?”


    他说得委实太过具体,气得郁朝云又是一阵头疼。


    迟早有一天。


    郁朝云想:他得把顾鸢这张讨厌的嘴给赌上,免得这个漂亮恶劣的情人又说出什么恶毒的话来。


    可是现在,哪怕顾鸢说话再讨厌,他也愿意多听几句。


    对方就这么随随便便把郁朝云丢在国内,自顾自出去玩了。郁总自然不会说任何一句有关于想念的情话——这也太过示弱,太过可悲。


    但他的确需要顾鸢,需要对方带给他的那种只有嫉妒与控制,毫无怜悯的爱。


    郁朝云的理智无法让他挣脱名为顾鸢的瘾。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和这个恶劣的漂亮混蛋说:“别把自己弄死在外面。”


    顾鸢敷衍着说了一声“好”。


    不知从何时开始,郁朝云每时每刻都清晰地明了自己早已无可救药,彻底完蛋。


    他也知道,顾鸢绝说不上对自己有什么深刻感情。


    但没关系,相爱本就是个稀少的奢侈品。


    郁朝云其实觉着,他与顾鸢的生活不需要用这件奢侈品来装饰。


    *


    顾鸢挂了电话后,不适莫名消减了些,但也止于穆弘敲开房门为止。


    对方进来时,看着顾鸢似乎心情不错。贵公子垂下眼,笑着问:“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没什么。”顾鸢漫不经心地答,“刚刚我男朋友给我打了个电话。”


    穆弘站定在哪里没动。


    他那超乎寻常的——用以折磨与控制他人的天赋告诉他;顾鸢并没有刻意刺激自己。只是简简单单心情很好,便随口回答罢了。


    这不是更令人不快了吗?


    他正这样想着,顾鸢要求道:“哥哥,我房间里的酒喝完了。你让酒店再送几瓶上来。”


    这两天里,小狗喝得酒实在太多了。


    穆弘想着,拨通了客房服务的电话。


    *


    冰块落入酒杯时,几滴琥珀色的液体溅出了杯口。


    烈酒与冰是顾鸢最熟悉的搭配,酒精与冰块共同麻痹着他的舌苔与食道,甚至于胃部黏膜,饮鸩止渴着让之前不适的痛苦消减了些。


    穆弘在旁看着。


    顾鸢醉酒时,墨玉似的眼睛融化成乌黑的潭水;幽深宁静竟比平时温和柔顺许多,让人心生出种这双眼也会生起波澜的妄念。


    他眼尾微微红着,此刻的情态与在床上时有几分相似,看人凝视的时间比平时长些,只是说话坏心眼着不曾收敛。


    “哥哥故意灌醉我,是想要做什么坏事吗?”


    “只是想问小狗一个问题。”


    两人挨得很近,可穆弘还是要把漂亮小狗圈在怀里才够安心。


    顾鸢醉得厉害——且难受得紧。难得与对方撒娇,用鼻尖蹭了蹭穆弘的侧脸。


    穆弘低头笑了声,显然对他的示弱很是受用。


    “是不是这里不舒服?”穆弘温和地询问着,“主人帮小狗揉揉肚子,可以吗?”


    男人的指尖在柔软的皮肉上用力下按,顾鸢本能蜷缩着护卫着自己最为脆弱柔软的腹部,哪怕是错觉——也显得比平时弱势许多。


    “你很喜欢你的男朋友吗?”穆弘问。


    顾鸢本有很多话可以敷衍推据,只是酒精与身体上的不适让他精力分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穆弘说,“为什么还要来找主人?不怕你的男朋友生气吗?”


    面对着这个问题,顾鸢甚至茫然了一下。


    醉酒的他终于放弃了一切伪装,剖白出最为真实的自我。他的那双眼——那双墨色,美丽,似潭水般或有波澜的眼,在回答这个问题时渐渐凝成坚冰,映照出主人薄凉之极的本性。


    “我不在乎。”顾鸢答,“我什么都不在乎。”


    他实在是太难受了。穆弘松了手后,顾鸢站了起来,居然难得去找行李里的那些药片。


    穆弘此刻心情糟糕透顶。


    他意识到——小狗其实并没有名为“爱”的能力。顾鸢不爱他人,也不爱自己。无论你怎样对待他,他都空空落落的,永远不会让你得到想要的回报。


    穆弘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要他的小狗必须爱他。


    另一头,顾鸢已经疼得有点站不直了。自从郁朝云看顾他之后,他许久不曾再有这样的体验。


    他讨厌生病,讨厌病痛带来的失控感,却也没把将破碎的自我规整进正常生活里。他只能通过吃药——吃那些有用的,无用的药,那些远超正常用量的,堆叠成一摞的药片来弥补这种无法掌控的空虚感。


    顾鸢找到了胃药。他将盒子里的两板胶囊都拆了出来。


    “顾鸢。”穆弘喊他。


    顾鸢看了对方一眼,那双眼被睫羽敛着,比平时幽暗些,但绝没有任何软弱脆弱的神态。


    ——他只是很单纯的,想吃这么多药而已。


    穆弘叹了口气。


    他站起来,给小狗喂了两片药,也顺手把行李箱里的那些药片全部没收走了。


    干完这些事后,他抱起站都站不稳的小狗回到自己房间,将对方放在了床上。


    顾鸢皱眉,难得露出如此明显的抗拒神色。


    “我不睡床。”


    “没关系。”穆弘以为是之前游戏的缘故,正低声安慰着他。顾鸢却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手腕,足以见血。


    “那我们就不睡这里。”


    穆弘不可能不疼,却神色平静着语气没有一丝波动,依旧温和安慰着顾鸢。


    他突然找到个足够好的借口,来解释他把顾鸢留在x国的私心。


    “以前有很多人欺负过你,对不对?”穆弘轻声问着,亲了亲小狗的额头。


    第38章


    穆弘醒得比顾鸢早些。


    他睁开眼时,心爱的小狗还伏在他怀里沉沉睡着。顾鸢的体温总是很低,又因着昨夜的折腾;阴冷冷得犹如一块浸没水中的脆弱白玉。


    穆弘甚至不敢太用力——会有种会将怀中人拢碎的可怖错觉。


    顾鸢醒着时永远在笑;或是无所谓的浅浅笑意,或是似有似无引诱着笑。可睡着时眉头却蹙着——这只艳鬼,似乎从未真正在情爱中得到过什么趣味。


    *


    等到顾鸢醒来,已经到了中午。他身体不好,刚刚清醒时总有种头晕目眩着的虚弱感。


    他闭眼缓了缓,再睁眼时发觉穆弘早已起床;此时男人正端坐在窗边,膝上搁置着一本书,却不曾翻过几页。


    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顾鸢身上,见他起身,便轻声询问:“要喝点粥吗?我让餐厅专门备着,喝点会舒服不少。”


    宿醉的感觉很难受,以至于顾鸢甚至没有回应对方的精力。


    他去卫生间简单梳洗,撑着洗手台干呕了好几下——体温并不比冰冷的大理石暖和多少。


    想吃药。


    想吃很多很多的药。


    顾鸢不自觉地这样想到。


    “喝了粥,我们就把今天的药吃掉。”穆弘温润柔和的声线从门边传来,“之后让主人来监督小狗吃药,可以吗?”


    ……烦。


    自己昨天真不应该喝得那么醉。


    顾鸢心想。


    他其实没什么食欲,穆弘却偏要一口一口地喂他。


    “你今天实在玩儿什么过家家游戏吗?”顾鸢稍稍缓了过来,刚起床时唇色寡淡,此刻便明显艳了几分,“现在装好主人可没什么用。昨天干嘛让我喝那么多酒?”


    面对小狗的无端指责,穆弘只是微笑。


    “我今天想自己逛逛。”顾鸢又说。


    穆弘:“…好。”


    “哥哥不会偷偷跟上来吧?”美人斜斜瞥着对方,因着嘴角带笑,又变回了平日里薄情轻佻的模样。


    “不会。”穆弘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碗勺轻轻抱住了顾鸢:“虽说我很想这样做…但还是算了,我不希望让小狗不高兴。”


    这么说着,他怜惜地亲了亲顾鸢的额头。


    这人其实算是个温柔体贴的贵公子。


    ——即使,他同时也是个冷酷残忍的虐待狂。


    *


    顾鸢出门时,无视了“主人”恋恋不舍的神情。


    他一人走在陌生城市的街道上,随意选了几家小店,买了些并不太贵的手工制品。


    但顾鸢的确认真挑选着,让店主将这些作为礼物包装起来。


    他一路走走停停,并不很急切,似乎也没有什么既定的目的地要去。路过某条小巷时,顾鸢眼角抓到一抹身影;他脚步停顿,下一秒这位美人就被强行拽进了阴暗无光的巷子,是个极适合对他做恶劣事件的地点。


    拽他进来的男人,身形比顾鸢高大许多;英俊的面庞因着急切汹涌的占有欲而微微扭曲。


    对方紧紧箍着他的腰腹,恨不得将他勒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男人激动得很,拉扯之间顾鸢拿着的某样包裹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响。


    对方全然没注意这样的动静,他狠狠咬着顾鸢的耳尖,和条狂躁的疯狗一般在顾鸢的头颈处嗅来嗅去。


    “松手。”顾鸢说。


    对方恨恨地咬牙,将他抱得更紧了。


    “陆叙白,松手。”


    明明完全占据着主导权,陆叙白的语气却很是委屈:“老婆,你出国这么久,为什么都不来找我?天天跟着其他男人待在一起?”


    这人咬牙切齿道:“老婆你就这么骚吗,勾引那个穆弘来满足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不比他更好吗?”


    他的鼻尖顶进了顾鸢的领口:“为什么这里有别人的味道?”


    “别发疯!”顾鸢冷声道。


    若是陆叙白能忍住不发疯,也不会被家里人发配国外了。


    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脸面,仿佛被老婆带了绿帽子的窝囊男人;又好像一条被抢走伴侣的大公狗,就这么跪在顾鸢面前。掀起对方的衣摆,死死贴着腰腹柔软的皮肉闻嗅着,因为没有找到其他男人肮脏的□□味道,而渐渐冷静下来。


    “疯发够了吗?”顾鸢冷冷地说。


    他一旦不笑,便有种令人战栗的冷淡态度。乌冰似的眼轻瞥着地上摔碎的工艺品,轻哼一声后甩开陆叙白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便又被男人紧紧抱住了。


    “老婆,老婆…你别走!”


    陆叙白也不在乎会不会有人看见,就以现在这个毫无尊严的姿势,抓着顾鸢的手扇了自己两巴掌。


    “起来。”顾鸢的态度并无动摇,“怎么,还不许我走了?”


    陆叙白自知理亏,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他站起身,低眉顺眼地跟着顾鸢走出了巷子——以他这样桀骜不驯的浪子眉眼,做出如此态度还真有几分好笑。


    “别跟着我。”顾鸢从不会对疯狗留情,“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和一个疯子在一处。”


    “你要是学不会怎么控制自己,那这辈子就别和我站在一起。”


    顾鸢毫不留情,全无怜悯地将陆叙白的尊严扔在地上,狠狠踩个稀碎。


    男人那双狼似的微蓝眼眸可怜地盯着顾鸢,比套着项圈的家养看门狗还要讨好卑微几分。


    “我会的,我会的老婆!我、我是不是把你的东西弄坏了?我给你重新买一个。”


    顾鸢松动了神色,微微点了点头。


    陆叙白围着他跑前跑后,把顾鸢安置在附近地咖啡馆后,便一头钻进那些小店寻找被他打坏的玻璃制品的同款去了。


    顾鸢自己刚刚逛过,当然知道那东西的款式少见得很,也知道有哪几家有类似的款式。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喝着咖啡和店内的其他客人笑盈盈地闲聊。


    大约过了快三个小时,陆叙白才摇着尾巴回到了顾鸢面前。手工制品很少有重复,对方却硬是找了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回来。


    除去这个,陆叙白还给顾鸢买了一束花表达歉意——当然,顾鸢接过后,便随手扔在了桌上。


    陆叙白头皮一紧,自然也顾不得追究顾鸢这段时间根本不搭理自己这件事了。


    “老婆,宝宝…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我没生气。”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原因不会自己想?”顾鸢挑眉。


    陆叙白能有什么想法?从几年前开始,顾鸢一搁置他,他便认为是对方又有个新欢,也根本不喜欢自己了。


    想到这里,一股戾气从陆叙白心头升起——可今天自己已经让顾鸢生气过一次,于是又生生忍耐了下去。


    “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找来了。”


    顾鸢看了眼对方手中的玻璃药瓶,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就是这个?”


    “是。你要对穆弘下手?他是不是总缠着你?我来帮你动手好不好?”


    “陆叙白,别乱打听。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和你没关系。”


    听顾鸢这么说,陆叙白又忍不住焦躁起来。


    怎么没关系?他刚想追问下去,却见顾鸢从他带来的花束中抽出一只,折去了过长的枝叶后,将花朵插在了陆叙白的胸前口袋里。


    “狗狗要乖乖的,知道吗?”


    原本还急着想追问顾鸢的疯狗,一下子就没了声音,怔愣地盯着他那只修长纤细,被花朵掩映的手。


    “这样才对。”顾鸢拍了拍对方的脸,奖赏着露出笑容,“好狗狗,拿好东西,送我回酒店吧。”


    *


    顾鸢回到房间时,穆弘依旧坐在之前的位置上。


    他不曾开灯,明明窗外落日的余晖灿烂,偏偏落在这人身上便唯有几分冷意。


    顾鸢靠在门旁,轻轻笑了声——漫不经心地敲了敲门框。


    “哥哥,”他懒洋洋地说,“今天一天都在屋子里?怎么不出去玩呀?”


    穆弘合上书。


    面对着顾鸢他永远极有耐心,温和地回答道:“就是担心…小狗回来找不到我。”


    顾鸢低头嗤笑了声。


    穆弘放下手中的书,走到顾鸢面前伸手温柔地揽住对方。


    两人之间,总是主人更粘小狗;也更有分离焦虑症些。顾鸢推了一下对方,却被男人抱得更近,于是他便用几分揶揄的语气道:“好歹也要有个主人的模样嘛!”


    穆弘闻言笑了笑,眼神定定望着顾鸢,藏着几分诡谲波澜。


    “送你回来的人是谁?”


    “哥哥应该认识他,也不需要我来介绍了吧?”


    “正是因为认识,我才很担心。”穆弘轻声说道,“这个人被家里送到x国养病,惹了不少麻烦。他有没有骚扰你,一切我都可以来解决。”


    “还好吧。”顾鸢笑着道,“起码他没有拿别人的命威胁我和好。”


    话音刚落,他便觉着腰腹一痛。不等顾鸢的眼神落过去,穆弘自己先松了力道,轻声同自家小狗道歉。


    “哥哥吃醋了?”顾鸢问。


    “没有,只是担心你。”穆弘回答。可片刻后,他又轻声说:“也有一点点…吃醋。”


    他比顾鸢高些,拥抱时总有些不容置疑的强迫味道;尤其是顾鸢想走时,又被这人拉了回来,对方埋在他的肩上,静静着没有说话。


    “我请他吃顿饭吧。”穆弘说,“既然是你的朋友,我也想正式认识一下。”


    *


    陆叙白来的时候,显然不知道饭桌上还有另外一人,见着穆弘时整张脸都僵住了。


    穆弘永远端着些,骨子里沁透着深院高门那股子的冷淡味道。确实,能隐隐压着陆叙白一头。


    但陆叙白以为是和顾鸢单独约会,明显刻意打扮过。他颓废时便很英俊桀骜,此刻急于“求偶”便更是意气风发到扎眼。


    他开口叫了顾鸢一声“老婆”。


    顾鸢喝了口咖啡,根本懒得搭理对方。


    陆叙白委屈了一下,声音低了些:“顾鸢……”


    “乖。”顾鸢说,“坐吧。”


    陆叙白立刻紧挨着对方坐了下来。


    他看穆弘很不顺眼,只觉着身边无端多了堆令人厌恶的垃圾,于是转过脸,目光落在顾鸢身上。


    对方神情懒倦,漆色的眼里并无什么情绪;陆叙白觉着此刻冷冷淡淡的老婆也漂亮得很,对方多了条白天没有的项圈,衬得顾鸢脖子纤长优雅——且很适合被抓着项圈草。


    “你怎么离开x国的?”穆弘开口道,“像你这样的病人,出去一趟应该挺麻烦吧?”


    陆叙白舔了舔自己的牙尖,有心一拳砸在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脸上。只是在旁坐着的顾鸢手里攥着无形的链子,紧紧箍住了这头恶犬。


    “再怎么说,我也比你出行方便。”陆叙白冷笑着说,“你们家那堆破事解决了没有?你也真是个大孝子,全家在国内蹲牢子,你还有心情勾搭别人的前男友旅游是吧?”


    这对陆叙白来说绝对算得上是超常发挥,听得顾鸢都笑了一声。


    穆弘瞧出顾鸢只是看乐子。对方把所有的一切都当做一场幻梦般的游戏,而他却真心实意地喜欢着小狗。


    “回国之后,你有什么打算?”他询问顾鸢道。


    顾鸢没回答。他敏锐得很,立马意识到这人心里憋着什么坏心思,于是挑眉等着对方继续。


    “在国外待得太久,你男朋友会担心吧。”


    “什么男朋友?”陆叙白立马警惕起来。


    “就是顾鸢现在很喜欢的这个啊。”穆弘温和地询问道,“顾鸢,你很喜欢他,对不对?”


    陆叙白当即死死盯着顾鸢,被套上项圈后消减的狂气,重新隐隐绰绰浮现在他那双狼似的眼中。


    顾鸢从不维系正常关系。


    陆叙白算是唯一有过名分的那个,就算是郁致,也只配当这位薄情美人的地下情人。


    陆叙白能不知道顾鸢在国内夜夜当新娘吗?只不过对方不曾认真,他便还能忍耐——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终究是不同的。


    “顾鸢只是随便玩玩。”他说,“他从来不”


    “谁说的?”顾鸢打断了陆叙白的话,“我的确挺喜欢他。”


    陆叙白阴沉下脸,显而易见得不高兴了。穆弘的笑容也淡了淡,这次交锋对他来说,似乎也不算什么胜利。


    只有顾鸢的态度轻松,主菜上来后难得没有挑挑拣拣,吃了起来。


    “你们不吃吗?”他笑着,明知故问,“没胃口?”


    其他两人静默着,谁都没有说话。


    *


    吃完了这顿饭,顾鸢的心情相当不错。


    他招来侍应生,点了一杯酒;对方送上来的却只是普普通通的柠檬水。


    顾鸢瞥了穆弘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他今天几乎只同陆叙白说话,却还是一贯阴晴不定的性子。对方稍微说了点酸溜溜的怪话,顾鸢便冷下脸色,站起来转身就走。


    陆叙白一下就呆住了。


    他巴巴地追了上去,围着顾鸢直打转,那幅卑微的模样真真算得上是一条听话的好狗。


    穆弘被心爱的小狗自顾自丢下,却并未跟着追上去。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一口咖啡喝了许久,才发现——杯子里早已没了任何液体。


    亦如顾鸢对他的爱。


    第39章


    穆弘静静在餐厅独自呆了一会儿。


    回到房间时,果不其然。陆叙白依旧纠缠着他心爱的小狗。


    顾鸢懒洋洋地抱臂靠在门边,并不允许那只疯狗进来;可仅仅是小狗被旁人注视着,便足以让穆弘感到不悦。


    他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表情冷淡。失却了伪装后,他那冷血气质悄悄抬了头,此刻分外鲜明。


    陆叙白当然意识到了穆弘的出现。


    可他根本就不想把一丝一毫的注意力,放在这个讨厌的家伙身上,依旧殷切地摇着尾巴讨好顾鸢。


    他说:自己不是吃醋,只是穆弘实在太讨人厌了。


    他又说:穆弘故意说男朋友的事情刺激自己,像这种别有用心的混蛋,真应该离他远一些。


    被陆叙白的脏水泼了个透彻的穆家大少爷,极难得着,收敛起那副面具般的温和态度。


    他敛着眼,遮掩住了冷冰冰的眸色;总是温柔弯起的唇也少见地紧绷着。


    他定定凝视着顾鸢,望着那位神态懒懒倦倦的美人。对方微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神情显出几丝凉薄;只是下一秒便被不甘心的臭狗紧紧搂进怀里,低头吻了下去。


    顾鸢总是冷的。


    他的体温永远很低,叫人忍不住担忧会被旁人灼热的爱与欲望烫伤。即使永远带着似有似无的笑,那双比墨玉更为纯粹的眼却依旧浸润不透任何情绪。


    只有那双丰润的唇,被男人吮咬疼爱之后,才因过于艳艳的红而生出许些活气——却依旧像只在人间游荡着的缥缈艳鬼。


    穆弘紧紧盯着这幅画面。他所受一切教育,都不允许他在任何时候失控,更别提加入这场毫无意义的竞争中。


    可他还是开口,低沉着语气道:“这里是vip层,非住客恐怕不适合在这儿久留。”


    顾鸢瞥了下穆弘,那双眼依旧虚虚眯着——哪怕穆家大少爷少有的失态在这位美人眼中,都没有任何值得动容关注的价值。


    “滚。”他对陆叙白说道。


    对方紧握着顾鸢冷白修长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侧:“你还在生气?不要气了,实在不行打我几下出出气,别被某个两面三刀的人气坏了身子。”


    顾鸢眼珠转动,斜斜睨了这人一眼。


    “别来我这儿讨赏。”他漫不经心地拍了拍男人的脸,“没听见别人说的话吗?别赖在你不该待着的地方。”


    即使被顾鸢骂了,陆叙白离开时依旧一脸得色,仿佛这场雄竞里毋庸置疑的胜利者。


    顾鸢这时才将目光转向了穆弘,歪头盯着他的脸色看了会儿后,笑着问道:“哥哥,心情不好?”


    穆弘没有回答。


    他自然不会对顾鸢冷脸,只是温和地说:“如果陆叙白还缠着你,我让酒店把他拦下好不好?”


    “哥哥干嘛装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带着,他也上不来,不是吗?”


    穆弘依旧无视了这句话。


    他说天色不早,让小狗来主人房间睡觉。


    顾鸢虽然抱怨了一句:“怎么还有这条规矩。”却还是跟着穆弘进了门——且进门第一件事,便是在对方的监督下吃药。


    顾鸢当真一点儿也不喜欢吃药,以至于美人面上挂着的隐隐笑意,都硬生生垮了一秒。


    显然,他对吃药这个行为有些心理障碍。明明只是简简单单没有任何味道的胶囊;却因吞咽时的艰难不适,而眉头紧紧蹙着。


    只是他的美貌太过张扬,以至于连痛苦都能化作种脆弱易碎的美感。


    “很漂亮。”穆弘轻声自言自语道。


    那双漆色的眼望向他,于是穆弘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我的小狗…真的很漂亮。”


    *


    对待顾鸢,穆弘总有用不尽的脉脉温柔。


    “这个城市我选得不好,小狗不喜欢。”他说着,替对方倒了一杯热牛奶,“我带你去其他城市好不好?”


    “不要这样。”顾鸢接过了牛奶,可没接过男人的示好,“哥哥是主人,怎么能因为一条无关紧要的臭狗而这么在意?”


    他笑着问道:“哥哥自己,不觉着丢人吗?”


    顾鸢坐在了垫着毯子的沙发之上。


    “不好奇吗?”他慢慢喝了一口牛奶。不知为何,只是舌尖轻舔唇角奶沫的简单画面,也能无声点燃烧灼起欲望。


    “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微微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穆弘。


    顾鸢总是有这样的魔力。明知他在给你编织一张无望的罗网——却还是让人心甘情愿地走入。


    “为什么?”穆弘问道。


    顾鸢于是同他说了个父亲与儿子的故事。


    一个酗酒家暴的父亲,和另一个总是在深夜被拖下床,无端被殴打的孩子的故事。


    这故事听着竟有几分虚幻,因着顾鸢述说的语气过于平静而客观。他的肢体动作都极放松——怎会这样呢,那些曾经的痛苦与虐待,似乎也被更为恐怖的自毁虚无吞噬。


    “他现在怎样了?”穆弘问。


    这人的语气轻柔,却不知为何,咬字间渗出丝丝血的味道。


    “你问我爸?想给我出气?”顾鸢又笑了,“可惜,太迟啦。这些事,我早就解决好了。”


    穆弘专注地凝视着顾鸢,眼神温柔。


    只是几分钟的短短对话;只是些模糊不清的,关于过往的描述,却让他稍稍触碰到了对方的过往人生。


    这是种极暧昧温暖的触碰,让穆弘觉着自己与小狗的距离近了些。


    他有过家人,却从不知道所谓的家是什么。只有此刻,顾鸢低头小口喝着牛奶时;这片刻的安静温顺,似乎便是穆弘想象中家的滋味。


    “我以前——”


    “够了,”顾鸢打断了他的话,温柔旖旎的气氛转瞬破碎着落了一地,“我对你的过往不感兴趣。”


    顾鸢把喝了一小半的牛奶递还给了穆弘:“你还记得,这只是一场游戏吗?”


    *


    但无论如何,今天穆弘还是能抱着心爱的小狗入睡。


    吃了药的顾鸢沉沉睡着。穆弘摸索着对方脖子上的项圈,指尖被彰显所有权的金属名牌硌得微微生痛,却没有任何拥有小狗的实感。


    如果…


    如果能用一条链子将小狗锁在家中,每日每夜只陪伴着他;只注视着他。


    如果…


    如果能让小狗的生命中只有自己一人,不得不全心全意地依赖爱恋着自己…


    顾鸢在他怀里蜷缩着,将穆弘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这位贵公子垂下眼,发觉自己的指尖微微颤抖——许是因为不甘,许是因为兴奋。


    要这么做吗?好像也没有不这样做的理由。


    他紧握住顾鸢的手,低头温柔地落下一吻。


    第40章


    穆弘这人的确病得不轻。


    即使顾鸢早早看穿对方的本性,可一睁眼,便发现自己已经在去往其他城市的车上时——自然难免不爽。


    顾鸢的身上还盖着穆弘的外套。


    贵公子行事向来低调内敛,本不爱用什么乱七八糟的香水;偏偏此时外套上萦绕着种极少见的冷香,如同甩脱不掉的标记,落在顾鸢的脸颊发梢之上。


    “醒了?”穆弘低下头,轻声道,“之前那个城市我看你不喜欢,所以便换了一个。”


    顾鸢身体不好,早起时脾气很差,却没什么太多折腾人的力气。


    他闭上眼,嘴角似有似无地勾着笑:“怎么不问问我,新换的那个喜不喜欢?”


    “…不喜欢吗?”穆弘替他将鬓发撩到而后,“不喜欢,那我们就再换一个。”


    顾鸢嘴角的笑意,不由淡了淡。


    怎么评价面前这个人?当真是无可救药。


    *


    穆弘带顾鸢来的新城市,是个灯红酒绿的大都市,自然还是比之前那个略显寂寥的小城更加适合顾鸢些。


    他自觉把那些繁琐的入住程序都提前处理了,却还是讨不到自家漂亮小狗的好脸。


    顾鸢今日倒不是故意,只嫌弃与这人相处起来着实又烦又累。


    他下了车后有些腿软,穆弘立刻伸手来扶,侧过身子挡住旁人好奇的目光。


    顾鸢就这么懒洋洋地靠在对方肩头,半开玩笑地问:“哥哥之前也是这样的行事风格吗?”


    他抬起眼,语气缱绻地说道:“那…做事这么烦人讨厌,应该很不受欢迎吧?”


    穆弘笑了下,像是默认。


    他的情绪极稳定,还不忘接过外套体贴地替顾鸢披上。


    “这里比较热闹,我想你会更自在些。想去酒吧玩玩吗?我有朋友在这里开店。”


    “能喝酒?”顾鸢挑眉问。


    穆弘只是笑,并不回答,顾鸢于是说:“那没什么意思。”


    他一贯对男人的态度忽冷忽热,自然也不会对穆弘特殊。本想丢下对方自顾自去补觉,穆弘却又开口说:“这里靠海,要去游轮上散散心吗?”


    顾鸢侧头瞥他。


    “你好像,”他笑着说,“很喜欢替我安排好一切。”


    “我没有这样的想法。”穆弘叹了口气,分外温柔耐心地解释,“我只是在揣测你的喜好,并想尽一切办法哄你开心。”


    他捏着顾鸢的发尾,似无意地说:“你喜欢男人这样对你,不是吗?”


    那双美丽薄情的眼微微眯起,打量似的盯着穆弘。


    *


    两人终究是一起上了游轮。


    顾鸢同那些富二代在一起玩得多了,其实对这些奢侈取乐都没什么兴趣。


    这不是什么长途游轮,内里那股子被钱浸透了的享乐滋味却没有半分消减,因着客人大多都是有钱人来寻乐子的,倒比那些接待游客居多的航线还要舒适豪华几分。


    顾鸢只是觉着无趣。


    但他终究是很适应这样糜烂的生活,径直便去了游轮内部最后欢迎的销金窟。


    穆弘看了眼甲板上碧海蓝天的漫漫美景,顾鸢立马转过身来询问:“你对这种无聊的东西感兴趣?”


    他相当恶劣而刻薄,调情似的否定穆弘的一切兴味;不等对方生气又凑近挽住男人的胳膊,半撒娇道:“这有什么意思?不如多陪陪我?”


    顾鸢当真太会拿捏男人了。即使穆弘对他的一切手段都心知肚明,却依旧让心爱的漂亮小狗贴着挽着,顺便还要嫌弃两句他的无趣。


    他那双浅淡的眼总很无情,只有看着漂亮小狗时才会有几分寻常人气。


    他非常想要得到顾鸢。


    穆弘是标准的穆家人,不懂爱——也不配懂得爱。


    他实际并不能分得清爱与占有欲的区别。


    *


    顾鸢花得都是穆弘的钱。


    但无论花谁的钱,这位东方美人态度都轻飘飘着很是不在意,还能笑眯眯地同荷官开着玩笑。


    他并不坐得很端直,姿态甚至有些懒倦。场内那昏暗且狂热的氛围如柴火微风,使顾鸢那美貌在某些人心头越烧越烈。


    “honey,有很多人在看你。”酒保笑着说。


    顾鸢挑眉,也不搭话。他总是以余光瞥人,这样轻佻的态度并不令人生气,对方反而因着活色生香的绝艳容貌而骨头更加轻了几分。


    顾鸢看起来像个随便的婊子,又有几分角度令人觉着不可高攀。


    荷官好奇又觉着有趣,于是问道:“您是哪家的小少爷?”


    “小少爷?”顾鸢轻笑了声,“我可不是什么正经人,钱也都是别人的。”


    穆弘在旁一直守着。


    这人身上有种执着扭曲的占有欲,藏得并不很好。连顾鸢与旁人说话,便走了过来,伸手搭住心爱小狗的肩。


    “你们兄弟…”酒保正要说上几句恭维的漂亮话,那位礼貌冷淡的贵公子便说:“我们不是兄弟。”


    说着他微微弯腰,侧头过来看着顾鸢,像是征询般的问:“我们…可以算是情人?”


    “你们真般配。”酒保立马改口。


    “你这么说…”顾鸢说,“我可是有正经男朋友的。他知道恐怕会不高兴。”


    穆弘的睫毛逸动了一下。


    “那就别让他知道。”


    他极理所当然地说。


    *


    无论穆弘如何恶劣自我不可救药,这人终究是出身几代权贵的世家公子,本应当是极将体面的人。


    他也的确体面,将这般荒谬的小三言论说得理所当然,温柔深情仿似絮絮情话。


    顾鸢侧过脸,打量了会儿这人故作姿态的体贴模样后不禁失笑。


    他伸手勾住对方的衣领,穆弘弯腰靠近,任凭顾鸢极轻佻敷衍地亲了一下自己。


    “你在说什么荒谬的话?”顾鸢贴在他的耳侧,以气声说,“想把我男朋友挤下去?你恐怕还没有这样的资格。”


    他与穆弘,总有种微妙的像与不像。


    那令人着迷沉醉,难以自拔的脆弱艳色;老天只吝啬地赐予顾鸢。


    他和穆弘——或者说是穆家人相似的,便是那种冷硬残酷的狩猎者气质。


    只是这气质落在穆家人身上,便可怖得令人生畏远离;而顾鸢偏能将着似有似无的气质化作美人利刃。滴着血,永远有下一位受害者捧着心脏等他来剖。


    但无论如何,他们这样相似,总能看出些联系来。


    酒保住了嘴,识趣地不再询问两人之间的关系。


    *


    顾鸢很是放纵地玩了一下午。


    他似乎生来就应当这样堕落放纵,挥金如土;金钱如流水般从指缝中溜走,被人们这样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地奉承着。


    只是玩累了,他走回甲板上层的豪华套间休息时,今天唯一美不中足便让他忍无可忍,进门就抱着胳膊,似真似假地抱怨上了。


    “哥你没有自己的事吗?今天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转,输钱输得这么多——是不是有的人跟得太紧,碍着我运气了?”


    穆弘只是专注地凝着他。


    这些天来顾鸢发留得略长,男人便伸手想替对方理理——被顾鸢后退一步躲开了。


    穆弘于是收回了手,永远是这幅让人讨厌的,不会生气的模样。


    顾鸢睨着他,于是又问:“想当我男朋友吗?”


    穆弘只是犹豫,或者说这甚至不算犹豫;仅仅是正常回话的间隙,顾鸢那张美人面便沉了下来,做出一副转身要走的姿态。


    于是穆弘伸手拦住,叹了口气道:“想。”


    “那你应该好好学学怎么讨好我,毕竟我一点也不缺追求者。”


    穆弘听了这话后,安静地垂眸盯着顾鸢。


    他其实比顾鸢更高且身量大些,此刻与顾鸢挨得极近,游轮的房间也难免昏暗,竟让穆弘百般伪装的人皮裂解来,渗出些阴冷的危险气息。


    无论如何,他总是不喜有其他人看见漂亮小狗的好来。


    顾鸢却根本不在意,抵着男人的胸膛将穆弘推倒在了床上,而后自己曲这腿跨坐了上去。


    “哥哥,你现在该讨好我了。”


    他微微狡黠地笑着。穆弘本没有反抗,此刻身体却绷紧了一瞬。


    穆弘认真想了想。


    “游轮上有拍卖会…”


    “想给我花钱?你之前追过人吗?”


    穆弘摇头。


    于是顾鸢慢慢笑出了声,俯下身子如条缠绵的美女蛇般趴在对方身上。


    “追求的第一步就是钱?未免也太过无聊庸俗。”


    “小狗想要什么?”


    穆弘此时的声线,听上去比平时稍稍低些。


    “想要哥哥和我说…”顾鸢停顿了一下“小母狗,草烂你。”


    被顾鸢压在身下的男人呼吸一窒,而后天翻地转着——他直接被穆弘按着压到,完全被对方圈在了隔离外界的狭小空间里。


    穆弘本有几分柔和的俊美样貌,被逆光的阴影勾勒得半点怜悯也无。


    这人浅色的眼瞳盛着郁郁偏执,同样也装着顾鸢。无心美人不在意地笑了,用故作甜蜜的语气道:“怎么硬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太行。”


    话刚说完,穆弘便俯身亲了下去。


    与旁人的直觉不同,穆弘实际非常粘着自己的小狗,连亲吻都是湿润黏稠的,一个接一个地落在顾鸢的脸上,手腕与指间。


    顾鸢让他下去,这人也装作听不见,抬眼时故意轻咬了一口小狗的无名指。齿间碰到其他男人送给顾鸢的戒指时——即使镇静如他,也有种几欲将对方咬碎嚼烂,吞吃入腹的冲动。


    “哥哥就是这么追求人的?”


    顾鸢撒娇抱怨道。


    穆弘把心爱的小狗按着亲了又亲,这才勉强抑制住了自己那些危险想法。


    “别回去了,好不好?”


    他极温柔地询问,过于柔和的语气却莫名让人脊背发凉。


    “留在国外,跟我一起回x国…我会好好对待你,不论什么都可以给你。”


    “不论什么?”顾鸢捧起男人的脸,为难地说,“我挺中意现在这个男朋友的,还暂时不想换。你说怎么办?”


    穆弘笑了。


    “男朋友也可以,”他说,“小狗想要,那男朋友也可以一起带过来。我送你一间海边的房子,让你和他住,好不好?”


    他紧紧抓住顾鸢的手腕。


    “喜欢他…那我就帮你养着他,”穆弘温柔坚决地说,“但小狗不可以离开主人。绝对——不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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