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那天的意外之后,郁朝云对顾鸢的管控都额外更多了些。
他特意带顾鸢去医院检查了一趟。
医生拿着化验单和片子,看着病人20出头的年龄欲言又止。他瞧出病人自己很是无所谓,便看向病人身边那位全程冷着脸的英俊男人——无论是交钱,拿药,化验还是别的什么事儿,都是这男人盯着病人去做的。
“家属?”医生询问。
郁朝云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
医生看他与顾鸢举止亲昵,猜测他俩是一对恩爱的小情侣。病人的男友态度虽然冷淡,做事却很细致;将交代的用药剂量及注意事项都详细记录下来,比自己见过的许多丈夫做得都要好。
“你还这么年轻。”医生好心数落了顾鸢几句,“怎么能这么糟蹋你身体?你看你男友多关心你?这么干不是让他伤心吗?”
顾鸢挑眉,笑盈盈地瞥了眼郁朝云,发觉总裁先生垂着眼同样在看自己。
对方紧紧抿着唇,神色看上去严肃又不悦;即是医生误会了两人的关系,也没有开口辩解的意思。
顾鸢笑了笑。
他将手搭在对方的手背上,柔柔地握了一下。铂金藤蔓的情侣对戒蜷曲在他的指根处,将那双漂亮的手衬托得白皙修长——让郁朝云不得不承认,小叔挑选的东西总是更适合对方。
他停顿了一下,从顾鸢的掌心下抽回了手。
*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郁朝云居然改掉了自己中午不吃或者随意吃点的习惯。
他想顾鸢应该知道缘由,但对方却半点情分不给,一个半小时里挑挑拣拣,最后吃下肚的东西比猫食还少。
“饿死你算了。”郁朝云冷冷地说。
顾鸢白了他眼后,便放下筷子一口不吃了。郁朝云让助理把东西收拾走,等到了下午3-4点的时候,突然又问:“你不爱吃那家的?”
他足足用了两三个小时,才把这句话问出口。
顾鸢懒洋洋地敷衍对方;不说喜欢吃,也不说不喜欢吃。等郁朝云多问几句,便笑着说:“干嘛不去问问你小叔呢?”
郁朝云本就不爱笑,这几天有被顾鸢刻意气着,自然是连个最基础的好脸色都不曾有了。
对方的药也扣在郁朝云的办公室。
他本不想管这么多闲事,却偶然发现顾鸢不是不吃药,而是由着性子乱吃药。
他无所谓一天几次,一次几颗;想起来就打开药瓶倒出一些吃下去。郁朝云偶然撞见之后,就将对方手上的药全部收拢了,每天下班之前盯着顾鸢吃完今天的最后一次药,两人这才会离开公司。
零零总总的琐事,折腾得郁朝云疲惫不堪。他知道这是因为顾鸢不太喜欢自己管这些事,所以特地来折磨于他。
顾鸢是被他养胖了点,只是郁总倒像是被人吸了精气,平白消瘦许多。
*
“沈峥和我说,那天我在酒吧出了事,有个服务员忙前忙后,帮了他们不少。”
某一日,顾鸢突然说道,“他应该是我的学弟,我想当面同他道谢。”
他瞧郁朝云眯起眼睛,自办公桌后怀疑地打量着自己,便冷笑了一声。
“郁总太忙,没时间管这种小事也无所谓。我可以让其他人同我去找。”
郁朝云忍了忍,却还是问:“你要小叔陪你去?”
“我看郁致也挺忙的。”顾鸢说着,划亮了手机,摆在了对方面前,“不如郁总帮我看看,谁做事靠谱呀?”
郁朝云扫了一眼,顾鸢的联络人里全是南城青年俊少的名字,列表备注明晃晃地写着“炮友”两个字。
他捏了一下鼻梁,不动声色地说:“之前你不还把他们备注成这种狗的名字吗?”
顾鸢无辜地歪了一下头,像是没听懂郁朝云在说什么。他黑亮的眼睛含笑着,轻轻落在了对方身上。
“今天晚上陪你去问。”郁朝云勉强道。
两人一同去问,没想到白晓在那件事的第二天便辞了工,找来相熟的同事询问,也只问到了对方在大学的专业。
郁朝云本一个电话就可以让旁人去打听,见顾鸢难得对某件事感兴趣,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明天我同你去D大找人?”
顾鸢歪头看他,神色微微奇妙。
他很快弯着眼,笑了起来:“原来郁总不知道那件事呀?”
他亲昵地挽起胳膊,贴在对方身上,语气轻飘飘地说:“好呀。也算是重温一下校园时光。”
*
第二日,郁朝云带顾鸢去了D大。
他早已毕业多年,对校园早无半点熟悉感,又想着办完事后回去工作,穿着还是平日里商务精英的模样。
顾鸢穿得却很休闲。简简单单的衬衫和直筒裤被他穿出了几分清纯滋味。
他长得极俊秀端正,吸引了不少旁人的目光,可还是与那些20岁左右的稚嫩学生相近的年龄,走在人群中并不显得跳脱。
郁朝云却扎眼得很,仿佛商务杂志封面上的人物误入了校园。
他成熟英俊,冷淡严厉的精英气质与旁人格格不入。学生们同样也会多看他几眼,却不敢像盯着顾鸢那样一直看他。
郁朝云的目光落在比自己略矮一些的情人身上,难得意识到——
对方的确比自己小上许多。
“怎么了?”顾鸢抬头看他,用肩头撞了下对方,“觉着不自在?谁让你穿这么正经?”
白日下顾鸢的美貌更甚于夜,甚至让郁朝云也极轻微地恍惚了一下。
顾鸢见对方不说话,笑着伸手去摸总裁的脸。
他难得有这样的好心情,迎面却走来一个人,一路上都震惊地盯着他一直看。
“顾鸢,是你吗?”对方迟疑着问,“你原来还在南城啊。”
顾鸢立刻收回了手,与郁朝云拉开了两步距离。
他看向对方,很快便回忆起这张普通面庞的主人是谁。
“学长呀。”顾鸢浅浅笑着说,“没想到你还在D大”
对方是他大二时的学长,也是当年那些事情的知情者。
“恩,我读研了。”对方回答。
男人盯着顾鸢那张脸看,讶异的眼神因掺杂进许多贪恋,厌恶与轻视的情绪,像块黏糊糊的口香糖一般令人不适。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离着顾鸢更近了。
“我以为那件事之后,你就离开南城了。”他盯着郁朝云也看了几眼,“他是你男朋友?他知不知道——”
“滚远点!”
郁朝云冷冷地呵斥了一声。
他本就是上位者,喉音低沉着颇有几分迫人的气势。
对方被他阴鸷的脸色吓了一跳,又看他远比自己高壮得多,便讪讪地退了几步,在郁朝云刀锋似的眼神下快步离开。
“你干嘛?”顾鸢问他。
郁朝云没答话,只是抓着情人的肩头,把对方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些。他保护与独占的姿态显而易见,即使还有几个熟人瞧见顾鸢,也没敢再上前搭话了。
两人找见了白晓的同学,请对方代为传话,约白晓去学校后的一条小吃街见面。
“我可以定个餐厅。”郁朝云说。
顾鸢没好气地斜了对方一眼:“人家同学都说了,下午还有课。你订的那些餐厅,那几个不是上菜都要一个多小时的?”
他在这里远比平日里放松许多,甚至有兴致带着郁总去奶茶店排队。
“你要喝什么,我请。”顾鸢询问。
郁朝云看了眼周边学生手中的奶茶,冷冰冰地说:“喝这么甜的东西,等会儿回去胃又不舒服。”
顾鸢常故意气他,有时却也被郁朝云气得牙痒痒。
排到两人时,顾鸢买了两杯一样的奶茶。来打工的学生是个笑容甜甜的小妹妹,看着两人并肩贴得很近,长得也很般配,便大着胆子说:“我们店有活动。情侣接吻拍照,可以免单哦!”
“哎呀。”顾鸢对女孩子一向很友好,笑眯眯地拒绝道,“我男朋友已经工作啦,不在意这两杯奶茶钱。”
今天的日头极好,落在两人身上吝啬的那点光,都足够为顾鸢勾勒出淡淡的一抹金边。他本来就极白,此刻被衬托得如金镶玉做成的物件,破碎着重又被聚拢成昂贵精致的模样。
现在还是夏日的尾巴,绝佳的好天气自然也热得很。郁朝云大概是被这暑气蒸腾得头晕,居然鬼使神差地低下了头。
顾鸢话刚说到一半,便被郁总擒住了唇。
对方只是轻轻贴着他,这是个干净纯爱只会出现在校园爱情小说里的吻。
顾鸢没闭眼,郁朝云亦是。
他的倒影印在对方冷郁的眼中,居然让这双眼睛也沾染上了莫须有的温度。
郁朝云以手盖住了他的视线。
他掉进了一片暖色的昏暗中。
他俩比电影明星还要俊美瞩目,有不少人偷偷拍下了他们接吻时的照片。
顾鸢先退开一步,在打工学妹手中接过了两杯奶茶。
“你们好般配!”学妹小声说道,“祝白头偕老哦!”
顾鸢礼貌地笑了笑,心想自己大概是活不到白头的那个年纪。他当然不会把这些话说给小姑娘听,目光略过围观八卦的人群时,瞧见远远有个脸色苍白的人,木讷讷地看着自己。
“我学弟来了。”
他冲白晓照了照手,对方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离着两人好几步路,又不自在地站住了。
“谢谢你呀。”顾鸢笑眯眯地说,“学弟,找个店,我请你吃一顿饭吧。”
白晓心不在焉地指了一下身边最近的店,三人一同走了进去。
他盯着郁朝云的脸看了又看,等到坐下后,鼓起勇气问道:“他也是你的男朋友吗,学长?”
第28章
“他也是你的男朋友吗,学长?”
听见这个问题,顾鸢没说话,只是含笑睨了郁朝云一眼。
对方丢过来个不耐烦的冷厉眼神——却没否认,而是像只优雅矜持的大猫,微微点了点头。
白晓抿了抿嘴,为自己阴暗丑恶的嫉妒坐立难安。
他看了郁朝云一眼。这位总裁先生从不曾有过什么平易近人的时刻,即使此时他与白晓平静对视着,冷淡落下的眼神也将对方低低地踩进尘埃里。
白晓连忙挪开了眼,转而专注地看着顾鸢。
白日里的顾鸢,自然也是好看的。对方的艳色被清透的日光驱散,全然不似上次见面那样奢靡缱绻。
他坐在郁朝云身边,懒洋洋地倚在男人肩上,却绝不会被误认成娇弱的菟丝子花;眼中微微渗进一点笑意时,衿贵从容的气质甚至更甚于他的情人。
白晓不觉着学长有几个男朋友有什么不对。
他只觉着那几个男朋友才是过错最大的人。
如果不是他们没法与学长彻底般配,对方也不用费心费力地同时应付好几个人了。
“上次的事情,我要谢谢你。”顾鸢说,斜了眼郁朝云示意对方自觉点单付款,“你怎么辞职了?是那边为难你了吗?”
顾鸢一同白晓说话,对方的注意力便全然落在他的身上——连学长男朋友的醋都不会吃了。
“不是的。”白晓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耳尖却依旧烧得厉害,“只是我与同事处不来”
“也不能怪他们呀。”顾鸢说,“毕竟大家都是来打工的,得罪客人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赶在白晓想要分辨的时候,他又含笑夸了对方一句:“所以,你那天站出来很了不起。”
桌对面的大学生顿时闹了个红脸。
顾鸢眨了一下眼,倒也不恶趣味地继续逗着对方玩儿了。
“你现在找到新工作了吗,在哪儿打工?我男朋友公司缺一个助理,要不要去试试?”
郁朝云挑眉。他可不记得自己公司什么时候多了个这样的岗位。
他点完了菜,在旁冷眼看了一会儿。被顾鸢迷得神魂颠倒的人,郁朝云见了不少,可对面那个学生的眼神却分外痴迷干净。
——对方不像在看顾鸢,倒像在看贫穷困苦中永不会生出的奢侈幻梦。
顾鸢将助理的工资开得很高,说那份工作又辛苦又繁琐,缺乏一个能吃苦又靠得住的人。
他将台阶给对方搭好了,学生却还是窘迫着连连摇头。
郁朝云只是性格冷,并不代表他不懂人心。他看出在顾鸢面前,白晓撑着点可怜的自尊;不愿接受心上人——与对方情人的施舍。
“其实还有另一份工作。”郁朝云冷冷地开口,“顾鸢这段时间生病。我这几天太忙,没空管他。正好要找个人看着他按时吃饭吃药,别把自己早早弄死。”
他语气凶得很,又带着些不耐烦,仿佛照顾对方是种额外的负担。
白晓一下子顿住了,面上浮出些许怒气。他看了看顾鸢,轻声问:“学长最近身体不好?”
顾鸢特地没接话,留给郁朝云抢白的空隙。
于是郁总便当了把坏人和渣男,话里话外显出不愿意照顾对方的意思,把缺乏社会经验的大学生轻易哄骗了过来——给顾鸢当了个不需要怎么做事的生活助理。
两人一个笑意盈盈,一个黑沉着脸;连眼神交流都不需要,便不动声色地打了一次配合。
顾鸢请白晓吃了顿饭,又交换了联系方式,笑着同对方道了别。
他与郁朝云在校园中慢慢并肩走着。夕阳垂落在树梢间,给顾鸢拢上了一层明亮温暖的光泽。他并不是只能在深夜绽放,只会被情爱滋养的月下鸢尾。他明明可以在白日里热烈地绽放——只要顾鸢愿意的话。
“你以前是D大的学生?”
“恩。”
“那你想不想继续学业?”
“呵。”顾鸢半是玩笑半是嘲讽地说:“你们郁家的人,救风尘有瘾?”
他总是能轻易激怒对方——郁朝云立马就不说话了。
两人走到校园门口,顾鸢远远看着司机停着车等他们,再看身边的总裁先生,依旧记仇着不愿同自己开口说话。
“郁总,让白晓待在我身边,你就不怕我给你带绿帽子?”
郁朝云闭眼忍耐了下,回答道:“我也不差这一顶。”
他又说:“你也只是想帮帮他。我还不至于和个学生过不去。”
郁朝云站在南城钱权金字塔的顶端,洁身自好又年轻英俊。如此筹码,足够他在任何一段关系里独断专制,为所欲为。
可他一直忍耐着——为顾鸢忍耐着;即使被情人言语刻薄地挖苦了好几句,却还是下意识为对方体贴地拉开了车门。
两人在车里沉默了一会儿。
顾鸢托着脸,歪头看着郁朝云。对方永远是冷淡疏离的模样——与顾鸢在一起时,他并不会更高兴几分;与之相反,郁朝云饱受折磨,恼火生气的时刻比平时多上许多。
“你喜欢我吗?”
顾鸢在狭窄且有第三者的简陋空间里,随意问出了这句话。
郁朝云本可以当然没听见这个问题。
他本可以不回答,不把自己的真心送上去任凭顾鸢践踏。
可那又如何?
难道不承认这点,就会让自己在对方身上遭受的折磨少上几分?
“喜欢。”
郁朝云说这两个字时,全无剖白真情时的脉脉温情。他只觉着这个词像柄悬空剑刃,漠然冷厉地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顾鸢笑了一声——眼神随意搁置着,甚至懒得再多看对方一眼。
有太多人将自己的爱意满心期待地捧给他;以至于对这美人来说,喜爱反而是这世上最不珍贵,最为廉价一样事物。
“喜欢?”顾鸢又问,“那你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吗?”
郁朝云长久地与他对视着。
“不。”他说,“我不会这么做。”
顾鸢低低笑着,移开目光的姿态漫不经心,随意将旁人的情感与决心摔碎在地上。
郁朝云在旁看着,突然伸手拉下了挡板——隔开了前座与后座的空间。
对方是顾鸢所认识的最克制禁欲的人。有时他觉着,对郁朝云而言失控远比爱上某人更为可怕。
可此时,他被对方恶狠狠地抵在车门上,男人死死钳住他的下巴,眼中流露的痛恨神色几近陌生。
“顾鸢。你知道的,他们都在说谎。”郁朝云仇恨似叫着他的名字。
顾鸢漂亮的墨玉眼睛无所谓地看着他,明明是冷冽的薄情质感——却让郁朝云怒火中烧,情难自禁。
他有时真想毁掉面前人的这一切,用最不可挽回的选择报复对方教予自己的一切。
他明明是那样渴望顾鸢,需要用全部的自制力才能与对方保持距离。
可顾鸢却只将这渴望当做最浅薄的情/欲游戏——最折磨郁朝云的,便是对方最不在乎的态度。
“骗人。”顾鸢说,“明明很多人愿意为我去死。”
“是吗?”郁朝云连连冷笑着。他兀得上前,怒火与欲望交织,拖拽着他往无可逃脱的深渊落去。
“你明明知道这些都是谎话。你明明知道谁在骗你。”
郁朝云想到顾鸢用那些人在床上轻浮的情话搪塞自己,更是恨对方恨得咬牙切齿,“但我从没有在这件事上骗你。”
他是这场游戏里绝无仅有的傻子。每个人都彰显装扮着深情,只有郁朝云撕扯出自己的真实给顾鸢看。
他的爱自私且瞻前顾后,直至现在也无法将自我信赖地交于顾鸢。
可谁又能真的这样做?
郁朝云不信世上有这样无私的人。
旁人不过是轻飘飘地给顾鸢一个许诺,可顾鸢偏就要用这样虚无的许诺,来挑拣嘲笑践踏自己。
——践踏所有为他捧上爱意的人。
“这么生气?”顾鸢本想笑一笑,可对方的怒火如沉沉乌云,居然压得他也胸口憋闷。
“我只是不想爱上个隔岸观火的家伙,干嘛弄得我好像在刻意为难你们?”
“顾鸢,你也会思考‘爱’这个词?”
郁朝云放任了自己对顾鸢的长久渴望,他说:“你不能企图烧死每一个来爱你的人。”
*
郁朝云难得放纵。
他貌美的情人极少哭,只有在此时此刻,睫毛才会被泪水染湿成墨色。
抱着他的男人叹了口气,无奈地亲了亲他的额角。
“你明明很痛。”对方轻声说。
等车停在了顾鸢家的楼下,郁朝云脱了外套,将顾鸢严严实实地裹住,自己上身只穿着件皱皱巴巴的衬衫。他差遣司机下车去买几件临时的衣服,顾鸢蜷缩在男人的腿上,抬头看向对方。
不出所料,郁朝云紧皱着眉,周身沉郁的冰冷情绪比平日里更甚。
顾鸢忍不住笑了起来。
“郁总。”他喊对方。
郁朝云的眸子往下,冷冷地盯着他。这人端着时,总有种薄情寡义的错觉;实际却纯情得很,此刻耳垂还微微红着,估计正在为情事前的那番真情剖白而恼羞成怒。
“之前我说的那些话。”郁朝云顿了顿,“你可以当做没听到。”
“表白还有撤回的道理?”
顾鸢挑眉,戳了戳男人的小腹。指尖掠过的皮肉还带着情欲的余温。对方的腹肌紧紧绷着,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还想要吗?”顾鸢问。
在他面前,一向清心寡欲的郁氏总裁也失却了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对方的指腹来回摩挲着情人纤细的腕骨,半晌后才叹了口气。
“我如果认真对你。”郁朝云说,“便绝不会再容忍你胡闹。你不喜欢这样,不是吗?”
爱是克制。
但郁朝云的克制超出寻常,让顾鸢半点不信缘由是爱。
“郁总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他笑着问,“我都可以满足。”
“顾鸢,你希望我怎么对待你?”郁朝云并不动怒,只是淡淡地问,“像你之前的那些情人,像你刚刚和我要求的那样;为你薄情花心的态度患得患失,甚至于不顾一切地去得到你?”
“不可以吗?”顾鸢问。
他的语气极自然坦率。明明是如此过分的要求,却依旧让人生不出任何怨憎的情绪来。
“这会毁掉我,”郁朝云说,“和你,顾鸢。你知道我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他闭了闭眼,又说。
“我不愿这样。”
*
顾鸢在车内换了干净衣服,被郁朝云抱着回了家。
他那冷心冷肺的情人,自然不会因为一番剖白而改变什么;依旧颐指气使地使唤着他。
郁朝云坐在沙发上,顾鸢便亲亲密密地倚在他怀里,捉住男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摆弄把玩。
在情爱中,顾鸢永远是从容不迫的。这些情感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再简单不过的游戏,郁朝云所有的情欲与爱都早早坦白呈现在他的面前,他不会为之有任何动摇。
——但是。
顾鸢放下了对方的手。
郁朝云丢给他一个不耐烦的眼神,抽回胳膊继续处理白天余下的工作。
“哪有那么多文件要处理?”
顾鸢曲起腿,足底轻轻踏上对方的大腿,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明天不可以吗?”
郁朝云伸手将那只不安分的脚捉住了。
“我一直很忙。”他强调道,“不要无理取闹。”
“你对我很好。”顾鸢突然说。
郁朝云似乎被吓了一跳,手指颤抖着多删了好几行字。他边撤回这个操作,边说,“有许多人都对你很好。”
说到一半,这人的脸色不太愉快地阴沉下来。
顾鸢笑着看他,郁朝云转过头去,盯了一会儿电脑屏幕后,终于没有再继续嘴硬下去。
“我的确对你很好。”郁朝云说,“我应当是对你最好的那一个。”
顾鸢收起笑容,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喜欢我的人很多,对我好的人也就那几个。”他说着,坐直起来,手虚虚搭在郁朝云的肩上。
“你自私,傲慢,也学不会讨我欢心。”顾鸢说,“明明需要我,却是个连缘由都不敢明说的胆小鬼。”
“有话直说,顾鸢。”
他企图从高高在上的位置——在情爱中永远折磨控制他人的位置上走下来,为脚下那些可悲的牺牲者考虑。
“如果你需要,我不会再引诱你。”
他说:“你大不必再继续喜欢我。”
他又说:“郁朝云,这算是放过你了吧?”
顾鸢的确认为自己放过了对方。
他觉着所有的苦痛都因爱而生,而所有的爱都溢满苦痛。
他没料到郁朝云会生那么大的气。
“顾鸢!”
郁总是真的想骂人。可顾鸢乌沉沉的眼睛宁静得很,无惧也无怒,只是单纯如此地注视着他。
他便觉着和对方无话可说
他不想再说什么,拿了自己的东西转身就走。把门摔上走出几步之后,郁朝云又忍着怒气回过身来,重重敲了房门几下。
“顾鸢,”他说,“我不需要。”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的情人才回应他。
“快滚。你刚刚弄疼了我。我很生气,这几天都别想来见我了。”
顾鸢还说:“你小叔可比你听话多了。”
如此任性妄为,将旁人的情绪与爱当做玩具揉捏玩弄的人。
奇怪。
居然值得很多的爱。
第29章
第二日,顾鸢早早便被敲门声响给吵醒了。
他倦倦地打着哈欠,随手抽出件衣服披在身上,慢慢吞吞地去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大学生本就有些紧张,看到顾鸢衣衫不整的模样,脸庞顿时爆红起来。
他慌张得很,眼神四处游离着,余光却还是被对方细腻雪白的春色烫了一下,匆匆挪开了。
顾鸢依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瞅着磕磕巴巴的白晓。
他直起身子,将衣服好好拢上。纯情男大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眉头却微蹙着,似还有点不易察觉的遗憾。
“你今天不是有课吗?”顾鸢柔声问他,“怎么早上还来?”
“没关系,是10点半之后的课,不耽误时间。”白晓抿了抿唇,小声回答。
“你今天很帅气。”顾鸢笑着说。
他替对方理了一下头发,又亲昵自然地捏了一下男大的脸。
原本总是目光虚虚下落着,仿佛自惭形秽的白晓,抬头飞速地瞥了他一眼。
顾鸢弯着唇,微微笑着。他知道白晓家世不好——也能看出无论是今日还是昨日,对方都尽力打扮过,在自己面前努力不显穷酸局促的气质。
“干嘛总是低着头?明明长得挺乖一个小帅哥。”他夸奖对方的语气真挚,“下次都这样穿吧,很好看。”
白晓安静了一会儿后,轻轻点了点头。
顾鸢将他放进了门,发觉小学弟带了许多蛋奶水果,脆生生的蔬菜叶子上还挂着水珠,被对方一同塞进了冰箱。
冰箱里没什么东西,只是上层放了好些酒。白晓盯着空空荡荡——只有酒精的冰箱,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向顾鸢的神色有许些微妙的不悦。
“学长,你有两种药是要冷藏保存的。”
顾鸢完全不记得有这件事,便摆出无辜的表情来搪塞自己的可爱学弟。
对方叹了口气,把他平日里要吃的药都分类整理好,缺少的那两样用手机拍照记下,预备着下午去药房再取。
顾鸢坐在一边,撑着脸饶有兴味地看着。
对方给他做了早饭,是一碗窝着溏心蛋的清汤面。
细细的挂面浸在茶色的酱油面汤中,上面撒着切碎绿色的葱花;热腾腾的面条味道清淡柔和,顾鸢尝了一口,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好吃。
“只是普通家里的味道。”白晓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
家里的味道?
顾鸢走了下神,大脑自动翻找出熟悉的记忆。他的舌尖泛起一股淡淡的酸嗖味道——来源于陪伴他童年的那些,冰箱里放了十几天的残羹剩饭。
他皱了皱眉,放下筷子——同白晓说,自己已经吃饱了。
学弟板起了脸。
“学长,”白晓严肃地说,“不可以。你男朋友让我监督你好好吃完每一顿饭。”
他掏出手机,从里面调出一张密密麻麻的工作表格,递给顾鸢查看。
顾鸢扫了眼,上面的内容细碎繁杂,摆明了把他当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小朋友看待。
“真是个黑心资本家”他笑骂了一声。
白晓这个时候可不会开玩笑,态度坚决地推了一下面碗。
在学弟面前,顾鸢没法像同郁朝云相处那样撒娇耍赖,便只能叹着气,勉勉强强吃完了这碗面条。
“他猜到我不忍心为难你。”他轻飘飘地抱怨道,“才给你安排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工作。下次把东西放下来就行,学长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白晓皱着眉,严厉地摇了摇头。
顾鸢被对方盯着,吃完了今天的药;原本放在家里的那些药,也一并被白晓收缴走了。
他有点坏毛病,不舒服的时候喜欢一板接着一板地过量服药;只是日常用药都很安全,顾鸢对药物的心理依赖也不算严重,才迟迟没有吃出什么好歹来。
白晓找到了许多空药盒,满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但他没有对顾鸢的坏毛病指摘什么,只是说:“学长,如果你不舒服,可以给我打电话。”
顾鸢笑了笑,正想哄着学弟跳过这个话题。对方却一本正经地说:“生病时有人照顾,就不会一直想要吃药了。”
说完这话,学弟立马露出后悔的神色,似乎是担心这些话冒犯到了他。
顾鸢却不在意——他对大部分事情都全不在意。
他招了招手,学弟就乖乖凑过来让他任摸任撸,实在害羞了也只是力道不大地推拒着,轻轻抓住了顾鸢的手腕。
顾鸢的腕骨纤细,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皮肉,如琉璃玉盏般精致脆弱。
白晓却莫名有些伤心,小声说:“学长你摸起来好瘦。”
顾鸢想了想,安慰宽解对方道:“没关系。你来把我喂胖一点,好不好?”
白晓盯着学长那双漂亮衿贵的墨玉眸子看了会,慢慢低下了头。
他想:学长好像对每个人的态度都这样亲近。
他莫名沮丧了一会儿,一直到了赶回学校上课的时间,才勉强打起精神。
学长把他送到门口,笑着让他好好听课,不要被打工这件事影响了学习成绩。
对方的语气亲昵又温柔——简直像送丈夫出门的妻子。
白晓因为这毫无道理的联想而羞怯起来。学长凑过来时吓了一跳,几乎以为对方要亲吻自己。
——但最后,他只是得到了个很有距离感的拥抱。
学长轻轻抱了一下白晓,手臂只是搭在他的肩上放了放,体温还未穿透布料熨帖过来,便客气地放开了他。
白晓晕头转向着,总觉着自己掉入了个细密罗织的陷阱中。
可顾鸢那样漂亮——又那样好,白晓想不通对方能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
他只是拼命掩饰着自己过速的心跳,干巴巴地说:“学长,下午见。”
“好。”顾鸢弯起眼睛,“下午见。早点回来。”
白晓晕晕乎乎地走了出去。
等到了车站,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将书包落在了顾鸢家里。白晓本可以直接去学校,与同学一起用课本也不算碍事;可犹豫了会儿后,他回头去找学长拿包。
这不过是个渺小无谓的选择,白晓却被汹涌而来的羞-耻感烧得脸颊发烫。
他意识到自己在想方设法与学长多相处一会儿。对方异乎寻常的身份,以及他长年累月经受的教育,都在警告白晓这行为的荒诞微妙。
但是,他只是想在多看学长几眼而已。
白晓很快回到顾鸢屋前,敲响了房门。
屋内无人回应,寂静一点点地浇灭了他隐秘的期待。
学长是有事出门了吗?白晓怔怔地想着。
他不甘心地又敲了敲门。顾鸢屋子依旧无人,倒是对门邻居屋内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被狠狠顶在了房门上。
接着,顾鸢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你发什么颠?”顾鸢半恼半怒,抬手甩了迟余一巴掌。男人默然承受着,一口咬在了他的颈侧、。
白晓脸色苍白地听着屋内的动静。
一道门板,解开了白晓与顾鸢。
——隔开了他所认识的,和他所不认识的学长。
*
顾鸢在白晓面前贤妻良母的姿态,半是装模作样,半也是因为他对这位纯情小学弟没有太多想法。
——可别人在旁冷眼看着,却不这样认为。
顾鸢准备回家时,对面的门猛得打开。几日不见,大狼狗依旧英俊野性得很,只是瞪视他的眼神隐隐哀怨,仿佛在无声地控诉些什么。
又是吃了谁的醋?
顾鸢懒懒地想着,冲那条哑巴大狗伸出了手。
对方显然是军旅出身,短短几步也走得利落矫健,在他面前顺服地低下头时,却全无军人应有的骄傲气质。顾鸢笑了笑,勉强被这条大狗温顺的姿态取悦了。
“怎么啦?”他柔声问,摸了摸男人短短的发,“刚刚那人只是我的小学弟,哪能比得上你这条脏狗?”
迟余伸手捉住了顾鸢的胳膊,默不作声地把人往屋里带。
他看出白晓不在顾鸢的“狩猎范围”,可不妨碍他看着对方被顾鸢迷得晕三倒四的模样,心中闷气。
他昨日还看见郁朝云——作为穆家养的哑巴狗,他当然能认出郁朝云。
对方曾被“寄养”在穆家,直到郁家那个短命的大少爷死后,才被接了回去。
顾鸢怎么会和这个人扯上关系
他胸口憋闷着,把人拉进屋子后,把房门反锁起来。
“郁朝云。”迟余无声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他想对顾鸢说,这人很危险——对穆家人来说尤其危险。
顾鸢却不想听这话,反问他道:“把我拽进来,还锁上门。你想干嘛?”
他凑近比自己高上许多的男人,说话间艳红舌若隐若现:“还是想和上次那样,要强奸我?”
迟余停下动作,垂眼默然地看着他。
“郁朝云。”顾鸢说,“不要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
他微微眯了眼:“也不许告诉穆弘。如果他知道这件事,你就从我面前彻底滚蛋。”
顾鸢的语调凉薄恶劣,用得是全然命令的语气:“当然。你乖乖的——我也会给你一点奖赏。”
他用指腹按压着男人的薄唇,被对方的尖牙用力咬住。
突然被训斥的大狗显然很生气,那双凶悍的眼冷冷地盯着顾鸢。
“好可怜,明明想问,却一个字都没办法说出口。”
顾鸢抽回了被咬出伤口的手,故意将血抹在了迟余的脸颊上。
“你想得没错。”顾鸢说,“他确实是我的情-人。”
狼犬忠诚且嫉妒心强,根本没法接受认定的主人炫耀和其他男人的关系。因着独占欲和怒火,迟余立马有了反应。
“这样可以吗?”顾鸢故意逗对方,“穆弘允许?”
眼看着对方的理智即将被欲-望烧灼干净,顾鸢忽而冷笑一声。
“如果你能学几声狗叫。”他说,“我高兴了,或许会大发慈悲地让你试一试。”
他动作轻佻地拍了拍男人的脸:“可惜,一条哑巴狗。也配?”
大狼狗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表情居然有几分委屈。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顾鸢推开自己,转身准备离开。他能忍耐得住欲/火,却没法对抗顾鸢冷淡的嫌弃,理智在对方转身的一瞬间就崩碎殆尽。迟余几步追上顾鸢,把这人死死按在了门板上。
——自然被顾鸢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委屈地抿着唇,残破的喉咙说不出一句辩白。
明明就是顾鸢刻意勾-引。
美貌青年的一举一动,每个递过来的眼神和上扬的尾音,以及对方穿着装扮,都将引诱明码标价出来。可当迟余真的踏进陷阱之中,顾鸢又要骂他打他,说他是条管不住自己的贱狗。
迟余被训斥得恼火,默然承受着,一口咬在了顾鸢的颈侧。
两人皆低低倒吸了口气。
他怀疑顾鸢是不是喜欢这样的强迫游戏,这点怀疑又在对方在自己怀中微微颤-抖时消失无踪。
顾鸢是迟余见过最漂亮的人。
哪怕他清贵端丽的五官与穆家其他人并无太多差别,可那活色生香的美貌如同蚀骨毒药,沾染上了便再也摆脱不得。
迟余隐隐能察觉到旁人对于顾鸢的渴求。
那是种混杂着毁坏欲的险恶感觉。明知这美人无法被自己独占,便干脆想个法子将对方摔得粉碎。
他有时也有这样的冲动,但心中更多的却是恼火。
他想伸手将这轮破碎明月从水中捞出,却发觉对方是自愿沉-沦,宁愿溺死在这荒唐放-荡的情-欲深渊中。
——为什么要引诱我?我不过是条穆家的狗,哪里配得上与你纠缠?
——为什么要激怒我?我是条尖牙利齿的恶犬,或许会在盛怒中咬断你的咽喉。
因为欲-望——或是疼痛,顾鸢目光潋滟,墨翠的眼眸此刻柔柔融化着,仿佛在欢愉中沾染了几丝情爱。
他看出迟余对自己心生怜爱——或是怜悯,无声地笑了起来。
*
迟余的身材并不魁梧。他很高——1米9的个头让他足够有压迫感,肌肉却并不像健身房的那些大块头一样夸张。他的肌肉薄而结实的附着在躯体之上,矫健流畅的身形里蕴藏着可怕的爆发力。
他像一条凶悍的护卫犬,比如优雅的杜宾,或是忠诚的德牧;哪怕顺服地趴在主人脚下,也难掩周身成熟危险的气质。
顾鸢支离单薄的脊背紧紧贴着房门,手指摸索着抓紧了迟余短短的发。他用足力气往后拉扯,男人便顺从他的心意抬起脸来,看见自己美丽的主人面上浮着红,冷冷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顿时,火热生疼了几分。
“脏狗。”顾鸢淡淡地骂了句。
他瞧见对方明明有一张男子气概十足的脸,却像狗一般乖乖单膝跪在自己面前;心里有趣,不由掀唇笑了笑。
“乖乖叫两声让我听听。”顾鸢似笑非笑地说,“就让你进来,如何?”
迟余将手搭在面前人的腿上,只需稍稍用力就可以肆意蹂-躏这个人,他却不舍得这样做。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眼神热切地盯着顾鸢看。对方似是被他狗一样渴求的目光烫着了,虽说依旧笑着,却毫不留情地甩了男人一巴掌。
顾鸢的力气不大,却足以让迟余脸上那片皮肉隐痛滚烫。
对方半分不留情面,让自尊心甚高的哑巴大狗心中升起闷闷的羞-耻愤怒——可奇怪的是,这样的情感却让他的头脑愈发昏溃,只一门心思地想要顺从讨好面前人。
迟余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残破的声带却吐露不出半句言语。干脆握住对方的小腿,用脸颊温顺地磨蹭起来。
“今天怎么这么乖?”顾鸢斜眼睨着男人,“前几天不还觉着我是人可尽夫的荡夫?“又凶又丑也不会叫。如果不再听话点,真是半点用处都无。”
他肆意妄为地挑拣着大狗的优缺点,不讲半点道理:“还是一条想管主人的坏狗。”
说话时,顾鸢永远是慢悠悠的语调,尾音隐约带着江南小城的侬软;讲那些粗俗的话语都说得艳情。
他美丽,脆弱且一如所有,却有着旁人学不来的控制感。他抱着胳膊,歪头看着男人隐忍的脸色,忽而一笑。
“没人要的哑巴狗,”顾鸢说,用力踩了下去,听得对方痛哼了一声,无声地眯起了眼。
*
白晓从未想过学长有这样一面。
如此情色,不贞,恶劣——将旁人当作狗来看待。
他站在门外,身上还带着明媚阳光的温暖气温;手脚却冰冰冷冷着如坠深渊。
他无措地站在楼道里,茫然地盯着领居家的门。
他感到莫名的愤怒与背叛,焦虑的情绪几乎要将这个纯情男生撕扯成碎块。他听着学长用懒洋洋的语调说着那些放-荡的话,眼眶发烫着无故想哭。
白晓一时浑浑噩噩,胸口压抑着喘不上气来。
他想着学长,想着那个总是很温柔客气,对自己态度友好又疏远的学长。
那形象渐渐与他此时此刻的所见见闻混杂融合,在他脑海中沉淀成一句话。
——为什么自己不能是学长的狗?
第30章
——为什么自己不能是学长的狗?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白晓脑中时,他宛如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连带着身体及魂灵都狠狠打了个寒颤。
他一脚踏入背德的泥沼中,僵持在边际踌躇不安。
他先是想,自己怎么能当学长的狗呢。
他又是想,学长有那么多优秀的情人,根本不会看上自己。
白晓的本能与理智一同向顾鸢臣服,以至于他都没意识到,此时自己的逻辑诡谲在何处。
他只是在想,如果——只是如果,学长愿意收留自己,那
过于纯情的男大学生把人生中唯一那些黄色废料的想象,都用在了自己的漂亮学长身上。
他看过视频,知道男人与男人怎么做——却不愿学长再落入那些狼狈凄惨的境地。他宁愿自己就只是一条能讨对方欢心的小狗,乖巧地匍匐在学长脚下。
白晓并不觉着这样的情景有多难看。
他的自尊甚至因为能与顾鸢多亲近些,能靠在学长笔直的双腿旁,被对方轻柔抚摸头顶;而如春雨浇灌般蓬勃生长,比平日里还要神气蓬勃几分。
除去温柔的抚摸,学长想必也会亲一亲他的狗狗吧?
白晓不敢与学长靠得过于近,直觉自己会忍耐不住种陌生的冲动。
他想象着学长的眼神垂落下来,蹲下身来打量自己这条平凡的小土狗。学长眼极美,远比世上所有的宝石都要昂贵璀璨几分,连带着被这双眼映入的自己,都跟着有了几分微不足道的价值。
亲吻是什么滋味,白晓并不了解。
他只敢想象顾鸢的唇在自己滚烫的面皮上一掠而过,紧接着鼻子发痒,带着体温的液体滴落在衣领上。
白晓赶忙捂住了鼻子,狼狈地后退了几步。
他委屈巴巴地在邻居家门口站了一会儿。学长说话的声音很好听,骂人时也一样——微微藏着笑意,即使说得再严厉,听上去也像是能让白晓心里甜滋滋的夸赞。
他不可能杵在别人家门口当柱子,那也太怪——也一定会让学长不高兴的。
白晓满心欢喜地回来,又垂头丧气地离开,低落的心情知道他拖着脚步经过一家装修明亮可爱的店铺时,才有些少许好转。
他站在店铺几亮的玻璃窗前,怔怔地盯着上面可爱的狗爪贴纸。犹豫了片刻后,慢慢地走了进去。
店主是个脸蛋圆圆,眼也圆圆的女孩子,长相与她怀里的布偶猫咪有几分相似。
她看着白晓在狗项圈的货架面前驻足,便热情地询问道:“您想给狗狗买项圈吗?您家养得是什么狗?”
“是是体型比较大的狗狗,”白晓磕磕巴巴地说,“脖子的尺寸大概和我差不多。”
女孩子听了这话,与她的猫猫一同盯着白晓看了会儿。
“这样呀。”在白晓即将落荒而逃的时候,对方脸上绽开个笑容,“除了项圈之外,您还需要狗链吗?”
*
屋内的迟余,就是白晓渴望成为的那条被主人疼爱的大狗。
美人挑起眉——大狗与他对视了一眼,暗自咬牙的动作似乎是迟余尊严最后的垂死挣扎。
“乖狗狗,想亲我吗?”
话音刚落,他被扑上来的激动大狗重又撞在了门板上,一身单薄的皮肉撞得生疼。对方巴巴地凑来过。湿热的喘息急迫地扑在顾鸢的面上。
他仰起头,微张着嘴,仍由大狗激动地舔舐这自己口腔的每一个角落。他的眼半阖着,便显得没那样多情且无情。
一直堵在迟余胸口的闷气飘飘荡荡,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他忍耐着残酷对待顾鸢的冲动,如狼犬一般珍惜地舔了舔怀里人的鼻尖。对方却并不享受这样的温情,嫌弃地伸出手来,将迟余推开了。
两人目光交错间——顾鸢的眼神依旧冷冷的,甚至连欲求都浸润不透他的目光。
“别想太多。”顾鸢说,“既然是狗,那就做些狗该做的事情。”
他的指尖划过迟余的咽喉,轻微的尖锐痛感如同他的本质——一把用以男人心头热血滋养的美人刀。
*
迟余上次给顾鸢清理时,心中还尤有几分不愿;此刻却自觉地将对方抱着带进了浴室。
顾鸢身体不好,每次总是很疲惫;此刻便坦然赖在对方怀里,仍由男人帮自己清理身体。
迟余望着顾鸢的那张脸,微微愣神。
穆含玉怀孕时,选了个七八岁的孩子来当自己孩子的玩伴和保护者。
那孩子承担的,是国外那些陪伴小朋友长大的大狗工作。
孩子变成了少年,而后又成了青年,始终不曾见到自己本应守护的主人。他依旧为穆家服务,在久远的时光里忘却了自己的本职。
他甚至以为自己同样也是人。
迟余将顾鸢放进浴缸后半跪下来;用脸颊留恋地蹭了蹭主人久别重逢的掌心。
顾鸢审视的目光望了过来。
“不要这样。”他一边说着,一边抽回了手,“那个家里教给你的一切,都会让我感到恶心。”
美人的眼神冷淡下来。
“这只是一场游戏。一场走出这道门就不算数的游戏。”
*
白晓晚上过来时,学长笑着给他开了门。
他本郁闷难受了一下午,见到对方的顺便便不由自主地摇起了尾巴。等把活儿都做完之后,男大学生期期艾艾地不愿离开,犹犹豫豫地向顾鸢搭话。
“学长。”他鼓起勇气说道,“我,我们家养了一条狗”
顾鸢托着下巴,略感兴趣地转头看向他。
“你能不能帮我挑选挑选给这、这条狗的项圈和链子,学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