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是六年前,芳姑娘就到桂月楼当杂仆了。
那时的她也不过十四出头,家中贫寒、走投无路之际,一咬牙和桂月楼签了卖身契,立马便有五十贯银子到手。
手底下管人的婆子给她取名方意,也算是留了本名“芳”字的音。方意干活利索,厨艺方面还颇有天赋,不出两年便被调到了主厨手下,学着做些吃食。
方意白日在楼里帮厨,下了工还去其他地方干活赚些杂费。楼内人知晓她家中贫苦,仅有一祖母在侧,便揣测连连:梨溪镇地方小,十里八荒乡亲们不认识也互相知道,未曾听闻方意祖母患什么重病,何故需要这么多银子?
但方意性子内向,自家的事也不爱往外说,有同为桂月楼仆役的想帮忙也不知从何下手,只得平日里多分两三个馍,诸如此类。
恰有一年杏花香,桂月楼酿了一味杏花酒,使小厮遥遥卖到京城去。谁知,小厮竟顺带捎回来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有个从梨溪镇出去的乡亲私贩盐铁,在京城被当众抄斩了。
众人唏嘘,方意听了却当即哭着冲出门去。几个活计好一番打听,终于得知,那被抄斩的乡亲正是芳姑娘的生父,早年赚了点小钱,便抛妻弃女去京城潇洒了,芳姑娘的生母就是这样郁郁而终的。
芳姑娘攒钱原来竟不是要给祖母治病,而是巴巴的拿钱给了那丧心病狂的人,求他回来给母亲上上坟。
商人重利轻别离,哪肯放下荣华富贵就这么回来?自然是拿了钱又随手将人大发了。
听了这故事,众人又是一阵唏嘘。有人可怜芳姑娘身世飘零,有人同情芳姑娘苦苦打拼,也有人嘲弄她热脸贴冷屁股,钱多没处使。
“芳姑娘与桂月楼早先便签了卖身契,现下在你店里帮厨,其实也还是桂月楼的人。”
罗姑娘欲言又止,似乎还想说什么。
晏云昭点了点头:“芳姑娘是桂月楼的人,我早有察觉。不过我只是好奇,这和曲水流觞宴又有什么关系?”
她隐隐觉得,方意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提这些便是为此。芳姑娘是个可怜人,我也与她共事许久,知道她苦练厨艺多年,为的便是这次曲水流觞宴,她也终于如愿成了曲水流觞宴的厨娘。不过临近宴会,却被白东家没由来换了下来。”
晏云昭恍然想起那日在碧月坊,楼承靖似乎提过,桂月坊有一曲水流觞宴的厨娘因身子不适被换了下来,这才得了空让她去。
莫非就是方意,芳姑娘?
罗姑娘看晏云昭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道:“不错。那厨娘就是方意,不过她到你的店帮厨是否还有其他目的,我便不得而知了。”
晏云昭心下也有了几分考量,她的小店虽然在梨溪镇排得上名,但薪酬并不算高的,况且这位芳姑娘一来便带着“腥风血雨”的流言,如何能轻易被看作是巧合呢?
罗姑娘言至于此,晏云昭也明白。她一番话处处替方意说道,没有明说,意思却很明显,便是想着让二人和解和解。
方意的确身世坎坷,但晏云昭并不想做烂好人,能做的只有多多关照芳姑娘的祖母。
此地也没有多留的理由,一行人便收拾东西回了梨溪镇。
小七自然也在马车上,据说是幼时走丢后被人卖到了酒楼干杂活,因私雇童工触犯大启律法,酒楼东家被查处,一众童工却因地方官的懈怠没能得一个好安置,只能靠乞讨施舍为生。
听到此处,罗姑娘又掩袖啜泣起来,只恨自己没能早日找到他,叫弟弟白白受苦。
与小七同一院里乞讨的孩童同样可怜,比龙王庙的还要差上不少。如今翠良小店冬季种菜,赚得极多,小店手头滋润,晏云昭大手一挥给崔家庄县衙捐了二十贯,指明用于给那些孩子们添衣添食。
每月二十贯,虽然不多,却是他们漫漫严寒的救命钱。
姐弟叙说了会家长里短,罗姑娘方才突然想起来问问晏云昭究竟是如何找到小七的。
晏云昭便用了前些日子想好的那一套说辞:“我和景明几个的老家便在此,自然熟悉些,人脉也广,委托乡亲们一问,恰巧就找到了。”
此话经不起推敲,罗姑娘却深信不疑,拉着小七道:“叫云昭姐姐,这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以后就是你第二个亲姐了。”
小七冲着晏云昭乖乖道:“云昭姐姐。”
晏云昭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小七乖巧,她也心中欢喜,笑笑允诺了。
此路来时游山玩水走得快,回去的路却漫长极了,晏云昭一路撑着腮帮子闲看落日云舒,直到脸颊被夕阳映红。
和罗姑娘小七在坊市告别,回到熟悉的翠良小店,四个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困扰多日的资金问题得以解决,甚至还大赚了一笔,心里说不上有多轻快。
绒绒平时喜欢在山里跑,今日不知从哪捡了一个圆溜溜的松果,在店门口扒拉着玩。
鸡圈里的几只鸡到了冬天越发肥硕,此时缩着脖子将自己窝在厚厚的羽毛里,一步也不想动,和活泼的绒绒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切还跟以前一样,只是少了在旁边那个逗猫喂鸡的楼宿。
幸好这些天店里食客少,要不然没有楼宿,食材从哪来还是一大严峻的问题。从前小店没有成本,需要去山上采猎,后来晏云昭便渐渐觉得,从山野获取食材简直是最棒的决定。
晏云昭本来不是个感性的人,本着“有病就去治不就好了”的心态并没有多担心楼宿的病,直至这些天,不知怎么的,心里竟也有些空落落的。
许是习惯了五个人,少了一个定是要不舒服的。晏云昭想道。
见晏云昭盯着鸡圈发呆,疏雨善解人意,出言安慰道:“前段时间听柳江仙师说,他请了天临宗的济尘师尊来给楼公子治病,既然是柳仙师的师傅,定然很厉害,想必楼公子不日就恢复了。”
晏云昭顿了顿,却心下疑惑:“楼宿不过一个凡人,且有毒必有解药,连鹿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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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给他们了,何至于药宗师尊大驾?”
正筹谋之际,一个又白又圆的身影恰巧大摇大摆从远处走来了。
“晏老板!”
晏云昭定睛一看,才从那片白色晕影里找出一张脸来:“原来是圆师兄。”
圆师兄不由分说,袖子一甩就坐进了小店里:“番茄牛肉粒披萨、双层脆鸡汉堡、油泼小面、蘑菇鸡肉煲,再来一道清蒸鱼吧。好了,今日少吃一些,暂时只要这些。”
“呃……好。”
晏云昭不禁汗颜,圆师兄来一趟几乎便要把小店仅剩不多食材给吃空了才肯罢休。
话说他这么吃,济尘仙师竟然不会责骂他?换作晏云昭从前,早就被拖去挨鞭子了。
滋滋冒油的牛肉粒淋上浓厚番茄酱,炸至金黄的裹面嫩鸡肉流着香油汁子,干辣椒甩锅里倒油呛入味,细葱蒜末噼里啪啦在锅里溢出香味……
滑嫩鲜艳的菜盘端上桌,圆师兄闷头吃了三大碗。
他吃起饭来无声无息,偏生吃得极大口,筷子仿佛一个大勺似的往嘴里送,每次晏云昭和三草妖都喜欢坐在旁边看着他吃。
可能这就是吃相下饭吧。
圆师兄饱餐后,慢条斯理擦擦嘴,终于步入正题:“师尊近日下山来给楼公子治病,他说缺一味敛灵草中和鹿活草的烈性,让我寻你来要。嗝。”
晏云昭猛的一颤,仿佛被人捏住了心脏,有些喘不上气:“敛、敛灵草?”
圆师兄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对呀,也不知道师尊为什么笃定要找你来要,这等灵草寻常人哪有……晏老板,你这是怎么了?”
见她似乎脸色突然有些白,圆师兄一拍脑袋,急忙道:“哎呀,光顾着自己吃了,晏老板一定饿了吧?”
说着,他将方才景明舀给他还没来及喝的粥推到晏云昭面前,眼巴巴地盯着她。
晏云昭望了一眼面前的粥,一时无语,只咽了咽口水道:“你师尊说,这株仙草在我手上?”
圆师兄歪了歪脑袋,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晏老板,这些仙草神树怎么都在你手上,难道这就是……”
“你做饭好吃的秘诀?”
听到前半句,晏云昭的心提了起来,听到后半句,她悬着的心又放了下去,心情就像过山车。
“呃这……可能吧……”晏云昭有些心虚。
“既然是楼宿治病用,那我也不耽误了,我们一起过去吧。”
既然济尘仙师如此说,定然是他知道了自己真身就是敛灵草一事。
敛灵草作为上品灵草的一株,在仙界人人眼红,凭她和叶秦的交情,她相信天临宗也不是那种为了一株灵草就翻脸的人,于是她也不准备向他们隐瞒此事。
碧月坊内,圆师兄领着她拜见了济尘师尊。
济尘仙师面容清癯,一派仙风道骨,依旧白衣拂尘,见晏云昭第一眼却直言:“如果为了救楼公子,需要你的命,晏姑娘愿意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