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他,砸他,砸死他!”
冬雪初晴,几个半大的孩子手上拿着石头去砸站在冰面上的孩童。
一块成人拳头大小的石头重重落在冰面上,仿佛最后一根稻草落下,破开已经不堪重负的冰面,被砸的孩童骤然落入冰冷刺骨的水中。
距离河面不远处,有人问:“怎么办?他掉进去了!”
“天这么冷,会死吧?”有人害怕道。
“落水就落水,反正他没爹没娘,死了也没人知道。”其中一个大点的孩子满不在乎道:“正好帮我们村子除了这个灾星!”
“狗剩!你个野毛孩子死哪儿去了?回来吃饭!”
“毛蛋……”
村子里传来几声喊自家小孩儿回家吃饭的声音。
“走了走了……”聚集的孩童很快散去。
水流淹没过孩童的头顶,彻骨的湿冷,窒息的痛楚,生着冻疮的一双手举过水面,又很快沉没下去……
“咕哝,咕哝,咕哝哝……”
伴随解冻后激荡的水流,孩童幼小的身躯,破烂的衣衫,逐流飘荡沉浮。
“不,我不要死,我不想死……”窒息的刹那,孩童猛地挣扎起来,生着冻疮的手死死抱住一块浮木,殷红血迹染在褐色的长木上,又任水流冲刷干净。
再度醒来时,已在深夜,明月高悬,“救……救命……”
他张开嘴,气若游丝地呼喊。
他匍匐在浅滩上,手中依然死死抓着那根救了性命的浮木。
寂寂深夜中,无人听见他的呼喊。
他只能自救。
艰难的尝试起身之后,不知哪儿突然生出的一股力气,他发了狠,抛下共行一段路的浮木,踉跄着起身,对生的希望让他感知不到疼痛和麻木冰冷,跌跌撞撞向前。
对于已经在水中泡了这么久的孩子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奇迹,湿漉漉的泥水蜿蜒流淌,孩童走不动了,跌倒在地,便手脚并用着向前爬,饿得急了,拿脸埋在旁边堆起的雪上啃了好几大口。
他就这样挣扎着,指甲扣在雪中,破进泥土,渗出血迹也要往前。
他想活。
爬到最后,孩童大睁着眼看着天上的月亮,迟来的寒冷和高热同时发作,他感觉自己应该就要死在这儿了。
一个眼睛半瞎的老乞丐“救”了他。
“嚯,还以为是瞎子我运气好,遇到什么冻死的兽呢,居然是个人!”迷迷糊糊中,他老乞丐骂骂咧咧。
紧接着,是贪婪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把刀一样:“你也别怪我,反正也活不长了,便宜了瞎子我,好歹咱们能活下来一个……”
“别,别杀我……我可以……给你,干活,养老……送终……”
孩童昏昏沉沉地道。
瞎子动心了,虽然这日子是过得有今天没明天,可他没后啊,他也怕万一自己腿一蹬眼一闭就直接曝尸荒野了。
瞎子犹豫了半晌:“你先活下来再说吧。”
他活了下来,成为一个乞丐。
命运的转折在他十六岁那年,他的眉眼已经出落得十分俊俏,可惜总是隐在散乱的发下,偶尔露出来的眼睛也带着股沉郁的色彩。
一位衣着绫罗绸缎的仆婢经过,扔给他一个烧饼,语气是高高在上的:“喏,我们夫人好心赏你的,乞丐。”
他抬头说谢谢的时候,露出了自己的那张脸。
轿帘内的贵妇短促地惊呼了一声。
很快,鼎鼎有名的大人物赶至这座县城,衣着华丽的贵妇人抱着他痛哭:“儿啊,我是你娘,亲娘!”
他茫然坐在地上,不知所措,表情有一瞬间空白,娘?他的娘不是早就死了么?
贵妇人哭得很伤心,他却像尊泥塑的人偶,没什么生气。
他被带回一个巨大的房子里面,这儿的人吃穿用度皆是一个乞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过了几天,他才弄明白,当年出生时,他的奶娘将他与自己的儿子调换,他成为了猎人之子,而奶娘的儿子一跃成为王府之后,过往十六年的痛苦和磨难成了老天和他开的一个玩笑。
房子里的主人喊他“禾光”,十六岁这年,他有了人生第一个大名。
对王府而言,这本该是一件喜事,可禾光却不止一次在他人眼中看到鄙夷和惊讶。
昔年顶替他身份地位的已长成一个举止有度的少年,而他却是个除了脸旁的再也无可取之处的废物。
因为小时候的那一次落水,掌臂之间的伤疤丑陋刺眼,身体常年羸弱不堪,腿脚也不大灵便,脸上常年阴郁着,身为大家子弟,带出去都嫌丢人。
他的父亲母亲只在开始的那几日来他的小院中瞧过,之后便再也未踏进来他住的屋内。被派来服侍的仆婢直呼晦气,站在门外躲懒说闲话:“王爷夫人来了一回便不来了,我看也是,这位虽说是亲生的,可身体丑陋不说,又是个病秧子!领回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可不是?”一个磕着瓜子道:“我听说屋子里的这个,之前是个乞丐,什么都不会,带出去也是丢了我们王府的颜面!要我说啊,还不如不认回来的好。”
近来开始倒春寒,禾光躺在屋内,控制不住咳嗽了两声,屋外几个声音顿了顿,接着很快道:“咳的这么厉害,该不会得了痨病吧?快走快走,小心染了他的病气!”
他挣扎着起身,给自己灌了杯冷水下肚,又开始扒桌上剩下的冷饭,那位顶替的王府世子便是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怎么说他也是这座王府的主人,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人的?”世子假模假样训斥周围的仆婢,“这是人吃的东西么?还不把这些东西撤下去!”
桌上的冷饭冷菜被撤了下去,禾光坐在桌边,艰难咽下口中的一口冷饭,默不作声。
这位世子屏退下人,靠近他,拍了拍他肩膀,轻声道:“你说你死在外面不好吗?”
何苦回来和他抢这王府世子之位?
世子拂袖坐在禾光身边,替自己倒了杯桌上的冷茶,却不饮:“说来我还得感谢你是如今这个样子,父王和母妃知晓你上不了台面,乞丐出身,呵呵,传出去整个王府都要被笑掉大牙。”
“所以他们不仅不会光明正大地认你回族,反而对外会一直将我当作他们的亲儿子来看待,毕竟,谁也不愿自己的儿子是个一无是处的乞丐不是?”
杯盏“嗒”的一声搁在桌上,李代桃僵的王府世子负手而立出了这座院门。
禾光面无表情坐了会儿,而后将那盏倒好的冷茶一块饮进了腹中。
这么些年,为了生存什么都做过了,尊严、脸面他什么都可以丢,只要能活下来。
被关在王府别院的第三个月,他名义上的庶妹借出门去寺院祈福之名,将他带出别院。
回来途中,马车路过陡峭的崖壁,有贼人突然出现将马腿斩断,马车侧翻在地,露出里面几近晕厥的人。
有女子的声音道:“把人直接扔下去,到时候就说马匹忽然受惊,连人带车翻了下去。”
“是。”有人应道。
“等等……”女子莲步款款向前,带起一阵香风,她命旁边的侍婢掐住禾光脸蛋看了看,“划花他的脸,免得让人瞧出来他是谁。”
“王府世子,有一个便够了。”
他迷蒙着双眼,在那侍婢动手之前,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个笑。
原来活下去竟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
“魔君,这儿有个快死的人族!”有模糊声音传来。
“人族?”一个略含疑惑的声音响起,有人近前踢了踢地上的一团人形,忽然哈哈大笑:“不错不错,这个也捡了,都给那个红衣罗刹。”
“是!”有人粗鲁地将他扯起来,似乎怕人还没到地方就咽了气,不知给他灌了什么,而后一并扔进一个大笼中关了起来。
禾光恢复意识是在入了魔族之后,一个劲衣装扮的女子过来看了看笼中的人,气得她手中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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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甩,劲风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这贪魔太气人了!魔君你看看他都给我们送来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红衣曼妙女子向前,站在笼子前方仔细瞧里面的人:“让我看看,这个瞎的,这个瘸的,这个缺了胳膊……唔,难为他能在凡间找到这么些老弱病残来送给我练功。”
“婢子这就去杀了送来的人。”侍婢表忠心道。
那红衣女子原本还是笑的,忽然冷了脸下来:“我让你去杀了么?”
侍婢见到红衣女子冷了脸,“砰”的一声就跪了下来,不停左右互扇自己巴掌:“婢子多嘴,婢子多嘴!”
红衣女子并不叫停,只是观察着笼子里面的人,忽然“咦”了一声:“有意思。”
“滚吧,”红衣女子瞟了眼还在扇自己巴掌的婢女:“我今日心情好,饶你一次。”
“是。”得了指令,婢女连忙滚了下去。
不见红衣女子如何动作,笼上的锁忽然就开了,禾光猛地睁大了双眼,若是他能有这样的能力,何愁不能活下去?但眼中的光很快又沉寂下去。
她朝禾光勾了勾手指:“你,就是你,出来。”
禾光顶着满脸血糊糊的伤一瘸一拐站了出来。
红衣女子抬指,他衣服和身上沾染的血块和泥土很快消失不见,红衣女子这才将手搭上来,闭目感受了番,满意睁眼:“天生魔骨,我果然没看错。”
见禾光直愣愣盯着她,红衣女子勾唇一笑,声含诱惑道:“想学吗?”
抬指翻飞间,一道魔力急射而出,落在大殿上那个送他们过来的人额上,穿透出一个血窟窿,尸首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我要付出什么?”禾光开口,嗓音沙哑。
“哈哈哈哈……”红衣女子开怀大笑,她略显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先从我的折磨中活下来再说吧。”
魔族中虽然人人都知晓魔主和红衣罗刹曾有一段渊源,但除了两位当事人,无人知晓后来的魔界之主禾光究竟承受了什么,才由人成魔,而后更是手刃上一任魔主刑渊,坐上了新一任魔主之位。
有魔族不知从哪儿打听到魔主从前的消息,命人特地找到了凡尘中那些有瓜葛之人的后代,一并砍下头颅送来他跟前讨好。
可其实入魔的这么多年以来,凡尘事早已记不太清,也不放在心上了。
如今魔族皆以他唯尊,自然也不会再有做凡人时的无力感,喜怒哀乐的情绪从前没有很深,现在也不会再有。
红衣罗刹是个爱瞧热闹的,见到堆在魔尊殿的一堆人头,她款款上前,“今日所见人间一处风景甚好,不知魔主可愿赏脸随我一同前往?”
禾光允了下来,却是故地重游。
同样的大雪夜,昔年记忆中的人族村庄化作漫天火海,照映得半片天空如同红昼。
红衣罗刹立在远处的树上,问他:“美吗?”
他望着漫天大火,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魔主可还记得当年问我,你要付出什么才能得到这一身魔力?”
禾光转头看向红衣罗刹,眸色沉沉:“你想要什么?”
“魔主,”红衣罗刹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们踏平人界如何?”
禾光想了想,玄色衣袍猎猎,在这一刻露出几分霸气张扬:“有何不可?”
不过是已腐烂的人族而已。
魔族与修真界最后的大战中,禾光看向对面的正道魁首,心里难得露出几分惜才的情绪:“不过一堆虚伪狡诈心口不一的人族,何至于你如此真心相待?”
那位一向纤尘不染的正道魁首清流君身上红了大片,神情却很淡漠,也不答话。
直至末日来临的一瞬,这位正道魁首忽然掐了一个去尘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有悲悯,有同情。
跌落进黑雾深渊的刹那,他想,可是悲悯同情他什么呢?
他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