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塔离开，辛禾便往北区走，经过这一遭，辛禾浑身上下累得不行，她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想问，只想躺床上睡到天昏地暗。
只是没想到，当她回到北区时，天塌了。
她的房子变成了一滩碎石，什么都没剩。
在这场异种导致的灾难中，北区是损害最严重的地方。就算经过了灾后重整，这里的空气中依旧弥漫着腥臭的气息，就连行走的路上，都是被不明液体黏住的水泥粉尘，每走一步，脚底都会被糊一下。
辛禾躲着走了几步，发现实在躲不掉，也懒得躲了。
远远看去，被清理出来的小片空地上搭建了简单的棚子，几个汉子正坐在里面，喝着水聊着什么。
他们应该是被安排过来处理北区的人。
但少得可怜。
事实上，整个北区就没几个人，目及所至，除开几个还在废墟中忙碌的人，就只有棚子里的这些了。
破坏程度最大，负责清理和重组的人不够，也难怪恢复进度远不及西区。
是因为西区有实验室的存在吗，所以才将人力大部分分在了那边而忽略了北区？
那这样的话，幸存者又去了哪里？
从黑泥中迈开步子，辛禾想去看看她的房子还留了些什么，翻来翻去，在废墟中翻出了上次没吃的硬面包，只不过现在已经被石块压扁了，像个长饼，没了一点硬气。
辛禾叹了口气，想起来这个房子里其实什么也没有，她连住都没认真住过几天，哪来的东西。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张蓝旗闪入眼帘，辛禾看过去，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男孩。
他头发应该是剃过，现在长起来了也没认真打理过，看着很毛毛躁躁的，身上穿着红色马甲，看上去像个志愿者或者是指挥员。
辛禾盯了一会，将视线收回，随意扯：“玩过家家。”
男孩眉心紧皱，似乎是被辛禾这句话给冒犯到了，语气也强硬了起来：“别人都在努力的工作，你竟然还在这里玩，我们应该为莱特尔国重建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为莱特尔国...
辛禾环顾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苍白的日光之下，地上蔓延的黑血都格外刺眼。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问那个男孩：“可我不是莱特尔国人，也要为你们献出自己的一份力吗？”
意料之中，男孩愣住了，明亮的双眸闪了闪，换上了一副防备的目光，脑子却很清醒：“你没戴徽章。”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辛禾发现自己空荡荡的胸口，说来也有趣，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她是莱特尔国人的迪柯，竟然没给过她象征他国人的徽章。
“掉了。”辛禾回答，随手拨开了另一块墙体。
她的动作太随意太轻松，男孩震惊问：“你...你好大的力气，你是异能者？”
“应该吧。”辛禾没多说，按照记忆继续翻着房子的废墟。
男孩：“竟然是异能者！刚刚我的态度不好，我向您道歉，您是过来帮我们的吗？”
“不是。”
她记得自己的防护服是放在房子里的，现在怎么找不到了，难道是被人捡走了？不过房子都毁成了这样，防护服还能用吗？
心里越来越烦躁，手里的石块也变得沉重起来，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一刻，她有种在翻找碎梦的感觉。
一场在这里获得了落脚点，能够安稳度日的梦。
“为什么！您明明有能力！”男孩质疑着，音量都提高了不少。
辛禾没搭理，将已经碎成渣的床板掀开，意外发现了一把匕首。
这是她上次从域外回来后买的，本来是想像坎文斯一样配一把专属于自己的枪来着，但她去武器店逛了一圈，发现自己只买得起一把匕首，秉承着有总比没有强，辛禾买下了。
只是发挥空间实在太小，辛禾还没来得及用，这把匕首就被埋起来了。
男孩的声音还在耳边不停地吵着：“你知道普通人有多想成为异能者吗？有能力却不救人不帮忙，你根本就不配当异能者！”
辛禾将匕首捡起来，随意擦了擦上面的灰，拿在手里颠了颠。
这把刀虽然被埋了被压了，刀身却没什么破损，看来材质不错，还能继续用。
“喂！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羞愧吗！”
整个房子都被辛禾翻了个遍，别说防护服了，就连被子和几件衣服都被搜刮了干净，这把刀还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藏得深。
辛禾站直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缓缓舒了一口气。
在男孩准备继续声讨她的时候，冷冷打断：“我能问问他国人在你眼里是怎样的吗？”
“怎么问这个，”男孩一噎，但还是回答起来：“自己有国不回，来我们这里，不就是来用我们的资源吗，我们根本就不应该让他们进来！”
辛禾长舒了一口气，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北区的损失这么大了，因为北区住的几乎全是他国人。
可她还是忍不住问：“所以他们不重要是吗？”
“不是啊，如果是异能者就很重要啊，不像你，有能力不帮忙！”
“......”辛禾忽然觉得好笑，质问：“正如你说的，你们不接受他们国度的普通人，又渴望他们的异能者帮你们，凭什么呢？”
男孩呆住，脸色渐渐红了起来，争辩：“你怎么这样！异能者就是要帮助普通人，不管是哪国的，都应该！”
“那高塔里为什么没有派一个人来？他们不是异能者吗？为什么不保护这里的普通人？”
男孩紧了紧握着蓝色旗帜的手，瞪着她。
“你们的异能者如果真的重视这里，为森么现在还没有人过来？”
辛禾看向不远处的棚子里，那几个休息的汉子身上，有什么东西正闪着光。
连在北区进行修缮的都是他国人。
“你懂什么，他们当时肯定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再说了，现在国内已经安全了，这都是王和异能者们的功劳！你不许质疑他们！”
异能者同胞是宝贵的战略资源，需用在刀刃上，所以他国普通人来做苦力是应该，本国异能者不涉险是明智。
而他国的异能者若不肯为莱特尔出力，便是不配和无能。
辛禾突然觉得好累，也恍惚刚刚的争辩格外的幼稚和愚蠢，一点意义都没有。
“信仰坚定，不错。”辛禾不再看他，声音平静的像是在讨论天气。
男孩再次提高音量：“你什么意思，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我说——”
“她的意思是，你太吵了，叽叽喳喳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讲话。”
温长川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瞥了眼男孩，继续说：“你要真想得到帮助，还不如去高塔下面喊来得奏效，不过怕你幼小的心灵受到创伤，我建议你别去，他们不一定会理你。”
话被打断，辛禾挑眉，不满：“你怎么又跟过来了，咱们应该没关系了吧？”
温长川拽了拽自己的挎包，语气有些抱怨：“看你一直没吃东西，我就去拿了些吃的，谁能想到你走这么快，一眨眼就没人了，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呢...”
“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男孩的声音刺过来，直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他死死盯着温长川，在注意到他身上戴着的徽章后，肆无忌惮般，强辩道：“原来是外国人，你这么说是想挑拨离间吗，我告诉你，你想的都不会得逞，我是不会信你的！”
温长川看都没看他一眼，无所谓耸了耸肩，依旧没搭理。
“吃不吃面包？这里能领到的食物只有硬面包，虽然硬，但能充饥。”温长川从斜挎包中拿出两块硬面包，递给了辛禾。
辛禾接过，拿在手里捏了捏，硬度比自己原来买的还要硬。
“……”不太想吃又没选择。
“你们两个外国人不允许吃我们的东西！”男孩还在吼着。
因为极度愤怒，男孩握着旗帜的手还在微微发抖，脸和脖子都涌上了绯红。
两人个子都不矮，温长川比辛禾还高出了半个头，两人站在一起盯着某处的时候，就算什么也没说，压迫力也很足。
辛禾给人的感觉是审视，温长川却是切切实实的蔑视。
男孩被两人一起盯着，一股莫名的怯意涌上心头，憋了好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上前去抢：“你、你们都不帮忙就别吃我们的东西，不许吃！”
看着伸过来的手，辛禾也没躲，几乎是让他一样，直接将硬面包给了他。
抢到面包的男孩还在呼哧地喘气，缓了几声，他将手里的面包晃了晃，一副胜利者的模样大声职责：“原来你也没多厉害，还说自己是异能者呢！根本不配！”
说完，他头也没回得就跑了，方向看着像高塔。
温长川：“就这么给他了，你吃什么？”
辛禾拍了拍手上的灰，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块坐了下来，开始把玩刚刚找出来的匕首。
分量还行，挺合手的，刀刃也没卷，还能继续用。
“你…你不会被一个孩子骂傻了吧？”
辛禾不耐烦：“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温长川一噎，挠了挠自己的头，坐在了她对面的石块上。
“那个…糖吃不吃？不要的话我这里还有其他的食物，应该比硬面包好吃。”说着，他就开始掏自己的斜挎包。
等到翻出里面仅剩的几颗糖后，温长川抬头，发现辛禾已经伸出了手。
“……”
辛禾：“给我啊。”
“啊…好…”
兜里所有的糖果都跑到了别人手里，温长川肉眼可见的心疼了起来，他皱着眉，紧紧盯着辛禾吃每一颗的动作。
“你想吃？”辛禾不要脸地问，手上的动作却没要给他的意思。
温长川抿了抿唇，在看到糖以飞速进入她的嘴里后，终于开口：“给我留一颗…我还没吃呢…”
“早说啊。”辛禾大发慈悲丢了颗糖给他。
咬碎嘴里的糖，甜味在口腔中漫开，辛禾还不忘调侃：“你刚刚那副样子凶神恶煞的，不怕吓到那小孩？”
“哪有，我长得一点也不凶，我自己心里清楚。”温长川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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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经地指着自己的脸说。
“这么自信？”
被反问，温长川突然有些犹豫了，小声问了嘴：“你觉得我长得凶吗？”
辛禾被他这幅样子逗笑了，笑了几声并没有回答。见她笑起来，温长川有些无奈，也不再问这个答案。
两人面对面坐着，日光洋洋洒洒地落在肩上，没有灼热的感觉，反而在风吹来的时候，还有些冷。
笑完后，辛禾突然惊觉，她现在连一个遮风的地方都没有。
“温长川，”辛禾垂眼，神色有些落寞，“你说你要雇佣我当你的雇佣兵，这话还算数吗？”
“嗯？”温长川有些发懵，呆了几秒猛地回神，直接站了起来：“当然作数！你是同意了吗？”
辛禾没直接回答，温长川就算很急也没有催促，只是等着。
须臾过后，辛禾下定决心，点头：“对，我想去其他的国度看看，说不定能够找回自己的记忆。”
前半句是实话，在莱特尔国待了这么久，她越来越好奇其他的几个国度到底是怎样的了，是不是都和这里一样，又或者有什么不同，至于后半句，找了个借口罢了。
“所以……”辛禾将糖纸收拾好，起身，“还有什么吃的，拿出来，我要饿死了。”
“诶？”
温长川从斜挎包里将食物拿出来，新鲜水果松软面包各样糕点应有尽有，甚至还有烤鸡。
辛禾能够保证，这是她穿过来这么长时间里，吃的最好的一顿。
“他们就在那！”远处传来男孩的声音，辛禾看过去，发现坎文斯正在男孩的指引下走过来。
眼看着对方马上过来，辛禾一股脑将手里的夹心面包塞进嘴里，完全不给对方任何机会。
塞得急，辛禾差点噎住了，温长川见状立马递出水，狠狠地锤了锤辛禾的背。
好不容易缓过来，坎文斯已经来到了面前。
“辛禾，我想找你聊聊。”
辛禾咕噜噜喝了几口水，空隙回：“聊什么？”
面前的男人高大，开口的时候，却有些犹豫，甚至有些磕绊，看上去格外紧张：“我知道你不会原谅高塔的所作所为，如果是我，也很难再相信他们……我也知道你不信任我，但是，我还是想请求你…”
“等等。”辛禾打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坎文斯队长，你也知道我不信任你，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的请求。”
“我不是莱特尔人，也没义务管你们的国事，我看高塔还有很多异能者呢，他们都不去，你指望我一个外国人？再说，我只是一个力量型，让我去送死吗？”
“不是…我绝对不是要你去送死，高塔能用的异能者已经尽力集结了，不过他们…”坎文斯蹙眉，似乎是在思索该怎么开口，“我亲眼见过，在酒馆里，你的实力绝对不止一个力量型。”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继续说：“羊头蝙蝠还潜伏在不远处的枯木林里，那儿已经从低级污染区变成了中级污染区，有些异能者已经组队去讨伐过了，但都失败了。我们无法保证它会不会再次袭击这里……至少，辛禾，你现在还待在莱特尔，如果它再次入侵，你也会受波及。”
“我知道这很自私，也很危险。但我…我想保护莱特尔，这是我唯一的家，我真的需要集结一切可能的力量。”他看着辛禾，眸光坚定又痛苦。
“我答应你，只要你肯帮我们，你想要什么，灵核？武器？只要是我有的，我一定给你，怎么样？”
他说了很多，辛禾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力量型，没你想的这么厉害，高塔的那群人都知道趋利避害，我又不蠢。”
“坎文斯队长，你在这劝我，还不如去问问高塔那些人。住在高塔这么久，国难当头，他们才是你们的力量。”
拒绝的意味太彻底，坎文斯深深看了眼辛禾，将手里的光板递给了她。
“这是羊头蝙蝠的录像，你可以看看。”他的眼里露出疲惫，缓缓道：“四天后我们就会出发，如果你真的不打算去，我建议你赶紧离开这里，毕竟这场讨伐，胜算不多，莱特尔不再会是理想的安邦。”
说完，他没再等待辛禾的任何回答，沉默地走进了坍塌的街道。
等到再也看不到人影，辛禾才将视线落在他给的光板上。上面记录着两个场景的羊头蝙蝠，一个是入侵莱特尔国上空时的场景，还有一个是处在枯木林的场景。
熊熊燃烧的火光中，羊头蝙蝠的身上正发出着噼里啪啦的爆裂声，黑色的虫子被烧焦脱落，散发出一阵黑烟。
本以为大火能够烧掉它身上的虫子，可凶猛的火势烧了许久，浓烟滚滚，异种身上的虫子依旧是厚厚的一层。
不过，在虫子脱落的某一瞬间，辛禾的目光亮了起来。
她看到了羊头蝙蝠的全貌，弯曲的羊角在火光下呈现着暖色，像是琥珀一样，羊头上是两只鲜红的双眼，正面而视的时候，三瓣嘴给人一种在笑的感觉。
辛禾忍不住感慨：“还挺可爱。”
一直在跟着看的温长川瞪大了双眼，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它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