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逞强
早在先前, 为他滴蜡刺激穴位的那两次,和为他除去合欢毒的那一回,楚离便已经清楚, 少年的身形是怎样单薄,胸膛也不算宽厚。
每当他穿着那件宽松的灰蓝色炉鼎服,衣料上总会是有许多褶皱, 在他八尺高的身躯上自上而下蔓延。
他就如同一棵纤细的小树, 虽然长到了高度, 却还未茁壮到足以支撑起一片天空的地步。
可这种并不协调的冲突感, 却也是他身上,令楚离尤为沉迷的特质。
隔着少年薄薄的体肤,她能感觉到他肋骨的形状, 那像是一根根枝条, 笼住他修长的躯干周围。
而她便像一道温润的风,自他的树干之上缓缓拂过,为尚且稚嫩的树皮带来一路潮湿水汽,由他身上的每处孔隙渗入。
红凝脂融合了楚离口中的津液, 渐渐地开始产生某种奇妙的反应。
她能尝到丁香略带辛辣的味道,像无数细小的针尖轻而浅地扎在她的意识里, 使得她的唇瓣微微发麻, 渐渐地如同小火燎过那般, 带来某种近似燃烧的错觉。
而在这种隐约的烧灼感中, 另有一种雨后泥土般的刺鼻气息, 那是藿香略带侵略性的前调, 可是随着她小口小口地轻啮, 更多的津液与口脂融合, 藿香的气味逐渐转为甘甜, 俨然是开罐的陈酿终于散发出应有的韵味。
在两种香气的交织之下,原本平坦而单薄的树干如同酿出了某种风味。
他似乎应该是一株雪松,生长在无垠的雪地里,否则,她的视野中为何皆是白茫茫一片,而萦绕在她意识中的,又为何是檀香般微暖醇厚的木质香气?
风在树根的位置止息,而楚离亦止住了片刻的呼吸。
她没有松开唇瓣,却借助鼻子,往肺腑中缓慢而用力地吸入一口属于他的气息。
那是生长在树根边,属于苔藓的轻微潮湿和淡淡泥腥,中和了松木原本的冷感与凌冽,恰到好处地为这道小菜增添了一丝别样的风味。
而楚离则像雪中觅食的松鼠那样,将指尖深入雪层,轻轻在围绕着雪松的积雪之下翻找。
茫茫白雪之下,其实别有洞天。
许是因为有树根输送养分,加之雪层掩饰,她很快便寻出两颗核桃大小的菌类。
那是未经采摘的白色松露,足有掌心大小,形状饱满,表面却如核桃般微微皱曲。
这种松露带有蒜头般浓郁而繁复的香甜气息,而为了保证它的鲜度,白松露一经采摘,最多只能存放十天。
更为刁钻的是,这种珍贵的香气一旦遇火便会破坏,所以白松露并不会经过烹饪,而是作为调味料直接生食。
楚离从不喜欢蒜头辛辣冲鼻的气味,更难以理解旁人对于白松露的追捧。
然而,当这对松露生在眼前这棵雪松的树根上时,她忽然间却觉得,好像有些事……也并非无法接受。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切近地触碰真实的白松露。
风在树根流连,轻柔而细致地沿着松露之上的纹理拂动。
原本沉寂的菌类,却好像获得了某种生机,在风丝丝缕缕的轻拂下,克制不住地轻轻颤动。
原本皱曲的表面,仿佛汲取了雪地中的水汽,渐渐充盈饱满,显出微红的光泽。
这一切变化看在楚离眼中,却只叫她觉得更为有趣。
她加快指尖的动作,如同是在弹拨一把并不存在的琴,直到琴弦微烫时,她便有预谋地张开唇齿,想要去品尝新鲜的白松露。
这松露与雪松的树根联系在一处,养分充足,当她轻动齿尖,从松露的纹理之上划过时,那棵在狂风中依然能够挺拔的雪松,却在她这阵轻风中,摇曳着发出呜咽的声音。
随着她轻拂、浅按、盘动、微攥,雪松的呜咽声亦有不同的变化。
他仿佛是独自立在冰天雪地之中,泣出一支无人能闻的旋律,再婉转悠扬,也无法得到任何人的援助。
只有风在围绕着他。
只有风在抚慰着他。
只有风……在摧残着他。
楚离花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对这一对珍贵的白松露致以她最亲切的问候,直到她面前雪松般的少年发不出一声呜咽,却开始一个劲地吸着鼻子,还不时地浅浅咳嗽,她才止住了一时的风势。
少年的面庞红得吓人,睫羽上缀满泪花,脸颊上的两道泪痕更是异常鲜明,如同是有人提笔在他的脸颊上一左一右画出。
他的两只手紧紧抓住身侧床褥,鼻尖一抽一抽,抿紧的唇上有被齿尖咬出的印子。
楚离只不过抬眼看去,他便赌气似的把目光偏向里侧,喉结艰难地动了又动,好半晌,才从喉咙底下干涩地抱怨出一句,“……姐姐又欺负我。”
“我欺负你?我怎么欺负你了?”楚离收回右手,五指轮流在面前弯曲又伸直。
方才那一盏茶的功夫,她就没停过手,现在甚至隐隐觉得指节发酸,好像她的手指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而他倒好,不过是本本分分躺在床上,又不是真的像棵小树那样孤零零地扎根在雪地里,到底有什么好抱怨的。
“……姐姐明知故问。”少年的声音低低的,他一面用力地吸着鼻子吞咽涕泪,一面黏黏糊糊地诉说她的罪状,“姐姐先是不许我动,又借机对我上下其手。这样羞耻的事情,难道非要我自己承认才算数么?”
“你这不是已经承认了吗?”楚离笑着在他的腰侧弹了弹指,眼看他腰间一缩,鼻子皱得厉害,两只小鹿眸重新蓄满泪水,她才感到好笑地反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同时柔声哄他,“你不喜欢我动手,那换别的就是。”
“……换什么?”少年始终未曾收回目光正视她,只是声音闷闷道。
“等会就知道了。”楚离故意卖了个关子,却猝不及防伸手撕下一片床幔。
刺耳的裂帛声惊起少年浑身战栗,仿佛撕裂的并非是飘摇的床幔,而是他这棵雪松脚下扎根的大地。
楚离将这片如水般柔软的床幔拧成一道绳,不慌不忙绕过他的手腕,动作极其温和地在他修长的腕上系出一个死结,如同是将某种垂绦之物挂上松枝。
接着,她小施法诀,将另一端固定在床柱之上。
少年原本一直撇过目光不肯看她,却因她的动作而俯下视线。
他望向自己被捆住的手腕,微战的唇瓣写着明明摆摆的困惑与惊慌,“姐姐才刚刚欺负过我,现在又想对我做什么?”
“口口声声就知道说我欺负你,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会换个法子吗?”楚离抬起他的手,只轻轻在他的手心落下一个吻,以防唇上的红凝脂浪费在他的手心。
“不就是换个法子欺负我么……姐姐的心思,我早就看透了。”少年垮着巴掌大的脸,语声哽咽,“若不是姐姐让我不动,我又怎会规规矩矩躺在这里,任凭姐姐对我动手动脚。”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动?”楚离轻描淡写地抛下这么一句话,动手撕下另一片床幔,如法炮制,束住他的另一条手腕。
束缚他的床幔中凝聚了法诀的力量,能扼住他筋脉里灵力的流转,如此一来,即便他想自行挣脱,也无法做到。
似乎是感知到这其中真相,少年面上泣诉的神色全然凝滞住。
他警惕地睁大双眼,看着楚离在他的视线中退去。
那种眼神,仿佛是危险远离了他颈间的命门,却朝着他另一处更为脆弱的命脉露出爪牙。
少年绷紧了腰腹,两只脚在湖蓝色的床褥上蹬出一深一浅的痕迹,可是这番动静,却令他的衣襟彻底滑落到身体两侧。
楚离甫一在他的腿旁坐下,余光便瞥见雪地里那两朵小小的梅花骨朵。
可惜,它们并不是今晚的主角,即便她有心欣赏,却也分身乏术。
楚离伸手将颈后长发揽到一侧,防止垂落的发丝遮住她的视线。
她的意识仿佛又化作轻风,回到雪地中。
雪层之中不仅藏着松露,还有一株形似菌类的蛇菰。
它像一把红褐色的小伞,膨起的是它的伞面,直立的便是它的伞柄,身为草木的它却几乎看不出叶片,能长到七寸多高,且又粗又壮,全凭身为宿主的雪松供给养分。
而她所需要的,便是这蛇菰的种子。
楚离指尖拈着那颗归源珠,开始掂量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为了保证归源珠采集到的样本状态最佳,她必须先催发出蛇菰自身的生气。
但在心底,楚离对于此事依然十分忐忑。
自从她从虞长老那里得知,该如何正确使用归源珠之后,她便止不住地感到一阵幻痛。
若是可以,她宁肯使尽其他解数,激出蛇菰贮存之物,如此便不必动用归源珠这样可怕的东西。
楚离微微抿唇,将口脂沾湿,深吸一口气,徐徐弯下腰去。
蛇菰虽不如白松露那样,是极其稀罕的食材,却是一味不折不扣的良药。
据医书所言,此物味苦且涩,能够清热凉血。
楚离不知关于蛇菰的那句话是谁写上去的,毕竟她手中的医书由合欢宗众位前辈所著,经过数百年增补,其中糅合了太多人的心血,很难辨别是谁贡献了那一段文字。
她只不过是蜻蜓点水般轻轻尝了些味,便觉得它又苦又涩,还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腥甜。
楚离克制着反呕的冲动,一手撑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子。
一缕晶莹的丝线却随着她的动作,从嘴角拉开,在半空断开。
楚离抬指抹去嘴角的触感,却见丝线另一端垂挂在蛇菰的伞面边缘,像断了线的蛛丝般晃啊晃的,最后落在伞沿,凝作一颗颗极细的露珠。
再怎么说,像这种高达一个半虎口、宽达手腕粗细的蛇菰,在修真界也堪称是极其可观的存在。
相比之下,那些缀在上面的细小水滴却显得十分碍眼。
楚离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想把那些水滴刮下来,从她的视线中除去。
可她不过稍稍以指尖拂过,那株蛇菰却好像被催生某种变化,原本平静的伞面上豁开一道极小的裂口。
它似乎一瞬间从树根中汲取了超出寻常的养分,变得饱满而蓬勃,甚至从伞尖析出几颗红豆大小的水珠。
那些水珠沿着伞面极其缓慢地滴落,与所经之处的细小水滴融在一起,坠入积雪之中。
雪地之间,本有雪松的清冽、松露的麝香,然而眼下,却全都被海水般微咸的气息盖过。
此情此景,令楚离信心倍增。
她小心翼翼靠近,张口缓缓吸入一口空气。
楚离能感觉到唇瓣在红凝脂的作用下微微发麻,而生机蓬勃的蛇菰聚集了盛夏才有的热度,而这又进一步加剧了她唇上的麻木感。
她不得不用舌头舐过口腔,舒缓这种不适的感觉,同时却也将海水的气息在齿间弥漫开来,充斥每个角落。
楚离不知怎么,想起她从前做过的一碗并不成功的鱼片粥。
那粥以糯米为底,微微透着粉色的鱼片浸在其中,嫩滑滋补,但鱼肉所带腥气极重。
这与她现在的感觉,意外地吻合。
甚至连这株蛇菰的伞面,也像鱼皮表面那般黏滑。
自从做出那碗极腥的鱼肉粥之后,楚离便得了教训。
鱼肉必须洗净粘液,以葱姜腌制,再在水中滚熟,如此才能去腥。
然而,鱼肉是鱼肉,蛇菰是蛇菰。
她不可能突然掏出一把刷子洗刷脆弱的蛇菰,也不可能用葱姜之类的香辛料来腌制它,更不可能将它在沸水中过上一遍。
越来越多的汁水从蛇菰中渗出,她所需要的,只不过是再耐心坚持一会。
只是,嘴巴撑得久了,真的很痛。
楚离伸手托住自己发麻的腮帮,微微收拢僵硬的唇齿,想稍微放松一下。
没想到,她这样,反而打开了某种看不见的开关。
周身明明连空气流动的一丝痕迹都没有,楚离却仿佛听到狂风呼啸着穿过雪松的枝条,发出高低不齐的哨音。
“求姐姐别再折磨我了……”少年求饶的话音霎时间涌入楚离的耳畔,他被法诀所束,无法挣扎,但断断续续的哭声却像是持续不断的钟声,轰然敲响在楚离心间。
……她到底都做了什么?
楚离本想安慰她,可说出口的话却化成“哼哼呜呜”,这才想起她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发不出正常的声音。
她决定保持沉默,同时给他一点活动的余地。
可她不过缓缓挪后半寸,还未来得及完全松开对他的桎梏,少年的哭声却陡然变了个调子。
倘若他本是因为被钳制的煎熬而泣诉,那么他现在无疑是徘徊在愉悦与痛苦之间,发出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婉转啼鸣。
这声音听在楚离耳中,莫名地令她心绪不宁。
她觉得自己似乎不该这样,去操纵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将他最坚韧却也最脆弱的一面牢牢掌握。
可是她又想起,他于她而言,从一开始,就是炉鼎之于合欢宗弟子的关系。
照顾也好,呵护也罢,她所付出的一切,难道不正是为了从他身上获取她所想要的东西吗?
她用他触及筑基的门槛,延续原本岌岌可危的寿数,而作为交换,她还他一处可以乘凉小憩的屋檐,一个可以任性撒娇的怀抱,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吗?
既然如此,这一时半会,又何必过分在乎他的感受,对他无微不至、百般迁就呢?
楚离定了定心,一门心思继续后撤,直到她的齿关刚好契合住他生命的沟壑。
而随着她这个危险的举动,少年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的胸膛仍在起伏,呼吸是急促的,眼角又湿又红,早就泛滥得不成样子。
楚离指尖一动,解开他被束住的一只手,将掌心缓缓与他对上。
他的心跳声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些微凌乱之意,并不是像是可以被伪装出的模样。
楚离忍不住微屈指尖,在少年的五个指腹上轻轻刮擦。
他一定会觉得又麻又痒,而这种细微的触感对他眼下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但这正是楚离所盼着的景象。
她不打算再掩饰什么,也不打算说服自己什么。
想看到他笑,想看到他哭。
想看到他在白日里乖巧温顺,也想看到他在黑夜中情难自抑。
钳住他的命脉,却亲吻他的面颊,这是她所能想到的,给他最好的馈赠。
烛火在屋中摇曳,缺了一角的床幔中透出两道影子。
她仍没有放过他。
这件事比她想象中更为辛苦,而少年又是一如既往地滞缓,任她期望再高,野心再大,中途也忍不住想要退场。
可是海水已经涨潮过半,即将冲上一望无际的雪野,眼前大功即将告成,她断然不能在这个时刻前功尽弃。
否则,便只能推到明晚再重复一遍辛劳。
楚离忍不住有些后悔。
若是她在少年准备安妥以前,便直接动用归源珠,那颗蕴藏灵力的小法宝便会收缩成针尖大小,沿着他最漫长的命脉顺利深入,然后埋藏在关键的岔路口,等待他身中阳气生发。
到那个时刻,这颗缩小的归源珠将会重新膨胀,直至刚好堵住命运的关卡。
而这会非常非常痛。
时机成熟时,归源珠便会收集所需之物,不多不少,刚好一滴,随后自行脱出。
依据每个炉鼎的体质,这珠子或滞留一炷香,或滞留一盏茶。
若是以小怜先前的表现,这珠子恐怕会在他身体里滞留一个时辰。
那种痛苦,楚离无法感同身受,也不忍想象。
因为极度的快乐而显得痛苦,和因为痛苦本身而痛苦,是截然不同的体会。
她从未想要看到他真正受苦,她只想在合适的时机,用归源珠悄悄引出一滴元阳,然后收手。
可屋内的蜡烛已燃至最后一寸,她唇上红凝脂的效力也越来越弱,少年却似乎还是没有到准备好的那一步。
楚离几乎有些灰心丧气。
她扣紧他的五指,齿间却微微用力,如同是要在他的命脉周围刻下第二圈沟壑。
少年仿佛是止住了一刻的呼吸,面上的神情也如同顿住,唯有剧烈颤动的睫羽是他活着的证明。
楚离放开了他,却又没有完全放开。
她只手擒住他的命脉,召出先前藏在储物镯中的一半丝帛。
那丝帛本是轻柔至极的面料,却在法诀的操控下卷成一道韧性极强的束带,此刻随着她的指尖动作,贴着他的身体游移,拂过他的面颊,掠过他的颈项,擦过他的胸口,最后落入楚离的另一只手中。
与此同时,她一直在费力吞咽着口中汁液,只觉喉咙里满是雪松与松露的香气,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重新对他说话。
“你撑得住吗?”
小怜被床幔束住的那只手早已紧握成拳,而被她扣住的那只手正曲起五指,在她的手背上用力地掐。
像是在埋怨她,又像是在恳求她。
“姐姐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他似乎是将牙齿互相磨出声音,语气毫不退缩,“看是我撑得久,还是这夜晚撑得久。”
“一开始还求饶,现在倒硬气了?”楚离指挥着那条红色束带在手边随意划出曲线,如同她没有下定的决心,“我劝你不要逞强,这对你没好处。”
少年当着她的面,将齿尖扣在唇角,被雾气笼罩的眸中锋芒一闪,说出口的话语不但毫无示弱,甚至更加固执,“姐姐不必多言,我清楚我的能耐在哪里。”
“你清楚?”楚离看着他咬牙切齿的表情,忍不住蹦出一声笑,“你若是清楚,方才呜呜咽咽连嗓子都快哑掉的人又是谁?”
被提起这样的事情,显然令他十分不快,少年眸中浮现阴影,语气也沉冷了一分,“……那是方才的我,不是现在的我。”
“你现在说的这句话,恐怕会叫将来的你后悔。”
话音刚落,那条围在她手边随意绕圈的红色束带,便“嗖”地向下飞去。
少年似乎察觉到某种异样,视线旋即追随着那道红影俯去。
然而他受制于被束住的姿势,不能尽然看清发生了什么。
楚离指尖一定,束带倏然收紧,将他的呼吸、骄傲与命脉……一同锁住。
她望着他微微一笑,“你要记得,接下来的我,可不会像方才的我那样手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问:两位最高时速是多少?
姬无雁:80迈。
楚离:反正比你高。
姬无雁:???
——
被掏空,差点编不出小剧场,躺在昨天的裤子堆里,需要作收+预收+营养液才能起来_(:з」∠)_
PS希望宝们评论的时候克制一点咳咳,这遍地裤子太可怕了bushi
第32章 拉锯
长夜漫漫, 屋里的人却无心睡眠。
楚离跪坐在床上,伸手提起一颗带壳的荔枝,指尖轻轻挤开它粗糙带刺的鲜红外壳, 露出其中晶莹剔透的果肉。
她先将果肉朝自己凑近,吸入一口洋溢着芬芳的空气,令清甜的气息沁入口鼻, 再微张唇齿, 探出舌尖, 卷上那柔软带着些微弹性的荔枝肉。
这是产自合欢宗果园的新鲜荔枝, 据说是前宗主最钟爱的品种,种子还是她从宗外秘境得来,而宗中第一株荔枝苗也是由她亲手栽出。
如今, 这种荔枝已栽满了一整亩地。
因有山中灵气滋润, 合欢宗弟子全年都能吃上这个品种的荔枝,而楚离得来的一小筐,恰是三月应季的这一波,滋味也是一年中最好的。
随着齿间交磨, 爽脆的果肉在口中裂解,逐渐释放出其中清甜的汁水。
比起去火的灵栀花茶, 荔枝的甘甜, 似乎能更好地帮她去除口中残余的松露气息。
楚离极有耐心地将荔枝肉在齿间嚼烂, 舌尖像灵活的勺那样不断搅拌, 直到富有韧性的果肉在口中彻底碎开, 气味揉入每一寸口腔, 这才将它吞咽入腹。
实在是……太美味了。
仿佛口中每一处角落, 都被一只柔软香甜的手指抚过, 那好像是落下的水滴在池面漾开涟漪, 又好像是细腻的丝绸拂过她的脊背。
脑海中充满了这些令她无比惬意的联想,楚离情不自禁地扬起下巴,双手撑在床褥上,身体微微后仰,缓缓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然而,同在被床幔围绕住的方寸之地间,少年却表现得截然不同。
“……姐姐还要困住我到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带着一分不满,若是细细咀嚼,甚至隐约能从他收敛的尾音中,察觉出一丝细微的局促。
楚离有些不悦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微微转动脖颈,小幅度地活动完发僵的肩颈,这才打量着身下的人。
少年原本重获自由的那只手,眼下却已被重新束住。
他的两条手臂被迫向旁张开,整个人在楚离的视线中,躺成一个大大的“十”字。
乍一看去,少年唇瓣轻抿,目光放空,似乎还算是坦然的模样,而他冷白的胸腹一如上好的画卷,从容地展开在楚离眼前。
可这幅点缀着梅花骨朵的雪景图上,却有些突兀地纵横着四道梅枝,那是用蜡液横竖画出的“井”字,几乎与他的胸膛同宽。
而交错的蜡痕间,赫然排列着两颗带壳的荔枝和三颗带皮的葡萄。
而方才被她享用的那颗荔枝,原本也摆在这张井字图的一角。
“困住你?”楚离伸手在蜡液画出的井字边缘按了一按,“躺着又不累,这么能叫被困住呢。再说,我还没喂你吃葡萄。”
她伸手从井字中心拈起足有樱桃大小的紫葡萄,指尖隔着薄薄的葡萄皮,能感觉到其中果肉的丰盈。
这葡萄倒是合欢宗土生土长的品种,由灵气滋养而生,并非应季的产物,但胜在皮薄汁多,入口酸甜适中,十分过瘾。
楚离确信,把这么多汁的葡萄喂给他,绝对不是委屈了他。
她将葡萄送到少年嘴前,还张口发出“啊——”的声音催促他,可他似乎下定决心要抗拒这颗饱满的大葡萄,愣是抿住唇瓣,把住齿关,不肯配合。
楚离微微生出一分恼意,故意用葡萄去触碰少年的唇珠,轻轻围着那里打圈。
然而葡萄的皮实在太薄,摘下时似乎曾在顶部留下一处极小的缺口,经她这么碰撞揉捻几回,葡萄皮一下子便从顶部绽裂开来,而其中果肉饱含的汁水汹涌地从她指尖迸出,溅落在少年的唇间。
“……让你不吃。”她伸出手想帮他擦一擦,却又觉得这样是太便宜了他,索性坐直身子,将被挤出果皮的葡萄肉反手塞进嘴里,三两下润入喉中。
而因少年抿紧唇关之故,溅在他唇上的紫色葡萄汁沿着他的唇角下滑,淌过他的腮帮,挂在他的颌骨边缘,眼看就要滴落枕上。
“你怎么就这么倔啊。”楚离眼疾手快,食指一勾,从他的下颌边接住尚未落下的紫色葡萄汁液,然后抬手送回嘴边,轻轻吮去,“不是说好,要是你输了,你就吃我的葡萄,要是我输了,就吃你的荔枝吗?”
她以为这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却似乎对少年产生了某种意想不到的刺激。
楚离眼看他的鼻翼忽然掀动,发出快速吸气时的咻咻声,喉结更是克制不住地一滑,原本闭合的唇瓣张开一条缝,而剩余的葡萄汁便顺着他唇上细细的沟壑,向着他的口中落下。
少年的身中仿佛正有波涛席卷开来,从他颈间发出,途径他的胸膛,却并未停止,进一步向下蔓延。
而楚离不偏不倚,正端坐在他的腹部。
那道波涛由她的身下经过,触动她敏感的神经,使她忍不住咬起唇角,掩饰住一声轻且促的喘。
“你怎么突然这么大反应,我说错什么了吗?”楚离一手按在他的胸口,不悦地扫过他起伏的身躯,为免上面摆放的剩下两对荔枝跟葡萄滚落,还特地掐了个诀将他们稳住,“你连我刚才的葡萄都没吃,我得好好管教你。”
“……姐姐觉得,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么。”他偏过视线,眼尾红得几乎滴血,分明是极度抗拒的模样。
楚离琢磨着,或许是因为他向来不喜欢被强迫进食,即便这食物的分量,只是一颗小小的、灵力熹微的葡萄。
可他们明明有言在先,要遵照游戏规则来进行。
她必须保持硬气,不可以因为心软的缘故向他做出丝毫妥协。
否则,先前所有的努力,岂不是都会付诸流水。
楚离松开按在他胸前的手掌,徐徐做了个深呼吸,又一本正经地跟他声明,“我就再跟你说一遍井字棋的规则吧。”
她指着他胸膛上被蜡液勾画出的井字,不疾不徐道:“葡萄是我的棋子,荔枝是你的棋子,你我划拳决定谁先出棋,轮流占满这三乘三等于九个格子。谁先把自己的棋子在井字上连成一线,谁就赢了。至于惩罚……”
楚离故作停顿,指尖沿着其中一道纵向蜡液划过,“输掉的人,必须吃下对方的一颗棋子。你我刚才平局,所以我吃你一颗荔枝,你吃我一颗葡萄。我已经乖乖吃了你的荔枝,你却不接受我的葡萄,这公平吗?”
少年眼尾的红色愈发深沉,甚至隐隐泛黑,语气更是忍辱负重,“……姐姐用尽手段束缚住我,却还云淡风轻地与我谈公平。”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楚离皱了皱眉。
她将少年的双手以床幔束住,使之无法动弹,此为一和二。
而她坐在他的肚腹之上,迫使他承起她躯干的重量,此为三。
这么算下来,也不过三处,且只是普通的牵制,对他构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他话中随时都可能掀起的暗流,自然与那些毫无关系。
要说真正的束缚,恐怕也只有那一样……
楚离转过脖颈,向后撇过视线。
那条红如朱砂的束带,依然静静地环在少年的命脉之上,掐住他愈发蓬勃的生机,而束带末端贴着他苍白的皮肤滑入股间,如鲜血流淌而下,几乎像是某种刺眼的玩笑。
难道是因为,他那时猝不及防被扼住命脉,自觉饱受威胁,才会违心答应她的提议吗?
楚离忽然忍不住想笑。
她明明是在帮他啊!
前宗主在那本手书里明确提起过,用皮革、绸带等相对牢固的束缚之物作为辅助,能够显著提高修炼的质量,而且能防止炉鼎因为某些突如其来的刺激,而先行败下阵来。
再说,是小怜自己放话在前,声称即便她使出浑身解数,他也不会退缩分毫。
所以,于情于理,她都理当优先满足少年先前的诉求,用尽浑身招数,让他心服口服。
等到时机成熟,她自然会松开自己施加在那一处的桎梏,给他一个圆满的收场,同时用归源珠采集所需之物。
想到这里,楚离定了定心,放开手脚,决定先玩场刺激的。
她俯身向前,面容缓缓向他靠近,俨然是要亲吻他的鼻尖。
在少年游离不止的目光中,她却在离他仅有一寸的距离,堪堪收住动作。
少年的眼中布满血丝,而之前涨落的泪水并没有改善这种状况。
他眼底映出的点点烛光,此时被楚离倒映在其中的身影遮蔽。
她无疑是他视野里的唯一。
楚离绷紧了核心的力量,膝盖陷入他身侧的床褥之中,一只手撑在枕上,一只手缓慢而温柔地拂过他的脸颊,指尖沿着他颊骨的轮廓轻轻浅浅地来回勾画。
在这种近乎呢喃细语的抚摸之下,少年面上的抗拒之势有了肉眼可见的和缓。
他似乎正努力地抬起下巴,想要迎上她的面容,从下颌到锁骨的线条宛如一根绷紧的弓弦,喉结一次次滑至半途却又回返的模样,像极了求而不得的煎熬。
而他饱满的唇珠因为唇瓣互相分离愈发突出,好似一颗小小的粉色珍珠,在楚离的眼前细微地颤动。
小怜分明是做好了准备,要接受她施与的亲吻。
然而楚离却有自己的想法。
她保持着单手撑在他脸侧的姿势,另一只手从他胸前出其不意地捞起一颗葡萄,含在微张的唇间,在他竭力想要迎接她的同时,忽然垂首将饱满多汁的葡萄送入他的口中。
两人唇瓣相依之间,不知是谁的气息先行错乱,也不知是谁先贪婪地张开齿关,将口中的利刃扣入柔软的果肉中。
葡萄汁迸射,微酸气息在口腔中弥漫。
更多的汁水从果肉中迸出,可少年一个劲地将舌头向前探来,似乎并不打算承接葡萄的酸甜。
楚离不明白他怎么可以这样鲁莽,不顾满腔汁水,却试图绕过果肉,用湿润的舌尖直接侵入她的口关。
她能感到汁水溢出自己的唇角,有几滴呛入肺管,其中的酸味刺激着她,使她本能地克制住了呼吸。
而在这片刻功夫,少年已然变本加厉,想要夺取她口中的领地。
楚离呼吸困难,渐渐对他的攻势有些招架不住,更无力照顾口中涌动的汁水,或是别的什么。
一滴、两滴、三滴……落在她的体肤之上,星星点点,织成某种扰乱她心弦的节奏。
楚离奋力将葡萄肉往前送去,作为缓兵之计,应对他的进攻。
她本想着,他至少会敷衍地咀嚼两下,而她便能借助这一时的缓冲,摆脱他的纠缠。
可她没想到,那团不成形的果肉一下子从舌前消失。
少年分明是跳过了必要的步骤,囫囵将它吞下,而至此,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住他。
一颗小小的葡萄,根本就无法满足他。
他用力吮吸、咬啮,似乎将她的舌头当成某种多汁的果肉,要从她的口中尽情汲取未曾好好享用的养分。
那动作凶狠且不着章法,很快,楚离便察觉出一丝鲜血才会有的铁锈味。
她不知道那是他的血,还是自己的。
或许,兼而有之。
她明明记得,在下面的人是他,被束缚住的人也是她,可是眼下看来,她的天地不止已经颠倒,并且已经来回颠倒数次,使她根本分不清,到底谁才是这场拉锯中的上位者,谁又是被那个真正被牵制的人。
当窗上忽然发出某种近似敲打的响声时,楚离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是看似无关紧要的事——
小怜身上留下的那一颗葡萄和两颗荔枝,还可能好端端地留在原位吗?
这个念头还未消退,敲打声又再次响起,且愈发清晰,一下一下,如同催人醒来的钟声,终于将楚离的思绪拉回现实。
“小离,你……在吗?”期盈的声音从闭起的窗外传来,语气有些犹豫。
楚离几乎是响应了某种来自外界的召唤,一瞬间从深海浮上岸边。
她想自己方才一定是中了什么咒,直到这时才找回自己对肢体的掌控,旋即用双手推开少年,把他牢牢按回到床上,然后回首望向屋门的方向。
期盈似乎对这次意外造访也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在这个时辰来打扰你的,但我好像把东西落在你这了。”
楚离觉得,自己跟期盈好像有某种不解之缘。
否则,她为什么偏偏在这么一个尴尬的节骨眼上,遇上期盈深夜来访啊!
期盈的话音在窗外顿了一顿,然后又接着说明来意,“我白天找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它的踪迹,就回这里看看。正巧你屋里的蜡烛还亮着,我才想跟你打声招呼。你方不方便让我进屋找找,我保证很快,绝对不会耽误你多少功夫!”
楚离本来是想装睡的。
外门弟子的屋子周围设有结界,可以减少彼此的互相干扰,也能对外隔绝室内的大部分动静。
所以,只要她保证绝对安静,坚持得久一点,那么期盈就会以为她只是碰巧忘了熄灭蜡烛,实则早已躺下入睡,这样一来,期盈自然也不会继续停留此地。
于是,楚离维持着坐在少年腹部的姿势,扣紧齿关,一手还捂住他的嘴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表情。
然而,他却像一只不安分的小兽,挣扎着起身想要靠近她,而他眼底的雾气更是浓郁到几乎能化为实质。
无论是他的眼神、表情还是脖颈绷紧的线条,都在向楚离传递着一致的信息——
他饿了,饿得身上每一处都在叫嚣,饿得只有把她囫囵吞下,才能消解。
可楚离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安抚他的胃口,他越是这般躁动,楚离便越是不耐。
她已经竭力保持寂静无声,同时身体朝他的肚腹上施压,防止他再挣扎,还更加用力地堵住他的嘴巴,努力不让他发出什么奇怪的喘声。
楚离心跳得极快,仿佛自己是在做什么背德之事,难以静心默数秒数,判断时间的长度。
她斜过视线打量屋里的蜡烛,目视着蜡烛一点点缩短,借以估算时间。
在她与小怜静默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后,窗外的期盈似乎终于决定放弃。
楚离甚至听到期盈自顾自地感叹了一句,“我怎么就这么不小心,把留影珠落在外面了呢?”
……留影珠?
楚离对这种小玩意有印象。
在修真界,许多人都会持有这种名为留影珠的小道具,当他们遇到壮阔的景色或是稀奇的场面时,便会开启留影珠,将所见的景象保存下来,事后只需持有者再施加少量灵力,就能回放重温那些绝无仅有的记忆。
这可谓是属于修士的手持录像仪,小巧便携,但价格也极为感人。
许多持有留影珠的修士都会把它当个宝贝一样,不论是进食、沐浴还是睡觉的时候,都要攥着珠子才能安心。
楚离知道期盈并不差钱,但这并不会减损留影珠的价值,更何况,珠中或许存着什么重要的记忆,所以期盈才会一反常态,鬼鬼祟祟半夜摸进外门弟子院来。
虽然自己现在选择装睡,回避与期盈在这种时机下碰面,但她回头得尽快在屋里排查一圈,若是寻到留影珠,自然得第一时间还给它的主人。
屋外不再有人声传来,但有脚步响起,她估摸着期盈应是刚刚转身离开,这才不由松了口气。
就在这一瞬间,楚离却感到某种湿润之物从她的掌心舔舐而过。
那仿佛是十根羽毛同时在她敏感的神经上撩拨,楚离本来就怕痒,被少年这么使坏突击,就算她再凭着理智妄图保持冷静,也难以克制本能反应,当即没忍住将五指一缩,手离开了他的唇瓣。
少年仿佛早有预谋那般,用舌尖舔过唇周,目光微微俯下,却扬起眼尾,对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楚离隐隐记得,她看到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好像他特有的一种挑衅,每当他展露这样的微笑,接下来,似乎便总会有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楚离愕然一瞬,眼看他示威般缓缓张开唇齿,有温热气息从中徐徐呼出,旋即用十根指头牢牢按住他的唇瓣,生怕他爆出什么惊世之语。
不知为何,楚离总觉得他会故意招来期盈的注意,就像之前谈论“蜜露”的时候那样,如同是要借此炫耀些什么。
但她坚信,只要扣住少年这张不安分的嘴,就能制住他。
外面的脚步声终于缓而轻地渐渐远去。
楚离满以为一切告一段落,于是放松腰腹,弓起脊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身体随着脑中拉紧的弦一并放松下来。
当她浅浅拉伸各个部位的时候,身上的纱裙却贴着肌肤,像流水般滑过。
这裙子本就薄如蝉翼,也没有内衬,是专为修炼而准备的特殊衣物,令她得以敏锐地察觉到少年身上的每一丝变化。
先前在他胸前下井字棋的时候,楚离便能直接而密切地体会到少年腹部的温度和僵硬的程度,当他警惕时,腹部的温度便会显著升高,肌肉更是寸寸绷紧。
那时她掌握着全局,是当之无愧的身居上风者,故而能够安坐如山。
可是眼下,情形似乎有所逆转。
楚离不知,是先前喝来去火的灵栀花茶后劲太大,还是她刚刚剥的荔枝跟葡萄冰了点,又或是她衣着单薄坐了太久却仍未开始修炼,她隐约觉得身下发冷,如同夜下潮水一点点漫开,几乎能够动摇她想要坚守现状的信心。
她微微挪动身子,想摆脱这种让她不适的感觉。
然而这股寒潮却如影随形,令她不安。
楚离疑心是自己跪坐太久,身上发麻,试着悬空身体,重新调整感官。
而少年却像是静待时机的猎手,抓住她分神的片刻,突然将沉寂的身体猛然向上一抬,带动腹部掀起一道白浪。
楚离措手不及,身体被这股力道带起,向上弹出数寸高度。
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在由他身体构成的轨道上,坐着过山车升上空中,可在半空滞留不过一秒,便又哗地向下冲去。
楚离不禁从口中迸出一声尖叫。
随后,她感到自己重重落回他身上那片寒潮中心,整个人惊魂未定般由内而外激荡。
楚离没有俯下视线,却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而少年正一脸得逞似的仰视着她,牙尖轻扣在唇角上,似乎比她更早明白其中奥秘。
楚离回过神来,又羞又恼,两手分别发动,想要给他一些教训。
可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旋即是期盈一声担心的问候。
“小离,你竟然还没睡吗?”
楚离僵硬地侧首望向窗户的方向,一只手正停在少年的胸膛上方,另一手却牵在那条扼住他命脉的束带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楚离:这个井字棋,其实也叫圈圈叉叉棋。
姬无雁:这就是你一边下棋,一边圈圈叉叉我的理由?
楚离:???
【小剧场2】
姬无雁:我希望姐姐坐在我身上哭。
姬无雁:可是姐姐除了坐在我身上哭,几乎什么都干过了呢:)
楚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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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留影
楚离坐在寒潮之中, 一面从心抵触那种挥之不去的滑腻感,一面抿紧嘴唇,试图用理智评估现在的局面。
事情很不妙。
任何一个正常的修士都会知道, 像她方才那种高亢尖细的声音,绝不可能是正常情况下会发出的动静。
期盈身为合欢宗弟子,在宗中修炼到金丹期, 见过的世面比她多得多, 理当会比其他女修更清楚那声音可能的意义。
楚离现在就是后悔。
合欢宗中的修炼之法本就特立独行, 莫说是深夜造访, 即便是白日造访,也难说不会碰上对方在屋里修炼。
宗中原本考虑到这一层,在相对密集的外门弟子院都布下隔音结界, 只要她关着窗户, 就能掩住屋中九成的动静,再放下床幔,便能彻底隔绝声音外泄。
那样一来,哪怕她跟小怜在屋里再怎么大动干戈, 闹得天翻地覆,也丝毫不会惊动期盈。
怪就怪她方才一时兴起, 撕下两片床幔捆缚住少年的双臂, 这才给意外之声制造了逃逸的缺口。
楚离掐住指尖, 盘算自己的退路。
她不是没想过给自己找个借口, 比如谎称那道尖叫是她半夜下床时, 不小心摔倒在地才发出的吃痛声, 只要她提前在身上伪造出恰如其分的淤青, 这个说法也能有足够的说服力。
但她已经跪坐了好一会, 腿脚早就麻得快要不属于自己, 若是此时再雪上加霜,为了遮掩她试图修炼的事实故意把自己磕伤,能不能瞒过期盈都难说,一不留神更弄巧成拙,叫期盈看一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拙劣表演。
期盈毕竟是宗中少有的能体谅和尊重她的人,是她楚离在合欢宗不可多得的好朋友,都到这个地步,她要是再绞尽脑汁对期盈隐瞒这种无伤大雅的情趣,好像也没有那个必要。
只要期盈能稍微照顾到她的一点点面子,最好别当面问及此事,那就谢天谢地了。
楚离稳住气息,对着闭合的窗外唤了声,“你等我一下,我稍后就来。”
她将双手从少年的胸膛和命脉先后撤离,转而按在他身侧的床褥上,一面缓缓吸气,一面忍住身上不适,把自己的身体撑起。
这个过程十分煎熬,楚离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腿脚,酸麻感却仿佛已经深入魂魄,使她几乎错觉,自己好像要从这具躯体里消失了。
楚离伸直胳膊,任由长发垂落颊侧,徐徐呼气调整的同时,俯视着身下的人。
眼前无疑是一片慑目的景象,那唯一的葡萄不知何时被压破了果皮,内里的紫红色汁水肆意泼洒在雪地中,甚至将仅有的两朵梅花骨朵都染成更深的颜色。
至于那两颗荔枝,早已不知去向。
少年似乎对他胸膛上被泼溅的画面毫无知觉,却无所畏惧地迎上她的视线。
“阿盈现在就在外面。”楚离直直看入他的眼中,一字一顿地叮嘱他,“我马上会开门让她进来,该怎么做,你清楚吗?”
少年没有回答,但他的一侧唇角微微咧开,目光更是略显迷离地打量着她,俨然是沉溺在由她酿出的某种酒里。
楚离对他的沉默感到恼火,却又因他这副微醺的模样莫名难堪,“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少年目光向下俯去,唇角弯起,意有所指地打量着纱裙罩住的位置,片刻后,才抬眼露出近乎慵懒的笑意,“姐姐就这么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楚离觉得他好像又在打什么主意,可是她哪有时间陪他玩这种意味不明的游戏,索性抿唇咬了咬牙,从他身上直接翻到床下去。
腿脚尚未完全恢复知觉,无法很好支撑住她的身体,楚离还是凭借着法诀的帮助,才勉强没有“砰”地一下硬着陆。
她起身时,落下的裙摆堪堪遮住她的双腿,而少年斜来的目光却仿佛某种极快的锋刃,能够轻而巧地切开她身上的防御,将她皮下的筋与骨细细挖出。
楚离一时间恍若置身在雪地里,四面八方被寒流裹挟,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她将手指在身侧握紧,指尖掐入掌心,用那种细细的痛感将自己的神智拉回眼前。
“我为什么要关心你是怎么想的。”楚离对床上的人哼了一声,“你照我说的话做就好了。”
小怜轻轻拽了拽牵住手腕的床幔,表情很无奈,“姐姐未曾松开我身上的桎梏,我这副样子,还能做什么?”
楚离连掐两道诀,分别解开他左右手腕上的束缚,将散开的床幔收入床底,又在他的愣怔中催促道:“把衣服拢好,被子盖上。”
小怜懵然撑起身体,靠坐在床头,他来回揉着自己的手腕,却始终没有照她说的那样,将敞开的衣襟重新合上。
楚离刚为自己披上那件艾青色大袖,就要伸手去扯他身上的衣襟,“你怎么慢吞吞的,我可不想让阿盈在屋外等太久。”
她的动作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拦住。
楚离正想抱怨时,却看到小怜手腕上泛红的一圈,心想自己明明没有将床幔系得太紧,难道只是因为法诀束缚的效果,才会在他的腕上勒出这么显眼的痕迹吗?
她有些不安地将他的袖子朝下扯了扯,试图盖住他修长手腕上令人瞩目的勒痕,接着弹指去除他胸前的蜡液和葡萄汁水,才去扯他的衣襟。
“姐姐是不是忘了什么?”少年漫不经心地开口,再次拦住她的动作。
楚离对他的阻挠感到不快,斜过视线瞅着他,“你别闹了,我是真的会生气的。”
小怜张开五指握住她的手腕,脸上还带着一种近乎无辜的笑,“姐姐真的不怕沾湿自己的手么?”
楚离感到哪里有些不对,狐疑地顿住动作,可他却不由她细思什么,直接牵着她的手往腹部靠近,直到她的指尖探入那一片寒潮之中。
少年按住她的手,抬头看她时眼褶微微隆起,略略鼓起的脸颊像是撒娇的模样,“姐姐现在想起来了么?”
他用如此天真的语气,说着一件跟天真毫无关系的事情。
楚离想把自己的手从他的五指间抽出来,可他被束过的手却还留有相当的力气,轻而易举地便将她的指尖在寒潮中搅动一圈,接着引向他的嘴边。
她看着他微微俯首,含住她的指尖,将晶莹如珠的寒露吮入口中。
楚离只觉得一股气血往头顶冲,另一只手掐起清尘诀,将他还未彻底吮完的寒露,和他肚腹之上由她留下的寒潮,一并清了干净。
小怜怅然若失地顿住唇间动作,眼角微微压低,有些不满地嘟囔,“姐姐怎么这么扫兴。”
“我现在可没兴致陪你折腾。”趁他失落的这会,楚离顺利抽回手指,三两下将他的衣襟合上。
宽松的炉鼎服能够遮住他身体的轮廓,却不能遮住少年人仍被束住的命脉。
“不觉得碍眼吗?”楚离努了努嘴,示意他注意自身形象。
小怜顺着她的目光朝下看去,似乎是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却没好气地嗤了一声,“姐姐真不打算给我解开这最后一道束缚么?”
楚离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这可是直接关系到采阳一事的成功率,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
她已经为此跟他耗了这么久,即便是被期盈造访打断一时半会,她也不打算就这么直接放过他。
“反正被子一盖,什么都看不到了,姐姐又有什么好操心的。”小怜的目光从鲜红的束带上掠过,定在床尾某处,唇角扣起的模样几乎是在与他怄气。
“那你倒是盖啊。”楚离顾不得跟他礼尚往来,粗暴扯过被角,任由被子覆盖在他的身上。
可是,在入目的大片湖蓝之中,有一面不倒的旗帜却还坚毅地伫立着。
楚离不知道是小怜低估了他自己,还是她高估了被子的蓬松程度,但她知道,如果少年保持两腿放平躺在床上的姿势,这面旗帜是不可能会自己倒下的。
隔着被子,她摸到他膝盖的位置,用力掐了一掐,“你把外面这条腿曲起来,这样能挡一下。”
少年嘴角动了动,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在楚离的注视中,极不情愿地曲起右腿,掩住某些不寻常的迹象,这才像是找回了一点说话的心情,低声抱怨,“姐姐就非要这么难为我么。”
楚离伸手在他曲起的膝盖上掸了掸,“那都是因为你自愿迎难而上。”
她一连补了好几道清尘诀,确保床褥上没有奇怪的痕迹,空气中也没有奇怪的气味,又回身把子规啼花枝上新冒出的花苞一一薅下,存入储物镯里,这才心平气和地打开门,把期盈迎入屋内。
期盈果然很体谅她的不易,一进门便对她表示了深切的歉意,“对不起小离,因为我自己的疏忽,这么晚打扰到你。”
楚离没想到,期盈一个字都没有提及修炼之事,让她如此顺利地规避了一场未发生的尬局。
她很感激期盈没有戳破她的事情,也想着早点帮期盈找到留影珠,于是带着期盈先从小厅翻了起来。
“辛苦你大晚上帮我找这么不起眼的东西。”期盈叹了口气,“这珠子跟了我很多年,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万一在你这里也找不到的话,那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
“别灰心,我们仔细找找。”楚离安慰她,继续翻过屋内陈设,查看各个角落,却仍一无所获。
期盈站在内室门前,犹豫着给了她一个眼神,“你方不方便让我进去看看?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在外面等着。”
楚离庆幸自己已经收拾好现场,于是大大方方地推开门扇,几乎是把期盈请入内室,“来吧。”
期盈只匆匆往里瞧了一眼,就乖乖站在原地,寸步不挪,“可是我看你家炉鼎好像还在床上,我这样进去,未免唐突了一点吧?”
“不唐突。”楚离挤出一个客套的笑容,尽量保持风度,“他不过就是提前坐在床上,帮我暖暖被窝而已,你不用管他。”
期盈点点头,小声“哦”了一句,旋即跟着楚离一起进入内室,从门边开始搜寻留影珠的下落。
直到一盏茶功夫后,楚离从柜子底下捞出一颗淡青色的珠子,把它高高举起,“阿盈,这就是你要找的留影珠吗?”
期盈回首望来时,原本饱含担忧的眼里瞬间放出光亮。
她感激地从楚离手中捧过留影珠,语无伦次地表达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小离,谢谢你!这珠子对我真的很重要,我家丹丹小时候的样子都存在这里面,要是找不回它,我得难过好久。”
楚离好奇地凑过去,“丹丹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我给你看!”期盈一手托住留影珠,一手掐了个诀,从珠子上方缓缓拂过。
霎时间,一团灵力自珠中腾起,在半空中凝出一幅画面。
楚离能看到,彼时尚显稚气的期盈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奔跑,身后还跟着一只断断续续扑腾翅膀、却还没到她膝盖高的小鸟。
它的脖颈与双腿都十分纤长,能看出是鹤的骨相,身上却布满了浅褐色的绒羽,看起来与水墨画般的仙鹤气质截然不同,甚至颇有些滑稽。
“丹丹小时候跟现在差别好大。”楚离不由感慨,“不过,它还真是从小就认主呢。”
“那当然,我家丹丹最棒了。”期盈在留影珠上方又挥了挥手,半空中的画面便切换到另一个场景。
那是她骑在已经褪去绒羽、初初长成的丹丹背上,而它则开始有些笨拙地迈开长腿助跑,直到它晃晃悠悠地张开羽翼,两爪离开地面,载着期盈飞上半空。
期盈一手托腮,语气充满怀念,“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骑丹丹飞,阿淮当时可吓坏了,他用留影珠记录完这一段,就赶紧架着法器追上来,生怕丹丹一不小心把我摔下去。”
“像你这么勇敢的女修,我就没在宗里见过第二个。”楚离啧啧赞叹,“丹丹那时候还没什么经验吧?你家炉鼎担心你,我真的完全可以理解。”
“小意思小意思,我这里还有更好玩的!”期盈兴致愈发高涨,俨然要把她跟丹丹的点点滴滴都跟楚离分享,“你看这个,这是我先前带丹丹去宗外秘境的时候,在瀑布边碰上了另一只特别美丽的仙鹤……”
说着,期盈再次伸手从珠子上方拂过,可是半空中的画面却像卡壳一样,没能顺利切换。
“怎么了?”楚离纳闷道。
“我这留影珠用得久了,多少不太灵光。”期盈仍是信心满满,“不过,我这么敲一敲再甩一甩它,就好了。”
期盈抓着珠子一番倒腾,终于,半空中的画面有了变化。
楚离托着下巴打算好好围观一下,像丹丹这样被人养大的仙鹤,若是碰上同类,会有什么表现。
可她并没有看到什么瀑布,也压根没有看到任何一只仙鹤。
画面中唯有一张式样简洁的雕花木床,四周床幔飘拂,宛如轻雾笼罩,其中两片床幔似乎被人弄坏,在这片朦胧雾气中打开一道缺口。
透过缺口,能看到女子微微后仰的身形,和堪称曼妙的身体曲线。
即便散落的青丝将她的侧脸掩住,楚离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认出,画面中这个半遮半掩的妙人,不是别人……
而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楚离:请给我的脸打个码,谢谢。
姬无雁:请把这段小视频拷给我一份,谢谢。
楚离:……
——
作者菌因疲于捡裤子,今天打算放松一下,哼)
第34章 心机
作为一个社会人, 楚离一向对“社死”两个字有着清晰的认知。
像她之前在藏书阁,翻阅前宗主那本画满春宫图的手书,却刚好被期盈撞见, 这种还算不上社死,至多只是让她感觉不好意思。
再比如刚才,如果期盈在她试图掩饰的时候, 戳破她在屋里跟小怜大动干戈的事, 这可能也算不上社死, 只是会让她尴尬到脚趾抠地。
何况, 期盈今晚根本没有主动戳破她,现场又被她收拾得毫无作案痕迹,好姐妹两个人原本还在一起观看丹丹的成长史, 一切都是如此温馨。
可为什么这个留影珠, 偏偏会在这种难得的温情一刻,突然回放出过于风花雪月的画面啊!
楚离整个人都僵硬了,比千年玄冰还硬的那种。
她直愣愣看着画面中,自己的身影透过床幔的缺口, 像一条柔韧的藤蔓缠绕着小树,满身叶片仿佛随着某种看不见的风, 有节律地晃动, 晃动……
要命, 她刚才有这么妖娆吗?
难道她在小怜眼里, 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明明几天前, 她还是现代社会的五好青年, 行的端坐的正,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接地气, 成了地地道道的合欢宗风格了?
这比她自己想象中的模样, 好歹要夸张了十倍!
楚离只觉脑海里好像有一千只一万只丹丹创过,满池小鱼来不及逃出池塘,被仙鹤的脚爪碾成肉泥,留下的唯有遍地狼藉,和充斥鼻腔的鱼腥味。
她已经无法认真地思考什么,只是迫切想知道,为什么期盈到现在都没有说话。
该不会是自己这副狂野的模样,把她在宗中唯一的好朋友给吓懵了吧……
可当楚离浑浑噩噩转过目光时,期盈脸上的表情倒还算镇定,只是微微抽动的眼角暴露了些许心声。
她应是察觉到楚离的视线,像是恢复意识般抖了抖肩,旋即合拢两只手罩住留影珠,一面用力晃,一面还念叨,“这珠子怎么回事,我明明用法诀把它封好来着,它怎么还自作主张,在别人的屋子里自顾自地留起影来了!”
随着期盈不断抖动留影珠的动作,半空的画面也开始颠啊颠的,生生将一幅还算旖旎的景象,给颠成了某种难以描述的激烈场面。
“这珠子到底还能不能听话了?”期盈狠狠用手按着留影珠,指尖有法诀的光芒闪过,分明是在试图关闭留影珠投放出来的画面,“平常最多晃三下就能恢复正常,今天都折腾这么久也不行,到底是发什么疯呢!”
她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因为楚离隐约听到某种东西临近破裂的细声。
为防止期盈动作过激而损毁了留影珠,从而失去那些关于丹丹的宝贵记忆,楚离决定施以援助,帮她的好姐妹跟自己度过这个小小的危机。
然而,楚离甫一伸出指尖,留影珠就从期盈的两手间蹦了出来,“当”地一声落在地面,还调皮地弹了好几下,才缓缓停靠在墙边。
直到这时,半空中的画面终于像云雾般散去。
楚离跟期盈同时松了口气。
期盈先是对着楚离露出一个体面的微笑,然后上前俯身捡起留影珠,悉心拭去表面沾上的些许细尘,还轻轻对着珠子呼出一口气,“我这珠子虽然不太灵光,但还是第一次像这么失常。刚才真是不好意思。”
“你不用跟我道歉,你也不希望这样的。”楚离挤出一个更加体面的笑容回应她,又生怕自己狂野的作风刺激到了期盈,于是有些忐忑地试探道,“阿盈,刚才……没吓到你吧?”
“没有没有。”期盈把留影珠攥入手心,连连否认,“这珠子年岁久了,用于控制它的符印可能有点松动,一旦旁边灵力波动比较大,就可能误打误触发珠子留影的功能,平常我都把它放在储物戒里防止误触。”
楚离想起自己之前一直在掐诀活用各种道具,这可不就是灵力波动的绝佳场地嘛!
她在内心叫苦不迭,面上却挤出一个和善的表情,“你是真的很珍重它,才会一直留着它吧?”
“这颗珠子一路见证了我家丹丹长大成鹤,哪怕它现在都沦落成么不靠谱的样子,我也不舍得抛弃它,只是每隔几天会重新加固一下符印。”
期盈说着,轻轻叹了口气,“而且,我买下这颗留影珠的时候,这种珠子的工艺还没有现在这么精进,封存进去的记忆甚至无法转移出来,它对我而言是无可替代的。”
“无法转移?”楚离陡然警觉,“那一不小心记录下来的画面,还能清除吗?”
她方才与小怜在床上你来我往,虽然不到正经修炼的地步,但一想到这样的画面留在别人的留影珠里,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好朋友,哪怕这个人同为合欢宗弟子,她也绝不可能就这么安然接受现状!
“我当初买这珠子的时候,工匠特地告诉我,哪怕它四分五裂,封存起来的记忆也能还原。”期盈伸手搅了搅鬓发,“之前丹丹跟我闹着玩,想偷吃珠子,把它弄裂过一回,结果修复之后,里面的记忆一点都没少!”
“即便它碎成渣渣,里面的记忆……也能复原吗?”楚离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
她知道期盈把丹丹视为家人,不可能为了她的请求,而去破坏自身跟丹丹之间美好的回忆。
可是她一点也不希望自己跟小怜方才的那一段,成为这些不可磨灭记忆中的一部分啊!
“你是在担心,你跟他的那一段吗?”期盈搅动鬓发的手指顿了顿,她瞥了床上的少年一眼,又回过目光安慰楚离,“其实,刚才的画面几乎都被床幔遮住了。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我也看不清楚,应该不要紧吧?”
……怎么可能不要紧。
就算期盈刚刚光顾着发愣,没有仔细看,楚离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画面里大部分都是床幔飘摇,朦胧似雾,显得很有意境,但是因她撕下两片床幔而制造出的缺口,却不偏不倚透出了她的身形。
这分明就是起到了突出重点的奇效吧!
大约因为楚离沉默的时间有些久,期盈似乎担心她不够放心,又接着安抚她,“我承认,我是看到你骑在他身上,可是你的裙子把该遮的部分都遮得好好的,所以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糟糕。”
……这还不糟糕?
好像遮住了,又好像什么都没遮住。
这跟前宗主手书里那些半遮半掩的春宫图,又有什么分别啊!
楚离两手握拳,咬了咬牙,试图为自己挽回最后一丝颜面,“阿盈,我真的不是骑在他身上,我只是坐着在他身上下棋而已。”
“下棋?”期盈皱眉迟疑了一会,“我刚才没看出你在跟他下棋,莫非棋盘是被床幔遮住了吗?”
说着,她张开五指,口中轻念,旋即有一道灵力从珠中腾起,重新在半空铺开成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
楚离瞠目结舌地盯着这一连串发展,她万万没想到,富有学术研究精神的期盈,竟然会为了追究清楚这样一个细节,而主动开启留影珠,还翻出了她意图埋进地底的记忆!
期盈甚至还操纵留影珠在掌心轻轻滚动,将半空中的画面向前倒放、向后快进,直到某个时刻终于暂停,她才指着画面中正拈起一颗葡萄的楚离道:“你说的下棋,总不会是用葡萄当棋子吧?”
“是啊,但我……”楚离试图继续解释什么,期盈却已经将画面加速。
于是,楚离就目瞪口呆地看到,画面中的自己口中含着一颗葡萄,向前倾身,身形压倒在床幔之后。
随后,画面中传来一阵黏黏糊糊的口舌相争之声。
期盈赶忙轻攥珠子,停住画面,狐疑地盯着这个姿势思索了一会,又道:“小离,你下棋……是下到他嘴里去了?”
楚离已经做不出什么好看的表情,索性板着一张脸,转过脑袋,皮笑肉不笑地对她说了句,“我要是告诉你,我只是在罚他吃葡萄,你会信吗?”
*
送走期盈之后,楚离整个人都快瘫在地上。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心累。
她越是想跟期盈口头澄清,反而越描越黑,最后干脆让期盈当着她的面,把留影珠中保存的这段影像从头到尾放了一遍,顺路在几个关键的节点上做出了必要的讲解,直到期盈弄清了这一套流程,彻底失去继续钻研的兴趣。
此时楚离关上屋门,回到床边,一手垫在脑后,直挺挺地朝后躺下,刚好枕在小怜肚子的位置。
少年经她这么向后一躺的冲击,原本支起的右腿不由一晃,更牵动更深处一颤,喉咙里传出闷声。
楚离扭头望向他的脸,只见他眉头压低,视线斜开,一双小鹿眸悒悒不乐,分明是隐忍已久但没有发作的模样。
“怎么了?”楚离抬指要帮他拨开额前一缕散发。
小怜却把脸偏开,身子向里转过去,“我看姐姐跟别人聊得热烈,恐怕都忘了我还被晾在床上。”
经历了前面那一出社死大戏,楚离再看他这副气鼓鼓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笑,“方才那种场面,难道你想被掺和进来?你不怕羞呀?”
“我为什么要为了这种事害羞。”小怜抿了抿唇,面色虽有泛红,神情却比她想象中坦然,“我又没做错什么,若是有人想让我难堪,那也是她自己的不是。”
楚离觉得他这个态度还挺硬气,“你能这么说,我自然是欣慰的。但这东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一回是阿盈疏忽,把珠子落在房里,若是有心之人故意把珠子藏在你我身边,那可就不一样了。”
“就算留影珠记下我跟姐姐双修之事,那又怎么了?”小怜扭过头来,目光落在她眉眼之间,似乎是寻求一个答案,“这里是合欢宗,姐姐跟我堂堂正正在屋里做该做的事,又有什么不对么?”
楚离看着他眸里闪动的光芒,觉得他的话有些耐人寻味,就好像他不但不介意被留影珠拍到,甚至还隐约抱有一丝憧憬,“你什么时候想得这么开了?”
“难道不是么?”小怜哼了一声,“我跟姐姐之间的事,任谁都没资格指摘。”
“话虽如此,我可不想被珠子记下什么奇怪的细节。”楚离闭着眼睛,不自觉地打了个抖。
少年却坚定道:“我若有这样一颗珠子,我巴不得拿它记下姐姐的一举一动,这样即便姐姐晚上睡着了,或是暂时不在身边,我也可以用它回味我跟姐姐在一起的时时刻刻。”
“……也不用这么夸张吧。”楚离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愈发觉得古怪。
昨天期盈来串门的时候,只有前两回进过内室。
再早之前,期盈根本没提过留影珠的问题,这留影珠多半是在那两回中的某一次落下的。
可期盈根本没有靠近任何柜子,珠子却出现在极为偏僻的转角柜下,难道是它落地之后,自己骨碌碌地滚到柜子底下的?
……有点难以想象。
楚离知道,小怜习惯帮她收拾屋子,她昨天又出过门,没有一直盯着他。
联想起小怜在知晓留影珠存在后,过于坦然甚至莫名欢迎的态度,楚离不得不怀疑,这珠子究竟是怎么突兀出现在那么偏僻的角落……
“我要是能早点发现阿盈的留影珠就好了。明明是个淡青色的珠子,落在这暖木色的地板上一定很明显。”楚离有意无意叹了口气,“你之前打扫屋里的时候,一点也没留意到它么?”
少年的身躯微微一僵。
感应到这种变化,楚离心里一个咯噔。
没等她再落实怀疑,小怜却先开了口,“姐姐有那么多奇怪的东西,我怎知那不是姐姐留下的。”
他的声音分明带着平淡笑意,可话中透出的意思却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留影珠记录场景依托的是灵力,所以即便所处位置刁钻,只要灵力能够流通,就没有大碍。
她不确定小怜知不知道留影珠的特性,但不管他知不知道,像他这样一个在外拘谨的人,如果早就发现了珠子,却没有提前告知她……
这不是很反常吗?
“如果有奇怪的东西落在地上,你难道不把它捡起来呀?”楚离忍作平静,继续追问。
“姐姐现在是在质问我么?”少年这一句话,却似乎是变相坦白了真相。
楚离扭过头,正对上少年笑意深深的双眸。
几乎在这一个瞬间,她便确信,他早就发现了留影珠,他早就知道留影珠不是她的所有物,可他不但没有告知她,还私自决定将珠子藏到角落里。
这样的小心思,这样的小心机……她不晓得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忍受。
楚离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可她这一晚前后波折,已经耗去太多心力,想要斥出口的话,打了好几个转,最后卡在她的喉咙里。
少年见她没有吱声,微微压低下巴,眨了眨眼,像是在示弱,“我是不是又惹姐姐不快了?”
楚离挪开身子,回到枕上,朝外侧卧,“……没有。”
“那姐姐能不能疼疼我,帮我解开身上的束缚?”他语气放轻,如同在乞怜。
楚离更加烦乱,“我为什么要放开你?时候还不到。”
她闭上眼睛,用力深呼吸,试图冷静一会。
期间,她听到小怜不断软磨硬泡地恳求她,可她并没有心情搭理。
逃避的心态似乎给困意打开了门扉,楚离感到意识渐沉,眼皮重得几乎能黏在一起,没多久便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只奶乎乎的狼崽,浑身毛发又密又软,通体雪白,眼睛却透着金色,仿佛两簇火焰燃烧。
它一个劲地在雪地里迈开腿,踩出深浅不一的小坑,跌跌撞撞往楚离脚边爬过来,然后死活黏着她不肯走。
楚离担心狼妈妈还在附近徘徊,万一让对方发现狼崽在她这里,她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她四处张望半天,死活也找不出其他雪狼的踪迹。
楚离这才蹲下身子,大着胆子把小小的雪狼崽抱了起来。
小崽子却得寸进尺地往她怀里钻,一边钻,还一边发出“嘤嘤嘤”的细弱叫声,听起来既脆弱又招人怜爱。
它甚至还伸出小小的舌头,一个劲往她手上招呼,把楚离舔得酥酥麻麻的。
楚离醒来时,屋里的蜡烛全都熄了。
而她枕在脑袋下面的那只手,已经麻到几乎失去知觉。
楚离倒吸一口冷气,费力地把它抽出来,晃动胳膊试图恢复手中血液流动。
与此同时,她却听到耳畔传来细细的呜咽声。
初时,楚离几乎错觉是自己没从梦中完全清醒,所听到的也许是残余脑海中的狼崽叫。
可是当她侧耳聆听时,却察觉到其中不对。
那哭声中分明夹杂着少年的些许怨言,像是“我完了”,“我该怎么办”,“姐姐会嫌弃我的”。
尤其是那句“姐姐会嫌弃我的”,一下子触到楚离的某根神经,把她吓得坐了起来。
她徒手捏出一小团灵焰,用它照在身旁少年的面容上。
小怜朝里侧卧,屈膝抱着自己,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他的衣襟早就被泪水打湿,显然哭得很是汹涌。
“你怎么了?”楚离靠近他,有些担心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姐姐刚才睡得那么沉,我怎么喊都喊不醒姐姐。”小怜一边流眼泪,一边抖着声音抱怨。
“我现在不是醒了吗?”楚离生怕他是出了什么要紧的状况,“先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姐姐还知道问我……”少年哭得双目通红,哽咽着向下俯去目光,“我都感觉不到它了。”
楚离脑子里的那根弦终于重新搭上。
……敢情他在说的,还是这个啊!
楚离记得,自己在昏睡过去以前,是有意把那条束带留在他身上的。
可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它系得多紧,只是施下法诀,保证此物不会被他提前解开而已。
楚离去床边茶几探了探蜡泪的温度,发觉还存着余热,这说明她并没有睡过去太久。
“可能只是麻了。”楚离冷静地安抚他,“你别紧张。”
但少年根本就听不进她这样简短的安慰,一边哭,一边还断断续续地控诉,“它好像坏掉了,我这样是不是没法继续当姐姐的炉鼎了,姐姐是不是要把我踢出合欢宗的大门了……”
经他这么一哭二嚷三自弃,楚离也禁不住开始有点慌了,“我没说要抛下你,你别急着自己吓自己。”
她拉开他互相圈起的双臂,在他的膝盖上拍了拍,示意他先躺好。
待少年乖乖就位之后,她掀开碍事的被子和他的衣襟,借着悬浮在旁的灵焰,低头去查看他的情况。
在灵焰照耀下,事物的颜色比白日里要浅上许多。
从外表上来看,原本应是红色的蛇菰确实有些发紫,且比先前更加鼓胀。
楚离感觉好像是有点不对,“怎么看着更像茄子了?”
“我就知道,我果然是坏掉了。”他的哭腔更加刺耳了。
楚离甚至觉得脑子有点疼,她硬着头皮,小心掐诀松开束带,“我帮你看看。”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息时,原本还算敏感的蛇菰却看不出什么反应。
甚至即便她试着触探时,它也是一动不动,安如磐石,倒真是有些异样。
可她方才至多睡了三盏茶的时间,加上醒时桎梏他的时间,总共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小怜现在可是炼气期的修为,总不会因为这区区不到一个时辰的束缚……就废掉了吧?
“姐姐不说话,分明就是不要我,我还不如就交代在这里得了。”少年哭得十分绝望,似乎已经不抱期待。
楚离定了定心,将灵焰定在近处,自己则匍匐在少年身旁,凑得更近,想肉眼再度确认一遍,到底是蛇菰坏死了,还是它一时麻痹。
当她凑到只有咫尺之距时,耳畔的哭声不知怎么断了。
楚离半是担忧半是困惑地抬眼,循向少年的面容。
可当她将目光挪开的瞬间,她忽然感到少年的躯体绷得极紧,某种危险的信号钻进她的意识,使她如坠雪野。
而暴雪则裹挟着势不可挡的浓烈松露气息,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打工人楚离的日常》
楚离:招聘考核的最后一关居然是修身养性,戒色三天?
楚离:emm这个应该没问题!
第二天——
HR:很高兴通知楚小姐,您被破格录取,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
HR:以及,我司昨天刚被收购,这位是新上任的CEO。
楚离:老板好!
楚离:……怎么是你?
姬无雁:(微笑)
#想让我老婆戒色是不可能的,hetui#
——
想不到吧,想不到吧,想不到吧(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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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邀吻
脸颊上有粘稠的触感, 带着微微热意,甚至还散发出令人不悦的气息。
像是某种乳制品,在温暖的环境中不断发酵, 直到内部积聚的压力,迫使它从密闭的容器里迸发出来。
楚离猝不及防被糊了一脸,连眼睛都睁不开。
可是她不明白, 怎么会这样。
小怜他不是亏空的吗?
难道他先前……在骗她吗?
楚离在沉默的空气中凝滞了一会。
少年的抽泣声确实已经停息, 并不是她的错觉。
隐约钻入鼻腔的, 是近似于麝香、蒜头和腐土的松露气息, 在她混乱的意识里面飘摇回旋。
楚离能感觉到床褥间的动静,那是少年起身向她靠近。
他似乎是伸出了一只手,指尖落在她的额间, 而她瞬间在意识中竖起防御, 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
“这不是姐姐想要的么?”小怜的声音是慵懒的,像一颗在水中晃晃悠悠上升的气泡,可他的尾音又是餍足的,像是气泡缓缓浮出水面后, 在夜色之下“啪”地一声轻轻裂开。
他听起来分外淡然,与方才侧卧在床泪流如注的脆弱模样, 似乎没有半分干系。
楚离满脑子都是方才迎面而来的暴雪冲击, 话语噎在喉咙里, 意识仿佛也被锁在身中某处, 根本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能做什么。
少年探上她额头的指尖只微微停滞了片刻, 随即向旁挪去, 描过她的眉, 在她的眼尾揉了一揉, 才沿着她的颊骨向下滑去。
那本该是亲昵而又温柔的动作,如同情人之间的爱抚,可是楚离现在看不到眼前的人,只恍惚觉得,他仿佛是在用指尖,对她进行一场危险而又切近的舔舐,就如雪狼用爪描摹过猎物的轮廓。
“姐姐怎么不说话?”小怜的声音仍是不疾不徐,语气却捎着些微无辜的困惑,好像她的沉默完全是他意料外的反应,“姐姐是在恼我、怨我么?”
直到他这般从容地提及“恼”与“怨”,楚离才仿佛找回了些许自己。
她自然是恼怒的,恼他连个招呼都不打,连声警告都不给,就直直将身中元阳释放。
但束住他的毕竟是她,若是追究起来,自己似乎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她自然也是怨愤的,怨他上一刻还做出柔弱无措的形容,下一刻却能用这般轻描淡写的语气来问候她。
可她的的确确将他丢在黑暗之中,任他饱受煎熬,他如今摆脱束缚,本就属于劫后新生,会有如释重负的表现也是人之常情。
楚离在脑海里纠结了半天,竟然找不到可以名正言顺责备他的理由,反过来,却只能对自己生气。
而她的默然不语,显然令少年也有些心有不安。
他分明是收起了手,指尖离开了她的面容,可他转而却扯过袖子一角,缠在修长的手指上,由她的眉眼开始,为她细细地擦拭。
然而,他的动作持续了不过三次呼吸的功夫,就被楚离抬手止住。
“……你走。”她微微张开唇瓣,透过齿关,几乎是有些含糊不清地抱怨。
因她话语发闷之故,小怜似乎也有所误听,“弄走?我不是正在帮姐姐弄走脸上所沾之物么?”
楚离一把撇开他的手,加重语气让他听清,“拿走。”
小怜却不依不饶,执着地重新将袖子递来,在她的下巴边缘轻轻蹭过,“差点就要从这里滴下来了。若是把身上沾湿,姐姐睡觉的时候不会难受么?”
“那也不关你的事,何况有清尘诀。”楚离胡乱拍着两只手,把他的手腕一个劲往外推开,旋即用手背抹过眼角与唇上的粘稠,一下又一下,所用力道之大,几乎不像是在擦拭什么,而像是要把自己活活搓下一层皮来。
“我明明没允许你那么做,你凭什么私自把它放出来……凭什么。”她一面擦脸,一面还没好气地咕哝,到最后,声音甚至带上了几分货真价实的鼻音。
“姐姐是在说笑么。”小怜豁出一个笑,而他的声音除了些微泛哑,并没有丝毫沉闷之意,似乎所有不快在他身上早已随着元阳一扫而空,“它虽在我身中而生,可它何时离体,却并非我一人能够全然控制。”
楚离觉得他这话怎么听怎么令人不爽,那宛如是猎手声称,自己也不晓得何时会突然出爪。
在她眼里,他向来都是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狗,可什么时候开始,他一点点露出了狼崽才会有的利爪呢?
楚离闷闷不乐揉着眼睛,不甘心道:“先前那晚,你明明就说过,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如何给出元阳,还死死守着不放。这才过了没两天,你又告诉我,你其实没法阻止它放出,只能听之任之?”
“若非上一回有姐姐配合我,我确实不知,它如何能离体。”少年的声音染上了一丝细微的局促,他的呼吸似乎也变快了。
“你是在骗人吧。”楚离蓦地张开眼睛,一手抵上他的胸口,目光定在他的面容之上。
她想看看,他到底在打什么小算盘。
在灵焰的映照下,小怜眼里恍若闪动着火苗,眸光带着说不出的热意。
他丝毫也没有抗拒她的审视,甚至还主动迎上她的目光,身形更是进一步向她挪近。
而他身上那种略带潮湿陈腐特质的雪松香气,也同时向楚离的意识中侵略。
“我骗姐姐,于我有什么好处?”小怜一手撑在床褥上,一手握住她沾有些许粘稠的手,贴上他的心口,“这颗心可不会说谎,姐姐不要听一听么?”
楚离微缩五指。
空气中是弥漫不散的石楠花香,这香气在她的五官之间流连,在她的意识里炸出许多小而灼热的灰烬。
她讨厌被他柔弱的外表左右心绪,讨厌因为他的抗拒和逆反而自乱手脚,更讨厌被他轻而易举地转移注意。
就像方才,她明明想要强硬地收回手,不再搭理这只坏心眼的小兽,可是她又忍不住想听一听,他胸膛里的那颗心如今是怎样跳动。
少年将五指在她的手背上按紧,她的掌心便隔着他的中衣,分毫不差地落在那朵梅花骨朵上。
那朵骨朵诚实地轻颤,俨然是在浅浅挠着楚离的手心,令她不可避免地感到一丝羞意。
“姐姐听到了么?”这时候,他的声音依然是腼腆的。
倘若她从他的心跳中,听出了他的赤诚,那他会更高兴吗?
楚离在心底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手掌在他的心口顺势轻轻施力。
一下,两下,三下。
依然是稳健的心跳声,与她前时俯身贴在他胸前时所听到的,似乎并无不同。
她正想告诉他,自己听到的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心跳,然而少年却将她的手扣得更紧,原本微糯的指腹在她手背的筋骨上按出痕迹,而他呼吸的节奏不知不觉变得更加急促。
楚离微怔着抬眼望去。
他的面容不知何时已是近在咫尺,一双小鹿眸亮晶晶的,似有星辰倒映其中,“姐姐可喜欢么?”
少年眼里充满期待,语气又是那么兴奋,仿佛他所展示的不是他的心跳,而是天底下最真诚、最珍贵的东西。
他身上有一种极具渲染力的情绪,引导楚离给出肯定答复。
那到底是过人的心安,无出其右的坦然,还是他打心眼里笃定自身不会让她失望?
楚离说不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掌下的那颗心,除了难以察觉的些微提速,始终保持着稳定的节奏。
也许是自己太过迟钝,才无法从他的心跳里,感受到如他面上这般强烈的憧憬吧。
“你想听我说好话,还是希望我说实话?”楚离忍不住这么问他。
小怜眼里的星光实在璀璨,如果她必须违心说出顺耳的话,楚离不知道这样的敷衍,算不算是在变相地伤害他。
可倘若她如实给出否定答案,那楚离几乎可以肯定,他一定会难过。
所以她把选择的权利交到他手上,想看一看,他想要的是什么。
“无论是好话,还是实话,都不重要。”少年对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只要姐姐别点破究竟是好话还是实话,那就是姐姐能为我做的最好的决定。”
听到这句话,楚离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随即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无奈。
对他而言,是真是假不重要。
他想要确认的,不过是她关心他的这件事。
而这恰恰是她所擅长的。
因为,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所付出的时候,她就会自然而然地更加关注和爱护对方。
付出越多,就会越关注,继而从心底上接受对方。
楚离当然清楚,少年的外表对她有着如何精准的吸引力。
她也清楚,自己带他回合欢宗的初衷是怜悯和利用。
无论这其中哪一项,拿到台面上来说,似乎都算不得什么值得宣扬之事。
既然他无意知道言语的真假,那么,又何必用真相去伤人呢?
“你的心跳听起来,好像很高兴。”楚离轻轻弯曲指尖,示意他松开她的手。
少年乖巧地放开了她,同时眼里涌出更多星星点点的光亮,“姐姐当真这么认为?”
楚离轻轻“嗯”了一声。
小怜表现得如同一个吃到蜜糖的孩子,他牵起楚离的手,指尖像猫爪一样在她敏感的掌心细细地挠,在楚离身上激出细小的电流。
她有些不自然地缩了缩肩膀,在他的手背上又轻又缓地拍了一拍,想让这只藏不住喜悦的小兽安分一点。
“能听到姐姐这样说,我真的好开心。”他却一个劲地向她表示激动,一会晃着他的手,一会抬起她的手用侧脸去蹭,一会又垂下目光矜持道,“待我身中元阳恢复如初,我定会为姐姐奉上我的一切。”
楚离想起刚刚才被浪费的那些,心下不由一沉,被他抓住的手在被褥上稍稍扣起,抬起看他的面容上却露出一个温和笑意,“我希望你能为我做一件小事,你可不可以答应我?”
小怜几乎毫不犹豫地点头,“自然可以。姐姐需要我做什么?”
楚离望进他的眼中,那里栖居着一种介于欣喜和满意之间的光芒,她微微抬脸,伸手指着自己未曾除却粘稠的脸颊问他:“那你……能亲我一下吗?”
少年注视着她,唇瓣微张,眸光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楚离:连我(脸上)的x都不肯吃,你还敢说爱我?
姬无雁:???
#可那明明是我的x啊#
——
看看又是谁被拿捏住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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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蛇草
眼看小怜一副愣神的模样, 楚离轻轻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掀动他鬓边的散发,“你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
少年怔住的面容上这才出现一丝松动的痕迹, 他眨了眨浓密的睫羽,视线挪开,眼底的光芒摇曳不定, 像在顾虑什么, “听到了, 只是我……”
“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而已。”楚离故意向他靠近, 眼看他脖颈微僵着朝后避让,便更得寸进尺地向前挪去,“你方才答应我的时候不是还挺爽快的?我只不过让你亲我, 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
“难是不难, 可姐姐一定要我现在亲么?”少年一路退至床头,整个人几乎像是朝后摊开那般将身子放平,而这个姿势在楚离眼中,分明是他想逃避的表示。
“怎么, 我这样子,你不喜欢?”楚离双膝分开跪在他腰身两侧, 整个人像一只匍匐前进的猫儿。
她的长发垂落在少年前襟, 像洒落的墨河轻拂过他的胸前, 由纱裙裹住的身躯压低, 若有若无地蹭过他绷直的身体。
小怜双肘撑在身侧, 膝盖试图曲起, 似乎是想逃跑, 但因她的压迫和临近, 又难以展开逃势, “姐姐不是想让我亲么,现在这样又是为何?”
“反正不妨碍你亲我。”楚离说着,却将身子压得更低,唇瓣贴在他的耳侧,声如细风由他的枝叶间穿过。
她用指尖捻过他一缕发丝,在指间缓缓摩挲,如同风沿着雪松的叶脉吹拂、刮磨。
而这棵被风刮倒的小树,状似孤立无援地被困在她身体的桎梏间,滑动的喉结是他不断吞咽口水的无声证明。
直到这时,楚离才真正听到,他胸膛中那颗心脏才开始失去原本的沉着,跳动得愈发急促起来。
而他近在耳畔的呼吸,也像枝叶被风急速穿过那样,响起凌乱的节拍。
楚离觉得他似乎真的开始慌了。
她把脑袋靠在他的肩头,浅浅地笑,笑到她的笑声带动他的胸膛震动,那种感觉在他们彼此的身体之间回荡,仿佛一道调皮的电流。
“……有什么好笑的。”
楚离听到,她身下的少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鲜少会流露出这般无奈而又郁郁的语气,更多时候,他即便是委屈、难过和可怜,情绪也都会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而现在,他却好像在竭力压制着名为不满的火焰,宛如被藤蔓一圈圈攀爬,却只能驻留在原地的无助小树。
“我现在明明就没有用东西捆住你,你想挣脱,应该很容易吧?”楚离说着,又忍不住开始笑他,“我看你根本就是作茧自缚。”
“……姐姐严严实实趴在我身上,我要怎么挣脱。”他话里的愤懑之意似乎更重了。
“我又没那么重。”楚离稍一用力就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垂落耳际的长发像黑色的丝绸,又像是黑夜织就的一双手,将他的面容禁锢其间。
她微微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却无辜地对他眨巴着眼睛,落在他腰间的身体还恶作剧似的画圈,仿佛要将她的气息留在他的树皮上。
“就算姐姐再想折腾我,我现在也没法满足姐姐。”小怜喉咙里冒出一声古怪的短哼,听着莫名有些阴阳怪气。
楚离仅仅才维持了片刻的惬意,就被他话语中淡淡的嘲讽冲垮了。
她当然知道他方才卸去库存,一时半会,甚至一两个时辰可能都无法再进入状态,可是比起他身体上暂时的无力,她更介意的他这副躺平的态度。
“嗯?”楚离微恼着发出上扬的语调,俯下脑袋,额头顶着他的额头,先是皱了皱鼻子,又努了努嘴,然后将膝盖在他胯边夹得更紧。
骨头硌着骨头的滋味并不好受,可她确信他一定跟自己一样被硌得发慌,因为少年收回了原本撇向一边的视线,用一种近乎滞涩的目光仰视了她一秒,又向另一侧偏去。
“姐姐是觉得这很好玩么。”
他的语气亦有些说不出的滞闷,与其说他是无力反抗,还不如说他是不屑于反抗。
或许他觉得没有必要,或许他以为,她不过是一时兴起,很快就会放过他。
可是楚离偏不遂他的意。
“有什么好玩的。”她鼓着嘴嘟囔,“你除了眼睛,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在动,像根木头一样躺在床上,能有什么意思。”
少年的回话中含着一丝咬牙切齿,“我能动的时候,可是被姐姐捆了起来。我现在这般,还不都是拜姐姐所赐么?”
楚离一手捏起他的下巴,对他眯了眯眼,微微侧过脸,有意让颊上残余的粘稠之物滑向唇边,“那就别怪我帮你动一动。”
说完,她俯首狠狠啃在他的唇上,迫使他因为吃痛而张开齿关,接着将那些饱含着松露气味的浆液卷在舌尖,尽可能地灌入他的口中。
楚离能感到他的抗拒,那仿佛是初生的树苗抗拒暴雪,又仿佛是挺拔的小树抗拒狂风。
她听到他像噎住似的在咳,却因为她牢牢堵住唇关这唯一的出口,只能被迫下咽,同时带动着胸腔剧烈颤动。
楚离默数三秒,适时松开他的唇瓣。
她眼看着小怜先是咳,然后呛,再吞咽,动静的幅度渐渐趋于平缓,只留下又急又细的呼吸,乍一听,几乎像是在抽泣。
“姐姐……怎么可以这样……”少年断断续续地控诉,还不由自主地多咳了一两声,些许白色的浆汁混着蹦出眼角的泪水,在他的脸上留下不可名状的痕迹。
楚离安然离开他的身体,在边上盘腿坐着,一手支着下巴,想等他彻底咳完,再同他说话。
小怜就这么咳、呛、咽,重复数个轮回后,他却好像失去镇定,猛地起身向床边逃,因为动作太急太快,甚至还险些在下床时摔倒。
“你去哪儿?”楚离伸手要去拽他,却被少年强硬地甩开,于是追加一句,“那我帮你掐个诀,擦把脸呢?”
小怜踉跄之余,忽地回过头来,脸上阴郁的神情如同鬼火般将她镇住一瞬。
“……不用。”
他冷冰冰吐出这两个字,抬起袖子在脸上横竖草草抹过两把,便头也不回地冲进专门留给炉鼎的小黑屋,没等楚离再问他一句,就用力将小门在身后合上,在灵焰无法全然驱走的黑暗中,留下震耳欲聋的回响。
楚离哭笑不得地坐在床头,默默地凝望着那扇闭起的小门。
这好像是他第一回为了躲她,而自己钻进小黑屋里面吧?
她好像……是真的把他惹急了。
本来,她还打算激发出他的潜力,用他稍微修炼修炼来着。
可他交代得太过突然,那些全都白白浪费了,她甚至没来得及开启归源珠,趁他元阳离体的片刻采集到新鲜的一滴,更谈不上拿他修炼。
楚离托着下巴叹了口气,默默熄灭悬浮在半空中的灵焰,又对着自己和床褥掐了几遍清尘诀,这才怅然若失地倒头睡下。
这一晚,她身边没有少年的身影,梦里却弥漫着属于他的雪松气息。
*
楚离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寻常到了这个时辰,她早就起来做好粥,拉着小怜与她一起用膳。
可是桌边没有少年的影子。
屋里也没有他的影子。
他似乎没有在等她,而是跑去屋外生闷气了。
楚离瞄了一眼安静如鸡的母铃,寻思着小怜应该还平平安安的,便没刻意去找他。
她正要动手煮粥的时候,却发现被架在柴火上的锅冒着热汽,刚准备掀开锅盖,小怜就从门外拐了进来,面色发暗,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的模样。
楚离看到他脸上挂着的水珠,抬手要帮他擦脸,“你去哪了?方才没在屋里找到你。”
“不劳姐姐担心,我只是去溪边打水洗脸而已。”小怜轻轻推开她的手,提起自己的袖子将脸上水汽拭去。
无论是他梳理整齐的发间,还是清洗妥善的脸颊之上,少年的面容上已经没有昨夜留下的一丝痕迹。
可他脸上的血色似乎也被一并洗了干净,看起来分外苍白瘆人,俨然昨夜他失去的不只是一份元阳,也不只是他的尊严,还有他内里的魂魄。
或许是因为小黑屋的竹榻早就被挪了出来,他昨晚只顾着躲,什么枕头床褥也没搬过去,根本连地铺都打不成。
楚离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走来,小怜却对她面上的忧虑之色熟视无睹,径直走到锅前,当着她的面木然揭开锅盖。
迎面而来的却是一股强烈的腥味,而满锅黑白相间的景象更是骇人。
那是一锅已经不知闷了多长时间的蛤蜊粥,里面的糯米因为在热水中浸泡太久,已经结成了膏冻状。
而粥中黑色的部分则是蛤蜊壳,张开的壳中能看到完整的蛤蜊肉,显然是在下锅时被连壳带肉整个丢了进去。
楚离甚至怀疑,小怜根本就没有刷过这些蛤蜊壳,才会把壳上的腥味都熬进粥里。
她捏着鼻子,犹豫地看了看这锅粥,又看了看他。
小怜面无表情地盛了满满一碗蛤蜊粥,单手端到她面前,“姐姐昨天晚上也挺辛苦,不如喝碗粥,好好补补。”
那碗粥落在楚离面前的瞬间,原本在空气中游弋的腥气仿佛具象成了一条蛇,直直地往楚离的脑门里钻。
她几乎以为小怜不是在炖蛤蜊,而是直接把蛤蜊在水里泡发出某种可怕的气味,这使她空空如也的胃里霎时间一阵翻腾,一股酸水猛地往喉咙口窜。
楚离转身捂住嘴巴鼻子,屏住数十次呼吸,待到胃里翻腾的感觉勉强消退,她才推开这碗腥味十足的热粥,扯了扯小怜的袖子,“我不行,这个我吃不下。”
“既然姐姐不想吃,我也不勉强姐姐。”少年慢条斯理将粥端到窗台,远离楚离的方向,顺手却从边上捞回茶壶,徐徐倒出半杯茶水,才把茶杯塞到她的一只手中,“姐姐若是觉得恶心,不如喝点茶缓缓?”
楚离心有余悸地抬眸扫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对粥里散出的腥气如此淡定,但还是接下他的好意,抱起茶杯,凑到嘴前,然后松开指缝,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气。
那是她从未闻到过的清雅香气,悠然充盈她的鼻腔,好像一只温柔的手在安抚她受惊的意识。
楚离有些惊奇地盯着这杯无色清透的茶水,又谨慎地闻了一闻,清香再次渗入她的意识,令她整个人由外而内感到无比的平静和安宁。
“你从哪得来的茶?”楚离好奇地望着他,“我怎么从来没闻到过这样香的茶。”
少年坐在桌边,神色从容地打量着她手中茶水,淡声道:“是我早上在溪边采到的,应是医书上提及的龙舌草。此草味甘性寒,内服能治咽喉肿痛,外用能治毒蛇咬伤,但最重要的是它气味十分宜人。我猜姐姐定会喜欢。”[注1]
“你倒是越来越有医修风范了。”楚离冲他笑了笑,旋即举起茶杯,仰头将茶水倾入口中,打算好好过一把瘾。
清澈茶汁落入口中的瞬间,她感觉周身的世界都仿佛变了。
那是清晨的露珠从草尖滑落,是午后的日光透过竹叶投下斑驳的影,是傍晚的云霞在天际铺成广阔而灿烂的画卷。
可是这一切,在更多茶汁滑下喉咙的同时,却像一面巨大的镜子被猛然砸坏那样,分裂成无数看不清的碎片,发出刺耳的叫声向下坠去。
仿佛是五彩斑斓的毒蛇对她现出了毒牙,那种清香被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冲得七零八落,荡然无存。
而那洪流中的每一滴都像是来自地底的腐味,不由分说钻进她的每一寸意识中,扭曲、摧残……乃至崩坏她的意志。
楚离再也忍不住,在身体的本能反应下打出一个巨大的喷嚏,将满口茶水通通喷在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楚离:你个木头。
姬无雁:你说我是木头???
姬无雁:我要是木头,那也是会长蘑菇的木头,而且长的还是那种特大特顶的千年灵芝,只要你吞了就能延年益寿(狗头)
【小剧场2】
姬无雁:我,姬无雁,年仅1000岁,男德班顶尖毕业生,今年终于遇到我的真命天女,但我俩刚在一起,她就天天把我压在下面,对我上下其手,百般凌虐……
姬无雁:v我50,看我如何翻身做主人。
楚离:?
——
【注1】出自百度百科词条“白花蛇舌草”。
「别名:……龙舌草……。」
「其成药味苦、淡,性寒。」
「主治:肺热喘咳;咽喉肿痛;……毒蛇咬伤……。」
姬无雁泡的这个茶,效果上大概等同于白花蛇草水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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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冲动
似乎是早已预料到她狂风暴雨般的喷嚏, 原本安稳伫在桌边的少年在她做出动作的同时,便灵巧地侧身躲过了那些飞溅的液滴。
这一口龙舌草茶在离开楚离口中的同时,几乎将她最后的理智也一同带走。
她一手在桌上扣紧, 指甲似乎要把桌子抠下一堆木屑才肯罢休,另一只手召来纸伞,好去教训那只披着人皮但一点也不老实的小狗。
只是, 她咳嗽的动作并未停止, 仍有少许液滴随着她口舌的震颤, 在她的口中跳动。
那种难以用言语准确描述的可怖味道, 令她恨不得原地晕死过去。
楚离把伞尖“砰”地怼在地上,支撑住自己的身体,接着伸手扶住自己眼冒金星的脑袋。
恍惚之间, 她好像看到无数春宫图在围着她转, 那些图中的床幔也好,衣带也罢,轮流翻飞舞动,几乎连成了一座为她专门设立的大型走马灯。
她不由自主地想, 大概是潜意识无法接受那龙舌草泡出的茶,所以在用前宗主在手术里绘出的春宫图, 帮她转移注意力。
可是她不会忘记, 是谁给她倒了那一杯来自地狱的茶。
“楚怜!”
小厅之中回荡着她的一声怒吼。
这是楚离第一次喊出少年的全名, 这个由她怀着怜惜之意为他亲自取出的名字, 可她这么念出的时候, 语气却分外暴躁, 毫无疼惜之情。
话音刚落, 她便听到他的脚步声。
小怜似乎并未被她吓着, 只是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绕到她身后。
楚离还弓着腰倚在桌前,用力咳嗽,试图斥出口中残余的几滴茶汁。
她能感到少年的手掌轻轻拍上她的后背,似乎是要为她排解咳嗽带来的不适,怎么看都是一副关切的态度。
片刻后,小怜才带着一丝委屈问她:“姐姐缘何那般生分地喊我?姐姐是不喜欢这茶么?”
楚离忍住呕吐的冲动,不遗余力将最后一滴茶汁咳出喉咙,转身就朝他怀里一头撞去,誓要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将被茶汁荼毒的怒火倾泻在他身上。
她用的力气很大,少年几乎被她撞得向后踉跄半步,但他旋即找回平衡,一条手臂牢牢圈住她,一只手抬起袖子,抢在她再次向前撞击之前,为她擦拭嘴角,“姐姐别伤了自己,不如有话好好说。”
“你还好意思让我有话好好说?”楚离咬牙,怒而抬头瞪他,“你刚才给我喝的什么龙舌草茶,那是人喝的吗?你自己都没数的吗?”
“姐姐这样问我,可是在为难我了。”小怜抿了抿唇,目光无辜地落在她的脸上,“龙舌草通体清香,泡在水中更是芬芳扑鼻,我一心想让姐姐尝到这最甘美的第一口茶,哪里晓得它会有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楚离踮起脚尖,想够到他的嘴唇,这样就可以张口直接把他咬出血来泄恨,“你要不要自己去喝一口,再回来跟我说话!”
小怜几乎是在瞬间就偏过脑袋,刚好避开她唇上的气息,话语却还保持着镇定,“龙舌草清热解毒,能帮助姐姐缓解身中燥热的发作。何况,姐姐不也希望我自身元阳复原么?这茶也有去火之效,于我而言恐怕不合适。”
少年的小鹿眸里盛的满满都是乖巧和认真,微微扬起的眼尾却仿佛带着一丝笑意。
平日里,楚离最喜欢他眼尾的弧度,那弧度由他的眸子延伸而出,将少年人的神采都酝酿在开扇型的褶皱中,欢喜时仿佛藏着无数雀跃,沉默时又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倘若他的五官生来就足以构成一幅画,那他的一对眼尾便是她百看不腻的点睛之笔。
可是现在,配合着他略略俯首看她的模样,那对上翘的眼尾,却宛如一种说不出的挑衅。
在这一刻,楚离心中已有八成确信,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你不喝,好啊。”楚离抬起纸伞,强硬地撇开他的手臂,掐着拍子朝后退去,“那你过来。”
“是姐姐自己先远离我的,现在又要我过去做什么?”小怜微微睁大眸子,注视着她的身影,并没有朝她靠近的意思。
他站在原地,坦然得仿佛是在旁观一场开始冒头的火焰,且并不急着将之熄灭。
楚离不知道他怎么能这么镇定自若,给她沏茶的明明又不是别人,难道小怜就笃定,她不会在饮茶之后,对他采取什么过激手段吗?
“你不过来是吧?”楚离端出一个生硬的笑,手指在伞柄上握紧,“那我过去,你就给我站在哪里,一动也不许动。”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猛地抬起纸伞,手中已然捏好一道诀,却压在指尖愣是不发。
与此同时,由内室方向传来母铃一声极为短促的“叮铃”。
而少年像是被唤回某种久远的记忆,他默默俯下视线,迟疑着提起衣摆,恰好露出原本被遮住的那一只小小的银色子铃。
子铃由元婴期施加的灵丝束缚在他的脚踝上,如今正泛出淡淡的银色辉光,是感知到危险的征兆。
直到这时,少年的眼神才陡然变了。
他重又抬头,望着楚离的目光里多了一道危险的光芒,那是一种不可置信的神色,仿佛他根本没有想到,一向要保护他的人,竟然会因为一杯茶,而对他露出片刻的杀意。
目睹此情此景的楚离,脸上已经做不出表情,内心却有些想笑。
但凡他自己喝过这茶,就断然不会觉得她这股突然的杀意有任何奇怪。
当她尝出龙舌草真正的味道,而少年却与她迂回言语的那一刻是起,她便在心里暗暗发誓,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给这只使坏的小狗一次刻入骨髓的教训。
楚离抬起纸伞对准他的一瞬间,另一只手将捏好的法诀放出,一团灵焰便哗地罩上伞尖。
她提着伞的手朝着小怜所在的位置一点,一小簇灵焰便像弹珠那样弹射出去。
少年反应极快,身子当即斜过一分,虽然灵焰并未撞上他的身形,而是直直擦过他的鞋履,在地上很快就蔫得没了形,但他回过神时,看着楚离的目光里比起震惊,更多的却是近乎自嘲的诡异神色。
楚离见他伫在原地没有跑开,顿时恼火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这有什么意思?
她压低重心,向前迈开一只脚,做出一个近似短跑前的准备姿势,口中还一字一顿地对前方的少年念道:“你有本事,就一直给我呆在那里啊!”
小怜平静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缝,可他似乎还打算再与她言语周旋一番,先行朝她咧出一个还算优雅的笑容。
“姐姐在说什么?我不是一直都呆在姐姐身边么。”少年一手贴在心口,仿佛要对她行礼那般,语声更显恭敬,“还望姐姐虑及身中阳火,切莫冲……”
可没等他说完“冲动”的第二个字,楚离就迈开步子,朝他冲了过去。
少年旋即像是脚底抹油一般,身形一转,拔腿就往边上窜去。
他跑得极快,明明没有动用任何灵力,身影却几乎能拖出一道灰蓝色的影。
而楚离提着伞,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气喘吁吁地追着这道飞驰的身影,在屋里一会碰到墙发出“砰”的闷声,一会碰到桌椅,使它们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少年比她要灵活太多,即便他为了规避她手中的纸伞,在屋里尽可能地贴墙移动,也没有撞到任何一样东西。
这种看得见却揍不着的感觉,令楚离火气更甚。
那就好像在追着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眼看着它随风呼啦啦地飘远,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楚离甚至怀疑,以小怜现在在屋里流窜的速度,若是在开阔的地方,他怕不是真的能原地飞天,那她除非临时学会御伞的法术,否则就别指望能追上他了。
想到这里,她果断借着伞尖,朝着少年的身影放出几道灵焰。
有些落在地上,蔫了。
有些落在屋中细软上,把它们默默烧成了灰。
有些则有幸与窗边的子规啼擦肩而过,惊落数片花瓣,然后没入湿润的泥土里。
但没有一簇白焰能够击中他。
楚离只觉得,若是灵焰不能拦住他,那她脑中迅速飙升的怒意,怕不是很快就能具现出一道真实存在的怒火,将这屋中一切都吞没。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脚步越来越快,离他似乎也越来越近,仿佛只要把纸伞再往前推进一寸,向下勾去,便能绊住少年灵巧的身形。
然而没等她的幻想在脑海中预演,她自己却先被别的什么拦住了脚步。
如同某种屏障骤然裂开,一股热力从她的腹中迸射开来,震撼她的全身筋脉。
那是潜伏在她身中的元阳之火,才平静了不过一天的时间,却偏偏在她即将追上少年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再次引爆。
楚离身形一趔,伞尖从地上划出一道近乎尖叫的刮擦声,整个人全靠着扒住门边,才勉强没有朝前摔倒。
她将伞撑在地上,靠在门边合眼屏住片刻气息,熬过热力最汹涌的那一阵,才开始小口喘气。
“……姐姐?”
待她被这道声音唤回时,楚离发觉纸伞躺在她的脚边,伞尖的灵焰只余下点点火星,而她正斜倚在门和墙的夹角,一缕发丝不知何时沾到唇上,背上更是渗出一层冷汗。
少年缓缓屈膝在她身边蹲下,而他面上已看不出一丝使坏的迹象,留下的只有明明白白的担心。
他伸出手臂,是想扶好她的表示,微张的唇瓣似乎是在犹豫该说什么。
楚离没有心情去理会他的纠结。
最难熬的那一下已经过去,但她身中的灼烧感仍未消退,楚离任由他扶起自己,随后在床上躺好。
这腹中的元阳之火是拜他所赐,火势复起,或许还是因为方才那一番情绪波动,她怎么可以轻易地放过他呢?
看着少年伸手为她探过额上温度,又为她探过肚子上的热度,楚离在喘息的间隙,忽然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大胆念头。
而此时,少年收回手,正要转身离去,“我帮姐姐打点凉水过来。”
楚离却抬起两条胳膊,捞住他的脖颈。
小怜起身的动作一顿,面上神色亦然,“姐姐这样,我可走不了,更无法为姐姐取物降温。”
“……降温去火又不只有一种办法。”楚离咬住下唇,故意将视线往下俯了俯,旋即又矜持地收回,“你不是知道的吗?”
小怜似乎意会了什么,落在她面上的目光有些许凝滞,“可是姐姐不是不希望我那么做么?”
“怎么,没听过人口是心非呀。”楚离撇了撇嘴,目光向旁偏去,声音放得更轻,俨然是不想被听到一般,“……那你说你答不答应?”
她没有看他,却能通过抱住他脖颈的十指感觉到,少年脖子上的脉搏跳动有所加快,喉结也分明沉了一沉。
“若是姐姐执意要求,我自然会帮姐姐做到。”他出口的声音变得喑哑了一分,如同某种火也在由内而外地使他受着煎熬,“只是,姐姐能不能先松开手?我得去我该去的地方就位……”
“就不能先躺下来让我抱一会吗?”楚离扁了扁嘴,轻轻瞪了他一眼,“左右都是要上这张床,又不差这一小会。”
少年目光扑朔着,少顷后,他像是叹了口气,顺着她双手捞住他的姿势,小心翼翼地用手肘撑在床褥上,面朝着她躺下。
楚离佯装欣慰地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可当少年的身体落在床上,她忽然一个起身,原本抱住他脖颈的双手转而按住他的肩膀,面孔由上而下朝他靠近。
小怜的眼里充斥着迷茫,还有一丝隐秘的惶然,“姐姐这样,我要怎么帮姐姐……”
“嘘。”楚离却微嘟上唇打断他的话,还对他摇了摇头。
她用膝盖撑起自己的身体,然后面不改色跨过他的脖颈,一手扶在床头,“你猜啊。”
“可是……”
不待少年再说些什么,楚离便将另一只手也搭上床头,对他露出笑意,重心却向他张开的唇关沉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姬无雁:你来追我呀,如果你追到我,我就让你嘿嘿嘿:)
楚离:追到你了。
姬无雁:OK,我给你嘿嘿嘿。
姬无雁:……不是这种嘿嘿嘿?!
——
有来不往非君子也,嘿嘿。所以下章是什么play……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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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刺激
楚离合上双眼, 开始徐徐运转合欢宗心法的第二重。
当灵力在筋脉中缓缓周转时,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那是前宗主在某张春宫图里绘制的一种垂兰,它就像小灯笼那样倒挂在碧绿色的枝头, 而淡金色的蕊由蝶翼般的粉色花瓣间垂下。
据前宗主在手书里所注,这是一种带有微量毒素的兰花,一旦低阶修士误尝, 则会口舌发麻, 持续三日无法尝到任何味道。
若是体型更小的动物接触此花, 哪怕只是不慎尝过一口花汁, 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便会在行动途中失去知觉。
譬如鸟雀和蜂蝶,甚至会因毒素发作, 而从空中陡然跌落在地。
久而久之, 那些还活着的尝蜜者,都对这种有毒的垂兰敬而远之。
可偏偏有一种小蛇喜欢这兰花的蜜,每当花开时,它便会攀上兰花枝头, 吐出纤细红信,将分叉的舌尖探入微拢的花瓣之间, 汲取最深层如露珠般晶莹、如蜂蜜般甘醇的花汁。
而贪图美味的小蛇在汲取花汁之后, 自然也逃不过被毒素放倒的命运, 但它会保持着吐出蛇信的模样, 身体盘在枝间, 数日不动, 乍一看去, 就好像是被花枝织成的网给兜住了一样。
直到毒素在它的身体中渐渐分解, 小蛇才会恢复知觉, 依依不舍地爬开。
楚离总觉得,这蛇的举动,与眼下的小怜有某种异曲同工之妙。
重点倒不在于蛇不惧花汁有毒,依然执着地被它的香甜所吸引,而是在于,小蛇吐出信子自下而上汲取花汁的姿势。
它居于下位,却迎向绽放的垂兰,仰首品尝蜜汁,这如同朝圣般的姿态,单是想象着,便令人怦然心动。
可惜理想与现实始终有距离,被楚离制在身下的这条小蛇,却没有那么主动。
她分明未将重心落到谷底,而是两只手都撑在床头,为的就是借助外力托住自己大半重量,免得压垮了他这条柔弱的小蛇。
即便如此,在她跪坐着静静运转心法的这一炷香时间里,小怜却拼命抿紧唇瓣,似乎在竭力忍耐和排斥着什么。
楚离被身中的火烧得有些迷糊,开始惋惜自己不是一朵垂兰,无法分泌出带毒的花汁,否则便能轻而易举地麻痹住他,将他完全掌控。
驯服他,从来就不是花儿引蝶那么简单的事情。
在这种僵持之下,元阳之火得不到丝毫纾解,楚离终于按捺不住,睁开双眼向下望去。
但从她现在的角度,她几乎无法看清少年脸上的表情。
楚离能看到的,不过是他的乌发像墨一样在枕上泼开,他额头渗出的细汗像是凝在窗台上的晨露,而他发出的低哼如同是封在罐中的呜咽。
封住他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她本人。
与他先前被束缚的那时不同,少年眼眶泛红,睫羽被泪打湿,目光在泪花的粉饰下显得格外凄楚,而他不住抽动的泛红眼尾,俨然是隐忍到了极致。
若非被她堵住宣泄的出口,他定会一面诉苦,一面毫无保留地哭成梨花带雨的模样。
少年脸上的委屈实在太过真实,这几乎使得楚离怀疑,他先前那晚恳求她松绑的模样,只是一种权宜之计,是他做出的表象。
不过,他现在真的有这么抗拒吗?
楚离犹豫着微微提起身子,本想给予他片刻松口的机会,然而她的腿脚已开始在跪坐的姿势中发麻,而她还在忍受热力从内部缓缓侵蚀,一时错误地预估了动作的方向。
这一动,她并未离开他的面容,反而在他紧抿的唇关上不小心蹭过。
宛如饱满成熟的葡萄由起伏的地表上滚过,在看似轻微的碰撞下,勉强被蕴含在内的汁水根本没有别的选择,轻易便溢出轻而薄的果皮,留下一道饱含糖分的微黏印痕。
与此同时,她听到少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道闷哼。
那似乎是煎熬,是意图反抗却无力落实的徒劳示威。
可在楚离这儿,唯有轻快的电流向她的四肢百骸流去,而她原本还能绷住的身体,瞬间便像在地上弹跳的果子那样,由内部产生某种微妙的韵律。
她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种节奏,意识化作一只振翅的蝴蝶,从草丛间低飞而过。
而在蝴蝶的视野中,泉水正汩汩流淌,渗入山石间最细密的岩缝,浸透它的每一处孔隙。
即便是再坚硬锐利的岩石,在流水柔软却持久的侵袭之下,也只能被迫顺从水的轨迹,被打磨成圆滑的样子。
楚离的指尖在床头先是细细地划,再是左右往复地刮,直到最后,她克制不住将指甲用力嵌入雕纹处,口中更是屏住一口气。
几乎是在一瞬间,泉水飞流直下,冲开山石最狭窄的关卡。
身中热力随之消退,而她运转的合欢宗心法第二重,也达到了巅峰。
楚离感到筋脉又胀又痛,是前所未有的充实,灵气正源源不断地往她的丹田中聚拢、凝缩。
这就是临近筑基会有的感觉吗?
楚离模模糊糊在心底问自己,逸出口的却只有一声异常缥缈的叹息。
她静待身中潮汐退去,这才侧身在少年旁边躺下,身体因为极度的绷紧而感到疲惫,可精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亢奋。
因为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晓,自己何时能迎来虞长老提及的筑基期小劫,并顺利突破。
此时,平躺在她身旁的少年却用力地咳了几声,那仿佛是呛水后身体的条件反射。
他一边咳,一边抬手擦拭唇角的水渍,左边一下,右边一下,目光始终向着上方,没有看她。
当楚离伸手想帮他擦一擦的时候,小怜却向另一边撇过脑袋,“姐姐已经很辛苦了,就不麻烦姐姐了。”
楚离倒没觉得辛苦。
既然他不想被打扰,那她也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过度刺激他。
她打量着小怜,还不忘往下瞄了一眼。
现在的他似乎是真的亏空,都已经这样,身上也看不出什么振作的迹象。
见他停止擦拭的动作,楚离本想留他在床上继续休息,也好确保他能慢慢平复下来。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问他要不要在这里睡一会,小怜已然翻身下床,还从竹榻上捞起枕头被子,赤足往小黑屋的方向走去。
似乎是怕她追问什么,少年走到半途,突然顿住脚步道了声,“我只是觉得,总占着姐姐的床似乎不太合规矩,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也没人说你不合规矩啊……”楚离支起身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忽然想起什么,“你不睡床,难道不能睡在榻上吗?”
少年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话,“等姐姐觉得方便的时候,还请姐姐帮我将竹榻也搬回原来的地方。”
楚离本以为,小怜是因为在这场拉锯中暂时败下阵来,所以一时有些消沉,即便回到小黑屋冷静,也不会持续太久。
可她没想到,从早晨到中午,再从中午到日落,小怜一直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仿佛外界的时光流逝已经与他没有关系。
想起小黑屋没有窗户,也不透风,楚离生怕他在里面闷久了会昼夜颠倒,情绪低落,于是从早到晚几次敲门问候。
一开始,她只是嘴上提到好吃的,后来干脆直接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试图通过香味把他引出来。
但是少年好像下定决心,要跟她泾渭分明下去,每回都只淡淡说自己不饿,不需要进食。
最后那回,兴许是因为楚离在门外问得久了些,加上她语气中的坚持更加强烈,少年竟然起身主动走向门边。
他的脚步向来很轻,但他这次似乎故意将每一步都在地上踏得分明,俨然是某种为自己壮大声势的伴奏。
楚离还以为自己的努力总算有了收获,就等着他主动打开门来,可当少年停住脚步时,隔着门扇,她却听到他冷淡地反问:“姐姐辛辛苦苦为我灌溉了那么多蜜露,为什么还会觉得,我现在能吃得下东西?”
少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尾音微微扬起,后面还接着一声不太分明的轻哼。
他应是站在门后,若是小黑屋里亮起,楚离毫不怀疑,少年修长的身影会像树木的影子那样,在墙上拉成瘦高如鬼魅的模样。
这种想象,使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你到现在都不饿,那我今晚就不烦你了。”
楚离碰了一鼻子灰,低头打量着碗里热乎乎的香菇鸭肉煲,觉得实在可惜,转而灵机一动,叠了只传信纸鹤给期盈,问她想不想尝尝。
不超过两炷香的功夫,她便收到期盈的回信,而上面的字迹激动得几乎能飘起来。
楚离打包了三份香菇鸭肉煲,惯例在腰间系上母铃,同小黑屋里的少年打了声招呼,这才踏着夜色前往期盈的住处。
“你这手艺为什么这么好!”期盈揭开汤盖的瞬间,脸上露出兴奋雀跃的神情,她捧着脸,眼里满是羡慕地看着楚离,“我最近让阿淮下厨帮我做灵膳来着,还特地让他还原你招待过我的几道,不过他……”
话音刚落,一墙之隔的厨房突然传来一声爆响。
楚离惶恐地定在原地,一手指向声音的来处,“阿盈,你家炸了?”
“哎呀,大概是阿淮又没掌握好火候吧。”期盈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好像不太擅长这些复杂的菜式。回头你能不能把你做菜的细节写下来,我好让他照着仔细学学?”
楚离木着脸答应这位过于淡定的好朋友,“……好啊。”
眼看期盈一勺接着一勺喝起鸭肉煲,楚离却毫无胃口,对自己面前这份鸭肉煲无动于衷。
“你该不会是有心事吧?”期盈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小怜又跟你闹脾气了?”
楚离又惊讶又佩服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是他跟我闹脾气,不是我跟他闹脾气?”
“这是我身为合欢宗弟子的直觉。”期盈拍了拍胸口,自信满满,“所以,怎么了?”
楚离便将发生的事情,尽可能简洁地转述给期盈。
听闻小怜躲着楚离,期盈反倒见怪不怪,“他这不是索然无味,也不是有心理阴影。依我看,他就是需要不一样的刺激。毕竟炉鼎也是男人,男人嘛,就需要一点新鲜感。”
楚离言辞犹豫,“你说的,莫非是修炼方式上的刺激?”
她压根没敢说出自己对小怜动用过的手段。
平心而论,如果那些都算不上刺激,那这天底下,也没多少能够刺激到他的东西了。
“那倒未必用得着。”期盈稍作思索,“不如从其他细节下手,像是室内的装饰、香薰之类的。如果他明天肯自己出来,你还可以提前换身衣服,让他耳目一新。”
楚离脑子里出现了一些衣不蔽体的旖旎画面,语气更加艰难,“阿盈,他现在都这样了,我故意穿着轻薄,恐怕……不合适吧?”
“你在想什么呢,我是说可以穿出门的那种衣服啊。”期盈不禁捧腹,过了好一会才收住笑声,“虞长老说你离筑基近在咫尺,那你很快就有资格换上筑基期的弟子服了。他还没见过你穿这个吧?”
说着,期盈顺手召来一条妃色襦裙和外搭的枣红纱衣,还对着楚离的身形比划起来。
“你穿这个一定不错。可惜我这衣服是我个头没长开的时候穿的,如果你直接拿去试,恐怕会短一截。”期盈点着下巴想了想,“反正虞长老都这么说了,你不如提早量好尺寸,让宗中衣坊帮你把筑基初期的衣装准备好吧。”
*
回去的路上,楚离下定了决心。
就算不是为了试探少年的态度,她迟早也得给自己量尺寸。
合欢宗中的衣坊有严格的预约制度,只为宗主、长老和她们的炉鼎量体裁衣,而对于其他人,则是依照他们所提供的身高腰围等等,从既定的几套尺寸里,挑出最接近的一套。
若要打比方的话,就是定制和成衣的区别。
楚离一回到住处,便从屋里翻出一条软尺,对着镜子,上上下下给自己量各种高度、长度与围度。
她一面量,还一面习惯性地念出具体尺寸,然后提笔在纸上认真书写下来。
自己给自己量,比想象中要麻烦,一点也没有请人帮忙操作来得方便。
为了确保结果准确,她甚至还特地褪去了中衣,只留下最里面的一层。
当楚离在镜前左扭右转,百般鼓捣软尺为自己测量围度的时候,小黑屋的门却“吱呀”一声打开。
通过墙边的铜镜,楚离看到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背后,他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在做什么,极其自然地拈起软尺两端。
“姐姐现在是要量什么?”
楚离不知道他卡在这个时候出来是什么意思,莫非只是听到她一个人在屋里报数字,所以觉得好奇吗?
“……胸围。”她矜持地顿了一顿,“你不用帮我,我自己可以量。”
“隔着门,我可是听姐姐折腾了至少三盏茶功夫了。”少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分淡淡的嘲意,“我怕姐姐再这样拖下去,会受凉的。”
他的最后几个字却好像是贴近她说的,楚离只觉得耳朵痒得厉害,那是他温热气息落在她耳尖。
“不会那么容易受凉的。”楚离嘟囔一声,“我现在身体比先前好多了,修为也有增进……”
软尺在楚离身上缓缓收紧,带过些许难以言喻的触感,令她脸上腾地烧热。
而少年却在同时,从她背后蓦地发出一声轻笑。
“在我看来,姐姐增进的……似乎不只有修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楚离:你知道心理学上有个说法叫做“可爱侵犯”吗?就是,看到可爱的东西会想一屁股坐死。
姬无雁:这什么信你邪,我可不信邪。
楚离:……
楚离:我说的是心理学!!!
【小剧场2】
楚离:你这个hentai,你怎么知道我之前是什么尺寸?你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量过?
姬无雁:我又不是没长眼睛,干嘛非要量……
楚离:?
姬无雁:就算量过又怎么了?姐姐睡着的时候,我还量过自己的尺寸,保证姐姐一定满意:)
楚离:???
——
关爱蛇蛇,爱护蛇蛇,不要虐待蛇蛇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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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尺寸
楚离忍受着心跳忽然变乱的感觉, 低头看向软尺横过的胸前。
以皮革制成的软尺若是展开来,可是足有十尺之长,莫说是测量寻常修士的身高, 哪怕是拿去给丹丹那样的仙鹤测高,也不在话下。
而这条浅棕色的皮质软尺,如今恰到好处围绕住她胸前的起伏, 若是再松一分, 便回垂落, 若是再紧一分, 又会在她的身上勒出新的沟壑。
楚离对此觉得十分变扭。
环在她胸前的虽然只是一条柔软的皮质量尺,但她不喜欢这种,被另一个人分毫不差地掌握的感觉。
不过, 该记的尺寸还是要记的。
楚离略略清嗓, 尽量平静地问身后的他:“所以呢?你还没告诉我尺寸到底有多少。”
少年当即明白她是在问围度的事,坦然道:“三尺六寸。”
楚离听完不由轻轻撇了撇嘴,“感觉跟之前也没差啊,哪里增进了?”
“这种事, 姐姐自己看,怎能有我看得清楚。”小怜的语气很从容, 还带着一分不容置喙的坚定。
楚离寻思着, 她从未在他面前完全袒露过自己, 平日穿的那些衣裙也并非紧身款式, 即便是昨天那件薄如蝉翼的纱裙, 在胸前也并无收拢的设计。
隔着这些还算宽松的衣物, 他怎么就能对围度上的这些事情那么笃定呢。
“你怎么就那么自信, 难不成你有火眼金睛, 能看透我身上的衣服不成?”
她料想自己说的这句话大概是哪里刺激到了他, 因为身后的少年忽然沉默了。
从镜中看去,他仍微垂着目光,指尖掐在她背后交叠的软尺上,似乎仍在试着确认上面的标记。
但楚离隐约觉得,他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道冷锋,那是一种令她不自觉感到警惕的信号。
果不其然,少年先是收回软尺,由掌心缓缓拂过,而后抬眼看她,借着前方的铜镜,目光与她刚好对上。
“我全身上下每一处,明明都叫姐姐看过了。可是姐姐对我,还真是见外得很。”
少年的话语随着气息喷吐在楚离颈间,挠得她心里很是不安。
楚离几乎以为,他一说完这句话,便会有更大胆的表示,于是提前绷紧了脖子,一只手在另一侧的肘弯上不自然地抚了抚。
然而,小怜只是俯首在掌间托起的软尺上嗅了嗅,似乎是在追寻上面残余的气息。
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挥之不去的暧昧,如同难以察觉轨迹的蛛丝从空中向楚离拂来,令她觉得脸上和心里都在发痒。
楚离转身夺过他手中的软尺,在他还算平静的注视中,飞速地将软尺在指间绕成圈,然后用胳膊肘顶了顶他的手臂,“我全量好了。”
“姐姐量这些尺寸,是为了什么?”小怜漫不经心地问。
“三尺六……”楚离却只顾着重复出他告诉她的尺寸,在纸上写下最后一行。
小怜在她身后轻轻念了一句,“看来,姐姐不需要我在这里碍事了。”
楚离没注意听他说了什么,忙着拉开纸条,趁着印象还深,细细地从上到下对了一遍数字。
确认尺寸无误后,她才将核验过的纸条小心收入储物镯中,一面为自己披回中衣,一面回首望去。
而少年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向小黑屋的方向走去。
楚离愣了一愣,这才感觉他方才那句话哪里不对,伸手喊他,“哎,你等等!”
然而小怜依然脚步稳当,离去的姿态坚定,并未因她这一声唤而有丝毫动摇。
不过数次呼吸的功夫,少年的灰蓝色背影便消失在关闭的小门之后。
楚离看着自己伸出的手顿在身前,五指握拢,心里已经开始懊恼,为什么刚才不抓住机会,把他留下来呢!
*
没有少年陪在身旁的这一晚,楚离睡得并不好。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先前小怜睡在竹榻上,与她的这张木床并列,但只要他在入睡时分出现在楚离的视野里,她便会止不住地觉得心里没底。
哪怕小怜只是躺着,什么也不做,他的存在,也能以某种微妙的方式搅乱她夜晚的宁静。
而昨天这一晚,他在小黑屋里入眠,真真正正地从她的视野中消失。
楚离不知道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好像后来是睡着了的,可是夜间,她下意识地用手摸向身侧,却摸了个空,再望向床前时,才想起那张竹榻已经搬回小黑屋,而少年就睡在那里。
而她醒来茫然摸向身侧的这套动作,一晚上至少重复了五次。
楚离觉得自己可能有点魔怔,晨起后特地灌了好几杯灵栀花茶,这才扛着能够遮阳的纸伞,将昨天量好的身形尺寸带往宗中衣坊。
合欢宗的弟子对于衣装打扮十分上心,宗中衣坊里向来人满为患,许多人虽然不到长老的级别,但私下里,依然会出重金,恳请衣坊主人为她们定制独一无二的弟子服。
不过,管理衣坊的君宜师姐一直都遵循规矩,哪怕有弟子出再多灵石,若是她手上那些来自长老和宗主的单子清不完,她压根就不会搭理任何舍得砸钱的弟子们。
在衣坊排了半个时辰的队伍后,楚离终于能跟君宜师姐说上话。
“怎么是你?”君宜看到她就问,“莫非是半月前领回去的衣服不够合身?”
楚离不确定原身跟君宜有没有什么私交,但她知道原身在擅离宗门、设计引诱龙傲天之前,才刚刚达到炼气中期。
她推测原身或许在下山前找过君宜,并领回了之前那套筑基中期的衣裙,而原身一直没有炉鼎,修为进展极慢,不会在短时间内修为跃进,不太可能这么快就需要重做弟子服。
大概因为这样,君宜才对她一个月内两次造访衣坊感到困惑,以为她只是来修改尺寸。
“其实我最近寻了个炉鼎,修为有所提升,才需要一套对应的新弟子服,并不是为了修改旧衣。”楚离递出纸条,“按照惯例,我昨天重量了尺寸,以防万一。”
君宜正翻到簿子一页,接过纸条扫了一眼,打趣她道:“从月前到现在,胸围涨了一寸,若是旧衣,没准还真需要小改一下才最合适。”
楚离一愣,她没想到小怜还真有火眼金睛,先定了定心,才对君宜说:“我想请君师姐为我做一套筑基初期的弟子服。”
君宜将纸条夹在簿子里,有些惊奇地对她眨了眨眼,“我还以为,你会先找我来做炼气后期的衣服。只半个多月,你就从炼气中期升到筑基期了?”
“可能还差那么一丁点。”楚离挤出一个笑,“虞长老告诉我,我还得先通过筑基期的小劫,才能正式筑基。”
“既然虞长老都亲口确认了,那我自然是相信她的。”君宜感慨,“筑基期的小劫不算什么,比起高阶修士的那些雷劫,这至多只能算得上是蚊子咬。”
楚离偏偏是那种怕极了蚊虫的人,听到这个比方,竟然不由抖了抖,“或许筑基期的小劫对大家而言不是什么问题,可我毕竟拖了这么多年才摸到门槛,总是有点担心。”
“小劫虽然说起来是个劫,但充其量只是你筑基路上一道不起眼的障碍。”君宜笑了笑,“我筑基之前做了一个噩梦,梦醒之后才知道自己昏睡了整整两天两夜,而那个噩梦,便是我所经历的小劫。”
“……这也行?”楚离有些意外。
“小劫体现的方式多种多样,因人而异。”君宜举了几个例子,“有人会连续数日看不清东西,而有人是喝口水都能吐出来,”
楚离脸上的表情开始有些挂不住,“这小劫,还真是挺有意思……”
“但不管哪种,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家不常提起,只不过因为它不像高阶渡劫听起来那么大气,反而会让人尴尬。”
楚离现在就已经提前觉得尴尬了,“那我希望,自己至少别当众把喝过的水吐出来。”
“会没事的。”君宜这么安慰她,“至于你的新衣服,我会安排手下弟子去做。按照现在的排期,大概七日内能好。到时候,我再传信让你来取。”
*
离开衣坊后,楚离直接拐到藏书阁,仔细查阅关于修士渡劫的内容,也确认了君宜所说的那些关于筑基期小劫的事。
虽然不同修为境界面临的劫大有不同,但书中对于渡劫所给出的建议皆是十分一致——
第一条是保证灵力充足,最好能充足到筋脉中灵力满溢的地步。
第二条是保持心情愉快,这样才能稳定甚至超常发挥出自己的实力。
后面几条是针对金丹期及以上渡雷劫的,跟她暂时没什么关系。
楚离自从用小怜修炼以来,身体中的灵力一直在稳步蓄积,只是前时因为对抗身中元阳之火的缘故,这些增进的灵力也有损耗。
她的修炼与旁人确实不尽相同,是有进有退、但总体上进大于退的过程。
楚离很珍惜自己临近筑基的这个机会,也想为接下来的小劫做好准备。
毕竟,倘若这次小劫不过,下一次就要等到一个月后,那她就无法保证能在宗门大比前顺利筑基,届时一不小心可能会被刷下来。
合欢宗对她而言,已经渐渐变得像家一样熟悉,这里有花、有水、有照顾她的新朋友,还有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小怜。
只要她能顺利度过小劫,成功筑基,就能彻底去除心疾这个定时炸弹,规避原身早逝的设定。
因此,她必须尽快得到筑基期的实力,通过宗门大比,这样才能避免自己因为迟迟无法顺利筑基,而在大比中落选,继而被赶出宗门的厄运。
楚离知道小怜现在恐怕亏空得厉害,但她打算回去软磨硬泡一番,看看能不能说服少年配合她再试试。
当她忐忑敲响小黑屋的门时,少年却迟迟没有回音。
楚离终于推开门时,发现小黑屋里居然空无一人,这才想起,眼下好像是他每日固定打水浇花的时候。
昨日他虽然因为赌气,白日里一直没出小黑屋见她,但她有给子规啼浇过水,所以他也无需额外费心。
可今天她一大早就赶去衣坊,甚至忘了浇花的事。
好在,他躲她归躲她,却还记得要关照这盆子规啼。
楚离忽然觉得十分欣慰。
她心生一念,顺手把小门带上,旋即靠墙躲在他的榻上。
接着,她抬手为自己施下一道加强版掩踪诀,将自己的身形完完全全隐藏起来,在黑暗之中静候少年归来,想给他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楚离: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姬无雁:可是人家就想看到姐姐美丽的模样。
楚离:你还挺会说话。
姬无雁:如果姐姐能换上皇帝的新衣,那就更美了:)
楚离:?
——
文中尺寸取的都是1尺=23.1厘米,1寸=2.31厘米的汉代设定。三尺六寸=83.16厘米。
(看,作者菌都体贴地帮你们换算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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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幻想
在小怜回到小黑屋之前, 楚离就这么躺在他的竹榻上,认真思索着该做些什么才好。
比如,从榻脚的位置钻进被子里, 徐徐爬到他面前,再点起一簇灵焰,猝不及防对他显出面貌?
又或者, 趁他盖好被子入睡之后, 故意隔着被子抱在他身上, 无论他怎么挣扎也不放手, 上演一场鬼压床的好戏?
楚离默默盘点着鬼片里的各种名场面,一不小心就被自己在脑海中预演的画面逗笑,转而又捂住自己的嘴巴, 防止自己真的笑出声来, 提前暴露踪迹。
她敲定了一套方案,就等着小怜回来的时候,好好试一试。
可是,少年这一趟去打水浇花费时甚久, 楚离迟迟未等到他回来。
她卧在他的床褥上,嗅着他留下的青草和檀香味, 渐渐有些出神, 忍不住将脑袋埋进他的被窝里, 用力地深呼吸。
这是属于他的香味。
合欢宗中人人都擅长用香, 大家会自己搭配香料, 用来熏屋子和衣物, 并在泡澡时借助香料放松身体。
但少年身上这香并非借助外物获得, 而是他受到润泽后, 自然而然生出的体香。
他就好像是窗边那株子规啼, 因她的悉心照料而生长,并且散发出令她神魂颠倒的诱人芬芳。
这使得楚离由心感到满足。
就在此时,她听到一道缓慢的吱呀声,意识到是小怜回来了,便趁机以闪电般的速度离开他的被窝,重新贴着墙躺好。
小门被彻底推开瞬间,光线由外透入小黑屋,使她开始适应黑暗的双眼无法避免地感到不适。
楚离不得不闭起眼睛,让自己缓了缓,却还记着要保持一动不动,以免被少年过早发觉任何动静。
被打开的小门却没有马上关起。
楚离不知道少年在做什么,她一手遮住大半光线,然后从指缝中望去。
少年正背身伫在门口,似乎在朝内室中张望。
想着他一定是在找自己,楚离不禁在心里笑他。
待到小门重新合上,光线被拦在门外,她才如释重负地放下手掌,在黑暗中借助些许灵力的辅助,注视着少年绕过竹榻的身形。
平日里,在修炼之外的时候,小怜总是矜持、端庄而依顺的。
虽然他近来似乎有些淘气,但这并不能完全改变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眼下,小怜面色平淡地走到榻前,驻足打量着脚后,随即从地上捡起什么,微微皱眉托在掌心看了看。
从楚离这个角度,她看不清少年手中之物,估摸着也许是他出门打水的时候带回一片叶子,顺手捡了起来而已。
小怜对着掌心之物看过片刻,便将它收入袖中,脸上同时露出一个略微戏谑的笑容。
楚离鲜少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她刚刚压下心中少许讶异,就感到榻上轻响,是少年在榻边坐了下来。
小怜褪下身上衣衫,手臂伸直向旁一抛,将灰蓝色的大袖丢在竹榻另一头,刚刚盖住楚离赤|裸的双足。
炉鼎服的料子并不细腻,贴在她的脚踝处,感觉像是带有纹理的粗纱。
但比起脚上的触感,她更在意的是少年方才的姿态。
他褪去外衣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几乎看不出他平时的影子。
楚离感到,自己似乎无意中发掘了少年的另一面。
她抱着更大的好奇心,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躺下。
小怜将双臂交叠枕在脑后,目光朝上,在一片黑暗中静静仰卧,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纤长浓密的眼睫像两把直立的小扇,在楚离的视线中轻微地晃,却始终没有落下。
一炷香过去,他没有合眼。
两炷香过去,他也没有合眼。
楚离本想等到他临近睡着的时候,再好好吓他一番,可他仰视上空静静躺着,目光平静而清醒,半天也没有睡着。
虽说自己身上有掩踪诀,即便借助光亮,像小怜这样的炼气期修士也断然无法看到她的身形,更何况现在还是一片漆黑,但只要他睁着眼睛,楚离就总觉得心中发虚。
这种奇怪的不安,使她束手束脚。
楚离暗暗掐着自己的指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躲在榻上。
她就应该直接躲到榻下,只要他不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自己就不必如此提心吊胆。
作为一个习惯侧卧的人,楚离最喜欢在硬床板上朝右侧睡,可这回兴许是过于紧张的缘故,她开始觉得被压住的右侧身体有些僵硬,连带着胳膊和手都有发麻的迹象。
她小心翼翼抽出自己的右胳膊,想让它放松一下,可是随着她的动作,竹榻上却瞬间响起一道轻微的吱呀声。
楚离的右手顿在身前。
都忘了这张竹榻能有多么吵闹,若是因此暴露了自身存在,惹来小怜怀疑,那她后面还怎么按计划发挥啊!
楚离咬紧齿关,默默等待着少年的下一个动作。
然而,距离她仅有数拳之距的少年,似乎对此毫无反应。
他只是稀松平常地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分明是放松入睡的模样。
楚离极其耐心地舒出一口气,一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感受着心跳渐渐放缓。
简直就是上天在冥冥之中相助于她,大概是小怜刚刚正好在被子里动了动腿,以为是他自己引发的竹榻响声。
可没等楚离彻底平复下来,竹榻上又传来一道更为清晰的吱呀声。
她又惊又疑地定睛看去,却发现少年正朝她所在的里侧翻过身来,而他合起的眼眸似是极为放松的模样,微弯的嘴角更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楚离还没逮住时机好好吓吓他,自己反倒先被吓到两次。
她一个劲地安慰自己,反正他睡意上头,自己能蒙混过关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只是成功路上一些不起眼的小插曲。
此时,少年一手压在被子上,一手枕在身前,距离她的胸口不过一掌。
楚离便不自觉地将视线定在他这只手上。
少年的指骨修长,指节分明,肤色白皙,手背上有清晰的手筋。
她一向觉得他的手很是好看,兼具少年人的稚嫩和男子的力量,使她忍不住想要牵在手里,但她现在得避开这只手,免得误触之下惊动了少年。
等到少年重复了数百次呼吸之后,楚离才一鼓作气支起身子,手掌撑在榻上,绕过他的身形,开始准备就位。
这竹榻发出的响声真是薛定谔的响声,之前躺着的时候她已经十分谨慎,却也能引发声音,如今借着少年入睡的时机,她的胆子大了些,动作幅度也大了些,可竹榻的声音反而不见了,真叫人纳闷。
楚离一面在心底吐槽,一面手脚并用,精准避开少年裹在被子下的身形,在榻上慢慢挪动。
她将一只手先越过他的胸膛,膝盖堪堪定在他的臂膀之外,小心调整身体的方向。
吓唬他的办法并不复杂,甚至不需要她钻进被子里,只需要她与他一上一下相对而视,一旁有灵焰照出她的脸就好。
楚离满脑子都是他睁眼时与她对上目光的画面,届时他从睡梦中惊醒,又撞上这幅画面,必定会先迷糊一下子。
至于那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精彩情节,都得看小怜的临场表现了。
她甚至现在就想笑出声,却在这时,听到少年一道含糊不清的语声。
楚离停在半途。
她俯眼看去时,小怜仍合着眸,只是唇瓣微张,似是刚说完话的模样。
意识到他可能只是在呓语,楚离旋即放下心来,继续旋转身形,要把腿脚都绕到他的枕后。
这样一来,他的头朝后,而她的头朝前,两个人互相平行,他会看到她颠倒的容颜,受到的惊吓刺激应该会翻倍才对。
然而,楚离将另一只手也越过少年的胸膛时,被子里却忽然伸出一条手臂,绕过她的肩膀,将她按住。
楚离一个激灵,浑身都缩了一下,待她回过神来,竟然看到小怜睁开了眼。
“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房间?”少年分明看不到她的模样,仰视的目光充满警惕,他搭在她背上的手用了极大的力,如同是要扣入她的皮肉,将她锁在原处。
楚离没想到少年的戒备之心如此之重。
感到心在胸膛里狂跳,而背上的痛楚更是不饶她,楚离连忙撤去掩踪诀,提前点起一簇灵焰悬在身旁,“你看清我是谁。”
“……姐姐?”小怜指尖的力道旋即松懈,他有些紧张地端详着她,“可是姐姐怎会出现在这里?”
楚离心知自己原本的计划用不上了,不过幸好,她还有个备用方案,于是清了清嗓,佯装镇定地反问他:“你怎么确定,出现在这里的是我本人?”
“姐姐是在说笑么?我自然认得姐姐的样貌。”小怜显然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理由,微微顿了一顿,又弯起唇角笑道,“我方才在屋里找不到姐姐,现在却看到姐姐突然出现在此,还以为是姐姐故意要躲在这里吓我呢。”
他面上的神情已然十分放松,看起来并不像是能被继续吓到的模样。
楚离被他猜出来意,但仍不泄气,用力撑住身体,神色肃穆地俯视着他,信口胡诌,“其实我现在根本就不在这里。你看到的,只不过是你梦中的我。”
她料想自己这说法定然能唬得他一愣一愣,毕竟在梦醒之前,谁又能百分百确认自己一定不是身在梦中呢?
小怜似乎信了她的说辞。
他垂着眼“哦”了一声,就连映在他眼底的白色灵焰似乎都黯了一分,“所以,姐姐根本没打算主动找我么?”
“好端端的,我来找你做什么。”楚离撇了撇嘴,“趁着你外出,蹑手蹑脚钻进你的房间,还躲在你的床上,你也不想想,我是那种人吗?”
“……这确实不像姐姐的作风。”小怜语气更加低落,“是我一厢情愿,对姐姐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也不必这么放低自己。”少年这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叫楚离有些不忍,“这样吧,你先松开我,我陪你说说话。等你睡醒,自然心情会好些。”
“……我不要。”小怜抿了抿唇,被灵焰映到泛白的面容却悄悄爬上红晕。
他扣在她背上的手忽然沿着她的脊骨缓缓下移,像是一条危险的蛇在贴着她敏感的身体游动。
楚离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对劲,“你在干什么?”
少年似乎是用舌尖舔过齿关,望着她的目光里渐渐浮现出一丝奇怪的笑意。
“既然这是我的梦,那么我接下来如何,姐姐本人都是不会知晓的,对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楚离:我只是你的幻想,其实我不在这里。
姬无雁: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
右滑就看姬无雁如何将计就计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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