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解药
玄为缺, 朱为盈。
玄朱结的颜色代表着小怜身中灵力填补的情况。
如今手绳完全由黑转红,那岂不是说明,他的灵根……已然稳固了?
比预计的时间提早了两个多月, 难道这就是奇迹吗?
楚离来不及细究这意味着什么,小怜已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双手在她的腰间徐徐收紧。
“若是姐姐用我修炼, 那这最后一个月, 姐姐一定可以舒服很多吧?”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楚离再次试图挣脱, 可他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虞长老同我提过合欢宗弟子修炼的方式。”小怜的侧脸贴着她的耳廓轻蹭, 几乎像是在恳求她,“为了姐姐,我愿意献出自己的元阳。只要姐姐不嫌弃, 我怎样都可以。”
楚离脑中一片混乱。
她用力掰开他的双手, 转身问他:“那虞长老有没有告诉过你,若你为了一个命不久矣之人失去元阳,即使你恢复自由之身,宗中也不会有人愿意收你作炉鼎, 届时你便只能离开宗门,自生自灭?”
“以后的事, 我不在乎。”小怜执起她的手, 语声坚定, “我只在乎姐姐当下的感觉。”
“你问我是什么感觉?你这样, 我怎么安心!”楚离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给他下了什么蛊, 为什么他竟会这般死心塌地, “无论你说什么, 我都不会答应你。如果你没有别的事, 请你不要打扰我休息。”
她挣开他的手, 头也不回地走开。
“姐姐就对我如此狠心么?”小怜的声音透着一丝哀婉,“姐姐真的要弃我于不顾么?”
楚离强忍住回应他的念头。
她必须再坚决一点,更坚决一点,趁早断了他这不切实际的念想,才不会连累他。
“是姐姐救了我,是姐姐把我带回合欢宗,是姐姐悉心照顾我。我这个人,我这条命,都是姐姐的。”小怜的声音染上哭腔,“若是连姐姐都不要我,那莫说是让我留在合欢宗,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
楚离蓦然感觉不对,立时回头望去,却看到他从衣襟中取出一粒冰蓝色丹药,毫不犹豫地仰首服下。
“你是不是疯了?”楚离认出合欢散标志性的冰蓝色,慌忙去扒他的嘴,“快把它吐出来!”
她明明在回宗当天便施了符咒,将屋中仅存的阴阳合欢散稳妥封好,定是她昏睡时符印松动,否则小怜又怎会有机可乘!
小怜抿紧唇瓣,双眸微合,喉结艰难滑动,片刻后却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太迟了。”
阴阳合欢散入口后,几乎瞬间便能被身体吸收,一旦进入筋脉,即便像龙傲天那样的金丹期修士也难以抵抗药效,何况是像小怜这样没什么修为的人。
楚离心急如焚单手掐诀,意欲取来屋中的合欢散解药,然而不知为何,她连着掐了三遍法诀,却什么也没召来,这才心惊胆战地想起,那些解药早在原身前往客栈前就已销毁。
小怜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他身形一跄,一手扼住自己的喉咙,一手勉强撑住床柱,分明是药效发作的症状。
楚离眼看情况不妙,扶住他的身形,伸手点过他胸前几处穴位,“我现在封住你的大穴,但这只能暂时延缓合欢散在你身中扩散,并不能解毒。”
她急着把他扶到床上躺好,又匆忙取来浸过冰水的丝帕为他擦拭额头。
小怜面色烧红,眉头紧锁,十指虬曲,看起来十分痛苦。
楚离又心疼又生气,“你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安危赌气?阴阳合欢散的药性何等猛烈,若是不能及时解除你身上的合欢毒,你不但会筋脉寸断,恐怕还会搭上性命!”
“姐姐何必管我。”小怜合上眼,泪水滑落泛红的眼角,唇瓣克制不住地颤抖,“不如让我一了百了,省得我在姐姐面前碍眼。”
“我,我何时说你碍眼了?”楚离简直气不打一出来,“元阳对于修士的前途何其重要,我只是不想你为了我做无谓的牺牲,你为什么就不明白?”
“我不在乎我的前途,只是想让姐姐接纳我、认可我、喜欢我。”少年声音喑哑,“姐姐当真……不明白么?”
楚离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但眼下的情势,已经不容她去细想什么了。
少年的胸膛剧烈起伏,颈上青筋暴突,剧烈的痛楚使他将双手紧扣在床边,指尖转瞬间在刮擦之下绽开血口。
与此同时,他腰间的母铃发出又急又快的颤响,如同是阎王用于催命的凶铃之声。
照这样下去,他的筋脉还未在毒素作用下崩断,他的心腑便会先撑不住。
情况危急,楚离指尖狠掐掌心,迫使自己沉下心来,默念合欢宗心法第一重,低头覆上少年的唇瓣。
她一手搭在他的脉搏上,密切关注他呼吸的频率,一手贴在他的颊侧,感受他脸上的温度。
随着心法运转,楚离不断往他的口中渡去清凉之息,她能感到少年的脉搏渐渐平缓,待他脸上的温度渐渐回落,她才谨慎地离开他的唇瓣。
小怜眼里蓄满水汽,仰起下巴,如同烈日下无助的池鱼,迫切想要跃入她这片清湖之中。
“乖。”楚离缓缓抚过他的发丝,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小怜算是勉强稳定了下来,虽然他的呼吸仍比平时快,体温仍比平时高,但至少不会在急喘和高烧下猝然失去生命。
然而,这并不表示他身中的阴阳合欢散已解。
在没有多少修为可以抵挡毒素入侵的前提下,他体内的合欢毒必已深入筋脉。
“我去帮你讨解药。”楚离转身要走,小指却被少年轻轻拉住。
“姐姐宁愿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里,也不愿留下陪着我么?”
他说话的语气是那么轻,拉住她小指的动作更是像羽毛般柔软,似乎风一吹就会散开。
明明他身中的合欢毒并不会对他手下留情,那是烈焰缠身般的刻骨煎熬,任何经受过这种痛苦的人,能不伤到旁人就堪称奇迹。
可楚离想不明白,他为何仍能近乎小心翼翼地拈住她的小指,柔弱,卑微,乃至虔诚。
相比之下,自己原先的坚持,固执得简直可笑。
楚离试图坚守的心防,在回首望他的一瞬间,便分崩离析,再难复原。
“你真的不希望我走么?”她问他。
少年摇了摇头,闪着泪花的睫羽缀满不舍。
“你真的想好了么?”她又问他。
少年不再动作,更多泪水从眼角渗出,将枕头濡湿。
“我不会丢下你。”楚离握住少年布满伤痕的手,对着他的手心徐徐呼气,“我来做你的解药。”
她一一解开他身上的衣带,褪去他的灰蓝大袖,敞开他中衣的前襟,却体贴地保留了他的下装。
按理说,到了这个地步,小怜应该不止是心理上做好准备,他的身体也该准备好了。
可是楚离这么看去,却愣是没瞅出他准备好的迹象。
是因为合欢宗给炉鼎分发的衣物……太宽松了吗?
“姐姐,怎么了?”小怜说话的语气从容了一分,揪在床边的手指也放松了一分。
渡气果然大大缓解了合欢毒对他的刺激。
然而,合欢毒最关键的刺激,似乎仍未在他身上反映出来。
楚离几次伸出手,又半途缩了回来,左思右想,却不确定该怎么把话说得体面,“若要我为你解毒,你不能单单这样躺着,该抬头的时候……还得抬头。”
小怜旋即撑起手臂,挣扎着想从床上抬起脑袋。
楚离却按住他的肩膀。
小怜脸上写满困惑,“姐姐不是想让我抬头么?为何又突然不让我抬头?”
“我不是让你整个人抬头。”楚离头疼地掐了掐指尖,视线斜向他的小腹,“我是让它抬头……”
小怜垂下目光望着她所看之处,半晌后,才抬眼错愕道:“可我……不晓得要怎么让它抬头。”
“你是认真的吗?”楚离几乎没法跟他继续说下去。
他义无反顾地说要献身,却连怎么进入状态都不知道,这不是明摆着为难她吗?
“姐姐难道还在怀疑我的真心么?”小怜扁着嘴角,神情沮丧,仿佛下一秒又要哭出来。
楚离循循善诱,“你都十七岁了,难道你就没有梦到过什么旖旎的场景,像是晨起后需要沐浴更衣的那种?”
小怜用一双湿润的小鹿眸困惑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梦到旖旎的东西,醒来就要沐浴更衣?是因为热出了汗,怕衣服黏在身上不舒服么?”
“你……”楚离差点被呛得说不出话,索性一鼓作气问他,“你这么多年,难道就没做过春梦吗?”
“春梦?”小怜垂眸沉默片刻,像是在认真思索着她话中之意,“……我想不起来。”
楚离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那解合欢毒的难度可是会直线上升,“你有没有过那种非常欢欣的感觉,整个人好像沉在火海,却又好像轻飘飘的能够浮上天空?”
她料想自己的比喻一定是贴切极了,因为小怜的脸上先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旋即又显出羞怯之色,“姐姐之前在我胸前滴蜡那回,我就有那种感觉。”
楚离轻拍双手鼓励他,“你现在用心回忆当时的感觉,想象你全身气血都往下汇合!”
小怜闭着眼睛躺回床上,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抿着唇瓣,双眸紧闭,显然是在奋力冥想。
然而,直到蜡烛烧短一寸,他该有反应的地方……还是没有明显的反应。
不能再这样干耗下去了。
为免夜长梦多,楚离咬咬牙,松开他腰间的系带,决定亲眼查探到底有何不妥。
她本已做好最糟打算,可当她除去他的遮蔽之物时,却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气。
……好家伙。
单是瞧着他那张楚楚可怜的面容,楚离完全想不到,小怜竟会是如此天赋异禀之人。
他哪里是一条缺水的鱼。
他分明就是一头搁浅的鲸。
鲸类体型庞大,唯有水中浮力才能支撑住它,使它大展身手,游刃有余。
然而一旦鲸类被冲上陆地,空气难以支撑住它的庞大,即便它有再坚实的骨骼、再发达的筋肉,也只能无助地被自身重量压垮,在焦灼中静待属于它的涨潮。
眼看着小怜额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那么努力的模样却只为满足她的期望,楚离抚过他的面容,掠过他的中衣,决定推他最后一把。
楚离将拇指与食指扣成环,指尖用力一按,少年便浑身一战,面容如傍晚的天幕般泛起红霞,而霞光又继续向着脖颈和胸前蔓延。
他似乎是屏住了一秒的呼吸,旋即又急促地吸入一口气,喉结更是难以自制地上下滑动。
搁浅在岸边的鲸鱼重新打起精神,原本耸拉的背鳍瞬间如帆般高高树立。
楚离看在眼里,心底十分欣慰,可她指间的阻力剧增,挣脱她的桎梏,使她拿捏不住。
一种惶惶不安的感觉旋即涌上她的心头。
自己不过是一方小小的池塘,真的能容下他这头巨鲸吗?
绯色从小怜的眉梢眼角透出,他的呼吸如潮水徐徐起落,好半晌,他才颤着尾音问她:“姐姐,你好了么?”
思绪中出现片刻空白,楚离犹豫道:“没好。”
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暂且放松,给他和自己一丝喘息的机会,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为他解合欢毒,这不过是准备工作,岂能在开始前就打起退堂鼓来。
“我好难受。”小怜声音滞涩,喉结绷紧。
方才的剧痛已经消弭,一种更为缓慢且煎熬的痛苦却在折磨着他。
“快好了,”楚离木着脸安慰他,“就差一点。”
可她这句话显然没有安抚到他,因为泪水瞬间溢出小怜的眼眶,浸湿他的睫羽,“我真的好难受,姐姐能不能……帮我吹一吹?”
楚离只觉耳旁炸开一个响炮,脑中一片嗡嗡,她瞪着他,话语不自觉带上了质问的意味,“你刚才说什么?”
小怜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冷硬语气吓到,委屈地缩起下巴,脑袋偏向一侧,默默抽着鼻子,不敢看她。
看他这么难受却又努力压制的模样,楚离开始后悔自己把话说重了。
可是从他口中听到那种话,即便她知晓他平日里是怎样乖巧温顺的少年,也很难不往危险的方向去想。
为了减轻他的痛苦,也减少自己的尴尬,楚离硬着头皮在手上蓄了些力,然后猝不及防地收紧。
少年骤然弓起胸膛,唇瓣大张,像是临到生死关头,想要纳入所有空气的鱼。
他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数十次呼吸的功夫后,才缓缓回落。
楚离拍了拍他的膝盖,抬起另一只手拭去自己额上渗出的汗,“好了。”
她克制自己不要关注这一番辛劳的成果,可余光仍是不自觉地瞥过去。
小怜收像是生怕她不满意那样,怯生生问她:“姐姐,我这样……够了么?”
楚离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够了。”
何止是够,简直是太够了。
看在苍天大地的份上,她现在只担心自己不够啊!
早知如此,一开始就不该让他那么卖力地冥想。
楚离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转而又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可是有合欢宗心法护体的人,不要怂,直接上!
她轻手轻脚回到床榻,跨在他的大腿上方,用纱裙做好必要的遮掩。
从她这个角度,她能看到少年浸满晚霞的面容,他身上那幅沾满血痕的雪中梅,却看不到最艳丽的春色。
按理来说,越是赤诚相对,双修的效果便越好。
可是楚离始终没法完全跨过自己这关。
毕竟,对于一个从来只在纸上谈兵,却毫无实践经验的人而言,她能做到这个程度,就已经是极限了。
再多一分,她都怕自己会被刺激得当场突发心疾,直接晕倒过去。
楚离合眸做了三次漫长的深呼吸,小心谨慎地运转合欢宗心法第一重,徐徐降低重心,直到她不必依靠自己的核心力量支撑身体。
合欢宗心法名不虚传,果然帮她缓解了大部分疼痛,但到底是头一回打开新世界的门户,瞬间涌入感官的不适仍是令她喘不过气。
她感到双手冰凉,血液流入腿脚,这是身体本能想让她逃跑的表现。
可她已是骑虎难下,若不能将合欢宗心法第一重运转圆满,她只会比吐血那回死得更惨。
楚离忍不住握紧双手,绷直脚背,同时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劝自己挺住。
她忽然想起,从她运转心法开始,她好像还没有照顾过小怜的反应。
此时她重新俯下目光,打量他的面容。
少年呼吸的节奏明显加快了,他眸中的光芒被雾气晕染,像是沉淀过的灵蜜那般,迷蒙得令人触目惊心。
楚离刚刚偏开视线,就听他可怜兮兮地问道:“姐姐,你……很紧张么?”
“我哪里紧张了?”楚离心虚地反问他。
“可我好疼。”小怜委屈巴巴的,“姐姐不能放松一点么?”
楚离感到气血回流到头顶,怒而瞪他,“你让我放松,我怎么放松啊!”
她也不过是头一回尝试双修之法,又能比他好到哪里去!
小怜的泪水一下子从眼角涌出,“姐姐又凶我……”
楚离觉得他就像个不会止歇的泉眼,怎么流起泪来比别人呼吸还要轻松!
摊上他这么个天赋异禀的炉鼎,她自己还想哭呢,可他毕竟是她自己选的,她跪着也要用他完成这次修炼,绝不能在他面前败下阵来。
“我把合欢宗心法第一重传给你,”楚离定了定心,“这样你就不会那么疼了。”
小怜学得很快,只跟着她复述了一遍,就将心法记牢。
他一面承受着楚离的压制,一面嚅动唇瓣默念心法,面上的促狭渐渐退去,也不再抱怨什么。
见他模样从容许多,楚离才松了口气。
而这时,夜晚才正式拉开序幕。
夜幕之中,云朵像轻纱般在天空飘荡,圆月躲在云后,却害羞地透过云层之间的缝隙,泛出丝丝缕缕的微光。
守在门外的丹丹好奇地发觉,今夜的月色有些与众不同。
它不复银白皎洁,而是染上了粉霞般的光晕。
在丹丹十几年的鹤生中,这是它第一回见到如此动人而又迷离的月色。
丹丹扬起脖子,专注地观望着天空中这罕见的景象。
空气是如此静谧,它能听到院落后方山溪清脆悦耳的声音。
那是溪水在狭窄曲折的河床之间奔腾,时而跃起飞溅水花,时而下落激出泡沫,如同一支婉转激昂却不会终止的竹笛曲。
丹丹不由自主拍动羽翼,惬意地冲着夜幕轻鸣一声。
今夜如此美妙,若是它能早些结束守夜的任务,飞到溪边给自己捉条肥美的大鱼解馋,那就更好了。
与此同时,楚离却在烛火缭乱的屋内苦恼着。
床头的蜡烛已经烧到只剩半寸,这意味着双修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她愈发感到小说里那些“一夜七次”的描述,除了听起来厉害一点,根本就是没有人性。
不说七次,单是先前这三次……差点能要了她的命。
考虑到自己还揣着心疾这个定时炸弹,她不敢操之过急,一直循序渐进。
自己跟小怜明明都是新手,即便她刻意放缓了速度,正常情况下,最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也该搞定。
可自从小怜开始运转心法,他似乎比她适应得还要好。
在双修之法的滋养下,他身上的伤口已尽数愈合。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他竟然一次都没有……
楚离严重怀疑他不只是天赋异禀,他恐怕有点什么不为人知的问题,要不然为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他还毫无收尾的迹象!
再精彩的戏,连着看三遍也会索然无味。
再愉快的体验,重复了一个时辰后,也难以继续坚持。
这还远不到第二天早上,楚离就已经腰酸背痛腿抽筋,连膝盖都跪麻了。
她几次想要抽身离开,却又顾忌提前中断心法只会两败俱伤。
当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地将双手撑在床上,顿住动作试图缓上一拍的时候,小怜却旋即用一双雨后梨花般的小鹿眸望着她,“姐姐,我真的好难受,比刚才还难受……”
“难受的又不只有你一个!”楚离看着他眼泪汪汪一副哀怨模样,自己都想哭了,“你不想继续难受,那倒是先把元阳给我啊!你这么用力守着元阳不放,是想用元阳炼丹吗?”
被她劈头盖脸一通训,小怜当即泪光闪烁,“可我不知道要怎么把元阳给姐姐……”
楚离险些没急火攻心,气晕在他身上,“你知道初次双修需要献出元阳,却不知道怎样才能献出元阳?你到底都了解了些什么啊!”
她早该想到,小怜对于男女之事一窍不通,指望他靠着三言两语领会双修的细节,根本就是自己在做梦。
楚离现在就是后悔,没有早点教他一些只有成年人才能知道的事情,到头来却把自己折腾得叫苦不迭。
小怜难受得在床褥上抓出一道道沟壑,语声沙哑地哀求她:“姐姐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求姐姐不要停……”
楚离当然不会停。
因为维持停止的现状不能解决她眼前的难题,她必须改变策略,才有一线生机。
楚离痛定思痛,缓缓吸入一口气,顺着心法重新起落的同时,忽然伸出双手,去掐雪地的那两朵红梅骨朵。
少年被迷雾笼罩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惶,微张的唇瓣紧紧抿起,滑动的喉结定在脖颈中间,像是某种蓄势待发的武器。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如楚离所想,将元阳拱手交出。
楚离狠了狠心,想象指甲划过木板的声音,想象着毒虫一口口咬在她的脚踝,想象身后飞来一柄蚀骨的箭矢,而箭尖离她的颈侧仅有毫厘之距……
应着这种种噩梦般的想象,楚离收紧了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处,为终局做出最后的努力。
先前是自己对他太仁慈,她就不信,都做到这个地步,他还能守得住。
果不其然,少年的脸色唰地变白了。
在楚离持续近半柱香的不懈施压之下,他揪在床褥上的双手攥到指节泛白,终于克制不住地抬高头颈。
鹤唳穿透云霄,直入天际。
山溪冲下悬崖,流水一泻千里。
楚离第四次冲上云端,还没来得及缓过一口气,却感到烈火来势汹汹窜入身中,整个人猝不及防被烫晕了过去。
*
楚离隐约觉得,自己身在梦中。
她好像坠入了某种无止尽的深渊,不断下落,根本看不到尽头。
令人目不暇接的繁复光流却围绕着她,色彩之纷呈,几乎超出她意识能够容纳的范围。
“——下来。”
耳畔忽然想起一道不知来处的语声,楚离几乎是响应了某种召唤般,身体骤然脱离光流,被这股绚烂到险些令她昏迷的洪流吐了出来。
楚离晕头转向,好不容易起身站定时,才发现自己落在一处开阔却荒芜的雪野之上。
在妖冶异常的漫天紫霞之下,一道深蓝色的背影远远伫在前方,似是落满雪花的长发迎着呼啸的风,在脑后像白浪一样掀动。
那道身形修长挺拔,只是站在那里,便如同劲风中的苍松一般,令人忍不住挪去目光。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到来,一动不动立在原地,语声却带着一丝近乎俏皮的意味。
“抓到你了。”
与他相距至少数十丈远,又站在他的背面,楚离并不确定他是否在与自己说话。
她无从得知他的面容,却不由好奇,这个仅凭一句话就把她拽出五色洪流的人,会是什么模样。
楚离犹豫片刻,踏步上前,他却徐徐抬起双臂,广袖张开,如同鸿雁展翅。
男人骨节分明的右手五指在袖口轻轻拨动,转瞬间便召出一把黑雾缭绕的长弓。
而他苍白的左手之上,却缓缓冒起一簇金色的炎火。
火焰如有生命之物,由他的掌心横向延伸,顷刻间凝出一支燃烧的箭矢。
楚离正欲上前的脚步一顿。
……等等,这好像不太对吧?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在她脑海,前方的人影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身,在楚离能够看清他的正面以前,那支箭矢便化作金光破空而来,带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极热,毫不留情地射穿她的腹部。
楚离呼吸骤停,僵硬地垂首盯着被洞穿的小腹,仿佛是在打量一具陌生的身体。
没有血的腥味,连痛感都没有,唯有肚子上的窟窿是她被箭穿过的铁证。
楚离愕然抬眼。
他跟自己到底有什么过节,为什么一上来就对她下这样的狠手?
然而视野中,早已没有男人的半分踪影。
与此同时,周身地动山摇,她脚下的雪地绽开无数条骇人裂口,一切在眼前分崩离析。
楚离被震得眼冒金星,而刻骨的灼烧感却不合时宜地从腹中迸发,轰然席卷她全身的每一寸经脉,将她斥出梦境。
*
“……姐姐?”
楚离先是迷迷糊糊听到少年的声音,随后感到额头贴上冰凉之物,瞬间意识复位,本能地抬起手往外推去,要把寒冷拒之千里。
她睁开眼时,小怜的面容出现在上方,而他收回的手中正抓着一块被打湿的丝帕。
“你在干什么?”楚离抬手拭去额上的水汽,手背却冷得发抖。
“姐姐发了烧,我在帮姐姐降温。”小怜顿了一顿,“就像姐姐帮我缓解合欢毒的时候,为我做的那样。”
“……你学什么不好,偏要学这个。”楚离不悦地抱怨了一声,忽然想起更重要的事情,抓着他的袖子就问,“你的合欢毒可解了?”
小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后才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托姐姐的福,都解了。”
他话中的镇定之意令楚离松了口气,可她旋即又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我怎么突然发烧了?心疾也不会这样啊,而且之前我还好好的……”
楚离越想越奇怪,一条胳膊撑在床褥上就要起身,回过神时,却被床幔间扑面而来的石楠花香熏到想吐。
她一手捏着鼻子,一手连掐好几道清尘诀,这才坦然换了口气,扶着脑袋靠坐在床头。
额上已是一片冰凉,难辨温度,不过脸上其他部位确实有些发烫。
更令她不安的是,她的身子正在止不住地寒战,这无疑也符合发烧的症状。
梦中那种深入骨髓的灼烧感,竟非全然的虚幻。
楚离恍惚的片刻间,少年再次将手中丝帕敷上她的额头,一下子令她回过神来。
他身披灰蓝大袖坐在床边,乌发一半披散,另一半用簪子松松挽在脑后,目光专注,动作细致,如同体贴备至的贤夫。
尽管额上冰冷的触感仍然令她心生抗拒,然而楚离只是看着他这副模样,便不由自主地入了迷,一声不吭地任由他这么照顾着,直到她的脑袋不再晕晕乎乎。
脸上和身上的热度似乎都已退去,她只当方才是初次双修后的些许不适,掀被便要下床。
小怜却一把拦住她,摇了摇头,“姐姐再歇息一会,你现在的身体还不适宜下床走动。”
“你什么时候这么懂医术了?”楚离瞅着他,不太情愿地靠回床头,“这也是你从阿盈借给我的医书上看来的?”
小怜正要帮她盖上被子的动作顿了一下,他转而将手掌挪向她的腰,在她困惑的目光中,轻轻按住她的小腹。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楚离倒吸一口冷气,推开他的手掌。
当她触到他的掌沿时才发觉,小怜的手除了微热一些,与她自己的也没有很大区别。
楚离愕然俯下视线,迟疑着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却被烫得吓了一跳。
隔着肚皮还能如此之烫,这当真是少年人蓄积了整整十七年的元阳吗?
敢情她腹中揣的根本就不是元阳,而是一座炼丹炉吧!
楚离觉得自己好像摊上了什么大麻烦。
但她转念一想,小怜毕竟天赋异禀,若是她现在运转心法第二重,将元阳充分消化吸收,或许就能解决这个麻烦。
楚离一不做二不休,盘起双腿,双手交叠,气沉丹田,试图借助心法为自己缓解不适。
可她愈是想要运转心法,腹中的烈火却燃得愈是旺盛,这股异常强烈的灼热感,令她瞬间大汗淋漓,不由自主地感到脱力。
小怜适时扶住她的肩膀,一手重新贴上她的小腹,“这样姐姐会好受些么?”
少年的掌心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瞬间便缓和了楚离腹中翻腾不息的烈焰,使她不再备受煎熬,而是可以勉强忍受。
若是自己运功时,能有他这样护持的话……
楚离灵机一动,挪了挪身形,腾出一块空位给他,“你坐到我身后,保持这个动作,我再运功试试。”
小怜点点头,依照她的指示,靠着她坐在她背后。
他用手臂环住她的腰,张开手掌,十指交扣着笼住她的小腹。
当楚离低头确认这个姿势的时候,却觉得莫名古怪。
明明元阳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与他再无瓜葛,可小怜按在她小腹上的双手是那么谨慎和稳妥,几乎让她以为,他要安抚的并非是躁动的元阳,而是他所珍视的某种具有生命之物。
这种诡异的联想,令她没来由地浑身发毛。
楚离缓缓深呼吸数次,才让自己平下心来。
待她适应少年掌间的凉意后,便合上眼睛,全神贯注地运转起合欢宗心法第二重。
这整个过程都十分温和,却也十分缓慢。
楚离腹中的灼烧感渐渐消退,除了小腹比平常温热一些,似乎已没有明显不适。
只是大半个时辰过去,腹中那团元阳之火虽然渐渐趋于平稳,却始终不曾熄灭。
这也就意味着,她的身体还未能将少年的元阳完全吸收。
楚离徐徐结束心法运转,望着从窗棂纸上透进来的第一缕晨曦,不免有些发愁。
到底是她的身体跟不上节奏,还是小怜的元阳太过强悍?
她都已经耗了快一个时辰的功夫,全神贯注运转合欢宗第二重心法,怎么还是没法把他的元阳彻底纳为己用?
楚离挪开小怜的双手,稍稍运气试探,不料丹田处竟隐隐发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凝实感,而这至少是炼气七重才会有的体验。
合欢宗心法不是盖的,她的修为果然提高了!
照这个进度,她岂不是能在一月之内筑基,摆脱心疾的困扰了?
楚离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怜,却看到少年合眸静坐,手掌朝上落在膝上,胸膛缓缓扩张,正极其平稳地吸入空气。
屋内明明无风,他的发丝却微微扬起,衣摆更是轻轻掀动。
无数细小光尘汇成丝丝缕缕的光流,显出灵气特有的莹白色,从四周往他身上汇合,渗入他的每一寸肌肤。
楚离惊讶地指着他,“你,你能引气入体了?”
少年睁开双眸,先看向自己的双手,又抬眼看她,“我的身体方才无比轻盈,几乎能浮起来,这便是姐姐所说的引气入体么?”
“太好了!”楚离激动地抱住他,“你终于正式踏入修仙的大门,成为了一个炼气期修士!”
少年却没有说话。
兴许是他经历了前面这一番波折,心境已有所不同,眼下竟镇静得不似一个初次达到炼气期的人。
半晌,他才靠在楚离耳边,轻轻“嗯”了一声。
楚离心情大好,飞也似的下床奔到镜前唤他,“你过来,我帮你挽个头发。”
少年沉默着俯眼看向垂落身前的两缕散发,等到楚离第二次催促他时,他才离开床边,走到镜前坐下。
楚离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对着镜子左右端详。
合欢宗的双修之法着实养人,她这么瞧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白里透粉,粉里透红,俨然重获新生。
若是旁人看着,定然不会知晓她昨日是如何饱受心疾之苦。
而小怜自从步入炼气期后,柔和五官之中也多了一分神采,越看越有仙人风范。
待他修炼到更高的境界,只会比如今更加仙气飘飘。
这样的珍宝却能独属于她一人,楚离心里不知有多么高兴。
她想抱住他狠狠啃上几口,就像对待一只可爱的小狗那样,又怕自己做得太出格会让他退缩,最终还是忍住了冲动。
“你想梳什么发式?”楚离一指点在唇角,对着他左看看右瞅瞅,“需要我帮你把头发全都梳上去,然后簪起来吗?”
小怜微微抿唇,颊上染上少许红霞,“姐姐若能帮我把散发束在脑后,那便很好了。”
楚离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少年会乐意保留这种贤惠人夫专属的慵懒发式。
明明宗门里那些炉鼎,一个个都热衷于把自身己打理得分外干练利落,生怕稍有疏忽就会被他们的主人指摘。
幸好,她才不像那些女修,喜欢拿那种严苛的标准来约束炉鼎的仪容。
“这可是你说的。”楚离对镜中的少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从储物镯里取出之前为他蒙眼用的殷红丝帕,揪住一角,猛地撕下一整条。
丝帕撕裂的脆声显然是惊动了他,小怜应声转头,目光茫然。
楚离轻晃手中那条丝带,对他解释,“这条给你当做发带,余下的部分我会带在身上,表示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罩的人了。”
这本是凡世间的习俗,将一块丝帕裂成两半,由一方为另一方系在身上,表示对方属于自己。
但在楚离看来,那么直白露骨的含义,还不如“她罩他”这三个字来得容易接受。
“姐姐罩我?”小怜眸中目光微闪,“姐姐先前不是已经在罩我了么。”
“……那不一样。你现在是我盖章要保护的炉鼎,我可是要对你负责到底的。”楚离微微俯首,一手摩挲着他发烫的耳根,在他耳旁轻轻吐气,“千万别乱动,否则,小心我给你束歪了。”
在小怜些微僵硬的注视中,她用手圈起他脑后的散发,用这条临时撕出的殷红丝带小心缠上几圈,打了个活结,还捋好丝带多出的两端,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看,怎么样?”
少年认真望向镜中,目光却流连在她的脸上,仿佛上面写着他想要的答案。
“让你看你的头发,你看我做什么?”楚离小声嘟囔完,门外却忽然响起敲门声。
其中还搭配着仙鹤有节奏的啄门声,仿佛是在附和敲门的人。
“一定是阿盈来了。”楚离披上那件艾青大袖,急着要去应门,可人才踏出两步,却又陡然顿住。
她低头看着自己探出裙摆的足尖,又望向安然坐在镜前的少年,恍惚想起什么。
在期盈眼中,她现在分明是个病人,昨天还躺在床上命悬一线,今早怎么就风风火火跑去开门了?
楚离当然知晓,自己之所以能好起来,是因为昨晚为了帮小怜解合欢毒,与他大战四个回合的缘故。
可是期盈并不知道啊!
这短短的几个时辰发生了这么多,楚离压根不晓得要怎么一句话把事情说清楚,还不如守口如瓶,本分扮演她病人的角色。
想到这里,楚离回身把小怜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她两手攀上他的肩膀,把他推到内室门口,自己则褪下大袖,重新钻回被窝,然后嘱咐他,“你去开门。”
小怜回首望着她,唇瓣轻动,似乎是要说什么。
楚离一面掖好被角,一面催促他,“你别愣着呀,阿盈还在门外等着呢!”
小怜叹了口气,手在身侧收紧,转身默默照做,片刻后领着期盈回到内室。
楚离本分地靠在床头,被子盖到脖子,一手握拳掩在唇边,眉眼低垂,做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感觉怎么样?”期盈一脸心疼地走到床边坐下,“你看你,不是说好要让丹丹在屋里给你驱邪守夜吗?”
楚离也不知道为什么昨晚小怜把丹丹赶出去,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这不是有小怜守着嘛。”她对期盈掩饰道,“丹丹这么大一只仙鹤,一直闷在屋里,也不舒服吧?”
期盈叹了口气,“哎,我的好大儿啊,它都不晓得,自己这是被嫌弃了。”
“……没有的事。”楚离假咳一声,“我可喜欢丹丹了。”
“像喜欢小怜一样喜欢它?”期盈扁了扁嘴。
见一旁的少年面色忽沉,楚离赶紧对期盈澄清,“丹丹毕竟是你家仙鹤,而小怜是我的炉鼎,他们不一样的。”
“我开玩笑的。”期盈朝她露出一颗虎牙,“你这一觉睡醒,气色倒是比昨日好多了。”
楚离尴尬地笑了笑。
“对了,”期盈狐疑地瞄了小怜一眼,又问楚离,“他一连帮你守了四个晚上,为什么能比你刚昏迷的时候还精神?”
楚离心里一个咯噔。
双修确实使他容光焕发,而这一点,根本就不符合兢兢业业在病床前守夜的人设啊!
楚离支支吾吾不知要说什么,期盈却抬起一根手指,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他在守夜的时候,一定有嗑灵丹之类的,为自己进补吧?”
“……估计是。”楚离咧出半个笑,“我还想给他做点早膳,犒劳他这一夜辛劳。”
“你身体都这样了,哪还能下厨折腾。”期盈指了指小怜,“你让他做好,给你端到床上吃。”
楚离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心虚地与少年对上视线。
小怜微微眯着眼睛,面上竟难得地有几分看戏的神色。
期盈显然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
她一手提起袖子,指尖不自觉地拂过上面的花纹,同时转头向窗台望去,“我今早才想起,眼下本该是子规啼的花期,也不晓得它什么时候才能开花,让你得见一回……”
期盈的话语突然顿住。
“怎么了?”从这个角度,楚离只能看到期盈的背影,却看不到被她挡住的那盆灵花。
期盈快步上前,从窗台上端起花盆,又折回床前,言语里是毫不遮掩的兴奋,“这花在我的院子里一直病恹恹的,它来你这才几天,居然就被你救活了!”
楚离看得一清二楚,子规啼原本光秃秃的花枝上,果然冒出了新鲜的花苞。
她也很意外,“我只是给它换了大点的花盆,挖了新鲜的泥土,还让小怜用溪水早晚浇灌,也没天天盯着。没想到,它这么争气。”
期盈对着花枝上大小不一的数朵花苞,惊叹溢于言表,“你也太厉害了,一晚上就能滋润出这么多花苞!”
“……一晚上?”楚离感觉这话听起来哪里不对,“这些,应该不是一晚上能冒出来的吧?”
“我昨晚离开前特地检查过,那时候花枝上什么都没有。”期盈凑近道,“常理来说,子规啼开花后的香气有助于修行,但许多人不知道的是,倘若近处有人修行,从四周调动的灵气也能反过来滋养它。”
楚离越听越觉得,这个话题的走向开始变得奇怪了。
“什么修行?”她从被子里抽出另一只手给自己扇风,眼风还时不时斜到少年身上,“……我可没有修行。”
“这样的事,你怎么不早说,还在我面前矜持?”期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楚离的肩膀,“敢做敢当,尽兴而活,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楚离嘴角一僵,“……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拼命朝着小怜使眼色,想让他帮自己解围。
可少年却望着窗户发呆,完全没有留意到她的视线。
“一,二,三……”期盈一一数过花枝上的花苞,不由啧啧赞叹,“足足五朵,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楚离咬咬牙,“五朵,也不算很多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期盈却对她摇了摇手指,郑重放下花盆。
应着盆底与地板相碰的声响,小怜才慢了一拍抬起头来。
期盈一手招呼少年过来,然后指着他,对楚离好奇地眨了眨眼,“所以昨天晚上,是你一他四,还是你二他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姬无雁:我狠起来连自己都怕。
楚离:我狠起来连你都怕。
姬无雁:……
#只有姬无雁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小剧场2】
姬无雁:一千年没做过春梦很丢人么?
楚离:不丢人,丢狗。
姬无雁:?
【小剧场3】
楚离:什么仇什么怨,你为什么拿弓射我?
姬无雁:梦境又不等于现实,再说我根本就不用弓。
楚离:你不用功,那你为什么非要射我?
姬无雁:???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都在说些什么啊#
【小剧场4】
姬无雁:你主人是不是看不起我,才以为四次的人是我?
丹丹:嗝嗝?
#你在说什么,丹丹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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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子规啼的妙用,宝们都看懂了嘛(嘿嘿
以及,不要小看男主献出的元阳,这事没那么简单x
PS感谢今天加更了吗、凉纸、月亮失忆了.和茉莉酿酒的营养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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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自己的预收《龙君怀了我的崽》
霜喻与人春风一度后一夜飞升,却因福得祸,被仙界派去龙窟安抚大龙。
传说这条龙残暴异常,张口能吞下百人,挥爪能撕裂仙山,扫尾能将整个天宫夷为平地。
得知消息的众仙都用看死人的目光看她。
霜喻却不以为然地拍拍胸:“怕什么,我可是天下第一制香师!不信就看我安神香——”
霜喻甫一踏入阴暗冰冷的龙窟,迎面而来的龙息便将她的发髻吹散。
巨大的龙鼻子靠近她动了一动,似乎是在闻她身上的香味。
下一秒,霜喻却看到传说中无比残暴的龙龙,转身圈住一颗银光闪闪的蛋,眨巴着一双委屈的大眼睛向她控诉:“这是你的崽,你要对我负责555”
霜喻:???!!!
粗神经制香师×人前残暴大白龙人后纯欲男妈妈
第25章 上火
“什么一, 什么四?”小怜一头雾水地看着楚离,似乎想从她口中得到解释。
楚离一把把他推开,又把期盈拽近, 小声抱怨,“他才十七岁,你怎么能当着他的面提起这个!”
“可你们不是都双修过了吗?”期盈眨巴着眼睛咕哝道, “要是他四你一, 那你的收获等于是他的四倍。要是他三你二, 就没那么划算了。”
“阿盈, 我拜托你别再说了……”楚离脸上烫得厉害,她为什么要在清醒状态下,跟期盈讨论这种事情!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期盈微微收起下巴, 露出一个关爱新手的表情, “日后你对双修若有什么不解之处,尽管问我,我保证事无巨细地告诉你。”
楚离一手掩住额头,声音压得更低, “这种事,就不用特地交流了吧?”
“我可是本着探讨心法的宗旨, 才跟你交流的。”期盈一本正经道, “你要是觉得不方便, 我们可以相约藏书阁, 专门讨论这个, 还能顺便查阅书籍, 参考宗中前辈的经验。”
……就离大谱。
合欢宗是只有期盈这样, 还是每个人都这样, 居然会把双修作为稀松平常的话题!
面对期盈的一番好意, 楚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还以一个尴尬而又不失体面的微笑。
“等你想好了,我们再做安排。”期盈体贴地拍了拍楚离的肩膀,端起花盆就要放回原位。
没想到,守在门外的丹丹忽然三两步冲进屋来,长喙一伸,把五朵子规啼花苞里最大的那朵叼走了!
“这是子规啼,不好吃,还有毒,你快给我松口!”期盈急得伸手要去拽它,可丹丹像是捡到什么新奇的玩意,撒开长腿就往外溜。
一道法诀从期盈手中飞出,化作法障抢先堵在门口,丹丹直愣愣一头撞上去,整只仙鹤都有些发懵地晃了晃脑袋。
但即便如此,它口中衔着的花苞也没有掉下来。
眼看丹丹踏着风骚的步伐开始乱窜,而期盈满屋子丢起法诀,只为拦住这只调皮的仙鹤,楚离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隔岸观火下去。
她掀开被子正打算下床时,原本静伫在旁的少年忽然追着丹丹跑了起来。
丹丹似乎并不那么介意期盈砸出的法诀,却好像十分惧怕小怜的追赶,撒丫子在屋里绕圈躲避。
它很快就跑成一道黑白相间带点红的影子,而已至炼气初期的少年毫不气馁,愈战愈勇,身影几乎化成一面灰蓝色的旗帜。
两道影子在屋里绕着圈跑,楚离两眼发花,没多久就分不出到底是谁在追谁。
此情此景下,期盈也不再任意施诀,显然是怕一不小心击中细皮嫩肉的少年,而非皮糙肉厚的仙鹤。
楚离自然明白,期盈要阻止丹丹,是因为子规啼的毒性。
可小怜对丹丹一向有所排斥,他急着去追仙鹤做什么?
就在此刻,追逐途中的少年忽然改变策略,趁丹丹跑圈正欢的时候,猛地掉转身形,张开双臂挡在它的前路上。
丹丹飙到半路猝不及防被他拦住,整只仙鹤都惊慌地“嗝嗝”叫了一声,扑起羽翼把自己的身子往上空带,这才勉强刹住身形。
掉落的鹤羽在空中翻飞,小怜却视若无睹,一手从晕头转向的仙鹤口中夺回拇指大的花苞,将它小心翼翼护在掌心,还面色阴沉地念着,“……是我的。”
期盈愣了半拍,恍然大悟地拖长语调“噢”了一声,扭头对楚离挤了挤眼睛,“没想到最大的这朵是他的,看来是你四他一啊!你还真是疼他,让他得了这么多好处……”
楚离已经没在听期盈说话了。
她看着少年手捧那朵被仙鹤摘下的花苞,悒悒不乐地走回床前,眉头紧蹙的模样分明是无比在意。
这朵还未绽放的子规啼,似乎一瞬间就超越了他昨日冒险采回的小黄花,在他的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姐姐,这么饱满的花苞若是开了,一定会很好看吧?”小怜低头望向手中,语气低落,“都怪那只仙鹤,白糟蹋了这么好的花苞。”
他怨念的模样,却教楚离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双修之后,她曾一度怀疑,小怜是不是一夜之间蜕变成了人夫画风。
可依他现在的神态语气来看,那个熟悉的少年又回来了。
“没法看到它在花枝上盛开是有点可惜,但也不至于白白浪费。”楚离想了想,“可以把它封进琥珀里,做成吊坠戴在身上。”
小怜把花苞托到鼻尖前方,依依不舍地嗅着上面的香气,“那样就闻不到花香了。”
楚离掰着指头琢磨,“或者风干塞进香囊呢?”
小怜伸出指尖,谨慎地抚过花苞,“那就看不到花瓣上这么漂亮的颜色了。”
这时,期盈却从旁提出建议,“不如把它碾碎做成染料,在丝帕上点一朵花出来,这样既能保存一丝香气,又能留下漂亮的颜色。”
楚离赞同这个办法,可小怜好像并不满意。
“丝帕太不显眼了,不能用染料在姐姐额头上点一朵花钿么?”他说话时视线几乎盯在脚尖,手指不自觉地拂过花苞。
“在合欢宗,花钿可是地位的象征,至少得是金丹期巅峰的弟子才有资格点上花钿。”期盈有些为难,“子规啼染色的效果又十分牢固,你总不能让小离天天在外施法遮盖吧?修饰容貌的法术消耗那么大,我怕她吃不消。”
合欢宗确实以修为决定地位高低,对花钿的使用也有严格规定。
楚离心知肚明,像她这样的炼气期弟子,若是贸然点上花钿,那可比换上一件宽松舒适的亚麻大袖惹眼多了。
“这样么?”小怜听起来十分沮丧,“这是第一朵因我而生的子规啼,姐姐为了它那么辛苦,我不想就这么看着它化作尘土……”
他的话让楚离在耳热之余,又由心感到暖意,“要不然这样好了,我不用它来点花钿,我用它来染指甲,也能保留它的香气和颜色。只不过单这一朵花苞,可能不够染完十根手指头,得挑一挑手指才行。”
小怜抬起头,眸光闪烁,“那姐姐可以让我来挑么?”
“当然可以啊。”楚离点了点头,下床牵起他的手,“事不宜迟,趁着花苞还新鲜,我们现在就去倒腾这个染料吧。”
期盈识趣地清咳一声,拍了拍丹丹的背,一人一鹤往外走,“那我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看望你们。”
屋里又只余下楚离跟小怜两个人。
少年打来干净的山溪水,而楚离翻出药钵,可她怎么也找不到染指甲需要的明矾。
她这才想起,明矾并非屋中常备,而是药房特供之物。
考虑到炉鼎不便单独在宗中抛头露面的规矩,楚离自告奋勇前去药房,“除了明矾,我正好也要去取其他几味药材,就当是顺路了。”
有了昨晚上的突发事件,她琢磨着,自己还是得随身备些阴阳合欢散的解药,以便防患未然。
“姐姐的身体出门没问题么?”小怜关切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渐渐下移。
“放心吧。”楚离刚为自己穿上那件艾青大袖,却见少年有些出神地盯着她平坦的小腹,不由微微一愣,“怎么了?”
“没什么。”小怜偏开目光,指腹互相摩挲,像在顾虑什么,“我看天色有恙,担心晚些时候可能会下雨。姐姐早去早回,莫要在路上耽搁了。”
“我记得了。”楚离拈出一只传信纸鹤在他眼前晃了晃,“万一有什么情况,我会托它告诉你的。”
*
楚离前往药房的路上,虽然天上密布的云层遮挡了阳光,但洋溢在空气中的暖意却几乎不似三月。
从外门弟子院落走到药房,最多三盏茶的功夫,还比不上去期盈住处的一半路程久,途中也没有石阶需要爬上爬下。
楚离在平地上这么走着,却并不觉得有多么轻松。
明明她的修为才因双修而提升过,身子更加轻盈不说,呼吸也比之前畅快,但她就是莫名觉得腹中燥热。
楚离试过调整吐息,可是这种感觉不但没有改善,反而愈演愈烈。
当她禁不住开始怀疑,究竟是天气太闷,还是自己身体不适的时候,前方却走来一行四名女修,个个神色从容,毫无半分异状。
“今天可真是凉爽宜人,如果这样的好天气能持续一整年,那我宁愿停留在炼气九重,一辈子做个外门弟子。”
“你辛辛苦苦拜入宗门,兢兢业业修行数载,难道是为了原地踏步,好被宗门赶出去吗?别忘了下个月的宗门大比,像我们这样的外门弟子若是被淘汰,那恐怕连跪在合欢宗吹风的资格都没了。”
“哎,你们看,那不是之前在议事堂,跟顾璇师姐闹起来的楚离吗?”
“她上回才惹过顾璇师姐,顾璇师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要是还想在宗中长长久久地苟着,光是勤加修炼可不够,还得少跟惹过顾璇师姐的人扯上关系。”
四人相互推搡着,向边上拐去。
楚离却无心理会她们话中的细节。
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文火正在蚕食她的身心,她不止感到身中燥热,连心绪也变得胶着起来。
楚离不由纳闷,难道是因为那些弟子穿得比她更单薄,所以看着才能这么自在?
好不容易坚持走到药房,她的背上已经渗出一层汗。
位居药房管事的宣晴为她取来一小罐明矾,以及三颗特制的阴阳合欢散解药。
楚离盯着手心那三枚散发荧黄淡光的解药,不知怎么想起昨晚被小怜抛在地上的小黄花。
他当时是不是说过,那是他采回的木离花来着?
可修真界的木离花,怎么会长成那种貌不惊人的样子呢……
“楚师妹,”宣晴的声音突然传入她的耳畔,“我方才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什么?”楚离抬头愣在原地。
宣晴无奈地重复了一遍,“我是让你把解药收回药瓶,免得在手心温化了。”
楚离这才遵照嘱咐,将解药收好,还下意识地抬袖拭去额头的汗。
“你这次来,就只为了明矾和合欢散的解药吗?”宣晴似乎有点担心她,“天气这么凉快,但我见你额上出汗,面色潮红,可是身体有恙?”
“只是一些小毛病,不打紧的。”楚离谢过宣晴的好意,转身踏出药房。
*
……热。
实在是太热了。
尤其是小腹的位置,火力源源不断,如同是在酷暑时节揣了个甩不掉的火炉,要把她整个人从里到外烤化。
楚离像沙漠中饱受烈日摧残的旅人那般,四处张望,迫切寻觅可以清凉解暑的水源。
她现在浑身烧得厉害,连一分一秒也不想干耗下去。
可最近的河湖至少也在两盏茶的脚程外,宗中又无法使用传送阵瞬移。
在令她喘不过气的窒息感中,一股若隐若现的草木灰气味却钻进她的鼻子。
楚离几乎是本能地低头看去。
身上这件艾青大袖的对襟间徐徐升起一缕青烟,而白色中衣腹部的位置迅速发黄,俨然是她体内积存的元阳之火,正隔着她的肚皮,在炙烤她身上的衣料!
眼看白色中衣腹部的位置寸寸变焦,“嘭”地窜出一朵金色火苗,楚离吓得魂都飞了,旋即对着肚子狂甩法诀,试图灭火。
可是一连五道法诀下去,也扑不灭这离奇的火。
楚离不得不顶着肚子上的火苗,向水源的方向狂奔而去,却意外在距离药房不出百丈之处,瞄见一泓雾气缭绕的泉水。
即便身在数尺开外,她也能感觉到泉雾中透出的沁凉之意。
在求生欲的驱使下,楚离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纵身跃入这救命的清泉中。
大半身子浸在泉水中,她腹中的灼热瞬间得到纾解,周身更是无比清爽。
唯一的不足是,这泉比想象中要小,而且她脑后还有石块硌着。
楚离没法舒舒服服伸展四肢,泡成一个“大”字形,只能曲起双腿,抱膝而坐,把脑袋枕在膝盖上。
周身雾气缭绕,涟漪一圈一圈散开,其中透出沁人心脾的香味,似是某种花,又似某种药,让她忍不住用力吸入几口空气。
泉水汩汩流下山石,被风吹过的树荫在上方沙沙作响,楚离听着这些舒缓的声音,感受着清泉捎走体内热意,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合上双眼静静享受。
渐渐的,她却感到泉中有某种力量翻腾起来,气泡一个接着一个涌出水面,三三两两在耳旁“啪”地轻轻炸响。
气泡越涌越多,也越来越密集,接连在周身破裂时发出持续不断的咕嘟声,带起一道又一道细密酥麻的冲击感,饱含着抚慰身心的疗愈之力,让她更加惬意。
楚离几乎忘记自己为什么会来到此地,这泉水实在是上天的馈赠,她巴不得就这么泡到天荒地老……
直到她的耳畔传来数道人声。
“是我服完灵药出现幻觉了吗,怎么有人掉进去了?”
“不是你服灵药的问题,我也看到她了。只是她那样子,八成不是掉进去的,而是故意泡进去的。”
“她是不是疯了?寒气一旦入体,一年半载都驱不尽,别说是药房的宣管事,哪怕是虞长老都要隔着三丈远用法诀取水。我不信她比虞长老还有能耐,连寒潭都不怕!”
……寒潭?
这个词眼顷刻间唤回了楚离的意识。
寒潭可是整个合欢宗里最为寒气逼人之地,据说连炼丹炉掉进里面,都能冻成一大块冰。
她之前莫非是被腹中之火烧昏了头,才会把寒潭看成清泉不成!
楚离惶然睁开双眼。
身旁的潭水仍是雾气缭绕,然而水上正汹涌地腾起一簇簇气泡,因为太密太急,炸裂时不再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而是“哗”地一片,说是沸腾的热泉也不为过,哪里还有寒潭的半点模样。
……救命啊!
楚离手脚并用扒着山石逃出潭水,刚一翻上潭岸,整个人就跌坐在地。
不过这么一晃眼的功夫,她眼睁睁看着潭水像是被釜底抽薪那般,蒸腾翻滚的水面一瞬间偃旗息鼓,连雾气流动的速度都放缓许多,仿佛方才沸腾的景象只是她的幻觉。
楚离心有余悸地拢好大袖对襟,掩住中衣腹部被灼黑的痕迹。
她用手撑着身子,不住往后退去,一面为自己施术驱除身上水汽,一面侧首打量周身,却跟三名头戴帷帽的外门弟子对上视线。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中间的女修支支吾吾地装起蒜,“我可什么也没说,我只是……从药房取药,顺路经过而已。”
左边的女修紧张地拽住同伴的袖子,“宣管事不是把顾璇师姐的灵丹浸在寒潭,要借着潭中寒气去除热性吗?那些绿莹莹的灵丹呢?”
右边的女修则颤着手指向潭水,“我刚才都看见了,她不知道使了什么邪术,把潭水搅得动荡不息,该不会是为了掩人耳目,趁乱把顾璇师姐的灵丹给搞没了吧!”
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楚离望入寒潭之中,可是隔着朦胧雾气,她根本看不清灵丹的踪迹,也不想贸然施术将水中之物尽数捞出。
若真是宣晴将灵丹浸在寒潭中,那除了她本人与监管药房的虞长老,谁都无权提前将灵丹取出,否则一旦操作不当,极易折损灵丹药效。
情况已经不妙,不能再节外生枝。
楚离决定亲自向宣晴询问细况,而这势必会延误她回去的安排,于是先放飞传信纸鹤将变动告知小怜,然后转身往药房走。
可楚离还没走出两步,一道碧影便如箭矢般刷地从她身前掠过。
楚离发誓,那影子离她不超过一寸,但兴许是因为修为提升之故,她明显感到自己反应的速度变快,竟然一个侧身,便轻松避开了影子的攻击。
那碧影与她擦肩而过,正要朝着一旁三人袭去时,却蓦地停在半空。
楚离终于看清,那是一支以碧玉制成的箫。
那玉箫仿佛被看不见的灵丝扯住一般,从她眼前“嗖”地撤回原位,落入绿裙女修的手中。
“你先是在议事堂当众羞辱于我,现在又到寒潭私吞我的凝碧丹?”顾璇手持玉箫,语气不善,“楚离,你是不是存心要跟我作对!”
“私吞你的凝碧丹?”楚离觉得莫名其妙,“我都没看到凝碧丹在哪,我怎么私吞?”
“没看到我的凝碧丹?我可是亲眼看到你跳进寒潭了!”顾璇举着玉箫上前数步,“我进药房之前,那些凝碧丹明明都还在这里好好泡着,结果你一出现,它们连影都没了,你还想耍赖?”
不待顾璇逼近,宣晴的话音却中断了这场争执。
“我人在药房,都能听到你们在这里喧哗。”宣晴语气一沉,“先随我来吧。”
宣晴绕过人来人往的药房大厅,将她们二人领到相对僻静的偏厅。
那里有一座比人还高的炼丹炉,炉火烧得极旺。
几名药房弟子正默不作声忙前忙后,有的负责为丹炉添柴加薪,有的负责往其中投入药材。
炼丹炉周围热流滚滚,楚离只觉腹中之火一点点恢复燃势,身上重新燥了起来。
她不由往远离丹炉的方向退去数步,好让门外的清风能够拂过自己。
宣晴却喊住她,“楚师妹,你再这么后退下去,我都快要看不清你的脸了。”
顾璇随即扭头瞪向楚离,满口怨气,“一看就是吞了我的凝碧丹,体内燥热,才会想躲炼丹炉的火。”
“炼制凝碧丹所需的药材均是大热之物,需在丹炉中淬炼三日,再置于寒潭中去除热性,否则便会引发内火,这我明白。”宣晴若有所思,“只是,楚师妹何苦冒着寒气入体的风险,从寒潭夺走未炼成的凝碧丹?”
“她定是畏惧下个月的宗门大比,急于提升修为,才盯上我的凝碧丹。”顾璇不屑道,“可她却不知,未炼成的凝碧丹会使她如此燥热难耐。恐怕她肚子里正烧着一团火,煎熬得很吧!”
这一番信口雌黄,激得楚离身中火势更旺,“顾师姐,我对你的凝碧丹没有兴趣。我今日来药房取药前就已是身中燥热,一时情急才会误入寒潭,根本就没心情去夺那什么凝碧丹。”
“好处都让你占了,你现在又想撇个干净?”顾璇狠狠瞪着楚离,“为了这颗凝碧丹,我苦等半个月,重金购入其中数十味天材地宝,却因你而功亏一篑。今天,我说什么也要请宣师姐帮我讨回公道!”
“若真是吞了未炼成的凝碧丹,药力必定流入筋脉,用启源瓶便能确认。”宣晴召出一只玛瑙材质的小瓶子,向楚离走来,“楚师妹,请你伸手配合一下。”
楚离犹豫着递出一只手腕,耐心等待。
可腹中不安的元阳之火已是按捺不住,似乎随时都能在身前复燃,她甚至重新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灰气息。
宣晴将归源瓶倒悬在楚离手上,只见一缕细微光华由瓶口照在楚离腕间,没入她的筋脉,片刻后折回瓶中,使得瓶身骤然闪现赤、橙、黄等多种色彩。
“归源瓶从你的筋脉中探出几股热性药力,与凝碧丹的成分相符。”宣晴收回归源瓶,凝视瓶身,指尖微动似是在掂量什么,“无论你是有心还是无意,这颗凝碧丹确已纳入你的体内。”
“我就知道!”顾璇一副把柄在握的语气,“既然楚师妹身上能探出凝碧丹的药力,那不是足以证明,她先前在堂而皇之地说谎吗?”
楚离完全是为了避免身上当场冒出火来,才勉强守住最后一分冷静,“凝碧丹由炉火淬炼,但我记得,此丹也耐沸水熬煮。而我入潭不久,潭水便临近沸腾。”
她咬紧牙关,迫使自己集中精神,“我并未吞服凝碧丹,它却因我入水而消失,这分明是丹药本身有问题,才会在热水中化开,误打误撞被我的身体吸收。”
“凝碧丹由宣师姐亲自炼化,怎可能出问题?难道我会故意提供假的药材,炼出劣品,好让你有机会吸收我的凝碧丹?还敢跟我说什么寒潭沸腾的胡话……”顾璇几乎气急败坏,“你编故事的时候,能不能稍微用点脑子!”
潭水沸腾之事的确令人匪夷所思,即便几位长老在场,多半也会有同感。
楚离很清楚,顾璇本就不是一个适合说理的人,她也不打算跟顾璇纠结这些连自己都诧异的事,“我入寒潭时,有人在场目睹,现在应该还没走远。是不是我在编故事,将人请来一问便知。”
然而,宣晴并未理会她们之间的对话。
她正盯着瓶底上如火焰般攒动的金色光华,狐疑地皱起眉,“虽然归源瓶映出楚师妹身中的火烧之象,但这阳火似乎太过旺盛,单凭凝碧丹那几味热性药材,恐怕还远远达不到这种程度。”
宣晴抬起楚离的手腕,语气警惕,“楚师妹,我不得不问你,你这身中阳火,究竟是何来历?”
顾璇趁机添油加醋,“修炼合欢宗心法的弟子个个体质属阴,楚师妹又不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好端端的怎会阳火过盛?怕不是在修炼什么歪门邪道吧!”
楚离自然清楚,自己没有修炼歪门邪道,一切皆是少年人的元阳在体内作祟。
她本不想自曝真相,毕竟宗中从未有过元阳入体却顽固不化的先例,即便她一五一十交代,也难以说服他人。
何况,这种事……多多少少有点让她难堪。
然而眼下,顾璇咄咄逼人,宣晴又生出新的怀疑,已容不得她再掩饰什么。
楚离鼓起勇气正欲澄清,一道脚步声却从身后靠近。
宣晴和顾璇先后抬头看去。
楚离顺着她们的视线回首,正见一道高挑身影踏入门槛。
来人头戴帷帽,及腰的白色垂纱随着步履轻曳,掩住面容与身形。
偏厅中瞬间响起各种窃窃私语声。
“这是哪个外门弟子,身段也太绝了,竟能把平平无奇的帷帽纱衣穿出仙气!”
“我跟你打赌,她那腰身,我两手就能抱得过来!”
“瞧她的手指,就像葱段一样,指甲粉粉的,比桃花还嫩!”
宣晴环视四周,目光扫过众人,直到偏厅中的议论之声渐渐淡去,才好奇地询问楚离:“楚师妹,这女修该不会就是你所说的证人吧?”
“可我未曾给她传信,她又怎会突然折返?”楚离盯着逐渐走近的身影,愣怔片刻后,才恍惚想起什么。
出门前往药房以来,自己只给一人传过信。
该不会是……
不待楚离说些什么,宣晴已从她的话中察觉出一丝异样,转头对来人正色道:“你到底是谁?”
对方没有搭理宣晴的问题,只是小步走到楚离面前,伸出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随后面向宣晴,隔着帷帽垂纱一字一顿道:“姐姐不可能私吞凝碧丹。因为,她腹中还有我的元阳。”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已知丹丹奔跑的速度是每秒X尺,而姬无雁奔跑的速度是每秒X+Y尺,他俩沿着同个方向奔跑,在丹丹领先Z尺的情况下,姬无雁花多少秒才能追上丹丹?
#来自小学奥数的恐惧#
【小剧场2】
姬无雁:我的子规啼,my precious(咕噜语气)
楚离:我焯,我肚子着火了!!!
——
姬无雁倾情提示,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并不是只有五大三粗的壮汉才会阳火过旺:)
既然男主女装亮相,那必定会有一些激动人心的女装情节啊(喂
PS顺便求个作收啦~~
PPS感谢小沐、言若、一个鸡蛋配一羹、颗颗有泥的地雷雷~
第26章 乔装
这道怯生生的少年音甫一响起, 药房偏厅中的众人哗地炸开了锅。
“看身形,我还以为那是个深藏不露的外门弟子,可听声音, 他居然是个炉鼎?”
“他的腰怕不是比我一个女子都细,这合欢宗弟子我当不下去了!”
“我才纳闷呢,那么好看的手却长在别人的炉鼎身上, 我想摸一摸都不方便。”
“你们没听到他方才说的话吗, 楚师妹腹中的阳火, 居然是源于他的元阳?”
“我在宗中呆了几十年, 还是头一回听说,像这般清瘦的小炉鼎能有这么厉害的元阳!”
“哎呀呀,也不知楚师妹私底下有没有叫苦不迭, 悔不当初呢!”
众人议论的话题重新回到她身上, 楚离身在漩涡中心,被形形色色的目光包围,腹中之火一时燃得更盛,几乎令她错觉自己要被烧穿了。
少年却旁若无人般, 适时将一只手按在她的腹部,亲昵而关切地帮她揉了揉, “姐姐, 这样你会好受一些么?”
楚离只觉腹中燥热有如春雨润泽过, 烈火瞬间便不再由内而外地蚕食她的身体。
直到这时, 她才终于察觉到经脉中流淌的凝碧丹之力, 只是那与元阳之火的威力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难怪先前会被掩盖住。
“好多了。”楚离对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幸亏你来找我, 否则, 我都不知道要跳几次寒潭才能舒服。”
更令她欣慰的是,当她被顾璇指控、被宣晴盘问、被众人嘴碎时,少年却及时来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
楚离才刚刚放松下来一分,宣晴却目光微凝着审视小怜,发话道:“你既是楚师妹的炉鼎,在宗中一言一行理应由她监督。可你为何故意打扮成女修,哗众取宠?”
“此事与姐姐无关。”少年在帷帽垂纱之后摇了摇头,“我知道合欢宗不喜炉鼎独自出行,但我收到姐姐的传信纸鹤,又实在担心姐姐的身体,才自作主张扮成外门弟子,一心想着……不能败坏姐姐的声誉。”
宣晴打量着小怜这身衣着,嘴角撇出一丝笑,“看不出来,你倒是个思虑缜密的炉鼎。”
“因为姐姐对我有恩,我自然要护姐姐周全。”少年语声坚定,按在楚离腹部的力道又重了一分,“何况,除了姐姐,我也不想让外面那些人看到我的模样。”
“主唱仆随,真是感人啊!”在旁沉默许久的顾璇突然挑衅般拍起手来,还抬高声音质问楚离,“楚师妹,你是不是忘了,你私吞我的凝碧丹,到现在还没给我一个交代?”
“你再嚷嚷也是徒劳,姐姐根本没理由私吞你的凝碧丹。”小怜义正辞严驳斥顾璇,“姐姐身中有我的元阳,本已腹火难消、备受煎熬,怎会故意去吞未炼成的凝碧丹,为自己火上浇油?”
“越是修为低下,当然越是贪图捷径。”顾璇目光轻蔑将他扫过几遍,嘲讽溢于言表,“再说,区区一个外门弟子的炉鼎,元阳又能有多厉害,还让她备受煎熬?小小年纪口出狂言,真当自己的元阳是这丹炉里的真火呢!”
小怜一手握拳,明显不太高兴,“我好好与你讲理,你怎么却说我是口出狂言?”
“瞧你一副弱柳扶风的样,这合欢宗女修扮得几乎以假乱真,能有什么阳刚之气?”顾璇啧啧,“楚师妹肚子里到底揣着谁的元阳,还说不清呢!”
小怜怒而上前三步,拳头在身前摇晃,“你看不起我是一回事,但你胆敢诋毁姐姐,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想威胁我?分明是你口说无凭,我为什么要信你一面之词?”顾璇蹦出一声冷笑,“你要是有本事,就证明给我看啊!”
小怜攥住纱衣,眼底划过一丝阴冷之气,显然是怨念极重,“以貌取人的小人……”
顾璇目光陡厉,“别以为你戴着帷帽,挡住一张脸,就可以在我面前嘀嘀咕咕的!”
“你让我证明,我便得证明自己么?谁知你是不是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心下却对我有所企图。”小怜朝着楚离挪近一步,揽住她的胳膊,才对偏厅众人宣示,“我是姐姐一个人的炉鼎,没人能把我从姐姐身边抢走。”
“抢你?”顾璇一手指他,笑得前仰后合,“像你这样的小炉鼎,我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楚师妹居然舍得带你入宗,也不知这眼睛是怎么长的。”
“不许你说姐姐的坏话!”小怜忿忿指着顾璇,指尖在掌沿扣到泛白,“你凭什么瞧不起人,连丹丹都没像你一样瞧不起人!”
“你敢把我跟期盈那只蠢鹤相提并论?”顾璇怒目圆瞪,眼里似乎能冒出火来,“该死的炉鼎,我看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小怜委屈地皱了皱鼻子,拽着楚离的袖子,语声呜咽,“姐姐你听,她连我都骂!合欢宗为什么会有这种蛮不讲理的人,我不想呆在合欢宗了……”
楚离揽过他的肩,拍了拍他的背,转头警告顾璇,“顾师姐,我是看在你比我先入宗的份上,才这般称呼你。请你说话注意分寸,不要对我的炉鼎出言不逊!”
顾璇用碧玉箫指着小怜,嚣张气焰丝毫不减,“也不听听是谁先对谁出言不逊!”
“你们三个,都消停一下。”
宣晴掷地有声的话音忽然从远处响起,在偏厅中回响。
楚离方才只顾着留心小怜跟顾璇的争执,直到此刻应声望去,才发觉宣晴早已离开原地,身影出现在数丈开外。
宣晴缓缓走回,分别打量过他们三人,“你们这一来一回,是要在炼丹炉边上排戏吗?”
场面一时凝滞。
“就你们吵吵闹闹的这一会,我已询问过药房中的几名弟子。 ”宣晴扬起左手,一名正在搬运药材的药房弟子当即停下脚步。
“是,是顾璇师姐当时送来药房的天材地宝中,缺了一味万絮草。”那女修揣手低头,似乎是怕冒犯了顾璇,“而药房三日前,不巧用完了最后一棵万絮草。弟子本想劝顾师姐改日再来,奈何……”
“顾师妹执意要你通过验收,将材料送来偏厅安排炼药事宜,是吗?”宣晴替女修补全了剩下的话。
“弟子惶恐!”那女修慌忙交代,“顾师姐急着委托您炼药,还逼迫弟子用千丝草来替代万絮草。弟子想着,这两样灵草性质相似,就算千丝草不耐沸水,可凝碧丹在炼制时也不需要熬煮,便没敢向您通报……”
说到这里,她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是弟子错了!弟子不知会造成如今局面,还求宣管事从轻处罚!”
宣晴却只是挥了挥手,“我还没追责,你倒急着领罚来了?药房近日事务繁多,你先去忙你的,此事回头再议。”
待那名女修战战兢兢端着药材离去后,宣晴才对楚离解释,“凝碧丹所需药材甚多,需以万絮草维系丹药形状,这样它既能扛住炉火灼烧,又能不惧沸水熬煮。而千丝草虽能扛住炉火,但一遇热水便会失效,致使丹药溃散。”
“弟子不理解,好好的寒潭水,怎么可能突然沸腾?”顾璇抢过话头,“宣师姐该不会真的相信楚师妹的一面之词吧!”
“方才有三名药房弟子传声回复我,她们以三样法器核实,寒潭确有沸腾过的迹象。”宣晴坦然,“我知道此事难以置信,但寒潭不会骗人。何况建宗以来,并非没有过弟子因为运转心法不当,而致元阳之力失控的先例。”
“我真是倒了血霉!”顾璇抱头向着偏厅众人大声诉苦,“若不是因为楚师妹误闯寒潭,这凝碧丹只在丹炉中淬炼,继而泡在寒潭之中,根本就不会出问题!是她毁了我的凝碧丹,难道我就这么放过她吗?”
“你不就是想要回你的凝碧丹么?”小怜冷不防开口,“如果姐姐赔你一颗,你是不是就能放过她?”
楚离愕然看向少年,赶忙拉住他的手小声道:“你在说什么?凝碧丹的材料那么贵,这突然之间的,我要上哪搜罗去?”
“姐姐不必担心。”小怜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似乎带着一种能够安定人心的力量,令楚离不由自主地感到平静。
“口气还不小。”顾璇一脸瞧不起人的模样,“她要是今天能把凝碧丹送到我的住处,我自然可以既往不咎。否则,我跟她没完!”
楚离觉得顾璇简直欺人太甚,“顾师姐,你不要强人所难好不好?炼制凝碧丹需要足足三日,即便我有现成的材料,也不可能委托药房当天炼出一颗!”
“那是你该烦的事情,又不是我的。”顾璇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这有何难。”出乎楚离的意料,小怜居然一口答应下来。
在她茫然的注视中,少年转身向宣晴拱手,“我想为姐姐求个人情,请宣管事将姐姐身中的凝碧丹之力逼出体外。”
宣晴一愣,“你所求之事,若在数个时辰以前,本宗溯华诀或许还能做到。只是这会功夫,凝碧丹的药力恐怕已经渗入她的丹田,难以尽数逼出。”
“合欢宗心法重在吸纳元阳化为己用,姐姐身中先有我的元阳,再有凝碧丹,而她还未完全消化元阳之力,凝碧丹的药力只会被元阳排斥,滞留于筋脉中。”少年言之凿凿,“只要宣管事愿意帮忙,那些药力便能逼出体外。”
宣晴微微诧异,“你对合欢宗心法的了解,似乎远胜一个外门炉鼎的水准。”
小怜把头压得低低的,一只手缩在垂纱之后,不自觉地揪了揪衣角,“我有很认真地读过姐姐房里的医书,才会知道这些。”
“即便是你说的这种情形,那也得是异常顽固的元阳,才能将丹药之力阻隔在筋脉外围。”宣晴笑得意味深长,“你对自己就这么有信心吗?”
“哪里是我的元阳顽固……分明是姐姐还不适应罢了。”小怜的声音简直低到尘埃里,仿佛生怕被旁人听到似的,“宣管事若是不信,可以仔细探探姐姐的筋脉,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那我便顺她一个人情。”宣晴再次动用归源瓶去探楚离的筋脉,隔了一炷香才收回瓶子。
她细细观察瓶身忽明忽暗的各色光华,脸上浮现讶然,“你说得不错,楚师妹身中的凝碧丹之力依然在经脉中往复流窜,并未汇入丹田。”
小怜恳切道:“既然如此,宣管事可否帮姐姐将凝碧丹逼出体外?”
“溯华诀并非万能之法,我只能将凝碧丹的药力从楚师妹的经脉中剥离,在聚泉穴上重新还原成丹。”宣晴耐心说明,“不过,介于千丝草的成分已毁,此丹无法凝固,最多只能保留流动之态。”
顾璇本是一副洋洋得意看戏的表情,一听这话却当即变了脸,“聚泉穴不是位于舌背上吗?那岂不是会从她嘴里……吐出一口药液?”
“刚刚不是你说要姐姐赔你一颗凝碧丹么?”小怜一本正经道,“现在姐姐原封不动把你的凝碧丹吐出来,还贴心地帮你去除了放错的千丝草,你有什么好挑剔的?”
“话也不能这样说。”宣晴纠正他们,“溯华诀是将药力在楚师妹的聚泉穴上汇集,这并不等同于她将吞下之物吐出。”
小怜点头会意,又朝着顾璇“哼”了一声,“宣管事都这么说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只要是从楚离嘴里出来的,哪怕是千年灵芝,我也不稀罕!”顾璇气得嘴都歪了,“不就是区区一颗凝碧丹吗?我不要了!”
宣晴无奈地叹了口气,“顾师妹,大家同为合欢宗弟子,凝碧丹重要,还是你的面子重要,你大可再掂量掂量。”
“我心已决,宣师姐不必劝我。”顾璇目光斜向楚离,咬牙切齿,“就当今天是我让楚师妹白捡了便宜。不过,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嚣张多久。下月就是宗门大比,我们走着瞧!”
说完,顾璇抄起碧玉箫,气势汹汹撞开两个先后进入偏厅的弟子,头也不回地撤离现场。
楚离心头的石头这才落了地,旋即朝着宣晴作了个揖,“此番还要多谢宣师姐相助。”
“我不过是尽我所能还原事实罢了。”宣晴耸耸肩,“而且,顾璇也不是第一次借着错漏药材的借口,胁迫药房弟子挪用药材了。我只不过顺水推舟,借着这个机会,让她长个记性。”
“……她还真是始终如一。”楚离笑得尴尬,目光不自觉地瞥向小怜,“只是顾师姐这一出,又让我的炉鼎看了笑话。我怕他迟早会烦透这些事端,再也不想留在合欢宗了。”
“我倒觉得,你这炉鼎比你想象中适应得要好,且事事以你为先。”宣晴传音入密,稳声劝说楚离,“你得对他好点,别辜负了他这一腔赤诚……的元阳。”
一腔赤诚的元阳……
宣晴话中的直白,令楚离几乎僵在原地,“宣师姐在说什么呢,我自然会对他好的。”
身旁的少年语气迷茫,“姐姐,你在跟宣管事谈论我的事么?”
“……没什么。”楚离连忙掩饰,“你先去边上等会,我有点事得请教宣师姐,马上就来。”
眼看小怜走得远了些,楚离才小声询问宣晴,“敢问宣师姐方才所说,究竟是何意?”
“在修真界,往往来之不易的才最可贵。”宣晴笑了笑,“寻常元阳消化起来不过一两个时辰,可依我看来,你这炉鼎的元阳恐怕得费上数日功夫。若你找准自己的节奏,循序渐进地将之纳为己用,定能大有收获。”
这话怎么听怎么诡异,楚离觉得宣晴仿佛是在劝自己,若是因为吃下难得的山珍海味而撑坏肚子,切不可心急,而是要慢慢消食,吸取营养,充分利用……
楚离迟疑着堆出一个客套的笑,“……我会努力。”
“虽说合欢宗心法能够护住你,但你还是要仔细留意,以防他的元阳迟迟不化,伤及你的身体。可惜,虞长老今日不在宗中,否则她便能帮你亲自看一看。”宣晴沉思片刻,召来一颗琉璃珠。
楚离眼看着珠中光华流动,中心似乎还空出一块,“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是归源珠,能保存修士的津液及所化之物,包括血、泪等等。”宣晴将归源珠放在楚离掌心,轻声道,“此事我不便当着你那炉鼎的面言明,但为了你的安危,我需要你在不惊动他的前提下,收集他的一滴新鲜元阳。”
楚离几乎原地石化,“宣师姐,你要我收集这个……干什么?”
“他入宗时,验身石必已排查过他的身份,但验身石无法追查到他自身元阳的底细。”宣晴说得有板有眼,“给你归源珠,让你去收集他的一滴元阳,自是为了收集证据,便于探究清楚,为何他的元阳会令你如此煎熬。”
楚离眼皮狂抽,已经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合欢宗不愧是合欢宗,连“采阳”一事都能说得如此正经,这是多么可贵的学术研究精神啊!
楚离收起归源珠,回首望着少年小心掀起垂纱、好奇窥探四周的身影,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宣师姐的话,我会牢记……”
话音未落,楚离却看到四面八方涌来一群女修,把少年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头发简直是我梦中所求,既乌黑又顺滑,发量还足,得吃多少黑芝麻才能养出来呀!”
“你一个男孩子,睫毛又长又密,是不是得多拔一拔才能像你这样?”
“连嘴唇都这么红润,我猜你一定是偷偷抹了楚师妹的口脂,快把铺子和色号报上来!”
面对这一连串问题的狂轰滥炸,小怜挣扎着向楚离举起一只手,眼神满是无助,仿佛期望着她能把他从人群中捞出去。
楚离的表情彻底凝固在脸上。
这些女修是不是疯了,为了讨教变美的技巧,居然连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都不放过!
楚离偏过头,用力而刻意地连咳三声,将所有女修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你们不是想知道,他的头发为什么这么黑亮,他的眼睫为什么这么浓密,他的嘴唇为什么这么鲜艳吗?”
众女修齐刷刷地点了三次头。
“这种秘诀,他怎么会舍得说呢?”楚离故弄玄虚,“你们要是急于知晓答案的话,我可以透露一二,但你们得先过来才行。”
众女修狐疑地朝她眨了眨眼。
楚离一手托腮,故意摆出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你们要是错过这次机会,可就没有下次了。”
众女修在犹豫之间,三三两两向她靠近。
楚离两手轮流招揽她们,“对,都过来,再近点,这还差不多。”
没一会功夫,人群便从小怜身边全部转移到她身边。
楚离悄悄给了少年一个“快跑”的眼神,直到他翩跹如蝶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这才把一只手掌挡在嘴边,神秘兮兮对人群道:“我现在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
众女修不约而同地屏住一口气,一个个凑过脑袋侧耳聆听。
“他这是天生的,你们问谁都没用。”楚离干脆了当道。
众女修呆愣半晌,面上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
“没意思。”
“哪有像你这样白白吊人胃口的?”
“糟了,那小炉鼎跑了!要不我们追上去问问?”
楚离心里一个咯噔,生怕小怜被人半路拦截,忙不迭挤出人群,拔腿先跑。
好在少年溜得还挺快,楚离赶上他的时候,已经能看到外门弟子院落的大门了。
她急匆匆拉着他回到屋内,反身用三道法诀把门堵好,才背靠门扇呼出一口气。
小怜回首看她,半晌后问,“姐姐就这么怕她们追上我么?”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笑意,可是隔着帷帽垂纱,楚离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又不是没看到她们刚才有多夸张。”楚离小声咕哝一句,又有些纳闷道,“这里除了我也没别人,你还戴着帷帽做什么?”
她伸手摘下小怜头上的竹编帷帽,只见长及腰身的素白垂纱像一阵裹满雪花的风,拂过小怜丝缎般的及腰长发,掀起几缕柔滑的发丝。
少年正垂着目光,睫羽在在卧蚕上投下细密的影,轻抿的双唇如同沾了晨露的花瓣。
难怪那群药房弟子一个个都对他趋之若鹜……
他这副皮相,分明是女子都会羡慕的程度!
楚离盯着他一阵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后,小怜却淡声问道:“姐姐打算一直这么拿着我的帷帽么?”
“什么叫你的帷帽,这原本是我戴的。就连你这身衣裙,本来也是我穿的。”楚离提着帷帽绕过他的身形,有些不自然地掸了掸垂纱,忽然间,空气中飘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
她情不自禁地捧起垂纱,贴近鼻尖用力吸了口气,上面余有淡香,闻着不如方才明显。
帷帽先前一直收在衣柜里,而柜中置有防蛀用的香料,可那分明是一种截然不同的香气。
楚离放下帷帽,四处走动,发现离他越近的地方,香气便越清晰。
为了确认,她走回少年近前,微微弯腰,从他的袖子开始,沿着他的袖管一路闻到他肩膀。
小怜攥起五指,语声僵硬,“姐姐能不能别这么贴着我闻来闻去?”
“我的鼻子又没有小狗那么灵,连小狗都要盯着人闻,难道我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楚离捞起他身上那件裙子的系带,鼻翼轻动,“我只想弄清香味是从哪来的,一会就好。”
少年几乎是被她抵在门扇上,他一只手往旁边扒拉,一只手按在胸前,“姐姐再用力,这裙子就挂不住了。”
“只要你别动,系带就不会解开。”楚离一手隔着纱衣扶住他的肩膀,把他往中间拨了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靠近他的脸颊闻了又闻。
香味是从少年的颈间传出的。
楚离的侧脸贴着他的发丝,本着合欢宗的学术研究精神,将脑袋探入少年的肩颈之间,任凭香气钻进意识里。
那是一种宛如青草般醒神的清香,但仔细闻着,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少许檀木的暖香。
“你好香啊。”楚离这才放开他,后退两步站稳,“有点像青草,又有点像檀木……之前没觉得你有这么香。”
少年脸颊像是沾了山楂汁那样红彤彤的,他把头偏向一侧,下颌到颈项的线条一览无余,“要是我身上真有什么香味,那也是因为姐姐。”
由于他的动作,香气比方才更加强烈了,楚离开始觉得有点晕晕乎乎的,理智告诉她应该走开冷静一下,可是情感上她连一寸都不想挪。
“……因为我?”楚离满脑子都是他的香味,“可我没有这种气味的香膏,子规啼的香味也不是这样的。”
小怜回过头正视她,“子规啼带有香味,难道是因为姐姐给它浇的水里有香味么?”
“自然不是。”楚离不假思索道,“浇水只是为了给它提供必要的养分,促进它开花,这样它才有机会散发花香。”
“这便是了。”少年目光幽深,“修炼也像养花一样,需先有所付出,才能有所收获。如今姐姐得了我的元阳,可姐姐莫不是忘了,自己付出过什么?”
合欢宗特有的修炼之法讲究阴阳调和,本质上是元阳与元阴的交换,有来有往,故而才叫双修。
楚离恍然大悟,“所以兜了这么大个圈子,你是想告诉我,你身上会有这样的香味,是因为双修?”
毕竟在此之前,他可是燃了足足十七年的元阳之火,初次得到元阴滋润,有点变化……好像也可以理解。
“姐姐现在晓得了?”少年轻咬着水润的嘴唇,俨然能从上面挤出一滴花露来。
楚离反手用袖子蹭过自己的颈间,闻了又闻,但除了亚麻本身的干净气息,并无明显香味,“如果双修能有这种效果,那为什么只有你身上香香的?”
“姐姐说我身上香,但我闻不到。”少年微微俯身,吐息拂过她的面颊,像羽毛那样轻轻掀动她的鬓发,“姐姐又如何知晓,自己身上没有任何香味呢?”
楚离脸上痒痒的,这种感觉向脖子游走时,又变得麻麻的,再往下,却宛如电流般不受控制地激荡起来。
她忍不住打了个颤,记起确实有人察觉不出自身体香,但从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你说,我身上又是什么香味?”
“说了还有什么意思。”小怜脚尖一转,从她与门扇之间钻出去。
眼看少年的身影像风一样离开她的视野,楚离快步跟上,拉住他的臂弯,“你别走啊,倒是先告诉我,我身上究竟是什么香味?”
“我要换套衣服,姐姐是想跟来看么?”小怜微微偏过脸来,眼角扬起一道轻微的弧度。
“……那你换你的衣服,我就不看了。”楚离悻悻然收回手,走到桌边翻动竹篮里的果子,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小怜步入内室没多久,楚离便听到一阵窸窣之声,每一声都分外清晰。
她忍不住撇过目光,却发现内室的门虚掩着,门缝中现出少年俯首的背影,而他弯着两条赤|裸的手臂,正试图将下裙褪下。
少年似乎察觉到什么,他的声音忽然从门缝中传出,“姐姐?”
“干,干嘛?”楚离慌忙收回视线,担心是自己窥看的视线被逮了个正着,捏着灵果的手指一不留神使了劲,将完美无缺的粉色果皮掐出一道浅浅的月牙印,露出其中玉色的果肉。
少年听着却只是有点沮丧,“系带好像卡住了,我怎么也解不开,姐姐能过来帮我一下么?”
“我这就来。”楚离放下果子缓了口气,转身推开内室的门,就看到小怜朝她转过身来,两只手正胡乱揪着胸前那条襦裙系带。
楚离仔细看去,才发现系带上的双耳结系得牢牢的,不禁纳闷,“方才你不是还说怕裙子松开吗,这都系成死结了,要怎么松开?”
“我只是不想姐姐拽着系带才那么说。”小怜捂住裙头小声道,“出门之前我穿得很急,一不小心就把它系成这样,自己都解不开。”
楚离弯下腰,指尖带了一点灵力,终于把死结松开,“好了,那我就不打扰你继续换衣服了。”
她转身正要离开内室,少年的声音却从背后靠近,“姐姐能否留下陪我?”
楚离木然扭头瞄了一眼,却发现他身上的裙子正松松软软地往下滑落,露出纱质上襦的下摆,甚至还有一截白玉色的腰身。
她脖子一梗不敢看他,“……你扶着点,裙子要掉了。”
下一刻,两只修长的手却环在她的腰上。
楚离感到少年的脑袋轻靠在她肩上,青草与檀木的香味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令她有一瞬空白。
少年的声音低低的,又怯怯的,“反正早就被姐姐看光了,扶不扶又有什么分别。”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楚离:怎么样,喜欢吗?
姬无雁:《男人阴柔不是病》《撒娇炉鼎最好命》??你这看的都是什么书啊!
【小剧场2】
楚离:知道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吗?
姬无雁:什么味?
楚离:加了奶盖的冷泡茶。
姬无雁:听着还挺高级。
楚离:而且是泡了一千年的陈年绿茶,后劲超级大!
姬无雁:?
【小剧场3】
楚离:我的炉鼎又香又软,爱了爱了。
姬无雁:香归香,哪里软了???
【小剧场4】
楚离:所以我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姬无雁:姐姐浑身上下,当然都是我的味道呀:)
——
#论极品炉鼎的信息素#
PS感谢白白兔的营养液,以及好想睡到自然醒和百里与君的地雷雷~
第27章 渡药
楚离不敢动。
她生怕自己一动, 就会看到身后少年春光乍泄的模样。
“之前除掉你的衣物,是为了帮你解毒……现在不一样。”楚离拍了拍他环在自己腰上的双手,语重心长地劝他, “乖,先放开我。”
少年却固执地将手臂在她腰上收紧,“难道姐姐只是看我可怜, 所以先前才会施舍于我么?”
楚离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想这么多, 她眼下只担心裙子是不是还挂在他的身上, “你把衣服换好, 我再跟你谈这个,好不好?”
“我昨晚那么狼狈的样子都叫姐姐看光了,我还以为, 姐姐已经接纳我了。”少年单薄的胸膛贴着楚离的后背, 脑袋埋在她的颈间,语声沙哑还带着些微哽咽,“姐姐这么快就已经开始厌烦我,不愿再跟我亲近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别闹了。”楚离用力去扒他的双手,腹中元阳之火却忽然高涨一截。
在此以前, 但凡小怜将双手靠近她的腹部, 似乎都能帮助她平息这种热力。
可眼下也不知怎么回事, 楚离反而觉得烈火烧灼更甚, 仿佛他的不满和怨念能够隔着她的肚皮, 激发火势。
这种念头令她感到既可笑又不安, 可不待她细想什么, 腹中更加汹涌的灼热感已使她本能地弓起身子, 原本扣住少年双手的指尖也开始脱力。
楚离想要劝说他收手, 可她甫一张开唇瓣,发出的话音却像极了不自觉的恳求,“你……放开我。”
“我是姐姐的,姐姐也是我的。姐姐让我放手,我偏不放。”少年将下巴扣在她的肩窝,鼻尖刮过她的脸颊,俨然是在与她耳鬓厮磨。
然而楚离只觉得那火在从内而外吞噬她,一声轻喘由她的齿间逸出,焦灼的感觉沿着脊椎爬上她的脑袋,很快使她额头渗出汗来。
楚离双腿发软,几乎有些站不稳,身子克制不住地要往向前倾去。
小怜却将她牢牢困在原地,湿润唇瓣擦过她的耳边,语声宛若某种古老的咒诀,像蛇那样钻进她开始松懈的心防里,“都这样了,姐姐还是坚持要走么?”
楚离的意识几乎被烧成一团浆糊,模糊之间,她听到自己近乎机械的重复,“那我……不走。”
腰间的桎梏陡然放松,腹中的烈火一瞬间减弱。
方才经历的煎熬恍若一场转瞬即逝的雷鸣,然而感到乏力的身体却在提醒着她,那并非只是她的错觉。
好在,这一阵已经过去了。
楚离身形微跄,勉强扶墙站定之后,少年却踏着极轻的脚步绕到她的侧面。
她俯着视线,此时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小腿上裹着素白的布料。
楚离愣了一下,视线警惕地由下而上打量过他的半身,才发现他本本分分套着中裤,整个人旋即哭笑不得,“闹了半天,你还穿着裤子?”
那她刚刚抗拒的表现,岂不是像笑话一样!
“我哪里晓得姐姐反应那么大,也不知姐姐都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言语间,少年却低头捞起自己胸前的上襦系带,当着她的面,毫不避讳地动手解开一条。
“慢着!”楚离眼皮狂跳,按住他的手。
就算他在裙子里面穿了裤子,可这纱质上襦轻薄半透,里面没可能再藏着一件衣服了!
小怜的目光落在她伸出的那只手上,“这衣服下面,姐姐不是都看过两回了么,还会忌讳第三回?”
雪中梅的画面浮现眼前,楚离隐约觉得鼻子有些干燥发涩,仿佛凝碧丹的药力涌向鼻尖。
“第一次是为了助你进补灵力,稳固灵根。第二次是为了增强心法效果,确保解毒顺利。”她一手按住鼻尖,一手伸指点在小怜的锁骨上,“总之,你现在灵根稳固,身中也没了合欢毒,为了我的平安……我还是先不看了。”
少年嘴角抿出笑意,朝她步步逼近,“对姐姐来说,我的身子有那么危险么?”
楚离下意识地朝后退让,直到她的后背触上墙壁,退无可退。
少年颈间的香气扑面而来,渗入她的意识,她腹中的元阳之火一点点复燃,这使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属于凝碧丹的药力是如何被逼得无处可逃,在她的筋脉外围乱窜。
被两股力量同时炙烤,楚离有一瞬思绪恍惚,木然端详着近前的人。
从遇到他的第一天起,楚离就明白,少年这副皮相对她有怎样的杀伤力。
白净、细腻、芳醇,还微微带着点韧劲,简直就像是河豚肉一样,鲜美而又危险。
落在她额上的吐息温热而平稳,她的鼻尖却燥得厉害,胸腔里的心脏更是跳得越来越急。
“……你太香了,我受不了。”楚离一鼓作气,猛地伸手推开他,趁机转身溜走,在一丈开外伸手为自己搭脉,想等自己平复下来。
在她突破筑基之前,她可不想被刺激得鼻血横流,甚至心疾再发。
可兴许是她被少年身上的香气熏得发晕,楚离还没走出几步,整个人就晃悠得厉害,眼看就要失去重心滑倒。
少年却眼疾手快,手臂一捞,把她扶得稳当。
他牵着她的手,静候片刻,才头也不回地拉住她往桌边走,还语声轻快地念叨着:“既然姐姐已从药房拿到明矾,不如就趁现在把子规啼的花苞做成染料,给姐姐染指甲吧。”
楚离扶着脑袋坐在桌面,等待着天旋地转的感觉消散。
而小怜则像一阵风似的忙里忙外,兴致显然很不错。
他先采回几片新鲜树叶,又捧来药盅和捣药棒,接着剪下几段丝线,最后小心翼翼打开一方丝帕,露出裹覆其中的紫红花苞。
小怜垂着脑袋打量花苞边缘,好像有点担心,“有点皱了,要紧么?”
“皱一点没关系。”楚离定了定神,接过花苞,指尖轻轻拂过花瓣边缘,“只要没有变干变脆就不碍事。”
她心不在焉剥下花瓣丢进药盅时,却听少年谨慎问她:“不用洗么?”
“……啊?”楚离懵然抬眼看他。
少年如花瓣般精致的唇微张,泛着一丝水光的舌尖从其间滑过。
楚离的目光不由追随着那一点水光游动,直到小怜喊住她,“姐姐,你不是要揪花瓣么?”
“我是在揪花瓣啊。”楚离对他的话感到莫名其妙,俯下视线时,却看到自己的指尖绕过花苞,牢牢抠在另一只手的食指上,甚至把指腹掐出一道月牙形的印子。
……这就有点尴尬了。
她火速松开自己的指腹,两只眼睛牢牢盯回花苞上,开始飞快地剥花瓣,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就把花苞薅到只剩下绿色的花托与萼片。
楚离没再对上小怜的视线,只取出宣晴给她的明矾,一门心思往药盅里倒,直到盅底的花瓣上铺上一整层糖粒般的明矾,这才抄起捣药棒。
可是区区一朵花苞的花瓣数量有限,只能薄薄铺在盅底,而她加入的明矾又偏多,这一棒捣下去,直把明矾粒都震出药盅,淅淅沥沥地在桌上撒开。
“不如由我来帮姐姐。”小怜贴心地伸出一只手,想顺过她手中的药盅和捣药棒。
楚离的目光在他手上停留了片刻。
少年的指甲确实比桃花还要粉嫩,气血亦很足,即便指尖未染蔻丹,也已胜过宗中大多女修。
他的指尖仿佛一颗颗晶莹的糖果,让她忍不住好奇,尝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小怜似乎留意到她的视线,缩起指尖,楚离才意识到自己又走了神,旋即撇过视线嘀咕道:“我自己能研磨好,你看着就行。”
说完,她又是一棒捣下去,这次明矾粒带着盅底的少量花汁一并溅出,飞落在小怜的手背上。
少年微微皱眉,拿着丝帕在手上拭了又拭,可子规啼的花汁本就极易着色,无论是直接擦拭,还是沾水再试,都无法完全去除溅到手背的点点紫红。
“我等会再帮你处理。”楚离心虚地把药盅朝边上挪去,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然后把花瓣带着明矾反复碾压。
直到盅底看不出花瓣的痕迹,而明矾粒也被磨碎浸入渗出的花汁中,楚离才伸进一只小药勺,轻轻舀出一点花泥对光细看。
因她加的明矾足够多,花泥的颜色比起紫色更偏向红色,但也更合她的喜好。
楚离满意地扬起唇角,正要将舀出的花泥倒扣在自己的小指上,却被小怜唤住,“姐姐不是答应过我,由我来挑指甲染色么?”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楚离将小勺反过来递给他,“这盅里的花泥左右只够染两三片指甲,你可得好好挑。”
小怜右手接过小勺,把它暂且搁在药盅之中,然后托起她的左手,指尖从她的腕部滑到掌心,又从掌心滑到五指根部。
由他指腹传来的触感清晰,像轻挠似的,让楚离觉得发痒。
她忍不住微微蜷起五指,少年的手掌随即合拢,将她的五指握在其中。
“不是说要挑手指甲吗?”楚离不解地对他眨了眨眼,“你把它们都盖住,还怎么挑?”
“我方才是在研究姐姐的手相。”小怜伸出拇指,从她的指节上一一摩挲过,俨然在盘点属于他的珍宝,“这样才好挑选。”
“手相?”楚离对这些东西一向没什么研究,此刻很是好奇,“你都不看,只是动动手指,就能摸出名堂吗?”
“姐姐手掌上的每一处隆起,每一条沟壑,我都能摸出来。”小怜伸直食指在她的手心蹭了蹭,“姐姐是希望我重来一次么?”
“好痒啊!”楚离本想抽回手去,见他不放,便没再坚持,“既然你摸过了,那我的手相都告诉你什么?”
“姐姐命中虽有生死关,但气运已转,此后修炼定有所成,会活得长长久久,人生美满。”小怜专注地看着她的手,“这是许多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福气。”
“……这个准吗?”楚离狐疑地皱起眉,心里却很高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说好话哄我开心?”
“姐姐与我福祸相依,我若糊弄姐姐,对我有何好处?”小怜反转她的左手,将自己的左手平举在侧,“我的手相告诉我,命中会有贵人助我逢凶化吉,而姐姐便是我的贵人。我作为姐姐的炉鼎,自然也要回报姐姐。”
两人的左手靠在一起,这本该是对比掌纹与掌丘的绝佳时机,可楚离不过粗粗看过几处,注意力便被别的细节吸引过去。
少年的手掌比她大上一圈,指宽与她相近,但手指明显比她要长出一截。
他的手掌光滑,掌沿浅浅泛着桃花的颜色,若是忽略大小,说这是女子的手也不算突兀。
手相这东西,楚离确实不懂。
她只知道,自己有多羡慕眼前这只手。
生着这样的手,上天定会垂怜于他,将所有好运都落在他的头上,使他事业有成、财富滚滚、姻缘美满……
在修真界,修炼便是一个修士的事业,而修为境界则是修士最大的财富。
只是这姻缘……
在合欢宗,他作为她的炉鼎,与她只有修炼的关系,还能有姻缘一说么?
楚离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他:“你刚刚解读手相的时候,好像没提到任何有关姻缘的事,是因为看不出来吗?”
虽然她在心里觉得,他作为她的炉鼎,与她只能算上是合欢宗特有的绑定关系,同凡世间的姻缘早已不能同日而语,但她仍是按捺不住地想听一听,他会如何说起此事。
“姻缘?”小怜迟疑着念出这两个字,似乎很诧异她会问及此事。
楚离瞅着自己和他的手掌,“常理来说,手上不是应该会有什么姻缘线吗?”
“我与姐姐说了那么多,姐姐却只关心这个?”少年侧眸望着她。
楚离毫不觉得自己问这个有何不妥,“我就是好奇而已,要是没必要说的话,那就算了。”
“既然姐姐都问了,我自然知无不言。”小怜点在她的小指下方,用食指沿着那两道线细细划过,“姐姐的姻缘线一长一短,互相平行。靠下的这条短线,对应的是现在。而靠上的这条长线,对应的是将来。”
楚离盯着他刚刚划过的那两条姻缘线,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会有两条?”
小怜托住她的左手背,却单独屈起她的小指,“若是保持现状,依照姻缘线的走向,只怕姐姐和我终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
楚离没料到会得出这样的答案。
倘若她的手相福运满满,那么即便有朝一日与他分别,也定不是因为生死之故。
可她想不通,自己得在什么样的前提下,才会舍得放开像他这样完美的炉鼎……
楚离心下纠结时,小怜已提起那只小小的药勺,将深红的花泥倾覆在她的小指甲上,如此重复三次后,才用勺面仔细将花泥压实。
他用树叶裹住她的小指,一圈一圈缠上丝线,动作细致得如同是在为她缝合伤口,“姻缘线位于小指根部,红色又主姻缘,所以我染红姐姐的小指,权当是弥补姻缘线的空缺。”
楚离微微一顿,“绕了这么一大圈,你就为了告诉我,为什么会挑中我的小指吗?”
“姐姐虽是我的贵人,但手相并非一成不变之物。”少年一丝不苟地绷紧手中丝线,将线头两端牢牢系紧,“倘若姐姐弃我而去,那姐姐的所有福运,必将由我……亲手斩断。”
楚离愕然顿住。
她眼看着少年一手仍托着她的手背,另一手却深入药盅之中,指尖蘸上少量花泥,从她的手掌上徐徐划过。
这动作本该带起微麻的触感,却因子规啼花泥中的些许毒性,而在她的手掌上激起轻细发烫的战栗。
深红的花泥顺着他指尖的轨迹,纵向穿过楚离的几道掌纹,在她手上留下一条纤细却醒目的血线。
他的指尖徐徐划至她的腕部,在腕间那几道泛紫的血管上方停留片刻。
“就像这样,一一斩断。”
少年唇角微勾,语气轻描淡写,可他眸光微凝,神色审慎而严肃,并不像是开玩笑。
有那么一个瞬间,楚离几乎以为,他会将指甲嵌入她的腕部,钳出她皮下的血管。
她感到脉搏在手腕跳动得更加明显 ,却不知小怜是否摸出她的紧张。
只是,在她开口以前,托住她手背的那只手已经缓缓收拢,将她的手指屈向掌心,唯独留下被树叶裹起的小指。
少年在她的小指尖上稍稍施压,抬起的小鹿眸中恍惚藏着深不见底的笑意,“姐姐不会抛弃我的,对么?”
楚离笑了笑,“我怎么可能会抛弃你……”
话音未落,捏在她小指上的力道似乎更重了一分。
少年修长的手指看着白皙无害,指腹更是温柔软糯,然而他的指尖钳在她的指端,仿佛她的小指上真有一处需要止血的伤口。
被树叶裹住的花泥粘稠似血,渗入楚离的指缝,而她的小指更是被他捏到发痛。
“你轻点。”楚离不由小声抱怨,“就算是为了着色,也不用这么大力气。”
少年这才顿住手头动作,面容上旋即浮现抱歉的表情,“都是我不好,没把握好力道。我无意弄疼姐姐。”
楚离趁机抽回小指,忽然失去桎梏的指尖一抽一抽,如同她莫名不安的心跳。
小怜垂着眼睫,为她的右手小指也敷上花泥,而后收拾桌上的东西。
他端起药盅要去清洗的时候,楚离拦住了他,“先别急着拿走。”
“可是这里面已经不剩多少了,不够涂指甲的。”小怜斜过药盅给她看,盅底只余下一抹深红。
“谁说我要涂一整片指甲了?”楚离接过药盅放回桌上,又顺手召来一支细毫,用力蘸取盅中仅余的最后一点花泥,“把左手给我。”
小怜一愣,“姐姐要在我的手上画什么?”
楚离一把捏住他的小指,豪尖悬在上方慢慢画圈,“你猜。”
小怜偏过视线,语声放低,“我哪知晓姐姐的心思。”
看着他面上的茫然神色,楚离心里很是畅快,她轻动豪尖,在他的小指甲上勾出一条弧线,“是一种花,你再猜猜?”
“花?”小怜看向小指,若有所思。
见他久久未再答复,楚离露出一个意气风发的笑容,“怎么,猜不出来吗?”
她提笔正要将花朵补全,却听少年语带怯色轻声道:“不就是梅花么,姐姐何必故弄玄虚。”
楚离手指一紧,差点没把细毫折断,“……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梅花?”
她确实是想给他画朵梅花。
一片手指甲完全长出大概需要三个月,而子规啼的汁液又能在指甲上附着很久,将一朵小小的梅花画在他的指甲上,就成了只有她自己清楚由来的小标记。
只是哪有这么巧,会让他刚好猜中?
关于雪中梅的那些小心思,她可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小怜抬眼看了看她,又小心垂下视线,小指不自然地微蜷着,“因为姐姐之前发烧的时候说过梦话。”
楚离心下一惊,试探着问他,“我在梦里……说了梅花?”
小怜“嗯”了一声,“姐姐说,梅花骨朵看起来粉粉的,小小的,很可爱。”
“……我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楚离提着衣襟抖了抖,同时干笑两声。
幸好她只是随口梦呓了几句,像这种程度,他应该听不出什么。
然而小怜微抿唇瓣,又吞吞吐吐道:“姐姐还说,梅花骨朵摸起来像蜡一样,圆润光滑,也不知道尝一口是什么感觉。”
楚离半张着嘴,几乎心跳骤停。
这不可能是她,这怎么可能是她……
她怎么可以在梦里说出这么不正经的话!
可她虽然不记得自己在梦里都说过什么,却能毫无障碍地想象出,自己梦呓那句话时的语气。
楚离一手捂住眼睛,祈求他别再讲下去,否则她怕自己的小心脏吃不消。
“姐姐,”小怜却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舌尖有意无意滑过唇间,“你说,梅花骨朵尝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楚离握住细毫的手颤抖不止,她心一横,三两下在他的小指甲上补全那朵梅花,接着把细毫“啪”地一声按在桌上,起身就要出门冷静,“我现在还不知道,等我尝过再告诉你!”
少年的声音却像缥缈得好似云雾,从她的背后徐徐飘了过来,“凝碧丹的药力还阻滞在筋脉中,姐姐急着走,是一点也不觉得难受么?”
“反正不会比元阳之火更难受。”楚离脚步一顿,五指忐忑握回腕上,感受着筋脉中攒动不止的药力,又迟疑道,“只是这凝碧丹毕竟是融合了好几种珍贵药材,药力却迟迟不被我吸收,就这么在筋脉里耗着,实在浪费。”
“我可以帮姐姐运功纾解凝碧丹的药力,如此一来,它便不会一直滞留在姐姐的筋脉中。”小怜走到床边坐下,长睫微垂,脸上是她熟悉的乖巧神情,“姐姐不想试试么?”
楚离不由警觉,她预感他所说的纾解之法,不只是将手贴在她的腹部帮她降火那么简单,“怎样纾解?”
“姐姐不是明知故问么。”小怜抬眼望她,又害羞地迅速收回视线。
楚离心里一个咯噔。
……不会吧不会吧,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若是在双修的同时运转心法第二重,确实能调用身外的同源元阳作为引子,加速身中元阳的消化,这样一来,便能松动元阳之火对于凝碧丹的排斥,使得凝碧丹的药力有机会被身体吸收。
不过通常情况下,自行运转心法第二重足以将元阳消化,压根用不到这么……麻烦的方法。
然而她所遇到的情况并不寻常,若要将凝碧丹化为己用,减轻身中的负担,或许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楚离不自觉地扶着腰侧揉了揉,言语十分犹豫,“昨晚倒腾那么久,我还没缓过劲……你让我再想想。”
听到她的话,小怜似乎心情很好,蓦地露出一个笑,“姐姐莫不是在想着修炼之事?”
楚离被他的语气搞得一愣,“不是你说要帮我纾解吗?”
“我是要帮姐姐纾解凝碧丹药力的流窜之苦,但没说要通过双修达成。”少年的手指极有耐心,在褥子上按出一道一道纹路,“姐姐昨夜那么辛苦,我怎么舍得让姐姐操劳过度?何况,我一时半会也拿不出那么多元阳来帮助姐姐。”
楚离大惑不解地瞪着他,可他始终垂着视线,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
她隐约有点扫兴,“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想让姐姐运转溯华诀,将凝碧丹的药力逼出筋脉,只是这个过程姐姐可能不会太舒服。”小怜从床脚取来那件灰蓝色大袖衫,为自己披上,“而我会小心用药瓶接住凝碧丹的药液,好好保存起来。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楚离微扣指尖琢磨了一下,“这颗凝碧丹被我误服之前,未在寒潭中浸足时辰,即便封存在药瓶中,恐怕也不易维持现状,到头来药力尽失,仍是浪费。”
她拉着他走到床边坐下,伸指在他掌心轻轻点了点,“既然你元阳亏空,待我将凝碧丹逼出筋脉之后,不如就留给你好好补补。”
兴许因为她坐着的位置刚好挡住了窗外的光线,楚离看到小怜脸上的表情忽沉,而他的语气也阴了一分,“先是各种灵膳,如今又是热性丹药。在姐姐眼中,我就这么柔弱不堪么?”
楚离敏锐地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连声哄道:“我不是说你不行,但你身为我的炉鼎,我也有责任照顾好你。我可不是那种为了一己之私,就对炉鼎无端索取的人。”
小怜转过脸去,显然是在跟她赌气,“我怎知姐姐不是当面说说,回头又暗暗嫌弃我。”
楚离没想到他会这么介意,“那你觉得要如何才好?”
小怜腼腆着语声,手指在身侧缓缓拢起,“姐姐不如亲口将凝碧丹渡给我。”
楚离不假思索,满口答应,“没问题。”
小怜扭头飞快地瞥了她一眼,“我是说,让姐姐亲口……把凝碧丹渡给我。”
见他满脸红霞,楚离不禁茫然,“我不是才刚刚答应过你吗?”
话音未落,她蓦地顿住。
他刚刚说什么,亲口渡药?
像口对口渡气那种渡法吗?
自己到底在一时心软之下,都随口答应了些什么啊!
可说出口的话总不能随意反悔,楚离不想给他做坏榜样,只好硬着头皮问他,“就只是渡药这么简单?”
小怜点了点头,“只渡药,其他什么也不做。”
楚离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眼看着少年步履生风地将医书捧到她面前,她瞅了他一眼,便按照上面的描述,先熟读溯华诀的口诀,然后与他面对面盘腿坐好。
彼此的膝盖几乎靠在一处,楚离尽力前倾身体,唇瓣却依然碰不到他的。
照这个姿势,她最多只能把额头抵在他的胸口,根本就没法渡药。
“这样不行。”楚离扶着下巴思索了一下,“你别坐得这么直,再往前靠些,不然我到时候怎么把药渡给你?”
少年乖乖朝她的方向倾斜而来,颈间香气一股脑地往她的鼻子里飘,楚离掐住指尖定了定心,在他的唇瓣差一点便能碰上自己之前,及时让他定在原处。
彼此间相隔的这一寸,不多不少刚刚好,既能保证药液不会在渡药途中落空,也能保证他们的唇瓣不会碰上。
总而言之,是安全的距离。
“可以了。”楚离举起一根手指,顶在他的胸前,把他轻轻推了回去,然后有模有样地指导他,“等会我喊你的时候,你就倾身靠过来,我会将凝碧丹的药液呼出齿关,你记得要及时张口接住。”
少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嗯”了一声。
楚离又瞄了一眼摊在边上的医书,小心运转溯华诀,以身中灵力引导,将凝碧丹之力朝着舌背上聚泉穴的位置汇集。
药力在筋脉中缓缓流转,似无数道细小的热流,她感到口中渐渐有苦涩药液凝结,且迅速变得灼热,仿佛有一束小小的火焰在她的舌头上燃烧。
随着溯华诀运转,烫感愈发难以忍受,如一团滚水在她口中沸腾,令她痛得想叫。
若不是筋脉中还有一丝药力仍在往聚泉穴汇集,楚离几乎恨不得现在就松开唇齿,将这团火呼出口中。
就在她被烫得口舌发麻,人都有些恍惚之时,熟悉的青草与檀木香却穿过她意识的迷蒙,将她整个人笼罩住。
楚离只觉得鼻尖被撞得发酸,条件反射般地合上双眼。
下一刻,一股甘泉却涌入她的口中,裹住那团炽热的火焰,将它从她的意识中卷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楚离的搜索记录:
「怎么给男朋友扎小辫」
「怎么给男朋友穿裙子」
「怎么给男朋友涂指甲』
姬无雁:……
#我的心酸有谁能懂#
【小剧场2】
楚离: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你选一个。
姬无雁:我选真心话。
楚离:要是有一天我不喜欢你了,你会怎么做?
姬无雁:我会——
楚离:唔!
楚离:大骗子,你不是选了真心话吗?干嘛突然亲我!
姬无雁:嘴巴不用来亲,难道还用来说话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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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戏弄
滚烫药液离开她的一瞬间, 楚离终于恢复了些许清明。
唇上残余的触感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是小怜汲取了她口中凝碧丹的药力,救她于水火。
可是她明明还没有开始渡药, 他怎么却自作主张凑了过来?
楚离颤着睫,茫然睁开双目。
眼前唯有一片泛着水光的红,是他唇瓣的颜色, 浅而细腻的唇纹向着他的齿关滑落, 仿佛要引诱她的目光向更神秘的领域深入。
楚离不知怎么想起猪笼草, 那是一种天然的精妙陷阱, 被称为唇的笼口会分泌出香甜的蜜汁,而唇上细细的纹路往笼中陷阱延伸,是通向死亡的轨迹。
她觉得自己就像那只小小的猎物, 在他鲜艳的唇上彷徨, 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坠入他的深渊。
此时,残余的药力仍在往她的聚泉穴上缓缓汇集,可她口中被烫得发麻, 早已无力将药液守住。
几乎是在楚离犹豫的同时,那张红润的唇瓣在她的视线中向下沉去, 她只感到唇上温热的触感, 有某种湿润之物滑过她的唇瓣, 像旁拂去。
少年温柔而亲昵地舐去她唇角溢出的药液, 还近乎意犹未尽地在那里轻轻吮了一下。
楚离口中最后一丝药力, 就这样随着她的力气一同消失。
她迷迷糊糊想起, 自己上一回亲吻他的时候, 身体的力量也是这么被他夺走。
然而这一回, 与其说她是被掏空, 她觉得自己更像是从内里融成一汪春水,神识抽成丝丝缕缕,从躯壳外逸。
在她能做出任何反应之前,楚离已经克制不住地向前倾倒,眼看就要一头砸在少年的胸口。
小怜却沉下肩膀,不偏不倚托住她的脑袋,两手扶住她的身子。
“凝碧丹的药力已经渡完,姐姐可有觉得好些?”他的语气分明是平静的,尾音却捎着一丝隐约欢欣,如同是凝碧丹为他注入了某种活力。
楚离徒劳地用手寻找攀附之物,想把自己的身体连同意识都撑起来,可是她眼前的一切都像被风吹起的床幔在晃动,光与影揉在一起,把她迷得晕晕乎乎,不着边际。
她垂首胡乱摸索半晌,一手撑在身侧床褥上,一手爬上他的胸膛。
然而少年的前襟未曾系起,经她手掌一拨便向边上滑开,待她在少年身上寻到支点时,掌心触上的已不再是相对厚实的大衫,而是如春风一样薄柔的纱衣。
在如同和风吹拂的轻柔触感中,她的指腹似乎掠过某种奇怪的东西,颤巍巍的,像是一朵在风中凌乱的小小骨朵。
楚离思绪一滞,默然抬头看去,只见右手正按在他的心口处,而他的脖颈已涨得通红。
……既然他没吱声,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楚离默不作声收回右手,身子一转,竭尽全力往床下挪去,直到她身下落空,砰地坐在地上,却还扬起一只手,佯装镇定地止住小怜尚未说出口的话,“我没事,我很好。”
“知道了。”小怜红着脸将衣襟拽回去,指尖打滑似的系了半天,总算将自己裹好。
两人回到桌边相对而坐,慢慢喝茶,却没再说话。
等到楚离觉得自己终于足够心平气和,能够重新面对小怜的时候,她才放下早已散去热气的茶杯,指尖轻轻搭上少年画着梅花的小指,试图说些什么打破僵局。
然而她想来想去,却找不到好的话题,索性硬着头皮,把先前压在心中的疑惑小心翼翼吐露,“关于我说梦话这件事,除了品尝梅花骨朵,我还有没有……在梦里说过别的什么?”
少年眉眼轻扬,微笑着端详她,如同在酝酿什么。
可没等他开口回答,窗边却飘来一道不期而遇的声音,“梅花骨朵也能吃吗?”
楚离愕然斜过视线看去,半开的小窗外赫然是期盈的面容,而旁边的仙鹤正弯下长颈,要将脑袋伸入窗中。
与此同时,小怜收回画上梅花的手指,起身拉过左右窗扇,冷着脸告示两位客人,“你们能不能走正门,不要在窗外吓人。”
丹丹缩回脖子,如同知错般轻轻拍动羽翼。
“这不是顺路嘛,我——”期盈话音未落,便被合起的窗扇打断。
楚离瞅着由晴转阴的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将期盈迎入屋中,丹丹也跟着进了屋,还一个劲往内室冲。
小怜旋即像尊门神似的,抬起一条手臂挡住内室的门,与身高相近的仙鹤大眼瞪小眼,彼此不分伯仲。
“丹丹,你看这是什么?”期盈当着楚离的面,从储物戒里捞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丢给仙鹤,“你过来,这鱼就是你的了。”
仙鹤开心地发出一声鸣唳,长腿向前一迈,接住期盈扔出的活鱼,精准无误地仰头吞下。
空气中散开的鱼腥味令楚离微微咋舌,她感觉自己有点恍神,竟然花了两秒时间认真思考,自己应该用什么东西把小怜也引过来。
可她旋即又想起,他并不是自己的宠物,于是简单直接地朝他招手,“要么你也过来吧。”
“我不能走。”少年扭头盯着仙鹤,直着脖子不肯动,“我怕它一吃完鱼,又想溜进姐姐跟我的房间。”
“有我看着它,丹丹不会随便进去的,更不会偷你们滋养出来的子规啼。”期盈露齿一笑,顺手勾住仙鹤的脖子,在它细长的颈项上轻轻揪了一下。
丹丹“嗝嗝”叫了一声,迈着两条长腿,慢悠悠往门边走去。
期盈舒了口气,转身时目光掠过半掩的小门,当即诧异地拽住楚离的袖子,“昨天子规啼不是只剩四朵花苞了吗,现在好像又多了一朵!”
楚离被问得措手不及,“我都没注意……”
两人面面相觑,随后一同步入内室查探。
楚离指尖点过花枝,倒吸一口冷气,“你来之前,我刚把昨天丹丹摘下的第五朵拿去做了染料,怎么花枝上还有五朵?”
期盈扶着下巴思索少顷,若有所悟地“噢”了一声,笑着露出一颗小虎牙,“我知道了!是不是你们趁我不在的时候又修炼过?”
楚离瞪大眼睛,僵硬地摇了摇头。
期盈的脸上却浮现出看穿一切的微笑,“修不修炼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只要于你的身体无碍,我也不便指摘什么,你别慌啊。”
“我,我真的没有跟他修炼!”楚离觉得自己舌头打结,“我只是受不了凝碧丹的药力在筋脉乱窜,给他渡了药而已!”
“渡药吗?”期盈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又大大方方安慰她,“反正,修炼本来就不只有一种方式嘛。”
楚离痛苦地按住太阳穴,为什么感觉自己越描越黑了!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下回一定要小心谨慎,提前摘下多余的花苞,绝不能给期盈留下丝毫话柄!
将花盆往角落推去后,楚离反手拉住期盈离开内室,同时转移话题,“你不是说晚些时候才来造访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期盈关切地对着她左看右看,“我刚才带着丹丹散步,路上却听药房弟子说,你受元阳之火灼烧,直接跳下寒潭了!”
楚离嘴角一僵,“这么丢脸的事……你都听说了?”
期盈拍着她的手,一脸心有余悸,“寒潭冰冷彻骨,若是你没能浇灭元阳之火,又引来寒气入体,那多得不偿失!”
听出期盈语气中满满的担忧,楚离没有提及自己肚皮上险些着火的事,只是笑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若我真有什么情况,宣师姐也不可能放心让我回来。”
“宣师姐身为药房管事放心让你回来,我作为你的朋友可没那么放心。”期盈转动储物戒,手上瞬间亮出一只精致的黑木匣,“我这次特地给你捎了适合你的天材地宝,你马上就可以炖上。”
楚离愕然注视着面前似曾相识的黑木匣,手指迟疑着指向盒盖,“这里面是不是装过……”
“象拔蚌?”期盈顺溜地接下她未能说全的话,却摇了摇手指,“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怎么会用同一个盒子先后装海产和药材,这样多容易窜味。像这样的盒子,我有至少十个。”
“……原来如此。”楚离挤出半个尴尬的笑,即便里面装的不是象拔蚌,她也怀疑期盈送来的并非是什么正经天材地宝。
期盈却信心满满打开木匣,指尖从左到右一一点过,“这里有冰莲子、寒胎菊和灵栀花,都是去火的良药。”
楚离目光一顿。
三样药材虽然形状不同,但通体莹白,周身更萦绕淡光,不仅没有丝毫猎奇之处,甚至还透出些许圣洁之感。
“就说我靠谱吧。”期盈对自己的礼物显然非常满意,“若是用它们制成去火的丹药,在修真界可是能卖出几千灵石一颗的价格呢。”
“几千灵石?”楚离震惊,“阿盈,你又送这么贵的东西给我!”
“这不是还没炼成丹嘛。总之,能帮到你就好。”期盈把盒子塞到楚离手中,又感慨道,“在合欢宗这种阴气过盛的地方,恐怕这些药材也只有在你这儿才能发挥所长,不枉我当年历练的时候翻山越岭把它们挖回来。”
期盈指尖一晃,在窗边柴堆燃起一簇灵焰,快步走上前去,朝楚离招手道:“事不宜迟,我来教你怎么煎药。”
眼看白色灵焰愈燃愈烈,焰尖越涨越高,楚离只觉腹中元阳隐约攒动,热气由内而外将她裹住。
她不但没有前进,反而还退开几步,犹豫道:“我能不能……不过去?”
期盈回过头,“怎么了?”
楚离不自觉地揉了揉肚子,“……有点怕热。”
“姐姐如今气虚体燥,靠近灵焰只怕会不舒服。”一旁的小怜看出她的不适,主动请缨,“煎药的事,还是由我来替姐姐做吧。”
“瞧我这记性,小离如今身怀元阳之火,如果靠近灵焰,岂不是内热外火双重煎熬?”期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鬓角,转而冲他竖起大拇指,“还好你这医书看得仔细,虞长老没破格收你做弟子是她的损失。”
“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小怜扶着楚离的胳膊,一双小鹿眸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手却轻轻罩上她搭在腹部的手,“若不是因为我,姐姐也不会这么辛苦。”
他的动作令楚离瞬间安下心来。
小怜视线下移到她的腹部,停滞片刻后,才接过她手中的木匣。
依照期盈的嘱咐,他先将药材在灵溪水中浸泡,用长勺轻轻深入水中搅拌,一一分开其中黏连的花朵,再把泡过药材的水通通倒入锅中,小火煮开。
这一切他都做得一丝不苟,令人无可挑剔。
期盈正扶着下巴,耐心指导,“冰莲子最难煮,至少要花上一个时辰,所以先加。而寒胎菊不能煮过半个时辰,得掐好时机提前捞出来。至于灵栀花,火灭之后丢进水里,闷上一炷香就好。”
小怜守在锅前,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冰莲子与寒胎菊先后入水,氤氲白雾伴着沁人心脾的芬芳升上半空,在屋中徐徐弥漫开来。
楚离忍不住深深吸了几口气,“闻着好清凉,感觉肚子都没那么烧了。”
“我就知道它们对你有用。”期盈开心地拍了拍手,“这三样之中,任何一样都是数一数二的去火之物。那些主修阳性功法的修士,在修为进境的关键时刻,可是专门用它们来克制阳火,防止自己走火入魔呢。”
楚离啧啧感叹,“好厉害!”
“那当然。”期盈信手搅了搅鬓发,一手贴在嘴边,神乎其神道,“据说曾有一位大能被天外来火所伤,抗争数百年而不解,最后还是靠着这三样去火的天材地宝,才彻底摆脱了身上的陈年邪火。”
楚离却有些担心起来,“可那毕竟是燃烧了数百年的天外邪火,我这最多只是一时不适应。为了我腹中的元阳之火,就用上这三样猛药,会不会有些过了?”
“人家可是早中晚各煎服一碗,坚持了足足三个月。”期盈摆了摆手,“我算过剂量,你这一碗下肚,差不多刚刚好。等成品熬出锅,你可得一滴不漏地喝下。”
小怜正手执长勺在锅中搅动,闻言却动作一顿。
“哎,你别停啊。”期盈督促他,“为了让小离早日摆脱元阳之火的灼烧,你得一直搅,搅到冰莲子和寒胎菊的的药性完全融入水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样去火的效果才最好。”
小怜沉默片刻,呼出的气将白雾向两旁吹开,随后闷闷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楚离隐约觉得他有点不高兴,想着定是煎药太过枯燥的缘故,决定好好犒劳他,“乖,晚上我做好吃的给你补补。”
小怜一声不吭,对着一锅药汤,顺着一个方向周而复始地划动长勺。
“说起来,你晚上要做什么好吃的?”期盈用胳膊轻轻顶了顶楚离。
“我打算用之前多出的春笋炖鸭汤。”楚离贴在期盈耳边小声道。
期盈咽了口口水,“我能来蹭饭吗?”
“我自然乐意。”楚离忽然想起小怜似乎不喜欢跟旁人共进灵膳,又犹豫了一下,“不过,我得问问他。”
她扭头问道:“小怜,阿盈晚上想来蹭饭,你没意见吧?”
少年没有回答,唯有锅中不断传出“咕嘟咕嘟”的轻沸声。
楚离只当他专注煎药,未曾留意旁的什么,抬高声音又问了他一遍。
少年的背影被锅中腾起的白雾笼住,她几乎看不清他抓住长勺的那只手,更无从得知他脸上的神情。
就在楚离意欲掐诀驱散浓雾时,却猝不及防听到一声坠响。
木柴骨碌碌地在地上滚动,原本支起的铁锅瞬间倾覆,从中涌出的汤水当头把灵焰浇灭。
而在四散飞溅的药汤之前,少年身形一跄,重重跌倒在她面前。
楚离眼疾手快,施术拦住半空中溅落的滚烫汤水,旋即俯身查看小怜的状况,“你没事吧?”
小怜撑起手臂,左手扶着额头,他环视半圈,直到视线与楚离对上,才嘴角微颤道:“对不起姐姐,也不知怎么回事,我本来好好搅着汤,可是架着锅的柴火……突然就塌了。”
他的手背上横着一道慑目的焦痕,分明是被灵焰灼烧的痕迹,周围还鼓出几颗晶莹的水泡,可他却好像没有感觉到疼痛似的,望着她的眼里满是茫然。
“你不疼吗?”楚离指着他的手,直愣愣地看着他,“你的手……”
“我的手?”小怜好像终于意识到什么,缓缓放下自己的手,视线落在手背上的瞬间,他忽然鼻子一皱,蹦出一声沙哑的哭腔,“我的手……它怎么了?”
一滴泪水滑下他的眼角,落在他手背的伤口上,楚离生怕他的伤会因此恶化,先施术驱除水汽,又为他罩上一层保护伤口的法术。
小怜却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反复用拇指刮擦自己的手背,用的力气之大,甚至把手背的皮肤都拉拽出痕迹。
他仿佛是要把那道难看的伤疤抠下来,可又因法术阻隔的缘故无法如愿,于是死死盯着手背,像着魔似的喃喃,“我的手那么笨,连口锅都接不住,现在还变得这么难看。姐姐会嫌弃我的,姐姐一定会嫌弃我的……”
少年的面容上盈满委屈,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从他的眼角往下流淌,一滴又一滴落在他手背焦红的伤口周围,却被法术弹起,飞溅到楚离的袖口上。
楚离将他搂进怀里,手在他的背上不疾不徐地拍着,“上过药就会好的,你别太担心了。”
小怜靠着她,抽泣得更加有恃无恐。
此时,身后却传来期盈数数的声音,“十五,十六,十七……”
楚离转过目光望去,期盈正皱着眉头,一一清点落在地上的药材,“哎,这十八颗冰莲子,加上十二朵寒胎菊,和熬出的药汤一起泼了。”
“是我疏忽,没有提前再三检查木柴,否则也不会这样。”楚离深觉抱歉,“才刚熬了这么一会,如果回锅重新煮起来,应该不碍事吧?”
“这些药材天生娇贵,如今熬到半途却突然离了火,药性恐怕大打折扣。”期盈施术将锅子重新架起,犹豫道,“而且这药泼在地上,若是收回去给你喝,也实在算不得吉兆。就算你不介意,我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
期盈指尖一划,一个法诀将洒在地上的药汤和药材聚在半空,又引出窗外,“就让它们化作花泥好了。至少还剩下一味灵栀花,你可以留着泡茶慢慢喝。我回去再翻翻看,定能帮你再寻些去火的良药。你等着我!”
“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送我的灵栀花的。”楚离用力点了点头,目送期盈带着仙鹤离去,这才把小怜从地上扶起,送到床边让他坐好。
少年低垂着脑袋,另一只手仍不由自主地想去揉搓手背上的伤口,仿佛被灼出的骇人焦痕是他抹不去的污点。
“合欢宗的弟子极其看重皮相,用于治伤的法术又多又全,在修真界无出其二。”楚离在他身侧坐下,扣住他的小指,指腹拂过他指甲盖上那朵由她亲手画上的梅花,“况且,即便你手上真的留了疤,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就算姐姐嘴上说着无妨,可看在眼里定然也会生厌。”小怜抽离自己的小指,用手掌遮住被灼伤的手背,还低落地偏过脸去,“我的伤没好之前,姐姐还是别看我了。”
“伤疤在你的手背上,又不在你的脸上。”楚离哭笑不得地抬起他的手腕,见他并未拒绝,便朝他的手背上徐徐呼出一口温暖的气息。
眼看少年手背的皮肤微微痉挛,手指不自然地蜷起,面颊也开始泛红,楚离提起胆子,俯首要亲吻他的伤口。
然而,在她的唇瓣触及伤口前,少年却收回左手,低声抗拒,“姐姐还是别这样了。”
楚离抬眼瞅他,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口气,“你不是说过,亲一亲就不痛了吗?”
“痛就痛吧。”小怜把左手缩回袖中,右手扣住自己的袖子,口中还轻声嘟囔,“伤口这么难看,我可不忍心让姐姐亲它。”
楚离无奈叹气。
她一指托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回自己面前,默默注视着他,却不再言语。
少年如水般清澈的眸光落在她的脸上,修长的天鹅颈上喉结微微滑动,如一只不安分的小兽。
言语可以伪装,但肢体上的细节却很难一一掩饰。
见他些微局促的瞬间,楚离心中一动,一手搭在他的肩上,迎头将唇瓣覆上他的喉结。
那只小兽显然是被她拦了个措手不及,在她的唇瓣之下微微战栗。
细小的声音从少年喉中逸出,那像是困兽才会发出的呜咽,他的肩膀绷紧了,似乎正有些难耐地想要转动脖颈,意图从她的桎梏中逃脱。
可楚离才不会轻易放过他。
少年这种不痛不痒的挣扎反而令她得了趣味,她将另一只手也扣上他的肩头,然后微微张开唇瓣,用齿尖轻柔地刮过他颈上的命门,如同是要将被皮肉所缚的小兽解脱出来,又或是要将嵌在他颈上的这块璞玉雕琢成形。
楚离恶作剧似的保持这个姿势,直到逸出他口中的声音愈发喑哑,而他的呼吸也愈发急促,她才“啵”地在他的喉结上亲了一口,然后缓缓直起腰身,松开他的肩膀。
小怜依然侧着脸,鲜润的唇微微张合,目光精准地避开她的视线,却还勉力维持冷静语气,“姐姐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就对我动手动脚?”
“你不是不让我亲你手上的伤口吗?”楚离一本正经地反问他,“那我自然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少年的喉结蓦地一沉,边缘闪着隐约水光,还能看出细微的齿痕。
他纤长浓密的睫颤了又颤,语声干涩,“……可我的脖子上明明没有伤口。”
“伤口不是一般都会红肿热痛的吗?”楚离指着他的喉结,“你这里都红了,而且还肿起一个鼓包,摸起来又热热的,而且——”
说着,她用指尖戳了戳他的喉结,只见少年微微瑟缩着脖子,举起右手护在自己的喉咙之前。
“你看,我刚才一碰,你就这种反应,难道不是因为怕痛吗?”楚离双手托腮,对他眨了眨眼睛。
小怜似乎是被她说懵了。
“我说不过姐姐。”他嘴角轻搐,“想不到,姐姐心眼这么坏。”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明明就是喜欢你呀,你怎么可以张口就说我心眼坏?”楚离拉过他的右手,像荡秋千似的在他身前晃了晃他的手臂,“是你自己心甘情愿跟着我走的,现在想反悔可太晚了。”
“我没想过反悔。”小怜反扣住她的手指,他的指节用了不小的力气,甚至微微泛白,“只是姐姐腹火未熄,还这样玩火,真的合适么?”
楚离捏了捏他的鼻尖,“我都没嫌难受,你倒挺为我着想嘛。”
她依依不舍地把少年那只修长的手放回他身前,还轻轻在他手上拍了一下,本以为这个动作会让他稍稍放松些,可小怜却在她的眼皮底下,把右手蜷得更紧,收向小腹。
少年身形修长,腰身纤细,这件灰蓝色大袖穿在他身上本该是极其宽松的,尤其是腰腹的位置总是布满褶皱。
可是楚离眼下看着,他用右手勉强罩住的小腹处,原本皱缩在腰间的衣料却好像被撑开了,连褶皱都不再明显。
她微怔着俯下视线打量了一会,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身上的衣料。
小怜却反手箍住她的手腕,指尖扣在她的腕筋之上,“姐姐是想对我上下其手么?”
他分明是想阻止她进一步动作,所以才将她的手制约在身前,然而他并没有把她推得更远,反而还向她挨近了些。
少年的吐息轻轻掀动她鬓角的碎发,唇关半张似是要从她身上汲取灵力,散发出的香气对她而言宛如无解的毒药。
楚离觉得自己似乎被反将了一军,她一面克制自己的呼吸,一面却因为忐忑而心跳加速,不得不向旁边斜过身形,同时试图抽回自己被制住的手,“松手,你抓得我有点痛。”
“姐姐不是想为我安抚伤口么?”少年语声低柔如同乞怜的小狗,可他的尾音却像掺了蜜,缓慢而粘滞地滴落在她耳畔,“我身上还有一处正在红肿热痛,姐姐能不能帮帮我?”
“……哪儿?”楚离懵然从嘴角挤出两个字。
她本能地觉察到某种危险,原已隐退的酸痛感一瞬间像潮水般反扑上岸,然而她一动也没敢动,任由小怜牵着她的手,先是贴在他的胸口,然后渐渐向下挪去。
随着他的动作,楚离掌心摩挲过粗糙的衣料,而少年的五指如同烙铁一般,一丝不苟地熨烫着她的腕间。
她隐约明白了少年的话外之音。
“你在这里坐着,我现在就去给你拿伤药……”楚离强行挣脱他手掌的桎梏,猛然起身。
可她急着离开,一时忘记这张木床还有床檐,这么一站起身,脑袋直直撞上横在上方的那片雕花木板,不由痛得捂住额头,原地倒抽冷气。
“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小怜伸出手臂,两只手一左一右扶住她的腰身,像是要把她托住。
楚离感到腰间过电般一颤,旋即大喝一声,“我好得很!”
她一面小口喘气缓解额前的痛意,一面飞也似的从他的臂膀之间逃离,几乎是扑到柜子前方,却并未急着翻找伤药,只是通过墙边铜镜,尽量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打量他。
眼见少年正向她所在的方向望来,楚离旋即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装模作样地开合柜门来回翻找,口中还念念有词,“我明明记得伤药摆在这的,莫非是我记错了?”
直到她终于平复下来,才取出盛有伤药的小瓷瓶返回床前,毫不留情地一手把小怜拽起,“跟我走。”
少年愣了一愣,“不是得上药么,姐姐要把我带去哪儿?”
楚离不由分说将他拖进连窗户都没有的小黑屋,把药瓶塞进他的掌心,还对他信口胡诌,“这药见不得日光,若是涂药的时候被太阳照到,不但起不到治伤的作用,反而会加剧伤口恶化。”
“是这样么?”少年语声迟疑,似乎并不信她。
“我何时骗过你?”楚离清了清嗓,“你在这里好好上药,我就不打扰你了。”
少年的步伐在黑暗中向她靠近,手指拉住她被树叶裹起的小指轻轻晃动,语气近乎渴求,“姐姐难道不能亲手为我上药么?”
楚离撇开他的手,不为所动,“你都不让我看你手背的伤口,难道还会希望我碰它?”
少年听起来委屈巴巴的,“这里黑乎乎的,我看不到伤口,又怎么给自己上药?”
楚离顺手在半空召出一团白色灵焰,“这样总能看得见了吧。”
柔和的白色焰光映着少年的侧面,他半张脸都陷入阴影中,看起来无端阴郁许多。
楚离撤去他手背上那层用于保护伤口的法术,“你上完药之后,记得要在这里至少停留半个时辰,让伤口把药膏充分吸收,知道了吗?”
小怜闷闷地“哦”了一声,“可这里连计时的东西都没有,我怎么知道半个时辰有多久……”
“你从一开始,默数到一万,肯定够半个时辰。”楚离丢下一句话,转身朝外走,“到那个时候你再出来,我会帮你检查伤口。”
*
先前受元阳之火烧灼,后来又为小怜渡药,如今楚离独自呆着,眼皮却情不自禁黏在一起,她才意识到身体竟然已是如此疲惫。
将少年支开的这半个时辰,她打算好好睡上一觉。
楚离如释重负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浅浅盖好,眼睛一闭,顺利进入梦乡。
她身在无边无垠的雪野中,又一次看到了那片布满紫霞的天空。
余光之中似有某种亮色正在跳跃,楚离俯下视线时,正见腹部插着一支金色的箭矢,上面还裹挟着同色的火焰。
楚离觉得自己的感官似乎被暂时阻断了,无论是雪野的寒冷,还是火焰的灼热,甚至是身体被箭贯穿的疼痛,她都无法清晰地感知。
她木然注视着金色的火舌在箭身上燃烧,静默平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楚离四处张望,试图寻找箭矢的来处,视野中明明没有半个人影,却回响着男人近乎戏谑的声音。
“我把这样珍贵的东西给了你,你可得好好帮我照顾它呀。”
话音刚落,插在楚离腹部的箭矢骤然爆开,将她的意识连同梦境一并四分五裂。
西斜的日光穿过小窗,在轻曳的床幔间落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是三月才有的清润,全然不似雪野中那般干燥。
她所看到的画面分明是如此宁静平和,却因噩梦的冲击在前,而显得亦真亦幻。
楚离不安地掀开被子,迟疑半晌,才将双手抚上平坦的腹部,不断摩挲、按压,直到掌心所触及衣料的质感与躯体的温度,一点一点拉回她的神智。
她终于能够确定,梦中那些未曾发生,她还是好端端的。
可当楚离起身下床时,却仿佛忽然打开了某种致命的闸门,腹中原本偃息的热力又开始躁动。
曾将她烧得意识模糊的极热从腹部炸裂,涌入她的每一条经脉,使她瞬间吃痛地摔倒在地。
楚离觉得自己好像无助的小兽,正被某种凶猛的怪物按在地上摩擦。
她明明想要爬起来,可是伸出的手连抓握都费力,更谈不上支撑自己。
她明明想要呼唤小怜,可是张开的唇瓣嚅动半晌,却只能发出细若游丝的声音。
视野中的一切都开始模糊,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这么昏过去的时候,身旁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她的手被一只温热的手掌骤然抓住。
“姐姐怎么了?”少年语声慌乱,握住她的手却稳当有力,“……我先抱姐姐起来。”
楚离只觉身子忽然悬空,一双臂膀牢牢将她托住,即便她的脏腑在热力炙烤下近乎能够升华,少年的存在依然能让她瞬间安下心来。
小怜小心翼翼将她放回床榻之上,一手覆上她的额头,似乎是在帮她探温度。
楚离额上一冷,两只手软绵绵地扑打,下意识要把他的手撇开,“怎么又这么凉……”
少年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额边,为她整理凌乱的额发,语声满怀担忧,“姐姐好像又发烧了,我先为姐姐取些冰水降温。”
可当他的手掌离开她额前的一刹那,楚离感觉腹中的烈火猝然卷起一道看不见的火舌,从内部席卷过她的脏腑。
她迷迷糊糊记起,自己第一次受元阳之火灼烧时,大半程都在昏迷中,痛楚也并不似这一次刻骨。
第二次,她就近跳下寒潭,依靠外力迅速抑制住了热力。
可这一回,她是在从梦中惊醒后,体会到烈火蔓延的煎熬。
楚离宁愿自己现在昏死过去,也胜过在清醒状态下一点点被疼痛蚕食。
她克制不住地蜷起双腿,身子细细发抖,声音有气无力,“……不许走。”
换作平时,她一定会觉得自己这样很丢人,然而痛楚是如此具切,如同烙铁在她的肚子里翻滚,使她无暇顾及太多。
楚离胡乱中拉过少年的手,将他的手掌贴上自己的腹部,“我烧得这么难受,你不帮我,还愣着做什么……”
空气短暂地沉默。
她感到少年的另一只手也罩上她的腹部,可因她体温过高之故,少年本该温热的双手,却都像针扎般冰冷难忍。
这一切都在警示她,自己身中的元阳之火有多么嚣张。
“姐姐有没有舒服一些?”少年的语气是关切的,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真切,在楚离的耳畔忽远忽近地回荡。
她心知,是自己烧得愈发厉害了。
明明少年的两只手都已罩在她的腹部,可她腹中的元阳之火不但没有得到丝毫安抚,甚至不退反进,更加肆意地侵蚀她的意识。
楚离整个身子像是泡在某种煮开的粘稠毒汁里,浑身像是要烫化了,被汗浸湿的襦裙卷在身上,似乎能与皮肉融为一体。
她小口小口地换着气,试图保留住珍贵的最后一点点体力,以便为自己运转心法去火,但她似乎连翻身都做不到,更谈不上盘腿打坐。
楚离一面因痛意发出难为情的呜咽,一面在喘息的间隙咬牙挤出话来,“我现在没法起身运功,可这是你的元阳……除了双修运转心法,难道就没有办法可以治住它?”
“若是姐姐以我身中元阳为引,运转心法第二重,自是最好。”少年语声安定,听起来格外冷静,“但以姐姐如今情形,难以起身运转心法,而我自身元阳仍然亏空,那便只能剑走偏锋——”
“我不管是什么方法,你倒是先说啊!”楚离蜷成一团,身上一抽一抽地痉挛,恨不得满床打滚缓解痛意,却已经没有余力。
少年的声音仍是不疾不徐,像是某种酝酿多时的前奏,“合欢宗的修炼之法并非只有双修。而修士身上的津液,也并非……只有元阳。”
他的声音忽然切近,仿佛他正靠在她的耳边呢喃,“只要姐姐允许,即便我赴汤蹈火,也会亲自为姐姐排忧解难。”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楚离:看我新养的宠物,是不是跟你很像?
姬无雁:我跟猪笼草哪儿像了???
楚离:不都是香香甜甜的,只为把猎物骗进陷阱吗?
姬无雁:我要是猪笼草,那一个你就能把我撑死:)
#姬式土味情话#
——
一不小心日了个万,可别被我撑坏了鸭~
猜猜男主下章到底要怎么帮女主去火,第一个猜对的宝子会收到神秘大红包(x
PS想在评论区看到更多的精彩发言,请宝们开始你们的表演=3=
第29章 润泽
“还磨蹭什么, 我快不行了!”剧痛之下,楚离说话也不再客气,“有什么法子就上吧, 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话音刚落,少年的双手却从她的腹部撤离。
楚离只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从手中滑落,热力顷刻间汹涌袭上她的全部意识。
*
再睁眼时, 楚离却发现, 她正泡在药房外的寒潭之中。
她不记得自己是何时来到此处, 也不明白执掌药房的宣晴怎会容许她占用寒潭, 只是有些恍惚地注视着徘徊周身的清冷白雾。
雾气聚散之间,潭面倒映出婆娑树影和几朵白云,是安宁祥和的景象。
最令楚离欣慰的是, 先前那种令她几乎原地升天的焦灼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沁人心脾的清爽。
在寒潭的压制之下,她腹中的热力不再嚣张如猛兽,而是敛作一只酣眠的小猫。
楚离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热的面颊,感受着身中难能可贵的平静, 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只要没人赶她走,她巴不得在这里泡上一整天。
就在此时, 耳畔却传来极轻的窸窣声。
楚离循声转过视线, 正透过雾气散开的一道缝隙, 窥见熟悉的紫红色花苞。
原本被她摆在窗前精心养护的那盆子规啼, 如今却突兀地出现在寒潭边上, 花枝间还发出细微的声响。
楚离皱了皱眉。
先不论这盆子规啼为何也会来到此地, 可如此娇贵的灵花, 能扛得住潭中寒气吗?
这个疑问像一颗小小的气泡, 从楚离的脑海中缓缓上升。
她几乎怀疑眼前的子规啼是她的幻觉, 忍不住想要伸手一探究竟时,却隔着丝丝缕缕的雾气,隐约看到其中一朵花苞像被某种力量撑开,连累花枝往后牵动,使得花苞在花枝上些微凌乱地晃动,洒落少许细密的花粉和一滴露珠。
没等她看出动静的源头是风还是别的什么,雾气便重又合拢,将子规啼的轮廓从她的视野中掩住。
楚离不由感到扫兴。
她自然可以起身查探一番,弄清是什么在扰动这盆花,可潭水实在太过舒适,她只是坐在其中,便觉有某种力量极其轻柔地拂过她的每寸体肤,恰到好处地熨帖着她的每条筋脉,让她由内而外感到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欢欣快慰。
楚离索性张开胳膊摊在身侧,身子往潭水更深处沉去,任凭前所未有的舒畅感在筋脉中流淌,汇入丹田。
兴许是在寒潭中坐得久了,她隐约觉得身上传来捉摸不定的微麻触感,一会在脚踝,一会又在腿弯,几次三番后令她不由腰眼发痒。
楚离有些不自在地掀起衣摆,本想给自己揉一揉腿脚,顺便驱散那些可疑的触感,可就在这时,潭面却骤然破开。
她眼睁睁看着衣摆下钻出一颗蛇脑袋,脑门上还顶着一片紫红色的子规啼花瓣。
楚离瞬间意识道,方才她在花枝间捕捉到的动静是因为什么,可她一下子忘了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在她错愕的目光中,那条蛇不慌不忙将花瓣甩落潭面,露出鲜红的脑袋。
可它浮出潭面的身躯却是深蓝色,那是一种近乎青金石般高贵而夺目的光泽。
这无疑是一条毒蛇。
楚离怔怔目视着蛇身露出水面的细密鳞片,又联想到方才那些让人酥麻难言的触感,“啊——”地尖叫一声站了起来。
她不假思索抬起小腿,像是要逼退目标那般,狠狠向潭水中踢去,溅起大片水花。
冰冷的潭水毫不留情地泼在蛇头上,将它淋了个透彻。
它仿佛是被楚离迎头浇下的水花给砸懵了,连信子都未来得及收回口中,就这么顶着满头水汽直愣愣地盯着她,任由晶莹的水珠沿着纤长的脖颈滑落。
趁此机会,楚离没命似的爬出寒潭。
可她刚一上岸,浓雾便当头涌来,将她的视野完全遮蔽。
*
床幔轻晃,透过窗扇的阳光被渲染成梦境般的朦胧模样。
然而楚离却逐渐清醒过来。
她平躺在被褥上,感到身中的烈火烧灼已经平复,几乎像是重获新生般由心喜悦,只是衣摆似乎因她先前挣扎之故向腰上掀起,而暴露在空气中的膝盖和小腿正微微发冷。
“小怜?”楚离向内室中张望,却不见少年的身影,有些纳闷地撑起头颈。
视线中忽然现出少年的面容,他像蛰伏的小兽般匍匐在床尾,应着她的呼唤才蓦地抬起脑袋。
楚离正想问他,是如何化解了这一回元阳之火的发作时,却望见他唇瓣润泽闪着盈盈水光,而他微滞的神情,就如偷尝蜜糖却猝不及防被抓了个正着的孩子。
她忐忑地望着他,心里有些没底,“我昏过去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几滴蜜珠从少年的唇角滚落,随后沿着脖颈继续下滑,可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凝望着她,然后抬起手背,像猫那样细致地拭去唇上的蜜。
他分明注意到楚离困惑的目光,却毫不避讳地继续着自己的动作,中途还垂下视线平静地看了一眼手背,接着不紧不慢俯首轻吮起来。
那蜜珠定然滋味极佳,他吮吸时眼眸合起,睫羽轻颤,神情近乎虔诚,喉结却不住滑动,宛如久旱逢甘的小兽。
楚离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你这样要擦到什么时候,我掐个清尘诀帮你。”
“那怎么可以。”少年鲜红的舌从手背上轻轻扫过,牵起晶莹的丝,“这是姐姐赠予我的蜜露,一点一滴都不能浪费。”
楚离愣住半晌,“我什么时候……送过你蜜露了?”
小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细细舐去手背上的蜜珠,又伸出食指,将指腹按在自己的唇瓣中央,向一侧拭过。
少年的动作极慢,指尖每划过一分,便会停顿一下,似乎是为了让楚离看清每一分细节。
他指尖所用的力道却不小,不但带走了唇上残余的蜜,甚至将唇肉挤向一侧,往唇边抹出一道晶莹水迹。
这个过程中,少年的眼尾微微上扬,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眼下微醺般泛红,分明是沉醉模样。
而他的视线自始至终落在楚离脸上,在她的双目间轻轻挪移,俨然是为了观察她的每一丝反应。
小怜这副饶有兴致的神情,却对楚离产生了某种无法言喻的刺激。
她恍然觉得,他好像是在对自己宣示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你还没告诉我,蜜露是从哪来的——”
“姐姐不想尝尝么?”小怜却像一只惬意的猫那样微微合眸,打断她的话音。
楚离骤然警觉,“……尝什么?”
“姐姐不是明知故问么。”小怜支起上身,朝她靠近。
满床褥子皆是湖水般的蓝色,倘若少年本是一只潜伏在水下的鱼,那么他现在无疑是抓准时机,终于跃出了水面。
少年一手撑在她的腰侧,另一只手却向她的面容探来,薄而窄的腰身迎上楚离的视线,在她身前投下一片阴影。
这分明是个极具侵略性的姿势,楚离本能地屈起膝盖,双手支在身侧向后挪去。
身上的襦裙本已晾干,可因着她的动作,楚离却察觉那上面似乎有几处隐约濡湿的迹象,贴在身上竟有斑驳凉意。
她一下子便愣住。
就在此时,少年的指尖触上她的唇瓣,探入她的齿关。
楚离已经无法思考什么,却能感到他指尖上的湿润,舌尖甚至尝出一丝甘醇的风味。
“……甜、甜的?”
恍若有一排弦在脑中齐齐断裂,楚离愕然瞪大双眼,满心惶然。
是不是她坏掉了?
又或者,是合欢宗心法对她造成了什么可怕的影响?
否则,她怎能把那种东西……尝出甜味!
“都说是蜜露了,自然是甜的。”少年云淡风轻地扬起唇角,将指尖在她口中轻轻转动,又多停留片刻,才缓缓收回。
他直起身子朝后跪坐妥当,姿态乍一看是端庄的,可他却伸出舌尖轻轻舐过泛着水光的指腹,如同是猎手在品味染上利爪的一抹甘甜血迹,神情不只是沉溺,甚至带有一丝诡异的挑衅。
楚离怔怔看着他的动作,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如同灵魂出窍般,她看着自己的手举起,看着它靠近唇瓣一遍遍拭过,却无法中断自己的动作。
直到,前方传来一声清脆碰响。
楚离回过神时,才发现少年正侧过身,将掌心大小的圆盖扣在一个似曾相识的罐子上。
凭借罐身上的花纹,她认出这正是陆长老托期盈转交给她的蜜罐,豁然反应过来,“你刚才动过我的陈蜜?”
小怜稀松平常地“嗯”了一声,仿佛他手中不是珍贵的陈蜜,而是从篮子里随意取来的一个灵果。
楚离根本没有心情追究他擅动陈蜜之事,她只想知道答案,“所以我刚刚尝的,是你倒出的陈蜜?”
小怜举起那根沾过蜜的手指朝她晃了晃,“不然姐姐以为,我这指尖沾的又是什么?”
“……没什么,大约是我方才不够清醒。”楚离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手不自觉地在裙摆上揉了揉,指尖触到的点滴凉意却令她有些不悦,“就算你要一个人偷喝陈蜜,也该注意一下,都洒到我裙子上了。”
“姐姐裙子上的蜜露,可不是我洒上去的。”小怜用一块布帛罩住罐盖,将一根金色丝带缠在外面,慢条斯理地一圈一圈收紧,然后指尖轻拈丝带两端。
楚离本已放下心来,闻言又紧张起来,“……不是你洒的?”
“我怎舍得弄脏姐姐的裙子。”少年修长的手指缓缓交错,用丝带在罐口打了一道结,而他的食指指尖或因方才被吮过的缘故,此时带着微微粉色,如同染上了一抹旖旎风光。
目视着他手头不疾不徐的动作,楚离只觉身上泛起一道道凉意,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蛇掠过她的体肤,激起她浑身战栗。
先有梦中那些欢欣体验,再有少年隐晦的言语,她隐约猜出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这一切,是在她昏迷中完成的。
少年一人承载了多少,楚离不敢细想,也不愿细究。
她只知道,自己能安然醒来……还是他的功劳。
楚离默不作声掐诀烘干裙摆,旋即缩起双腿,将裙子拢成一团罩住露出的膝盖和小腿,才装作无事道:“要不然,我帮你沏杯茶,给你涮涮口?”
“姐姐何必多此一举。”小怜抱着蜜罐,将双腿落下床边,却偏过头看她,“赠人丁香,口留余香。蜜露这样芬芳,涮了该多可惜。”
他当着楚离的面抿起唇瓣,汲取唇上残余的气息,甚至还毫不避讳地发出一道清晰的“啧”声。
楚离身子一紧,嘴角一抽,话音因为局促变得干巴巴的,“怎么,这蜜露……还能是丁香味的不成?”
“姐姐是在害羞么?”少年目不转睛地打量她,语气带着些似是而非的试探。
“……我有什么好害羞的,我都没醒着。”楚离避开他的目光,索性下床去往桌边,给自己沏了满满一杯茶,仰头饮下。
茶水早已凉透,落入腹中时令她不由打了个寒战,然而她背着少年轻触脸颊时,面上的温度却并未收敛半分。
少年的声音像一条游弋在空中的蛛丝,若即若离地拂过她的耳廓,“姐姐虽然没醒着,可我看得出,姐姐是喜欢的。”
楚离扣在茶壶上的两指猛然收紧,险些没将把手崩下来。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在苏醒前做了什么,也不想知道小怜在她苏醒前都看到了什么,只忙着灌下好几杯茶水,最后将舒展的茶叶吞入口中,用牙齿反复研磨,让清苦味在口中蔓延。
“你亲力亲为帮我去火,我应当感谢你。”楚离将满口被嚼碎的茶叶末硬生生咽下喉咙,还用力拍了拍胸口帮助自己下咽,“我只希望,下回不用再这样了。”
*
日落时分,楚离跟小怜正要开始用晚膳的时候,期盈便带着精致的黑木盒再次折返。
“我找不到现成的去火药材,但翻出了一些可以帮你强身健体、扛住阳火的好东西。”期盈揭开盒盖,一颗浅紫色丹药升上半空,“这是专门针对炼气期修士制成的一品丸,作为补药来说药性温和,但可以持续很久。”
楚离听说过一品丸这种补品。
每个修为境界都有适用的一品丸,而修士通常只会服用对应境界的一品丸。
若是低修为用了高修为的一品丸,便会引发经脉震荡。
若是高修为用了低修为的一品丸,身体又会本能排斥。
楚离两指拈住浅紫色丹药,犹豫道:“阿盈,你都已经金丹期了,怎么还存着炼气期的一品丸?”
“我初入宗门的时候,为了万无一失,准备了好多东西,什么衣服、点心,甚至连丹丹喜欢的小鱼干,我都备了一整年的份。”期盈伸手卷了卷鬓发,“不过我筑基比想象中快,多出的这些炼气期一品丸就没能派上用场。”
入门境界的一品丸性价比最低,因为炼丹所需的力气并不会少,但能起到的效用却与高阶一品丸不可同日而语。
楚离不由感慨,她的这个好朋友,真是在方方面面的用度上都非常舍得,就连炼气期一品丸也能囤到饱和。
“愣着干什么,早服早享受。”期盈怂恿她,“我还指望它帮你增强体质,好让你早日消化掉肚子里那团阳火,蹭蹭蹭地涨修为呢。”
楚离点点头,接过一品丸,一口闷下。
微甜气息顺下喉咙,丝滑得如同上好的乳酪茶,细致地抚过她的脏腑,使她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怎么样?”期盈反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品丸名不虚传吧?”
楚离缓缓呼出一口气,“修真界的丹药五花八门,还是阿盈你会挑东西。”
“我交朋友的眼光可比挑东西厉害多了。”期盈对她弯了弯眼角,却好像留意到什么,认真地凝视她片刻后,忽然托腮问她,“你的气色似乎比早上还要好。我来之前,你不会是又跟他修炼过吧?”
楚离呼吸一滞,“……我气色很好吗?”
她小心翼翼朝着镜中瞟去一眼,才发觉面上如同桃花盛开,粉了一整片。
难怪期盈会那么问她。
她哪里只是气色变好,这满面春光简直快要溢出来了啊!
不待楚离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期盈已经摇了摇头,一手搭在她的手腕上,语重心长道:“凡事过犹不及,你别看咱们是合欢宗,双修也是讲究度的。你昨晚跟他修炼,早上也跟他修炼,这就罢了。可你日落前又跟他修炼……”
楚离试图狡辩,“我没有!”
双修双修,至少双方都应该保有意识才作数吧,可她方才人都不是醒着的,这算哪门子双修?
只不过是因为小怜帮她纾解了阳火,她的身体多少得到了润泽,气色才会进一步改善……而已。
“即便你跟我掩饰,那也无济于事呀。”期盈微微努嘴,露出为难的神情,“我虽然不像虞长老那么通医术,但我知道,你得好好照顾自己的心脉,量力而行,这样才能源远流长。”
“阿盈,我真的没有!”楚离为了挽回颜面,迫不得已使出杀手锏,“不信你可以去看,子规啼都没结出新的花苞!”
幸好这回她有先见之明,提前把所有新长出的花苞全都处理掉了。
“真的没有?”期盈狐疑地眯着眼,“那你是不是偷偷吃了什么补药?效果这么好,我也想了解一下。”
楚离语声一顿,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我哪有什么补药,自从我们认识以来,我所接触过的补药,几乎都是你送我的。”
“不是补药,那是什么?”期盈捏着下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你是不是服了陆长老送你的陈蜜?”
楚离咬咬牙,干脆接着她的话说下去,“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陈蜜确实是好东西,滋补身体的效果那是杠杠的,你能有这般气色也就不奇怪了。”期盈啧啧感叹,“不过,你只是给自己喝吗?若是你照我说的法子含在口中喂给他,那你们两个人都能得到滋补,事半功倍。”
楚离生怕期盈再这么问下去,会察觉出更多蛛丝马迹,旋即收束话头,“我就是想先给自己试试,看看效果好不好。既然效果这么好,下次我一定亲口喂给他。”
“那你要加把劲,让他跟上你的节奏!”期盈朝她竖起拇指。
正当楚离轻轻呼气,以为这一切告一段落时,却听到方才一直保持缄默的少年,轻描淡写地从旁开口道:“姐姐明明喂了我,为何却不承认?”
楚离心下骇然,僵硬转过脑袋,抬眉瞪了他一眼。
可少年目光微垂,并未留意她的视线,唯有面颊微微泛起红晕。
“你喂过他?”期盈纳闷地瞅着楚离,“那你刚刚说的……”
楚离硬着头皮道:“我没好意思用嘴喂他,效果恐怕大打折扣,说出来怕你嫌我暴谴天物。”
“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我可不会随便评判自己的好朋友。”期盈大大咧咧说着,又问她,“不过,你到底给他喝了多少?我怎么觉得,他脸上的气色好像比你还要好上许多?”
楚离支支吾吾,“……我不太清楚。”
“一次一般给一勺的量,差不多是半颗樱桃的大小。”期盈一本正经,“你给他喝了一勺、半勺还是两勺?”
楚离仍在思索着合适的回答,小怜已抢先开口,“姐姐喂给我的蜜,可不止两勺。”
“不止两勺?两勺就已经很多了。”期盈若有所思,“陈蜜香气馥郁,少量食用倒也罢了,要是一次喝多了,会很冲的。”
“姐姐喂给我的蜜可一点也不冲。”少年伸出指尖,沿着自己的唇边慢慢拂过一圈,是回味无穷的模样,“它很香,就像丁香那样。”
“如果你说的是药用的干丁香,那香气可是非常强烈,它不仅辣,还会让舌头发麻,很多人都不喜欢。即便是由灵蜂采集丁香花粉、精心酿成的丁香蜜,也会有这种问题。”期盈颇感讶异,“没想到,你原来好这口。”[注1]
“我不关心旁人如何,但我喜欢丁香的味道。何况,即便姐姐并非亲口喂我,但只要是姐姐喂我的,我都喜欢。”小怜微微垂首,发丝掩住眼尾和唇角的弧度,“若要说什么,那也只是姐姐喂我的时候急了些,害我呛到。”
楚离正心不在焉地饮着一杯灵栀花茶,听到他这句话,却险些一口喷了出来。
她一放下茶杯,就开始克制不住地咳嗽,恨不得把肺都咳出来。
“怎么你也跟着呛到了?”期盈贴心地帮她拍着后背,“慢点喝,别急呀。”
楚离咳得头昏脑涨,摸不着东西南北,眼风却还执着地往小怜身上扫去。
她想知道,他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当着期盈的面,说出这种话!
“我还是头一回听说,修士会被陈蜜呛着。”期盈好不容易安抚好楚离,这才好奇地追问小怜,“陈蜜质地浓稠,手指沾上都能挂住很久而不落下,若是口服的话应该会依附在舌头上,不该会那么容易呛到。”
“我说的可不是罐子里的陈蜜。”少年端起一只空茶杯,在手中轻晃,“罐中那些死气沉沉的陈蜜,哪能与姐姐亲自酿过的蜜相提并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楚离:一脸懵逼.jpg
姬无雁:真·一脸蒙逼
【小剧场2】
姬无雁:我气色能这么好,都是因为姐姐给我的蜜。
期盈:哇,我也要!
丹丹:嗝嗝!(+1)
楚离:……
姬无雁:想得美,姐姐的蜜,只有我喝得到:)
【小剧场3】
问:请用一个字概括ta。
姬无雁:甜,甜蜜的甜。
楚离:欠,欠揍的欠。
姬无雁:?
——
【注1】出自百度百科词条“丁香(中药)”。
「本品略呈研棒状,长1~2cm。」
「气芳香浓烈,味辛辣、有麻舌感。」
——
此蜜非彼蜜,此丁香也非彼丁香。至于丁香到底指的是什么……请留意上面引用的形状和气味:)
PS上章的评论区可太野了,作者菌一觉起来就被满地裤子绊倒了_(:з」∠)_
第30章 相依
少年的话语如同是漫不经心的炫耀, 每一个字都在暗示先前发生的真相,令楚离心下骇然。
她这么努力想让这件事尽量不着痕迹地过去,可小怜竟然明目张胆地暗示期盈, 他跟自己都做了什么。
眼见期盈面上的表情由好奇转为困惑,再由困惑转为惊讶,楚离已经做好准备, 就等着期盈张口的一瞬间, 谈天谈地谈丹丹, 把话题转开。
没想到期盈在些微惊讶后, 却只是一本正经地发问:“这陈蜜本就由灵蜂精心酿造,又经过陆长老悉心提炼,香气沉淀多年已是十分浓郁, 哪里还需要再酿?”
小怜没有接话, 却朝楚离偏过视线,微扬的眼尾带着一丝从容,仿佛是想看她会如何作答。
少年的食指在茶杯外侧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每一下都仿佛是敲在楚离绷紧的心弦上。
楚离心头一紧, 急中生智编出一个借口,“小怜毕竟涉世未深, 他说的……应该不是酿蜜, 而是醒蜜吧。”
“醒蜜?你是说, 像是醒陈酿那样, 开罐醒蜜吗?”期盈的注意力果然成功转移。
楚离挤出一个干笑, “就是你说的那个意思。陈蜜的香气固然浓郁, 但要让它完全散发出来, 可不是随手舀一勺那么简单的事。”
“你说的也有道理。”期盈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又叹了口气, “我之前收到陈蜜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这些细节呢。”
眼看期盈顺利接下话题,楚离心下稍稍松了口气,“陈蜜封存多年,质地早有分层,罐中多少也沉积了一些结晶。如果不将它搅拌均匀,再倒出来好好醒上一醒,那我怎么对得起灵蜂的辛劳和陆长老的心意。”
“这考虑得也太周到了!”期盈竖起两只大拇指,对她露出一个钦佩的笑容,“小离,你果然是个讲究人。”
楚离一面笑得矜持,一面举起茶杯,心平气和饮着灵栀花泡出的茶水。
“我的住处正好还放着半罐陈蜜,从今天起,我要严格遵循你的方法,妥善地利用好它。”期盈郑重其事地握拳表示决心,随后向她靠近,小声询问,“那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你是用哪种容器来醒蜜的呀?”
“……啊?”楚离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她压根没料到期盈会关心这种细节。
期盈歪过头对她眨了眨眼,豁出一个笑,“你总不会是忘了,自己是用什么来醒蜜的吧?”
楚离当然没有忘记。
因为她根本就没醒过蜜,自然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用什么东西来醒蜜。
楚离小心翼翼斜过视线,扫视屋中。
现有的大多器皿早在前时就被天雷劈毁,除去桌上的花瓶和柜子里的几只饭碗,她一下子也不晓得,自己这里还有什么容器能盛下一整罐灵蜜。
花瓶太高太窄,难以保证空气流通,压根就不能拿来醒蜜。
而饭碗的碗口过于开阔,容易落尘,也不适合拿来醒蜜。
楚离犹豫半晌,也拿不准主意,“关于醒蜜的容器,我……”
她磕磕绊绊的话语却被小怜打断,“姐姐是不会说出口的。”
“嗯?”期盈纳闷地扭头问他,“我跟小离关系这么好,不过是想知道醒蜜的容器,她有什么不好讲的?”
“原因我可不能说。我若说了,姐姐恐怕会骂我。”小怜徐徐放下手中茶杯,抬眼向楚离轻瞥一眼,又连忙收回视线。
少年这副欲说还休的模样,令楚离登时感到不妙。
……他又在搞什么名堂?
“小离为什么要骂你?”期盈一头雾水地看着小怜,“难道她用来醒蜜的容器或是手法,是什么不能外传的独门秘诀吗?”
小怜没有言语,只是微抿唇瓣,低下脑袋,双手交叠在膝上,缓缓摩挲指尖。
期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头把声音压低很低,又问楚离,“我是不是不该问他这个?这总不会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某种闺房之乐吧!”
“哪有的事,你别听他胡说。”楚离僵着半张脸,举起一只手装作不在意地晃了晃,“不过就是醒个蜜而已,我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姐姐方才躺在床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告诉我的。”少年面上泛起点点粉霞,“姐姐不是说,不希望下回……再这样了么?”
楚离举在半空的手就那么顿住。
什么躺在床上……
什么不希望下回再这样……
他怎么可以当着期盈的面,把这些意味不明的话语,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口啊!
楚离现在就是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封住小怜的嘴,竟然还任由他在自己和期盈旁边嘀嘀咕咕,威胁到自己的形象。
面前的期盈显然也很诧异,但她旋即恢复了常色,“我还以为有什么呢,不就是躺着醒蜜嘛。”
楚离听到自己的声音僵硬如冰,“阿盈,这不是你想的那种……”
期盈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我知道,你很珍惜陆长老赠你的陈蜜,醒蜜这事也没那么快,加上你如今的身体状况不稳定,所以,就算你想躺在床上慢慢等蜜醒好,也是人之常情。”
楚离不知道,到底是她不对劲,还是期盈不对劲。
这怎么听怎么像是期盈为了照顾她的颜面,在刻意帮她掩饰啊!
楚离飞快地瞥了小怜一眼,给了他一个秋后算账的眼神,旋即又恢复笑容,小声对期盈说了句:“阿盈,谢谢你……体谅我。”
“这有什么好谢我的。你想怎么醒蜜是你的事,说到底,陈蜜在送到你手上的那一刻起,就完全受你支配,你想怎么用它,都由你自己决定。”期盈挠了挠鬓角,“我嘛,也就是好奇而已。”
楚离有些困惑,期盈似乎是真的以为,自己躺在床上醒蜜,就只是躺在床上抱着蜜罐醒蜜……
“你现在这般容光焕发、光彩照人,一定都是醒蜜得当的成果。”期盈拉着楚离的袖子晃了晃,执着地追问她,“看在你我是好姐妹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这躺在床上醒蜜的手法需要注意什么,才能达到这么好的效果?”
楚离按着被树叶裹住的小指,陷入思索。
虽说自己并不确定醒蜜之法,但期盈问得恳切,她若只字不提,岂不是会很打击人。
可若她就这么随口说出一件器皿,那无疑又是在说谎,这样期盈也达不到理想的效果。
楚离正纠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一旁的少年却再一次发话,“不用这么麻烦,姐姐没有借助别的东西来醒蜜。”
期盈神色迷茫,“没有容器怎么醒蜜?”
小怜饶有耐心地转动手中茶杯,头也不抬道:“因为姐姐是用嘴巴含着蜜啊。”
“用嘴醒蜜?”期盈结结实实一愣,指着自己的嘴巴,好半天也没再接下一句话。
楚离定在原地,看着期盈面上浮现瞠目结舌的表情,宁可自己心疾突发倒在地上,也好过面对这种棘手的场面。
愣怔过后,期盈却恍然大悟般摇着手指,发出一声敬佩的长叹,才对楚离道:“难怪了!这蜜充分吸收了你口中的津液,再让他服下,自然能厚积薄发,达到不逊于亲口喂蜜的效果。”
小怜没有承认什么,可他一言不发、面带浅笑的模样,却像极了默认。
尽管楚离知晓,真相根本就不是期盈所理解的那样。
她选择转身捂住额头,彻底放弃出声抵抗。
……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这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叫期盈跟小怜两个人,鸡同鸭讲地说完了。
*
得知醒蜜的所谓真相后,期盈表现得比蹭完一顿饭还高兴,急着要回去跟胥淮试一试。
楚离为了感谢期盈专程送来一品丸,盛了一大碗春笋老鸭汤给她捎上,还特地在她的碗里搁了一整条鸭腿。
待期盈心满意足地带着那碗汤离开后,楚离才心力交瘁般坐在床边,抬手反复拭过额头渗出的汗。
小怜追随她来到内室,在她身侧轻轻坐下,还关切地拉住她的胳膊,“姐姐自从用膳起就不曾与我说话,莫非姐姐还在怪我任性,生我的气么?”
“你任性的事,我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楚离头疼地掐了掐眉心,“再说,我哪敢对你生气。若不是因为你,我也没法平平安安跟期盈说上话。”
“为姐姐做这些,是我自愿的。”少年腼腆地眨了眨眼睛,压低睫羽,小心翼翼问她,“姐姐若是真想感谢我,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楚离谨慎撇过目光,忐忑打量面前这只看似无害的小兽,“……你最好别太过分。”
“姐姐可不可以网开一面,让我睡在床上?”少年低头缩着下巴,目光却借着睫羽的掩饰,在她的脸上探询,“只今晚一晚就好。”
楚离忍住说话的冲动,只是一门心思地盯着他,想通过目光中的威慑,迫使他将心底的真实想法全盘托出。
少年垂着脑袋的模样分明是有些愧疚,可他抬起的小鹿眸却亮晶晶的,如同掺了细碎的星光。
而他花瓣似的唇因沾过汤水之故,一如先前那般水润,令她更是不由自主地心慌。
……这样不行。
她得想想办法,管住他这张好看却不安分的嘴,以免他在自己入睡后,又做出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你想睡床上,可以。”楚离弯起嘴角温柔道,“我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少年斜过身子,作势就要往她身上挨过来。
“不过,”楚离一指顶在他的太阳穴上,堪堪制住这只小兽,“我也有个要求。”
她取来半只镂空的香炉球,指尖拂过边缘确保不会太过锋利,然后用清尘诀去除上面残存的香气,又找来两根丝带,分别穿过半球两端。
小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完成这一串动作,禁不住好奇道:“这是做什么的?”
楚离将丝带在香炉半球上分别系好,转身将此物捧到他面前,“给你的。”
在少年懵然的注视中,她拉住他的手,将系上丝带的香炉半球塞到他手中, “你晚上把它戴在嘴巴前面睡觉。”
少年俯视着手中之物,嘟着嘴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姐姐不是不生我的气么,为什么还要让我戴这种奇怪的东西。”
“你不戴,就别想上我的床。”楚离态度十分强硬,“反正又不影响你说话,你自己想清楚。”
小怜咬着嘴唇,迟疑许久,才拎起手中之物,闷闷不乐地对她“哦”了一声。
他默不作声将镂空的半球罩在嘴巴的位置,慢吞吞地将两根丝带系在脑后,还不时抬起视线怨念地打量楚离。
看着少年口戴香炉半球的模样,仿佛小狗被套上口笼,楚离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你这样,怪可爱的。”
“……难道我本来不可爱么。”兴许是因为嘴上罩了这么一层,少年原本清亮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而他的表情更是阴有多云,眸色晦暗不明。
楚离才懒得照顾他的小情绪,谁让他刚才在期盈面前锲而不舍地疯狂暗示。
借着筑基后期对炼气初期的压制,楚离信手在他身上下了一道诀,确保他无法自行解开丝带、也无法卸下口笼,这才伸手捏了捏他秀气的鼻尖,“去睡吧。”
少年轻手轻脚爬上木床里侧,在她的注视下安安分分躺平,两只手却无所适从地缩在身前,没有为自己盖上被子。
楚离也不管他睡成什么样子,拍着胸口狠狠打了个哈欠,仰头躺下。
她想着,自己今日折腾下来一定是太过劳累,才会在脑袋沾上枕头的瞬间,便被睡意铺天盖地罩住。
可在这沉甸甸的睡意之间,却透过少年一声不甘的嘟囔,“姐姐为什么非要背着我睡,我的睡相有那么不堪么。”
楚离撇了撇嘴,“你别无中生有,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睡觉的样子?”
少年不依不饶,“姐姐既然不嫌弃,那为何现在还是背对着我?”
楚离默默伸手敲了敲额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索性翻过身去。
少年却仿佛早有预谋般伸出双臂,牢牢环住她。
“你干嘛?”楚离被他箍在怀里,心情烦乱,伸手去推他单薄的胸膛,“别打扰我睡觉。”
少年却将双手在她身后扣得更紧,修长指骨似乎能在她的脊背上按出属于他的痕迹。
他用力把她朝着身前捞近一截,“姐姐都把我糟蹋成这副样子,我还能对姐姐做什么?”
“……我怎么就糟蹋你了?”楚离觉得他有些蛮不讲理,“我只不过是罩住你的嘴巴而已,又不是把你五花大绑捆在床上。而且我连一根指头都没有碰你,还是你自己贴上来的。”
“姐姐连一根指头都不愿意碰我,还说不嫌弃我。”小怜神情失落,眸中含泪欲滴,还抽了抽鼻子,“既然如此,姐姐何必答应我睡在床上。”
楚离怀疑他私下里不止翻过医书,保不准什么时候还翻过房里别的什么闲书,否则怎么能把以退为进的招式用得这般丝滑。
“答应让你睡床上,是因为体谅你辛苦。我困得要命,哪还有心思碰你?”她没好气道,“何况,罩住一张嘴又怎么了?就算你没长嘴,你能做的事也多得去了。”
“比如什么?”小怜悒悒不乐地咕哝着,手指却有意无意在她背后敏感的位置按了一下。
楚离脊背一战,浑身发软,回过神时,抬脚就朝着应是他膝盖的位置轻轻踢过去,“……还装!”
少年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身子肉眼可见地弓起,透过镂空的香炉半球,能看到他的嘴唇正抿着,似乎是真的被踢疼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松开环在楚离身上的臂膀,只是吃痛般保持着这个姿势,久久未再动作。
楚离困惑地向下瞄去,她原以为自己那一脚收住了力道,眼下却因他这副痛到无言的反应,而不免有些担心,“我刚才是不是踢重了,没伤到你哪儿吧?”
少年压低脑袋,面容大半都藏在阴影里,他缄默片刻,忽然抬起脸,现出眼角一丝笑意,“我是逗姐姐玩的。这点力道,还不及姐姐在昏迷中踢到我肩上的十分之一。”
楚离当即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脸颊骤烫,恼羞成怒地一拳捶在他肩上,“胡说什么呢,耍我很开心吗?”
她用力扭动身子,屈起膝盖去顶他的大腿,百般挣扎,誓要在不借助法诀的前提下,依靠自己的力量从少年的臂膀之间逃脱出去。
这番毫无章法却坚持不懈的抗争,显然令小怜有些招架不住。
他浓密的睫羽慌张地扇动,手臂的桎梏似乎也松懈了一分。
可就在楚离以为他要缴械投降的瞬间,少年却出其不意地在床上蜷起身体,在保护自己的同时,趁乱把脑袋钻进她的怀里。
楚离被他意料之外的举动镇住,“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明明是姐姐先乱来的。”隔着襦裙,他的脸颊贴在楚离身上,带着些微鼻音的语声听着好像在赌气般,“那我又何必遵照规矩来。”
楚离不由忿然,“你闹够了没有?”
少年固执道:“没有。”
他把脑袋在她肚子上贴得更紧,而他嘴上罩着的香炉半球本是向前隆起的形状,又因沾上他呼出的热气,如同加热过的捣药棒抵在楚离的腹部,要在她身上最脆弱的位置研磨。
那几乎像是某种危险的凶器按在她的命门之上。
楚离手脚并用想要把他推离自己的身体,“你一个劲地拱我,我怎么睡觉?”
也不知是否因为这一番动荡,她总觉得腹中又在翻腾,虽然并不似元阳之火发作时那般剧烈,却仍是让她很不舒服,几欲有一种想吐的错觉。
“这有什么难的?姐姐闭上眼睛,不就能睡觉了么。”少年倔强发言,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
楚离抽出一只手去戳他的胸口,“你这到底是什么癖好,非要像八爪鱼一样地缠着我。”
“我只是……喜欢这种感觉,喜欢有姐姐在的感觉。”少年语声放轻,尾音拖长,听起来有些落寞。
楚离不由地顿住了一拍的呼吸。
她早知他无家可归、孤身一人,即便有时候表现得有些反常,或是太过紧张她,那也只是因为,他从来就是个缺少安全感的十七岁少年罢了。
楚离伸手摸了摸他脑后柔软的发丝,“那你快睡吧,等你睡着,我再换姿势。”
“姐姐怎么可以半夜抛开我呢?”小怜在她肚子上蹭了蹭脸颊,随后把脑袋缓缓向下滑去,越过她的肚脐,靠在她的小腹,微哑的语声像在乞求什么,“我喜欢被姐姐裹住的感觉,无论是被姐姐裹在怀里,还是……”
少年语声一顿,尾音还挂着一丝近乎调皮的笑,分明是意有所指,“……被裹在这里。”
楚离的心突突跳得极快。
她开始后悔,没有把整个香炉球都堵到他的嘴里,竟然让他有机会当着自己的面,说出如此不堪入耳的话……
“你放开我。”腹中翻腾的动静愈发明显,楚离一面用手掌推他的肩膀,一面忍不住朝下俯去目光。
少年乌黑的发顶出现在视线正中,从这个角度,她能看到他的脑袋靠着她的小腹,与她紧紧相依。
这本是个亲密的姿势,可楚离却无端品出几分怪异来,就好像……他长在自己身上一样。
那种怪异的感觉甚至涌上她的喉咙,使她感到口中发酸,不待她追究这到底是心绪作用,还是身体不适,楚离便克制不住地张口,“哇”地一声,把什么东西从嘴里吐了出来。
应着这道突如其来的呕吐声,少年几乎是一瞬间就松开了她,转而搀扶她起身,“姐姐怎么了?”
楚离头疼欲裂靠坐床头,一手按在胸口,努力想摆脱喉咙中那股挥之不去的反胃感,一手却在身旁摸索,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方才到底吐了什么。
小怜却拦住她的手,替她从枕边拈起一颗指尖大小的丹药。
烛火映照之下,它的周身正散发出不稳定的浅紫色光晕,丹药表面的外壳似乎消融了一部分,露出内里黝黑的本质。
楚离扶着脑袋,有些意外地盯着少年手中的丹药,“一品丸?”
这东西吞下喉咙的时候有多么令人愉快,吐出来的时候就有多么倒人胃口。
喉咙中依旧残留着丸中药力的烧灼感,楚离捂着嘴巴,难受地一个劲吞咽口水。
小怜看出她的不适,“我去帮姐姐泡杯茶。”
很快,少年便小心翼翼将一杯温热的花茶端了回来。
楚离接过他手中的茶水,看着几朵雪白的灵栀花在水面缓缓绽开,于是徐徐吸入茶香,用来安定心神。
而小怜指着被他搁在茶几上的丹药,忍不住皱眉抱怨,“什么一品丸,竟然跟姐姐犯冲。”
“一品丸可是修真界最讲究的补药之一,炼制工艺十分精细,常理来说不应该会这样。”楚离也十分不解,“我服下这颗丹药的时候,明明什么异样都没有察觉。若它真的跟我不对付,怎么会等到现在才爆发出来。”
“我不像姐姐懂的那么多,也不想管那么多。”小怜捏起外壳斑驳骇人的一品丸,像是在捏着一只丑陋的虫子,转身就要往窗边走,“这东西害得姐姐大半夜这么难受,睡觉也不得安生,我看都不想看到它,不如扔了算了。”
楚离正抿下一大口茶水冲淡喉咙里的涩味,闻言却赶忙拉住他的臂弯,“别扔,我得留着它,这样才好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经过这一番折腾后,楚离感到身体不止困乏,还有些无力。
当少年再度伸开臂膀抱住她的时候,楚离便没再拒绝,任由他把脑袋紧紧贴在她的肚子上。
小怜目光落空,神情微凝,不知在想什么,然而他只是这么依靠着她,便足以让她放松下来。
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能抚平她心底上的每一道波澜。
在这种难得的平静之中,楚离缓缓睡去。
*
翌日清晨,楚离感到精神总算恢复了一些,便拿上那颗被吐出的一品丸,准备前往药房向宣晴请教。
她原本并没打算带着少年同去,但小怜实在不放心她的身体,坚持要护送她。
楚离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了。
出门瞬间,阳光却照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她忽觉身上一热,本能地往后退入阴影中。
起初楚离疑心是身中阳火发作,可当她抚上腹部,沉下气仔细感觉时,才发觉身中无恙,只是日光过于炽烈的缘故。
自从身负元阳之火以来,楚离对外界的热源敏感了许多,无论是灵焰、烛火还是天上的阳光。
尤其是在本该清爽宜人的三月天,像这般罕见的烈阳只令她更为不安。
她顺手召来纸伞递到少年手中,“那路上就有劳你帮我撑伞遮阳了。”
两人踏进药房大厅时,宣晴并不在药房中,原本散落在各个角落的药房弟子却蜂拥而至,朝着少年围了上来,阵势之猛烈,险些把他身旁的楚离彻底挤出门外。
“刚才没看清,我还以为楚离师妹是换了炉鼎呢。这小炉鼎今天换了身衣服,看着怎么没之前带劲了?”
“脸还是那张脸,眼睛鼻子嘴巴都没变,可是头发梳得不一样了,穿得又宽松,像个老实本分的贤夫似的。上回他明明就打扮得像小仙女一样,那可真是我见犹怜哪!”
“不是吧,难道你见过八尺高的小仙女吗?”
“就是因为个头更高、身形又纤细才更上头,你懂什么。”
一群女修叽叽喳喳地对着小怜品头论足半天,他虽然不像上回那般满面惊惧,但明显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场面,正一面双臂交叠抱在身前后退,一面警觉地审视周身。
楚离扬起纸伞,从人群之中撇开一条小路,还提高嗓门告知众人,“借过,借过!”
她一把牵住小怜的手,把他拽出众人的包围圈,这才小声告诉他,“早知道她们是这个德行,我说什么也不会再让你过来。”
少年微微俯首,眼尾微扬,与方才在人群中表现出的局促模样截然不同,似乎心情很好,“姐姐是怕她们来抢人么?”
楚离瞅着他眼角的笑意,嘴角不自觉地一抽,旋即不悦地在他手上轻轻拧了一下,“我可告诉你,合欢宗里的女修不是寻常之辈,个个能耐得很。”
她凑到他耳边,把声音压得更低,用说鬼故事的语气故意吓唬他,“像你这样单薄的身板,若是落在她们手里,那必定是昼夜不息,早三晚七,直到你一滴也不剩,连床都下不了。”
“是么?”小怜却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害怕,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拇指指腹从她掌心浅浅划过,“那姐姐可要保护好我,别让我落到外人手里才是。”
“这还用你说。”楚离轻嗤一声,收起纸伞,“既然宣师姐不在这里,那你随我去偏厅看看。”
她前脚还没迈出门槛,身后却传来虞长老的声音,“小离?”
楚离回首望去,正逢虞长老从偏门出现。
她在惊讶同时,低头对虞长老表示敬意,“听宣师姐说,您昨日不在宗中,我没想到您今天就回来了。”
虞长老一边缓步走来,一边解释道:“我昨日出门,本是为了寻觅一种失传已久的秘药,不过路上得到天剑宗的传信,他们的弟子已经提前寻回了药方,我自然不必在外逗留。”
每每听到“天剑宗”三个字,楚离便不由自主地后背一冷。
早前给龙傲天灌泻药解毒的事,始终像她鞋里的沙子那样,时不时地应着外界的动静跳上那么一跳,使她隐约担心。
她想起小怜之前对天剑宗的些许敌意,便悄悄瞥向他的方向,却见他正低头打量自己小指上的梅花图案,好像没在认真听虞长老说话。
“原来是这样,那要恭喜您,顺利得到药方。”楚离客套地回了虞长老一句,又有些好奇,“只是,您怎会特地来到药房?这里不是一般都由宣师姐守着吗?”
“小晴去后山采药,一时抽不开身,而她帮我炼制的丹药又到了关键时分,我便替她在这里守上一个时辰的功夫。”
此时,虞长老终于走到楚离近前,却忽然一顿,眼中闪过惊奇之色,“比起我前日见到你时,你的气色好了许多,简直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继期盈之后,这已是第二次有人夸楚离气色大好。
“……是弟子这两日休息得好。”楚离觉得自己真该戴着帷帽出门,遮住这张容光焕发的脸,这样定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始终不确定,如果虞长老知道,自己是不得已在病中用少年修炼才有如今变化,会不会指责她太过铤而走险。
反正结果是好的,就不必再追究过程中的种种细节了吧!
不待楚离再说什么,虞长老已然上前,伸出手对她嘘问道:“让我为你诊个脉,看看你的身体如何。”
对于虞长老的好意,楚离没有拒绝的理由,安分抬起右手向前递去。
一道灵丝由虞长老手中凝出,绕上楚离的手腕。
虞长老双目微合,神情专注得仿佛在聆听某种难得的旋律,同时语声喃喃,“气血平和,灵力稳定,丹田气海有聚拢之象……”
她忽然抬起视线,瞳孔微缩,语气诧异中更带着一分警惕,“小离,不过一日未见,你的修为怎生提升如此之多?”
楚离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这可要她如何回答?
若是在期盈面前,她尚能绷作一副镇定表象,想方设法规避所有导向真相的推测。
但在虞长老这样见多识广的前辈面前,她那点小伎俩多半顶不上用处。
万万想不到,她跟少年大战一个时辰的事情果然还是瞒不住,但她心知小怜在外人面前还是要面子的,也不打算对虞长老抖露少年服下合欢散的事。
“是这样,”楚离试图为自己寻找妥当的说辞,“弟子只不过……”
她吞吞吐吐的话却被虞长老干脆利落地打断,“你莫非是用旁人修炼了?”
楚离结结实实一愣,这才想起,虞长老还不知道小怜灵根已经稳固之事。
她正要解释时,少年却抢在她之前,对虞长老抱拳作揖,不卑不亢道:“姐姐从未用旁人修炼。她只会、也只可能与我修炼。”
楚离蓦然转头看他。
少年保持着拱手的姿势,目光俯向地面,似乎分毫也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可他唇角轻扬的角度却宛如某种胜利的小调。
楚离觉得他这副模样,莫名像是一只对旁人宣示领地的小狗。
亏她这么努力想在虞长老面前保住他的颜面,他怎么反倒沉不住气,自个先跳出来说话了?
虞长老若是不追问到底才怪!
果不其然,当少年将此话脱口而出之后,虞长老的面色骤然凝重许多,“小离,我不是告诫过你,但凡身怀心疾之人,皆要保持心平气和吗?”
这几乎已经不是暗示,而是在明示楚离,双修本就是大动气血之事,而虞长老身为医者,自然看不惯病人疏于照顾自身安康。
尽管楚离知道虞长老的初衷是关心,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澄清,“您说的,弟子都记在心里,但当时情形特殊,弟子不想留有遗憾。也是上天作美,让他的灵根在那晚稳固下来,所以弟子便……”
“便借机与他双修?”虞长老似乎是觉得好笑,“你说他灵根稳固,这可比我预计的要早上太多。”
“弟子并非不惜命,此事有玄朱结为证!”楚离从少年的袖子下面捞出他的手腕,露出上面鲜红如血的手绳,“不信您看。”
“玄朱结确实不会撒谎,但此事未免太过巧合。”虞长老眸光微凝,显然还是不够放心,“你随我来偏厅一趟。”
“弟子知道了。”楚离忐忑动身跟随虞长老前行时,小怜亦跟着她迈出步子。
虞长老一手制止了他,“你在这里等着就好,我有话要单独对小离说。”
楚离一入偏厅,隔着数丈远,从炼丹炉中逸出的热气便灼得她浑身发汗。
她止步门前,不再挪动半寸。
虞长老一眼看出她的异样,“合欢宗心法本属极阴,你现如今这般畏热,是因你腹中元阳之故吗?”
楚离一怔,“是宣师姐将此事告知于您的?
“兹事体大,无论发生在任何一个宗中弟子身上,我都有权知晓,小晴更不会知情不报。”虞长老轻声笑她,“我知你一向护着楚怜,但还是想看看,你会为他在我面前掩饰到什么程度。”
虞长老的笑容在温和之余,却令楚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回想起自己方才吞吞吐吐的表现,她倍感尴尬,索性咬了咬牙,豁了出去,“弟子拜入合欢宗,却连炉鼎的元阳都无法尽然化用,弟子惭愧至极,实在没有勇气对您说出实情……”
“你先前昏迷时,我对你的身体状况已了解得七七八八。比起你的身体,我更怀疑是楚怜的元阳有所异样。”虞长老抬指问她,“你可用小晴给你的那颗归源珠,取来所需之物?”
楚离微微一怔,旋即又反应过来,虞长老问的是“采阳”一事,“他如今元阳亏空,弟子……尚未采集到手。”
“但凡炉鼎说自己亏空,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在逃避。”虞长老摇摇头,嘴角却带着一丝过来人的笑意,“像楚怜这样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兴许是还不习惯双修之事。待他领会其中滋味,恐怕会日夜缠着你也说不定。”
楚离点点头,想起少年前晚在床幔之间,一直在说自己有多难受。
哎,他或许是真的很不舒服吧。
就在楚离愣神的片刻,虞长老信手一召,将一个掌心大小的朱红色小瓷罐塞给楚离,“这里面是我特地研制的口脂,名为红凝脂,你将它收好,于你大有用处。”
楚离接过虞长老送来的小瓷罐,只见它小小一只,躺在手心十分可爱。
当她揭开罐盖时,只见其中盛着与罐身同色的口脂,质地比牛油还要细腻,香气芬芳扑鼻,其中似乎还掺杂着某种香辛之物。
虞长老耐心地为她介绍,“我这红凝脂含有丁香与藿香的成分,故而闻起来会有些许辛辣气息。此物混合口中津液,促阳的效果才最好。”
楚离正捧着虞长老送她的口脂爱不释手,却在听到“促阳”那两个字的时候愕然顿住,“促阳?您是指……”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虞长老面不改色,顺手帮她合上罐盖,“莫要将它暴露在空气中太久,会影响成分。”
楚离大惑不解,“可是此物若是涂在弟子唇上,又怎能促进……炉鼎的阳气生发?”
“你不是看过前宗主的手书吗?”虞长老淡淡一笑,“我以为,你会知道。”
那一页页春宫图从楚离脑海中浮现,她从未意识到,自己的记性居然能有这么好。
脑海中的画面停留在其中某一页上,楚离顷刻间明白了虞长老的话中之意,心跳砰砰作响,“可是弟子心疾尚未痊愈,若是这般大动干戈,弟子怕……”
“你还不知道吗?”虞长老欣慰地笑道,“小离,你距离筑基,就只差一步之遥了。”
*
离开偏厅,带着少年回去的一路上,楚离不断抛起又接住那颗被她吐出来的一品丸。
她的身体会排斥此物的原因,如今已经明了。
据虞长老推测,她在服下一品丸之前,多半已是接近炼气期巅峰的修为。
而随着她的身体对元阳之力缓慢吸纳,这期间她的修为依然在不断增进,直到半夜时分,终于开始突破境界。
如此一来,属于炼气期的一品丸自然不再适用。
楚离只觉筑基的幸福来得太快,恍若一场不真实的梦,连手中这颗外壳斑驳的丹药也不再可怖。
依照虞长老的建议,她最好应当再汲取一份元阳之力,以便稳住修为,渡过筑基的小劫,正式跨过筑基的门槛。
她自然可以继续努力吸收腹中元阳,达到这个目的。
可倘若她的肚子是一座炼丹炉,那么炼化其中的顽固元阳已是十分辛苦。
她宁愿再用他修炼一回,也好过跟腹中阳火打交道。
何况,虞长老在她走前千叮万嘱,督促她务必瞒过小怜,及早用归源珠收集少年的一滴新鲜元阳,以便查验其中到底有何特异之处。
虞长老甚至还以法诀约束楚离,确保她不会对少年泄露归源珠之事。
一想到这事,楚离便觉得十分头疼。
左思右想之下,她决定一石二鸟。
这天入睡前,楚离对镜将红凝脂小心翼翼涂在嘴唇上,还用食指指尖将唇上每一道沟壑都填补仔细。
小怜端着两杯茶来到内室时,楚离刚好收起盛有口脂的小瓷罐,招手唤他去床上躺下。
少年明显有些意外,“姐姐昨晚不是还有点不情愿么,今晚怎么却主动招呼我?”
楚离就是不告诉他,“话这么多,怎么还不上床睡觉。”
她从镜中看着少年坐在床边放下床幔,随后躺在床下,这才不动声色褪下身上这件大袖,轻手轻脚走到垂下的床幔前。
烛火透过床幔,映出少年修长的身影。
他两手搭在腰间,是个十分乖巧的睡姿。
隔着床幔,楚离一手拈了拈自己身上薄如蝉翼的纱裙,一手盘着手心那颗光溜溜的归源珠,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我接下来说的,你得照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姐姐昨天让我用那半个铜球罩住嘴巴,我都照做了,还能有什么比那更奇怪的。”少年的声音倒很坦然,“姐姐直说就好,我没在怕的。”
“无论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听话?”
楚离掀开床幔,只见少年合眸点头,分明是配合的模样。
她一手按在少年的唇瓣中央,还发出一声轻柔的“乖”。
少年睫羽颤动,脸色顿红,喉结蓦地一沉。
楚离却笑了笑,离开他的面容,指尖掐诀松开他胸前的衣襟,俯身朝下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期盈:我回去照着你们说的法子用嘴醒蜜,可是效果一般,为什么呢?
姬无雁:因为用错了嘴。
期盈:?
楚离:……
——
一不小心又日了个万,被掏空,需要很多很多营养才能爬起来_(:з」∠)_
宝们可以猜猜看,下章的那啥戏到底是啥(x
也不知道评论区那一地裤子,什么时候才捡得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