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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女王

作者:趋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肯辛顿宫西侧书房的窗帘只拉了一半,晨光从斜对角透入,把那张覆着墨绿皮革的办公桌照得发亮。


    墙上的挂钟刚刚过八点半,门边套着银灰披风的侍从低声报告了一句“墨尔本子爵到了”,便悄然退下。


    维多利亚坐在写字台前,身上换了一套深蓝色束腰礼裙,鬓边发丝被重新整理过,只留下几缕柔顺地垂在耳后。她的手还搭在鹅毛笔上,手边放着三封刚刚写好的信笺,那分别是给舅舅利奥波德、姐姐费奥多拉和刚刚失去丈夫的婶婶阿德莱德王后的。


    虽然现在继续称呼阿德莱德为王后从礼仪角度十分欠妥,但维多利亚却坚持使用了这个称呼。


    而刚刚她与斯托克马男爵和亚瑟共进早餐时,她的这一做法也得到了这两位深受维多利亚信任的“私人顾问”的赞同。


    只不过,与维多利亚出于朴素的情感,不愿在这种时候因为称呼的变动而伤害婶婶不同的是,两位顾问认为这是一个很能博得大众好感的举措,所以即便不符礼制,也值得这么做。


    门吱呀一声轻响,墨尔本子爵走了进来。


    在他靠近之后,维多利亚才忽然发现这位辉格党首相比她预想的要高些,也要老些。


    虽然她从前曾经在温莎城堡的宴会上远远地见过墨尔本子爵,但如此近距离的交流还是头一遭。


    但这不代表维多利亚就对墨尔本子爵不熟悉,她经常在其他人的谈话中听到墨尔本子爵的名字,偶尔也会在女官们窃窃私语的八卦茶会里听她们提及那些有关墨尔本的难堪事件。


    伦敦的贵族圈子里,有许多关于这位现年58岁的辉格党党魁怪癖的流言,比如他自由散漫的性格,又或者是他曾经让3个理发师花费足足3个小时的时间拔掉他长出的每一根白发。


    还有人会讨论他与卡罗琳·诺顿夫人那桩所谓的“婚外情”通奸案,也有关于他的亡妻、那位与拜伦勋爵闹得满城风雨的卡罗琳·庞森比的,偶尔还会听到一些年长些的女侍谈起墨尔本子爵的母亲,那位乔治四世的情妇,老墨尔本子爵夫人的。


    不过这些事情对于贵族圈子来说,尤其是对于处于受害者一方的墨尔本子爵而言,压根算不上什么重大缺陷。像是今早与亚瑟同来的宫务大臣康宁汉姆侯爵,康宁汉姆侯爵之所以能够在宫廷立足,在乔治四世时期成为宫廷侍从,在威廉四世当上宫务大臣,靠的同样是他那个给乔治四世当情妇的母亲。


    康宁汉姆侯爵的母亲是乔治四世那些数不清的情妇当中的最后一个,也是其中最丰满的一个。关于老康宁汉姆侯爵夫人,有一段在伦敦上流圈子里十分着名的描述:脑子里没有一丁点儿想法,口中说不出一丝见解,只有一双接收珍珠、钻石的手,和一个佩戴珍珠、钻石的巨型阳台。


    但是,维多利亚有时候还会从一些稀奇古怪的渠道听到一些与墨尔本子爵相关的、上不得台面的八卦消息。


    譬如某位夜莺公馆的大靠山就曾经暗示过墨尔本子爵疑似是个鞭挞游戏的成瘾者,并且他还总是拿鞭子的那个,那位消息源猜测,这或许与墨尔本子爵的成长经历以及坎坷情史有关系。


    当然了,那位消息源也未必就有多可信,尤其是考虑到墨尔本子爵在担任内务大臣期间,曾经在冷浴场事件处理中对因公殉职的罗伯特·卡利警官表现出了惊人的冷漠,并且还在事后尝试将所有责任都推卸到苏格兰场的“未经授权的擅自行动”上。


    但是对于刚刚继位的维多利亚而言,在不列颠的众多政府部门当中,再没有比苏格兰场更能让她感到亲近的部门了。


    毕竟早在她还是王储的时候,苏格兰场就已经给予了她最大程度的尊重和礼遇。


    而就在今天早上,一路护送坎特伯雷大主教和宫务大臣康宁汉姆侯爵进入肯辛顿宫的同样是这群可亲可敬的警官们。


    可现如今,当她坐着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她没有让这些情绪浮上来。


    正如亚瑟在早餐时的那句忠告:您是女王了,所以即便再不喜欢某些人,也要学会该如何与他们交谈。


    “阁下。”维多利亚站起身开口道:“感谢您一早前来。我知道,今早的安排对您而言也很突然。”


    “这是我的职责,女王陛下。”墨尔本子爵半跪在地,行完吻手礼后起立道:“陛下,今日的情势非同寻常。自拂晓开始,信使便开始在温莎、白厅和圣詹姆士宫等处奔走,伦敦街头也渐渐开始聚集人群。大约在两小时之内,枢密院的大部分成员和许多政坛名流便会齐聚肯辛顿宫。按照我们的预期,应该会有两百二十人之众。”


    维多利亚静静地听着,眼睫低垂,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


    墨尔本子爵对此早有预料,毕竟在社会的普遍认知当中,对一位年轻小姐而言,仅仅是出现在一屋子男人面前,就很难做到不脸红、害怕、傻笑或者流泪了。


    而作为英国的新君主,维多利亚又显得极其年幼、不谙世事,并且世人又对她知之甚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因此,如果不能在这场女王的“初次见面会”上帮助她建立起一个可靠、坚强的好印象,那么就休想让那群位高权重、年事已高的政坛耆宿们把她当回事。


    毕竟哪怕是威灵顿公爵这样忠于君主制度的保王党领袖,都曾经在《天主教解放法案》上和乔治四世红过脸、吵过架。如果维多利亚不能表现的足够坚强,再加上康罗伊在旁煽风点火,那说不准已经失效的《摄政法案》就会死灰复燃了。


    毕竟保守党虽然脱胎于托利党,其中的高等托利派更是铁杆保王党,但这群最铁杆的王党成员对于女性国王的态度其实相当暧昧。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们更希望选择一位雄图大略的铁腕君主,就算他不是真正的雄图大略,最起码也要看起来雄图大略。而在看起来很雄图大略这个领域上,男性君主显然比女性君主更占便宜,而这也是高等托利派更希望坎伯兰公爵继位的缘由。


    而对于维多利亚的政治倾向,墨尔本子爵其实也一直心存疑虑。


    他很担心在肯特公爵夫人和康罗伊设计出的教育体系之下,维多利亚会被教育成布鲁厄姆勋爵和达拉莫伯爵那样的激进派。


    而他这两年好不容易才把这两个党内最大刺头给踢出英国政治的核心圈。


    布鲁厄姆勋爵去了法国和地中海沿岸,过上了半退休的生活。


    而达拉莫伯爵则卸任驻俄大使,看在他的岳父是前首相格雷伯爵的份上,墨尔本子爵给他留了些体面,一纸任命状让他转任加拿大总督。


    墨尔本子爵还在考虑着这些事,还不等他开口,却听见维多利亚首先发话了。


    “子爵阁下。在这个国家动荡的时刻,我希望您和您的内阁成员继续留任,我希望你们能够认真考虑我的请求。”


    墨尔本闻言,手指微微颤了一下,他原本以为自己需要经过一番铺垫、等待一次试探,才会听到这句话。可现在维多利亚居然主动说了出来,而且说的毫不犹豫,这确实让他难掩惊讶。


    “陛下的信任,是我们最大的荣耀。”他俯身行礼,语气里带着一丝难掩的轻快:“我谨代表内阁,向您表达最真诚的感激。”


    维多利亚轻轻摇头,声音不高,却字字分明:“这不是荣耀,而是责任。为了国家的安定,我必须请你们留下。”


    墨尔本子爵顺势拿出那份早就起草好的演讲稿:“陛下,恕我冒昧,这里是我和枢密院议长贝斯伯勒伯爵提前草拟的发言稿。如果您确实有这方面的需要的话,可以留下参考,希望这能对您起到帮助。”


    语罢,他又换上了那副温和微笑,仪态依旧娴雅:“或者,如果您允准的话,我可以在您接见枢密院时陪同陛下出席。如此一来,假使您有什么需要咨询的地方,我可以马上就为您提供建议。”


    维多利亚下意识想要答应,但转瞬又回想起了早餐时亚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陛下,他们看着你走出来的那一刻,你必须一个人走。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话,我就在台下。”


    “不用了,子爵阁下,我已经不是个小姑娘了。”维多利亚摇了摇头:“不过还是谢谢您,但我这次想要一个人走。”


    墨尔本子爵听到她坚定的回答,微微一怔,但随即收敛笑意,神情肃然。


    他向维多利亚深深鞠了一躬,随后起身告退:“那么,陛下,愿上帝赐您勇气与智慧。”


    维多利亚轻轻点头,没有再多说。


    她唤来守候在门前的莱岑,将那三封写好的信笺交给她,再次确认时间道:“现在是九点一刻?”


    “是的,陛下。”


    “请为我准备好那套黑色长裙和珍珠耳坠。”


    莱岑闻言略显惊讶:“不是这套深蓝礼裙?”


    “不是。”维多利亚的语气平静,不容置疑道:“我要穿得和我昨天说的一样。”


    维多利亚很快就换好了衣装,黑裙曳地,鬓发简洁,一如昨日梦中。


    她站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自语道:“我可以一个人下楼。”


    在她的身后,莱岑默默地拢了拢她的披肩,什么也没有说。


    ……


    当维多利亚穿过熟悉的走廊时,阳光正从肯辛顿宫西侧的窗棂间倾泻进来,在红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亚瑟就站在转角处,像课间休息时那样,笔直地站着等她。


    黑色的燕尾服,剑柄打磨发亮的佩剑,神色平静,不声不响。


    “您准备好了吗,陛下?”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


    亚瑟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轻轻向她鞠了一躬,退后一步,目送着她踏上那段熟悉而陡峭的楼梯,紧随其后。


    那是通往红色会客厅的旋转楼梯。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每当她站在这段楼梯口,母亲都会唤来侍女扶着她下楼,而康罗伊更是不止一次严厉训斥过女仆。哪怕她自己不小心滑了一跤,也会遭到严惩。


    所有人都觉得她那条膝盖不好的腿不该承受这样的阶梯,她是个玻璃做的小公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但今天,她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去。每一层踏板都比记忆中更坚实,每一次脚步都像是在击碎过去的桎梏。


    没有人握着她的手,没有人搀扶她。


    她知道,楼下那扇朱红色的门后,正聚集着这个王国最年长、最有权势、最惯于轻蔑新君主的一群人。


    政坛的老狐狸、王党的鹰犬、白厅的石像鬼们,甚至还有枢密院书记官查尔斯·格雷维尔那样向来喜欢阴阳怪气宫闱之事的专业毒舌。


    她曾在无数次偷听到茶会中女官们模仿的他们的冷嘲热讽。


    “她不过是个小姑娘。”


    “她该哭鼻子啦。”


    “连高跟鞋都踩不稳,怎么统治一个帝国?”


    可她今天不是要回应这群人。


    而是要统治这群人。


    门口的肯辛顿宫侍从见到她独自走来,眼中闪过一丝的惊讶,但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赶忙低头行礼,双手推开红色大门。


    红色会客厅的灯光全部点亮,混合着透过高大拱窗泼洒进来的阳光,将整个厅堂染上温暖的金红色调。层层迭迭的天鹅绒窗帘、镀金椅背、橡木护墙与银制烛台,宛如昨日旧梦。


    她踏进去的那一刻,屋中上百双目光几乎齐刷刷地望向她。


    一个身材纤巧、皮肤白皙的年轻女孩,像是只有十五岁的模样,穿着黑色长裙,梳着简单的发式,她的面容富有光泽,看起来很干净,这是所有人对她的第一印象。


    但她看起来很冷静,步伐沉稳,没有女官陪伴,没有母亲牵手,也没有康罗伊在背后撑场,不像是寻常的贵族小姐,看起来非同寻常,这是所有人接下来的评价。


    她只是独自走来,独自走到那张刻有王室徽章的红丝绒椅前,独自坐下。


    坐下的瞬间,整个房间鸦雀无声,静得出奇,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她开口说话。


    维多利亚静静地站起,挺直脊背,环视四周。


    阳光打在她耳侧那颗珍珠耳坠上,反出一丝幽光。


    她展开手中的羊皮纸,声音清澈、明亮、不带丝毫颤音:


    “我,亚历山德丽娜·维多利亚,蒙全能上帝之恩典,继位为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女王,基督信仰之扞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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