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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第 34 章

作者:一年春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溪边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


    褚良站在几步开外的老树下,夕阳的余晖在他周身镀上一层冷硬的金边,却驱不散他眼底凛冽的寒意。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最精准的箭矢,穿透了宇文尚,也穿透了褚昭小小的身体。


    “昭昭。”褚良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敲碎了褚昭短暂的欢欣和宇文尚心头的暖意。


    “过来。”


    褚昭的小脸瞬间煞白,他下意识地抓紧了宇文尚的衣襟,紫眸里盛满了惊慌和不舍,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宇文尚,又飞快地看向阿爹那毫无表情的脸。


    “过来。”褚良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却重若千钧。


    褚昭不敢再犹豫,松开小手,低着头,小步小步地挪向褚良。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宇文尚的心尖上。他走到褚良身边,小手刚想抓住阿爹的衣角寻求一丝安慰,却被褚良直接握住手腕。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强硬。


    褚良甚至没有再看宇文尚一眼,仿佛他只是溪边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他牵着褚昭,转身就走,背影挺直而孤绝,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冷。


    褚昭被拉着走开,忍不住一步三回头,那双紫罗兰般的大眼睛望向宇文尚,里面充满了困惑、委屈和不舍。


    褚良敏锐地感觉到了儿子的回头。他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呵斥,只是握着褚昭手腕的力道,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紧抿的双唇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泄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的愤怒和恐慌——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宇文尚!这个阴险狡诈的帝王!他竟敢绕过自己,将手伸向昭昭!他用那些小恩小惠,用乌云踏雪,用故作温和的姿态,来蛊惑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何等卑鄙!何等下作!他休想!休想把昭昭从自己身边夺走!昭昭是他在这冰冷世间唯一的温暖,唯一的亲人!


    宇文尚站在原地,看着那对父子离去的背影,心口如同被重锤猛击,闷痛得几乎窒息。他早想过会有这一天,想过褚良的反应会是如何激烈,但他唯一不想伤害的,就是那个孩子纯净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对着褚昭频频回望的小小身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跟爹爹去吧,没事。”


    他不能追,不能解释,此刻任何举动都可能火上浇油,伤害到那个敏感的孩子。他只能站在原地,目送他们消失在营帐的阴影里,将所有的苦涩和担忧独自咽下。


    两人都在孩子面前,维持了最后一丝体面与克制。


    回到褚良那顶弥漫着药草和皮革气息的帐篷,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褚良松开褚昭的手腕,沉默地走到矮榻边坐下。他没有点灯,暮色透过帐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


    “阿爹……”褚昭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小脸上满是忐忑。


    “什么时候开始见到他的?”褚良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褚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瞒不住了,小声道,“就……就在溪边打水那天……第一次见到陛下……”


    他不敢隐瞒,把从第一次偶遇到约定看马,再到后来宇文尚教他骑马、给他点心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末了,他急切地补充道:“阿爹,我答应你的事都做到了!我没有告诉陛下我是谁!我一直戴着帽子,头发藏得好好的!说话的时候也尽量低着头,没让他多看我眼睛!真的!”


    褚昭仰着小脸,努力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大眼睛里闪烁着不安和恳求。


    看着儿子急于辩解、生怕被责罚的模样,褚良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没有责备,只是伸出手,将小小的褚昭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那小小的、温热的身体依偎着他,是他黑暗岁月里唯一的救赎。


    “昭昭,”褚良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痛楚,“你喜欢那个……皇帝叔叔吗?还想跟他玩吗?”


    褚昭感受到阿爹怀抱的温暖,紧绷的小身体放松下来,以为阿爹不生气了。他立刻兴奋起来,在褚良怀里扭了扭,仰起小脸,紫眸亮晶晶的,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喜欢!陛下他……他好厉害!他的乌云踏雪跑得可快了!他还抱着我骑马,像飞一样!他还给我吃甜甜的点心,可好吃了!他还给我讲大兔子和小兔子的故事……阿爹,陛下其实……其实不像你说的那么可怕,他对我可好了……”


    童言童语,天真无邪,充满了对宇文尚纯粹的喜爱和亲近。


    褚良静静地听着,脸上甚至努力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意,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然而,那笑意却半分未达眼底。


    他的心,正在褚昭欢快的描述中被寸寸凌迟。


    宇文尚!他成功了!他用这些廉价的、帝王随手可施的恩惠,轻而易举地捕获了昭昭的心!听着儿子用崇拜的语气讲述那个暴君如何“好”,褚良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恨意和巨大的恐慌在心底蔓延。他仿佛看到宇文尚带着胜利的微笑,正一点点将昭昭从他身边拉走。


    “好了,昭昭,”褚良轻轻打断儿子兴奋的讲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早了,该睡了。”


    褚昭意犹未尽,但还是很听话地点点头,“嗯!那我去锋伯伯那里睡。”说着就要从褚良怀里钻出来。


    “今晚,”褚良却收紧了手臂,将他牢牢圈在怀里,声音低沉而坚定,“就睡在阿爹这里。以后……都跟阿爹睡。”


    褚昭愣住了,随即又惊喜的高兴起来。


    自从离开部落的谷底,他就一直在跟锋伯伯睡!阿爹最近总是很忙,或者……心情不好。


    能跟阿爹一起睡,是他小小的心里最深的渴望,他立刻欢呼一声,紧紧抱住褚良的脖子,小脸在阿爹颈窝里蹭了蹭,“真的吗?太好了阿爹!”


    褚良抱着怀中失而复得般的儿子,感受着他全身心的依赖和喜悦,心却沉到了无底深渊。他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儿子柔软的头发,闭上眼,将所有的痛苦和悲愤都压在眼底。


    宇文尚,你休想!


    很快,兴奋过后,疲惫席卷了小小的身体。褚昭在阿爹温暖而安全的怀抱里,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沉沉睡去。他小小的嘴角甚至还带着满足的笑意。


    确认儿子睡熟,褚良小心翼翼地将褚昭安置在榻上,盖好薄被。他静静地坐在榻边,凝视着儿子熟睡的、毫无防备的小脸,那双遗传自宇文尚的紫眸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许久,他眼中最后一丝柔软也被冰冷的决绝取代。


    褚良霍然起身,动作轻捷地掀帘而出,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径直走向灯火通明、守卫森严的中军大帐。


    大帐门口,宇文尚果然站在那里。他似乎早有预料,负手而立,脸色在灯火下显得比平日更加苍白,只有那双紫眸,深不见底,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平静。


    王德全远远地站在阴影里,忧心忡忡。


    褚良大步走到宇文尚面前,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空气却仿佛凝固成了实质。


    “屏退左右。”褚良的声音冰冷,如同淬了寒冰,“大帐十米之内,不得留人!”


    宇文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询问,只是微微侧头,对王德全道,“照办。”


    他的声音低沉而疲惫。


    王德全不敢迟疑,立刻躬身退下,低声喝令周围的侍卫全部退到远处。转瞬间,中军大帐周围陷入一片宁寂,只有帐内透出的灯火和远处巡逻士兵模糊的影子。


    帐帘紧闭,隔绝了内外。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那沉重得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无声的恨意。


    “宇文尚!”


    褚良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声音却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嘶哑和刻骨的恨意,“你好手段!好算计!绕开我,去接近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用你的马,用你的点心,用你那些故作姿态的温和,去蛊惑他?!让他对你亲近,让他觉得你是个好人?!你真是……卑劣到了极点!”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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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你变了?以为你真的学会了尊重?学会了把别人的命当命?我真是天真得可笑!你骨子里还是那个高高在上、视他人为玩物、为蝼蚁的暴君!你永远都不会变!你的‘好’,你的‘付出’,都带着目的,都是一种更深的掠夺和操控!”


    宇文尚静静地听着褚良的控诉,没有反驳,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被激怒的表情。他只是默默地,从袖中取出那个熟悉的青瓷小瓶,倒出一粒药丸,放入口中,艰难地咽了下去。


    药效似乎并不能立刻抚平他此刻翻涌的心绪,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嘴唇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他咽下喉间的苦涩,看着褚良因愤怒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声音沙哑而沉重,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坦诚,“良儿,你骂得对。是我卑劣,是我无耻,是我……对不起你们父子。”


    他向前一步,目光紧紧锁住褚良,“你骂我,打我,甚至现在就杀了我,都是我宇文尚应得的!你救过我三次性命,我还你一命,还欠你两辈子的债,几辈子都还不清!可是——”


    他的声音骤然哽咽,紫眸中瞬间涌上浓重的水汽,身体也因为强烈的情绪而微微颤抖,“褚昭……他是你的儿子,可他……同样也是我的儿子啊!” 这句话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后面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喘息。


    他死死盯着褚良,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求证,“是在……静园的时候吗?你走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他,是不是?” 他不敢去想,褚良是如何带着身孕承受那些酷刑,又是如何在逃亡的路上九死一生地生下这个孩子!


    褚良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这句话狠狠刺穿。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抑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悲鸣。他没有回答宇文尚的问题,只是眼泪,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顺着他冷硬的脸颊滑落。


    “宇文尚……”褚良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泪中挤出,“如果没有昭昭……我真想……真想就死在那间冰冷的牢房里!一了百了!”


    他猛地抬起眼,那目光中的恨意浓烈得如同实质,“我求过你!我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求过你!我反抗过!你看看你的手腕!” 他指着宇文尚曾被自己咬伤的手腕位置,“那里!那里还有我的咬痕!那是我最后的挣扎!最后的尊严!”


    “我逃出来……像个丧家之犬……”褚良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在破庙里……早产……血……全是血……我以为……我以为我要死了……我以为昭昭也活不成了……”


    那地狱般的景象再次清晰浮现,让他痛不欲生,“宇文尚!你差点……你差点就亲手杀了你自己的儿子!用你的疑心!用你的暴虐!用你那高高在上的冷酷!”


    这血泪的控诉,字字泣血,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将宇文尚的心剐得血肉模糊!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如同灭顶的洪水将他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将眼前这个浑身颤抖、被痛苦和恨意吞噬的人拥入怀中,想要用自己的一切去填补那无底的深渊,“良儿……对不起……对不起……”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打断了宇文尚的动作和话语!


    褚良用尽了全身力气,这一巴掌打得宇文尚的脸猛地偏向一边,苍白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褚良的手掌火辣辣地疼,他死死地盯着宇文尚,眼中燃烧着八年来从未熄灭的恨火,一字一句,清晰冰冷地砸在宇文尚的心上,如同八年前死牢里那绝望的诅咒:


    “宇文尚,我恨你。”


    “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变。”


    话音落下,褚良决绝地转身,掀开帐帘,大步走入外面沉沉的夜色中,再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个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的男人。


    大帐内,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宇文尚脸颊上那火辣辣的痛楚,和心口那如同被生生剜去的巨大空洞,在无声地诉说着,这迟来的、血淋淋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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