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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第 28 章

作者:一年春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黑石堡的军机厅内,气氛肃杀。


    巨大的沙盘上,象征狄戎阿史那部主力的黑色狼头旗,正盘踞在野狼谷深处,而代表其盟友和依附部落的各色小旗,则散布在谷外广袤的河谷与草甸地带,如同伺机而动的狼群。


    斥候带回的最新情报显示,铎冽吃了大亏后并未远遁,反而在加紧联络其他摇摆不定的部落,似有集结更大力量、卷土重来的迹象。


    宇文尚端坐主位,玄色常服衬得他眉宇间的沉郁更深了几分。


    下首两侧,蒙毅、赵崇等将领肃立,目光凝重。乌其乐作为云泽部首领,被特意安排在宇文尚右手下首的位置,此刻他的目光也聚焦在沙盘上,面色沉凝。


    “诸位,”宇文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惯有的沉稳,“铎冽贼心不死,联络各部,其势复炽。我军虽胜,然野狼谷易守难攻,强攻伤亡必重,且狄戎飘忽,恐难竟全功。当如何应对,请诸位畅所欲言。”


    将领们纷纷献策,或言增兵围困,或言断其水源粮道,或言寻机野战歼敌。


    宇文尚听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身侧的褚良。


    自那夜帐篷外的警告之箭后,两人再无直接交流,褚良如同将自己冰封在“乌其乐”的壳里,界限划得分明。


    “乌其乐首领,”宇文尚终于开口,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带着征询,“你久居草原,深谙狄戎习性及各部虚实。依你之见,当如何破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褚良身上。这位神秘首领的箭术和胆魄已在断魂峡和鹰喙崖之战中折服众人,此刻更期待他对草原局势的洞见。


    褚良抬起眼帘,目光扫过沙盘,单并未看宇文尚,他声音清晰冷静,带着草原人特有的直接:“围困耗时,断粮不易。狄戎各部逐水草而居,野狼谷并非其唯一巢穴。强攻野狼谷,或正中铎冽下怀,其必依托地利消耗我军,待我疲敝,再联合其他部落反扑。”


    他修长的手指指向沙盘上几处代表依附部落的小旗,继续道,“破局之要,不在强攻野狼谷,而在分化瓦解其羽翼。如‘秃鹫部’的巴图尔,其人贪婪无度,与铎冽早有嫌隙,只因畏惧其势而依附;‘灰狼部’的哈尔赤,其子曾被铎冽羞辱致死,怀恨在心,只是隐忍不发。此二部,实力不弱,位置关键,若能使其动摇……”


    褚良的分析直指要害,言简意赅,将草原部落间复杂的恩怨和微妙的平衡剖析得淋漓尽致。他提出的“分化瓦解,攻心为上”的策略,比将领们提出的硬碰硬更显高明。


    蒙毅、赵崇等将领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钦佩之色,纷纷点头。


    宇文尚更是听得心潮起伏。他看着褚良专注分析时那沉静睿智的侧脸,看着他指点沙盘时那份从容自信,仿佛看到了当年在秋狄围场为他分析猎物踪迹、制定围猎方案的青年侍卫,那份熟悉的敏锐和智慧,历经八年风霜,不仅未曾磨灭,反而如同淬炼过的精钢,更加内敛而锋芒暗藏。


    一股混杂着骄傲、欣赏和浓烈爱意的暖流在他胸中激荡。


    他的良儿,无论身处何地,都是如此耀眼!


    “首领所言,鞭辟入里!”宇文尚忍不住赞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和激赏,“分化瓦解,釜底抽薪,确是上策!”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褚良,带着帝王决断的锐利和对胜利的期许,道,“既如此,此计关键在于如何策动巴图尔与哈尔赤。首领与他们可有旧?能否设法传递消息,许以重利,甚至…制造一些‘误会’,让铎冽对他们起疑?若能使其内部生乱,我军便可趁势……”


    宇文尚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褚良的脸色,在听到“制造误会”、“使其内部生疑”时,瞬间变得冰冷无比!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刚刚因分析局势而燃起的理性光芒,顷刻间被一种显见的厌恶和嘲讽所取代。


    “陛下好算计!”褚良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如同冰棱相击,打断了宇文尚的话。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宇文尚,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离间构陷,玩弄人心,挑起内斗,坐收渔利——这便是陛下的帝王心术么?果然驾轻就熟,炉火纯青!”


    褚良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当年宫变的血雨腥风,浮现出宇文尚那冰冷审视、充满不信任的眼神,浮现出那些将他打入深渊的“莫须有”罪名!这“制造误会”、“使其生疑”的手段,何其相似!宇文尚天性多疑,玩弄权术的本能,从未改变!


    那些旧事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褚良最不愿触碰的旧伤!


    他以为自己可以为了部族可以暂时忍耐合作,但当宇文尚再次展现出这令他痛恨入骨的本性时,他无法再维持冷静!


    “乌某行事,光明磊落!此等鬼蜮伎俩,恕难从命!”


    褚良丢下这句冰冷决绝的话,不再看帐内人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掀开帐帘,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留下帐内一片死寂和尴尬的冷风。


    宇文尚僵在原地,脸色先是煞白,再由煞白涨成难堪的紫红。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褚良那厌恶的眼神和尖锐的指责,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他知道,他又一次触碰了褚良最深的逆鳞,那源于他当年多疑铸成的大错。


    好好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蒙毅、赵崇等将领面面相觑,震惊于乌其乐首领的激烈反应,更惊愕于皇帝陛下那瞬间失魂落魄、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的样子。


    这位乌其乐首领,竟敢如此顶撞陛下?而陛下……竟未发雷霆之怒,反而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满眼都是痛楚和懊悔?


    “陛下……”赵崇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缓和气氛,“乌其乐首领性情刚直,或许……或许只是不通权变之道……”


    宇文尚颓然地摆了摆手,无力地坐回椅子上,以手覆面,遮掩住眼中翻涌的痛苦。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沙哑地开口,声音疲惫不堪,“无妨……是朕……思虑不周。容后再议吧。”


    将领们怀着满腹疑云和惊异,躬身退出乐军机厅。


    刚走出门口不远,几位按捺不住好奇和震撼的将领便忍不住聚在一起,低声议论起来。


    “我的老天爷!你们看见没?那乌其乐首领方才竟敢如此顶撞陛下!而陛下……陛下那样子……”


    “何止顶撞,那眼神,那语气,简直是指着鼻子骂啊!陛下竟忍了?”


    “这乌其乐首领到底是什么来头?陛下对他未免太过容忍迁就了,简直不合常理!”


    “是啊!还有他那相貌气度……你们说,他会不会……真的是……”一位将领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


    “那位传言中……葬身火海的君后?”


    此言一出,几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目光不由自主地都投向了跟在后面、正欲悄然离开的王德全。


    作为皇帝身边最亲近、侍奉时间最长的太监,也是唯一可能近距离见过君后真容的宫中人,无疑是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快步上前,围住了王德全。


    “王公公留步!”


    “王公公,您老见多识广,您看……”赵崇作为兵部尚书,地位较高,斟酌着开口,声音压得极低,“这位乌其乐首领……他当真只是草原上一个部族首领?陛下对他……这态度,实在令人费解啊!您老在宫里年头最久,当年伺候过君后,您看这乌其乐……他……他像不像……?”


    几双眼睛都紧紧盯着王德全,充满了探究和急切。


    王德全被围在中间,只觉得后背发凉。


    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两军阵前不容有失,若再被流言所扰……


    他脸上堆起惯常的、带着几分惶恐和卑微的笑容,连连摆手,语焉不详地低声道,“哎哟,几位大人折煞老奴了!老奴就是个伺候人的奴才,哪敢妄议贵人们的事?这位乌其乐首领……确非常人,性情刚烈,恩怨分明,本事也大,陛下礼贤下士也是有的……至于其他的……天威难测,圣心独断,老奴愚钝,实在不敢妄加揣测啊。诸位大人还是……还是以军务为重,以军务为重。老奴告退,告退。”


    说完,他像被火燎了尾巴一样,也顾不上失礼,匆匆对着几位将领拱了拱手,便佝偻着身子,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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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是非之地。


    留下几位将领在原地面面相觑,心中的疑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因王德全这含糊其辞、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数日后,经过多方侦查和确认,一支规模不小的狄戎部落联军开始向黑石堡东北方向的“飞云隘”移动,似乎意图绕过黑石堡主力,袭扰北朝腹地粮道。


    战机稍纵即逝。宇文尚迅速调兵遣将,决定亲自率军前往拦截。


    军议时,褚良主动请缨。


    “云泽部熟悉飞云隘地形,愿为前锋,引路破敌!”


    宇文尚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


    “不可!狄戎凶悍,此战凶险!首领及云泽部只需提供向导即可,冲锋陷阵,自有朝廷将士!”


    他无法承受褚良再有任何闪失,一丝一毫都不能!


    褚良闻言,剑眉紧蹙,眼中瞬间燃起怒火。


    “陛下这是何意?视我云泽部为累赘?还是觉得我乌其乐只会躲在他人羽翼之下乞食?我部男儿,亦有热血!此战,非是为朝廷,是为我云泽部死难的族人报仇!陛下若不准,便是看不起我云泽部!我部即刻离开黑石堡,绝不接受此等施舍!”


    “你……”宇文尚听他以离开相要挟,瞬间哑口无言。他看到了褚良身后那几位云泽部勇士眼中同样燃烧的战意和屈辱感。


    他知道,再阻拦,便是彻底践踏了褚良和整个云泽部的尊严,那比战场上的刀剑更伤人。


    “……好。”


    宇文尚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声音干涩,“首领……务必小心。”


    飞云隘外,两军对垒,战鼓擂动。


    北朝玄甲如潮,狄戎骑兵如浪。褚良率领数十名云泽部最精锐的骑射手,如同灵活的游鱼,穿插在战场侧翼。他们熟悉地形,箭术精准,专射狄戎将领的坐骑和弓箭手,极大地扰乱了狄戎的阵型。


    宇文尚坐镇中军,指挥若定,目光却始终无法离开侧翼那道矫健的身影。他看到褚良在箭雨中穿梭,看到他一箭射落敌方传令兵,看到他精准地指引蒙毅的骑兵冲击狄戎的薄弱点……那份在战场上爆发出的锐气和果决,让宇文尚的心跳一次次失控。


    更让宇文尚心惊又心折的是,在几次关键的攻防转换中,褚良的行动竟与他心中的战术预判不谋而合!他刚升起“需派一队轻骑袭扰敌后”的念头,就看到褚良已率人悄然绕了过去;他正欲下令强攻一处高地,褚良的箭雨已率先覆盖了那里的守军!


    没有言语交流,甚至没有眼神交汇,但两人在战场上的配合,竟如同演练过千百遍般默契无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并肩作战、心意相通的岁月。


    宇文尚心中的爱意与敬重,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他的良儿,无论在何处,都是能与他并肩而立、心意相通的那个人!


    战斗最终以北朝大胜告终。狄戎联军被击溃,狼狈向北逃窜。


    收兵回营,已是夜幕低垂。


    宇文尚处理完紧急军务,心中那份因战场默契而激荡的情绪难以平复。鬼使神差地,他又一次屏退随从,独自来到了云泽部营区外,远远望着褚良那座依旧亮着灯火的帐篷。


    这一次,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更远的阴影里,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微弱的光亮,仿佛那是支撑他的唯一暖源。


    良儿就在里面,虽然仍是恨他,但他们之间的默契仍在,心意仍通。


    就在宇文尚凝望之时,隔壁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了一条缝。


    宇文尚警觉,凝神观望。


    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裹着一件明显过大的厚实皮袄,像只灵活的小兔子,怀里似乎抱着个什么东西,飞快地从旁边陈锋的帐篷里跑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哧溜”一声,敏捷地钻进了褚良的帐篷里,帐篷的帘子随即落下,隔绝了内外。


    整个过程不过几息之间。


    宇文尚愣了一下,随即释然。想必是云泽部哪个孩子去找首领有事吧?也许是送水?也许是取暖?部族之中,孩子亲近首领也是常事。


    但他并未看到,就在那孩子掀帘钻入的瞬间,帐内透出的灯光照亮了孩子小半张脸——那墨紫色的发丝在皮袄的兜帽下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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