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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里的星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71| 第 71 章


    ◎“对不起。”【加更】◎


    ==第七十一章==


    当晚, 封温玉的院门被敲响,彼时,封温玉正在翻看书卷, 听到敲门声, 她心下蓦然一跳,她莫名有种预感,她好像猜到了敲门的人是谁。


    她靠在窗户前,待看见书瑶一脸欲言又止地回头看她时, 她抿了抿唇,放下书,起身。


    锦书和书瑶都很有眼力见地退了下去。


    待看清眼前人时, 封温玉的眸色很复杂:“你怎么来了?”


    顾屿时风尘仆仆,连衣裳都没有换,他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瓣:


    “我说过,我会尽快地回来找你。”


    封温玉眼眸不由自主地一颤, 她被顾屿时搅得心神很乱, 她不去看他:


    “既然已经平安回来, 你该做的是要好好休息,而不是来见我。”


    顾屿时垂眸望向她:“可我想见你。”


    封温玉蓦然提高了些许声音:


    “顾少悔!”


    她又放缓声音, 语气不容置喙, 是在告诫顾屿时,也是在告诫自己, 她说:“注意分寸。”


    她已经隐约察觉出前世二人间或许有误会, 但不论是不是误会, 伤害已经造成了, 局面也变成如今这般, 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已经牵扯到了第三个人, 谁都没办法回头了。


    分寸。


    顾屿时听着这个词,心脏却仿佛被凌迟一般,他轻喃地念着这两个字:“分寸?”


    封温玉抬头就见他脸上自嘲的神色,呼吸骤然一轻,脸色也有些白。


    前世的一幕幕涌上眼前,对于顾屿时而言,她和沈敬尘的种种接触,也许都是没有分寸可言。


    她脸上失了血色,有些狼狈。


    封温玉挺直了脊背,她偏过头,咬声强硬地说:


    “你我关系不如从前,这些话,日后别再说,莫要引起旁人误会。”


    四周变得有些死寂,这话分明是封温玉说的,但她却快有一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在封温玉快要控制不住逃离时,顾屿时忽然问了她一个问题:“当初,你和他频繁接触时,可有想过会让我误会?”


    顾屿时没有明说这个他是谁,但二人都心知肚明。


    封温玉有一刹间的哑声,她有想过吗?


    有过。


    在赌气的时候。


    最初时,她的确抱着最简单的报恩的心思去照看沈敬尘,再加上有乔安虞的托付,自觉身上有一种责任在,心底坦坦荡荡,所以,她从没有过心虚。


    再后来是二人关系降至冰点,她一度有过借沈敬尘刺激他的想法,但很快,她也就意识到了这个做法的荒唐。


    这样做,是对不起沈敬尘,也是对不起她和顾屿时之前的感情,更是对不起她自己。


    她很快就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所以,即使是最后沈敬尘登门时,她也只是困惑沈敬尘怎么会忽然上门,没有一点心虚隐藏的打算。


    从始至终,她从不介怀让顾屿时知道沈敬尘的存在。


    但顾屿时的问题,让封温玉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前世他质问的那一声“登堂入室”,胸口仿佛又憋了一口气,让她忍不住道:


    “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从未有过心虚。”


    “那现在呢?”


    封温玉懵了:“什么?”


    顾屿时上前了一步,他逼近了她,直视她的双眸,不肯放过她一点的情绪变化:


    “那时你心中坦荡,所以不怕我误会。现在你又为何担心别人误会?”


    封温玉被逼得退后了一步,她仓促地抬头看向顾屿时,然后把顾屿时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是因为过于在乎他,不愿他有一丝困扰,还是因为你我之间本就不清白?”


    ——你我之间本就不清白。


    封温玉心下狠狠一颤,她被逼得一步步后退,根本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们相识十五载,夫妻十二载,同床共枕日日不休,如何能清白。


    她是个人,不是金殿上供奉的佛像,怎么可能说断情绝爱就立刻断得干干净净。


    眼见他一步步跨入门槛,封温玉忍不住地提高了些许声音:


    “顾少悔!你疯了不成?”


    她觉得顾屿时好生胡搅蛮缠,她颤着嘴皮子说:“你我之间,和他怎么能一样。”


    这两件事怎么能相提并论?


    结果顾屿时这个人好像是疯了,只听他自己想听的一部分:


    “你瞧,你我和别人不一样。”


    封温玉被堵得失声,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有点气急败坏:“你这人!”


    讲不讲道理!


    她口不择言:“我已经定亲了,你现在这番作态,和当初你鄙夷的沈敬尘有什么区别?”


    二人不愧是做个十二载的夫妻,都知道彼此的痛处在何处。


    顾屿时脸上骤然失去了血色,消瘦得有些单薄的身姿轻轻一晃,许久,他哑声说:


    “所以,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挽回?”


    他眼底青色明显,显然,他这数日都未曾好好休息,如今他低下头颅,低声下气地问她要如何才能挽回。


    封温玉鼻头有点发酸,她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纠结于曾经。”


    她眼眶有些泛红:


    “都已经重来一次,你就不能放下吗。”


    话音甫落,就有人回答她:“我放不下。”


    他有些红了眼,在眼泪掉落的那一刻,他偏过了头。


    封温玉怔住。


    她很少见他哭,除了当初大婚和她小产时,她近乎从未见他落过泪。


    有人说:“我有想过,不再纠缠你。”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守着,起码不会再闹得难堪。


    可是——


    他声音些许堵塞,嘶哑得厉害:“阿玉,我做不到。”


    只要想一想她会嫁给别人,就已然心痛如绞,他没办法亲眼目睹那一幕。


    他说:“对不起。”


    明明造就这番场面的人是他,他却还要来打扰她。


    若说他之前的话,封温玉还能保持冷静,最后一句却是让封温玉彻底愣住。


    他在向她道歉。


    封温玉心脏有一刹间疼得她快要呼吸不上来。


    她蓦然想起当初她小产时,分明他才是受伤最严重的人,几乎要丢了性命,却要一遍遍地同她道歉,雪地和衣摆上的殷红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封温玉不忍回想,也不忍见这一幕。


    她几乎是逃离一般,快速地转身离开,慌忙地回了院子中。


    封温舟得了消息,就赶过来了。


    一进来,就见顾屿时站在那里,和被淋湿的丧家之犬一样,总归,封温舟看得很不顺眼,他厌烦道:


    “喂,卖惨也该有个度。”


    顾屿时回头看他,封温舟这才看见他眼睛有点红,猜到了什么,封温舟皱了皱眉,但也没什么意外。


    他懒得管顾屿时的情绪。


    哭了又如何?


    封温舟压根不想给眼神,但他心脏处闷闷的,让他很不舒坦。


    他都要烦死顾屿时了。


    自己难过,躲起来难过不就行了?非得来招惹他阿妹?


    心底暗骂没一个好东西,然后,他看向顾屿时的眼神越发冷了。


    顾屿时也看向他,只说了一句话:


    “谢祝璟不行。”


    封温舟皱了皱眉,没有不把这句话当回事,想起谢祝璟和阿妹的婚事,他眸色冷然了些许:“此话何意,说明白。”


    顾屿时的声音很冷静,还有点沙哑:


    “他无父无母,却非是孑然一身。”


    封温舟听出了什么,和谢祝璟定亲,侍郎府自然是将他的关系都调查过,他有些狐疑:


    “若我记得不错,他在世的亲人只剩下一位舅家表妹,而这位表妹也已经嫁人。”


    顾屿时抛下了一个消息:“不久前,他的那位表妹丧夫归家了。”


    封温舟微微沉了沉脸:“在我看来,谢遇之不是什么重情重义之人。”


    “但他重视他的生母。”


    都是自幼丧父,但谢祝璟和他的处境截然不同,他没有一个同胞兄弟,也没有一个家族的期望压在肩头,谢母一人将他拉扯大,期间受了不少苦楚,莫说后来还供其读书。


    可以说,谢祝璟最在乎的人就是他的母亲。


    不过,在他乡试后中举后,谢母就撒手人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也是谢祝璟乡试后沉寂了数年的原因。


    谢祝璟幼时的经历造就了他的性格。


    而他舅舅家也是谢母后来能提供谢祝璟读书的重要原因。


    顾屿时抬头和封温舟对视,他一针见血:“他会爱屋及乌,这一点就够了。”


    封温舟已经彻底冷了眸子:


    “你是说,他的这位表妹会影响到阿妹?”


    顾屿时没有再继续说。


    前世,谢祝璟的这位表妹就来京城投奔了他。


    他早在一开始就说过,即便不是他,谢祝璟也不合适封温玉。


    室内,锦书和书瑶慌忙跟进来伺候,见自家姑娘呆坐在这里,锦书担忧地喊了一声:“姑娘?”


    封温玉骤然回神,她偏头,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闷声嗡嗡不清:


    “他呢?”


    锦书和书瑶对视一眼:“被二公子带走了。”


    二哥?


    封温玉抿唇,下意识地从楹窗朝院门处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的京城,谢家也迎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坐着一辆朴素地马车而来,有人下来敲响了门,看门探头看了看,瞧见了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她像是在守着孝期,一脸柔弱和疲倦,眼角似乎还挂着泪意。


    守门的一脸纳闷,瞧见女子的发髻,不由得问:


    “这位夫人,您找谁?”


    女子忍不住怯生生地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牌匾,今日阳光很大,有点刺眼,牌匾挂得很高,高得让她觉得不可攀。


    她有点不安和局促,竭力保持着呼吸的平稳:


    “我来自林州城,姓孟,和府上谢大人是表兄妹,烦请你通报一声。”


    门人呆住了。


    大人的表妹?


    “可大人不在家啊。”


    孟巧静闻言,也不敢问是真是假,只忙忙不安地说:“那、那我在这里等表哥。”


    【作者有话说】


    女鹅:???


    小顾:我早就说了,他不行。


    小谢:呵。


    【怎么说呢,表妹也不是什么坏人。】


    【这一章是那天请假的加更】


    72| 第 72 章


    ◎“你……应该是被吓的。”◎


    ==第七十二章==


    翌日, 封温玉还没有整理好情绪,就得到了一个消息,她们要和顾屿时一行人一同回京。


    封温玉看向简单撂下“咱们回京”四个字的封温舟, 人都有点懵:


    “你不是出来游学的吗?”


    封温舟声音有点闷:“京城有变, 我们先回去一趟。”


    封温玉一颗心骤然提了起来,京城有变?是封家出了什么事吗?


    顾屿时显然也知道这个消息,她一出现,视线就落在了她身上, 封温玉偏头,仿若没有察觉到一样,总归不和他对上视线。


    前世二人是顺其自然地就在了一起, 浓情蜜意,只会不满于对方冷淡,她从不知道,顾屿时也会变得这么难缠。


    寿王回京的队伍很大, 封温玉二人的马车混入其中一点也不显眼。


    官道上。


    因为在赶路, 马车上的吃食不多, 大多是些容易携带的糕点,封温玉窝在马车中, 吃了两块糕点, 又咽了杯茶水,她们出来时, 京城是才刚刚入秋, 如今秋意早就浓郁, 几欲入冬。


    她偶然掀开提花帘, 瞧见的路边景色也都是萧瑟。


    这一行并非是只有她一个女眷, 寿王妃也是一同回京的, 封温玉能察觉到,寿王妃对她的态度亲昵。


    自祖父当了首辅后,京城女眷待她的态度大多是这般,封温玉早有些习惯了。


    而且,封温玉对寿王妃也不能说不相识,毕竟这位前世做了皇后娘娘,每逢一些佳节,她们这些诰命夫人都要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出发前,寿王妃就对她说:“此行山高路远,封姑娘若是无事,便常来陪我说说话,也能一解这路上的苦闷。”


    封温玉仪态甚好地福了福身,得体地说:


    “还希望王妃不要嫌臣女聒噪。”


    这日,封温玉一如往常地陪着寿王妃待在了她的马车中,寿王妃的性情随和,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的,她和寿王是青梅竹马,又是出自簪缨世家,及笄时,便由圣上下旨和寿王成亲,至今也有了三年。


    但封温玉和她其实不怎么熟悉,成亲前,寿王妃是公主的伴读,待的地方不是自家府宅就是宫中,便是赴宴,也是常陪着公主一起。


    各自的社交圈不同,偶尔有交集,但也不过点头之交。


    后来寿王妃嫁入皇室,彼此之间更是君臣之别,尤其是,寿王及冠后,她便随夫一起去了封地,二人也有两年没有见过了。


    寿王妃的马车中摆着各色水果糕点,还有油酥茶,赶路时娱乐少,二人摆了棋盘打发时间。


    才坐下不久,外头就响起了来回踱步的马蹄声,像是有人在马车外不停徘徊一样。


    寿王妃不由得低头轻笑出声。


    封温玉被笑得浑身不自在,她心底对顾屿时生恼,这人能不能有点眼力见?


    寿王妃落了一子,见她这般不自在,其实也有点好奇,她温温柔柔地问:


    “这次和封姑娘重逢,还没有问过,你和顾大人之间……”


    她点到为止,没有问得太清楚,给封温玉留了不想回答的空间。


    不过寿王妃记得她离京时,京城流传出来的消息是二人情投意合,怎么短短两年,就变成这样了?


    封温玉垂眸,这些都是京城众所周知的事情,她没做隐瞒,但也没有提及的想法,她轻声说:


    “我已经定亲了。”


    寿王妃眼中闪过了然,心底不免叹息一声,她瞧得出顾屿时的态度,也隐约看得出封温玉对顾屿时并非全然冷静,但对于她们这般的女子家来说,儿女情长不是什么最重要的事情。


    顾屿时的行为的确会给她造成困扰。


    名声二字是困住她们的枷锁,让她们不得不在意。


    寿王妃柔声说:“你不想和他见面,便时常来找我吧,他总不能没有一点顾忌。”


    她旁观着,在有外人时,这位顾大人还是有点分寸的,眼神也懂得收敛些。


    封温玉勉强扯唇,露出一个感激的神情:“臣女谢过王妃。”


    当晚,一行人在驿站落脚。


    寿王和寿王妃同住一间房,寿王看向寿王妃,不由得问:


    “如何?”


    寿王妃刮了他一眼,扭过身去,不同他说话,寿王见人有点生气了,不明所以:“我招惹你了?”


    二人青梅竹马,他当然看得出王妃是不高兴了。


    寿王妃不高兴时,这语气也轻柔,只是微微有点闷:


    “人家都已经定亲了,爷还让我去撮合她和顾大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哪有这么做事的。”


    寿王也懵了,他远在青陵城,对封家有所了解,但也不至于把封家女眷的姻亲都了解个遍。


    寿王先哄了人,才啧啧称奇:


    “所以,顾少悔这是眼巴巴地追着一个有夫之妇?”


    寿王妃捶了他一下,生恼道:“积点口德吧,人家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被困扰就罢了,爷的这话传出去,让她怎么做人?”


    这世道对女子艰难,有时明明是男人的错,世人却偏偏怪在女子身上。


    寿王也知道自己失言,他搂着王妃,忙道:


    “我这不是只和你私下说说。”


    寿王妃抿了抿唇,轻声说:“我知道爷的心思,但这件事,你我还是莫要插手了,一旦会错了意,恐怕没能拉拢封家,反而是得罪了人。”


    顾大人被派来接王爷回京,某种程度上,也是圣上默许了王爷和顾大人接触。


    也因此,王爷才希望顾大人和封姑娘能成事,如此一来,封家和顾大人是姻亲,也是顺理成章地归属了王爷这一派。


    寿王也知晓她说得有理,惋惜道:


    “只是可惜……”


    可惜归可惜,寿王也不敢强求,万一被父皇知道,岂不是会被怀疑结党营私。


    寿王妃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顾大人瞧着一往情深,身份又是适当,但封姑娘仍是和别人定了亲,可见他一定是做错了什么。


    她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要是凑成了一对怨侣,她恐怕要对封姑娘愧疚一辈子。


    她瞧得分明,只要自家王爷老老实实的,那个位置不是不可想,而且封家的态度也不抵触,何必要把关系绑得那么死,将好处都捞在自己碗里呢?


    有时候想要的越多,越会是一场空。


    ******


    日色渐深,夜色浓郁得近乎化不开。


    封温玉半睡半醒间,隐约听见外间好像有脚步声响起,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唯独这脚步声格格不入。


    都休息了,便是守夜的人也会保持安静,怎么会有脚步声?


    她迷迷糊糊地想,好像有人进来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冒出时,封温玉猛地浑身打了个冷颤,直接惊醒,整个后背都溢出了冷汗,下一刻,有人捂住了她的嘴,那人低声:“嘘——”


    封温玉脑子还没有彻底清醒,但潜意识已经认出了来人,浑身一软,被吓的余悸还未过去,仰起一双眸子泪津津地望过去,浅淡的月色照进来,二人四目相视的那一刻,彼此都有点安静。


    封温玉眨了眨眼,她推搡了顾屿时一下,示意他松开。


    顾屿时一顿,她呼吸洒在他手心,有点密密麻麻的痒,只是一刹间的失神,他就回神松开了她。


    封温玉意识到处境不对,她用气音问:“怎么回事?”


    有人贴着她的耳垂,温热的呼吸有些喷在了她脖颈,她整个人一僵:


    “有人闯进来了。”


    闻言,封温玉心下猛然一个咯噔,瞬间顾不得二人的姿势,急切地望向顾屿时:“二哥!”


    要是寻常人闯入,那些禁军就足够拿下来人了,但是外间一点声音都没有,可见事态的不寻常。


    “他没事。”


    封温玉不信。


    二哥要是没事,怎么可能不来找她?


    顾屿时顶着她怀疑的视线,只能简短解释:“我让人带他和寿王离开了,先和我走。”


    早在踏入驿站时,他就察觉到驿站房间内的不对劲,房间内的熏香似乎藏了点蒙汗药,他和随行禁军没有打草惊蛇,毕竟来人的重点肯定会是寿王,只有寿王真的中招了,才能引蛇出洞。


    果不其然,夜色一深,外间就响起一些非同寻常的动静,他当机立断,让人带走了寿王和封温舟。


    是私心。


    他亲自来找了封温玉。


    封温玉腿有点软,她心慌慌地问:“我中药了?”


    顾屿时皱眉,不可能!


    封温玉房间的熏香是第一个被处理掉的,他不可能拿她冒险。


    手一抬,落在她脖颈处,摸到一手的虚汗,他瞬间了然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下,才迟疑地说:


    “你……应该是被吓的。”


    某人骤然噤声了,像个鹌鹑一样埋下头,不肯说话。


    顾屿时不敢露出情绪,担心会惹恼了脸皮薄的女子,一手揽过人,一手拿起挂在床边的外衫和披风,盖在她身上,抱着女子从窗户跳了出去。


    封温玉知晓情况,没有在这个时候和他扯什么男女授受不清。


    埋头靠在他胸膛处,缩在披风内,一手忙忙地扣着外衫,被顾屿时抱着一跃而下时也没什么紧张情绪,顾屿时自幼习武健身,前世时她贪玩,常从院墙处让他把自己偷出去,次数一多,她都习惯了。


    心底也清楚,这二楼的高度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夜色很深,封温玉终于摸黑扣好了外衫,她回头去看,有点心惊肉跳:


    “那剩下的人呢,不管了吗?”


    顾屿时头都没回:“没了我们,他们才能更好的瓮中捉鳖。”


    身份贵重,是被保护的重点,但有些时候也是一种累赘。


    说得都对,但是——


    封温玉黛眉蹙起:“你不需要回去指挥吗?”


    有人望了她一眼,然后收回视线,默默抱紧了她,语气仿若很平静:


    “有秦笠在。”


    【作者有话说】


    秦笠:???我就是个副官。


    小顾:你别管,升官加职就是现在。


    【啧。】


    【还有一章五千营养液的加更。】


    【这一章评论还是前20+随机30个红包~】


    73| 第 73 章


    ◎“他有爱慕之人。”【5k营养液加更】◎


    ==第七十三章==


    等顾屿时停下时, 封温玉探出头,左看右看,看见了几辆马车, 也在马车出看见了她二哥,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披风将她掩盖得严实。


    但封温舟在顾屿时靠近时,就立即意识到他抱着的是谁,封温舟皱眉上前,就想要抢过人。


    顾屿时侧身避了避, 封温舟抢了个空,快要气笑了。


    封温玉也有点傻眼。


    顾屿时很是冠冕堂皇:“二公子中了药,现在应该没力气接过阿玉。”


    封温舟扯唇。


    他喊他二公子, 喊阿妹昵称阿玉,亲疏远近,真是被他玩明白了?


    但顾屿时有一点说的没错,他手脚还有些发软, 寿王和寿王妃都在马车上休息, 没见到阿妹, 他放心不下,才强撑在外等阿妹。


    他深呼吸, 声音一点点从牙齿间挤出来:“你故意的。”


    顾屿时是清醒的, 禁军也是清醒的,甚至他瞧阿妹也不像中招后的萎靡模样。


    寿王和寿王妃也就罢了, 他们中招是因为要引蛇出洞。


    那他呢?


    顾屿时难道不能顺手将他房间的熏香也处理掉?是忘了?还是有意为之?


    答案根本就是不言而喻。


    这小子分明是不安好心!


    顾屿时的回答简短而明了:“你太在意阿玉, 要是你知道了, 很有可能打草惊蛇。”


    封温舟呵呵了。


    他冷淡下脸, 然后语气讥讽地“哦”了一声:


    “看来在场的是没有顾大人在意的人, 所以才能做到如此冷静。”


    顾屿时终于看向了他, 然后又低头看向怀中的人,他垂眸:“二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封温舟扯唇,根本笑不出来。


    所以说,他讨厌顾屿时不是没有缘故的。


    他在装什么无辜弱小啊?


    眼前一幕让封温玉梦回当初她没和顾屿时退亲前,她下意识地捂了捂脸,很快,她回过神来,挣扎地要下来。


    然而下一刻,封温玉浑身都僵住了:


    “你没给我拿鞋。”


    那她要怎么下来?


    顾屿时停顿了一下,然后,低声道歉:“我忘了。”


    封温玉是想信的,但又忍不住地生出狐疑。


    临走前,他能记得给她拿外衫和披风,唯独忘记了鞋子?


    顾屿时像是提出了弥补方案:


    “我可以一直抱着你。”


    封温舟真是笑了,他转身,下一刻,他吧嗒一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面无表情:“顾大人,还请把我阿妹放下。”


    一直抱着?他在做梦吗?


    顾屿时也抬头和封温舟对视,封温玉推了他一下,她只是喊了他一声:“顾少悔。”


    她又叫他少悔。


    顾屿时沉默下来,只能将她放下,马车内铺着毯子,赤脚踩在上面也不会很凉,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将脚藏在衣摆下面,再有披风一裹,旁人窥探不到一点春光。


    封温舟现在看顾屿时很不顺眼:“顾大人还留下做什么?圣上将寿王的安危交给你,你这是玩忽职守?”


    怀中变得空落落的,顾屿时眨了眨眼,他对封温舟的话反应淡淡:


    “是又如何,二公子是准备告御状?”


    封温舟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


    人的一言一行都会透露着消息,现在的顾屿时让封温舟感觉有点不对劲。


    就和他阿妹一样。


    分明是一个人,却又仿佛变了很多。


    封温舟一直都知道顾屿时是个什么样的人,要说颜云鹤是高傲,那顾屿时便是执拗。


    他认定的东西,就绝不会改变。


    往日他是在乎阿妹,但振兴顾家已经是他心底根深蒂固的责任,轻易不会改变。


    他不该,也不会这么怠慢仕途。


    封温舟敏锐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他看不透,烦闷的情绪在心底翻涌,他冷不丁地出声:


    “你和阿妹究竟发生了什么。”


    问题一直藏在他心底。


    阿妹的转变从扬州回来后就有苗头,而顾屿时的改变是在退亲前。


    但明明什么都没发生,这种变化没有一点缘由。


    封温玉也听见了这个问题,她心底猛然咯噔了一声,她下意识地埋起了头,握住了衣袖,指尖都隐隐有些发白。


    二哥发现了什么?


    顾屿时察觉到她的彷徨,他抬头看了封温玉一眼,才冷淡地说:“这是我和她的事情。”


    压根不回答,一句话直接堵了回来,封温舟扯了扯唇,仿佛是被气笑了。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肉眼可见紧张起来的阿妹,最终视线只是和顾屿时在空中有短暂的交锋,就敛声不再询问。


    阿妹不想他知道,那他便不问。


    见二人都安静了下来,连针锋相对都没有了,封温玉才提心吊胆地抬了抬头,她看了一眼二哥,又有些迷惘地看向顾屿时。


    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了?


    见状,封温舟沉默了一下,闷声撂下一句:“我休息了。”


    话落,他钻入马车,闭上眼,躺下休息。


    四周一片安静,只剩下顾屿时站在马车旁,封温玉回头看了眼二哥待的马车,她攥住衣袖的手没有松开,只是徒然地问:


    “二哥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于她的隐瞒?但恢复前世记忆的事,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马车中,封温舟忽然翻了个身。


    顾屿时听见了这细微的动静,他朝马车看了一眼,才说:“他不会生你的气。”


    没什么情绪的声音,语气却是格外笃定。


    封温玉瘪了瘪唇,心底有点憋得难受。


    头顶落下一只手,他的声音从上而下传来,声音淡淡,让人不由得平静下来:“别胡思乱想,一切顺其自然。”


    ******


    远处驿站火光四起,这一夜注定了不平静,天际晓亮时,驿站那头才彻底安静下来,秦笠也领着人来接他们回驿站。


    这些事情不需要封温玉操心,但封温玉还是得知了结果。


    她震惊:“怎么又是卢敏行?”


    寿王也惊怒:“一波又一波地派人来截杀本王!他究竟是谁的人?!”


    五皇兄?不可能!


    截杀皇子,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五皇兄能给卢敏行多少好处?才能叫一城都尉为了他不惜拿九族冒险?


    五皇兄要是有这个能耐,当初何至于被逼到封地,直接留在京城和二皇兄、四皇兄相争得了!


    顾屿时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卢敏行究竟是谁的人?当初高党鼎盛时,支持二皇子,他便截杀过封温玉,颜云鹤和封温玉曾觉得他是在替高党办事。


    但如今想一想,他的目的极有可能是挑起高党和封党的争斗。


    高党和封党争斗有什么好处?不论哪一方失败,都会让朝堂中的局势大变。


    前世今生,沈敬尘的忽然出现,都是高党倒台之后,如今卢敏行甚至不惜下狠手截杀皇子,简直是不把性命放在眼底。


    这一切都只能说明一点——卢敏行所图甚大!


    不论卢敏行的目的是什么,万变不离其宗,最终的焦点还是会落在那个位置上。


    待寿王离开后,顾屿时忽然问了封温玉一个问题:


    “你觉得沈敬尘是个什么样的人?”


    封温玉下意识地皱眉,觉得顾屿时有点不合时宜:“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问我这些。”


    “传闻那位沈祭酒高风亮节,那么,沈敬尘也是吗?”


    封温玉被顾屿时认真的语气问得一顿,皱了皱眉,没有敷衍,也没有隐瞒:


    “是。”


    稍顿,封温玉眼神复杂地说:“至少之前在我眼中,他一直都是。”


    封温舟没管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只是听出了沈敬尘和此事也有牵连,他冷不丁地出声:


    “当年沈祭酒在文人之中地位极高,沈敬尘自幼被他带在身边教导,也养成一副醉心文学的性子。”


    封温舟语气莫名地说了一个形容词:“很是清高。”


    是真的清高。


    在那时的沈敬尘眼中,或许真应了一番话——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他对争权夺势之人都有一种厌烦,对几位试图拉拢他的皇子都是不假言辞。


    顾屿时眸色晦暗:“一个骨子里就清高的人,会为了什么和卢敏行这般人牵扯到一起?”


    封温玉呼吸一轻,她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答案。


    什么能让沈敬尘忘却原则。


    封温舟直接给出了答案:“沈家。”


    沈家随着先太子一起谋反,百年清誉毁于一旦,注定了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沈家已经没人了。


    沈敬尘能为沈家做什么?恢复沈家清誉?


    那么就只有一个条路可以走。


    封温舟微微坐直了些许身子,他眸色骤然变得冷厉,他看向顾屿时:“你是说,先太子有血脉遗留。”


    他像在问顾屿时,但是陈述的语气已经笃定了答案。


    顾屿时没有否认:


    “我想不出其余原因。”


    顾屿时又问封温舟:“先太子生前有哪些子嗣?又都出自何人?”


    封温舟皱眉:


    “我得回去查查。”


    封温舟和顾屿时在谈论的时候,封温玉却是有点失神。


    顾屿时忍不住地看向她。


    封温玉没注意到这一点,她只是有点沉默,她竭力地去想她和沈敬尘相处的情景,只觉得一切场景都仿佛被迷雾掩盖住,让她看不清真相。


    她想到了什么,猛然站了起来:“不对!”


    “他有爱慕之人。”


    一个人再怎么变化,底色是很难改变的,他若是豁出性命了,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喜欢上别人?再把自己爱慕之人拉下这滩浑水?!


    她这话是在对顾屿时说的,也只有顾屿时能听懂。


    顾屿时立即皱眉否认:“不可能!”


    他再清楚不过沈敬尘看向封温玉时的眼神,沈敬尘若有爱慕之人,只可能是封温玉。


    但很显然,封温玉口中的人不是她。


    【作者有话说】


    女鹅:?你不信?


    小顾:我也想信。


    【这章是营养液加更,天呐,这章卡文,我本来以为十二点前能更新的,愣是卡到现在![爆哭]】


    74| 第 74 章


    ◎“我可以等。”◎


    ==第七十四章==


    顾屿时的眉头紧锁。


    封温舟保持沉默, 这两个人明显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封温玉被他斩钉截铁的语气噎住,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气急地说:


    “我是说真的。”


    她说:“之前, 我还带他去青宁寺见过那位姑娘。”


    沈敬尘没办法赎身, 她起初不觉得这是件好事,因为会耽误对方姑娘家,可是姑娘家苦苦哀求,她又见那沈敬尘沉闷的模样, 最终还是替二人做了掩护。


    毕竟教坊司不是什么好地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经常出入对自己的名声不好,她思来想去, 才把地点选择在了郊外的青宁寺。


    顾及封温舟在,封温玉解释得含含糊糊的。


    顾屿时却从这番话中听出了什么,蓦然抬起头:“所以,你带他去青宁寺, 是为了见别人?”


    封温玉觉得他没抓住重点, 郁闷地回答:


    “不然呢。”


    顾屿时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眸色晦暗艰涩得让她看不懂,她有点莫名, 又有点不自在:“你看我做什么。”


    顾屿时好久才说:


    “……没有。”


    他声音堵闷得让封温玉都有点侧目。


    封温舟什么都不知道, 但不妨碍他看明白眼前的场景,很显然, 这二人有误会。


    这误会也是造成二人退亲的原因之一。


    “他骗了你。”


    顾屿时下了定论。


    封温玉颇有点一言难尽, 又憋闷得难受:“你就是笃定了他喜欢我。”


    话音甫落, 她没瞧见二哥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顾屿时看见了, 于是心堵的程度又上一层楼。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实, 唯独她没有一点察觉, 他之前还觉得荒诞,怎么可能察觉不到?现在才得知,原来是有小人刻意隐瞒,甚至不惜拉了旁人做挡箭牌。


    封温玉一双黛眉紧蹙:“他们情真意切,沈敬尘对她的在意不可能是假的。”


    所以,她才会深信不疑。


    顾屿时皱眉:“那就更不可能了。”


    “如你所言,她们彼此情投意合,那你呢?”


    封温玉懵了一下:“什么?”


    顾屿时眸光沉闷地看向她,沈敬尘对她的心思绝不清白,处于情爱中的人对这一点只会更加敏感。


    要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怎么可能对她的存在一点没有介怀。


    慢半拍,封温玉才反应过来他在暗指什么。


    封温玉觉得他夹带私货。


    顾屿时一语笃定:“障眼法。”


    “只有你相信了他有爱慕之人,才会更放心地和他接触,否则,一旦得知他心悦你,你必然会和他拉远距离。”


    封温玉憋了憋,实在是没忍住:“现在不觉得我明知他喜欢我,我还故意放任了?”


    顾屿时失声许久,他曾经的确这么想,所以一度怨过她。


    许久,他哑声说:


    “对不起。”


    封温舟压根没眼看顾屿时的模样,他翻了个白眼,实在是听得不耐烦了:“你脑子呢,听到现在,只纠结于情爱一事上?”


    顾屿时在意阿妹喜不喜欢沈敬尘。


    但封温舟更在意沈敬尘诓骗阿妹的目的是什么,他冷声:


    “是障眼法,但目的绝不止让阿妹放松警惕,而是掩人耳目。”


    顾屿时沉眸。


    封温舟已经问向了封温玉:“她是谁?”


    封温玉心脏也砰砰地跳,她抿唇说:


    “陆家的养女。”


    陆家。


    封温舟眉头一皱:“我如果记得不错,那位陆大人之前是国子监主簿。”


    国子监祭酒,国子监主簿。


    封温舟和顾屿时对视一眼,心底都有了成算。


    封温舟说:“这件事,我会去查。”


    封榕臾是吏部侍郎,官员升迁都会经过吏部,由封温舟去查,最是合适不过。


    ******


    自那日谈话后,封温玉就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顾屿时察觉到她的异样,最近马车外的马蹄声越来越频繁,封温玉沉闷地转了个身。


    后来是队伍歇息时,顾屿时才找到和她单独说话的机会。


    封温玉见人来了,其实一点也不意外,她坐在一块石头上,不断地拿着石头砸向水面,一举一动都袒露了她心中的烦闷。


    顾屿时在她身后站了许久,安静地陪着她。


    四周安静,初冬的林子中连鸟叫都稀少,封温玉抱着双膝坐着,她望着水面上她的倒影,顾屿时就站在她身后,从倒影上看,二人仿佛贴在了一起。


    水波纹纹晃动,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未曾有过一点偏移。


    他眉头极浅地蹙在一起。


    他在担心她。


    意识到这一点,封温玉忽然有些泄气,她问:


    “我是不是很蠢?”


    被人耍得团团转。


    她声音堵得厉害,可见这些时日心中的憋闷。


    有人回答她:“那我也蠢。”


    简简单单的一声,让封温玉好气又好笑:


    “你连这一点也要和我争?”


    顾屿时也坐了下来,和她寻着同一块石头,他垂眸,声音很轻:“如果不蠢,又怎么会让事情变成现在这样。”


    封温玉知道他是在说什么,于是,她偏过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忽然回眸看她,眸中是她看不懂的沉郁和晦暗,他喊她:


    “阿玉。”


    他问她:“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封温玉心尖狠狠一颤,她捻住了指尖,想叫自己的情绪安分下来。


    是她被骗了。


    他干嘛又要自责,一副是他无能的模样。


    她情绪莫名,叫她心底泛着酸潮:“你这又是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说:“可我觉得是我的错。”


    他是她的夫君,理应该护着她,而不是她受到蒙骗时,置身事外。


    不论原因是什么,都不是借口。


    如果他能早点调查清楚,而不是抱着眼不见为净的心态,放任她和沈敬尘接触,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顾屿时给自己定罪:“是我没做好。”


    封温玉心脏堵得厉害,她打断了他:


    “你是人。”


    她和他四目相视,姣姣黛眉拧在一起:“为什么一定要强求自己面面俱到。”


    顾屿时沉默着不说话,显然是听不进去。


    封温玉简直是气急,分明她之前一肚子自责的,这个时候半点也想不起来了,她恼声道:


    “当年的事,你我都有过错,照你这么说,你是不是也该怪我?”


    顾屿时迟疑了一下,才说:“我……的确怪过你。”


    封温玉一腔话被堵在喉咙间,微微睁大了双眼,这人还真的敢承认?


    封温玉咬声咕哝:


    “该说话时不说话,不该说话时又话忒多。”


    她又捡起被她松开的石头,一石子砸入了水中,砸得二人影子破碎,但很快,水波晃了晃,又渐渐地凝实。


    她和他的倒影又贴在了一起。


    封温玉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不着痕迹地抿住唇。


    她又捡起石子,但她捡了一个空,转头看去,就见顾屿时把周围的石块都拿到一边,她皱眉:“你干嘛。”


    顾屿时抿平了唇线,昳丽的五官在湖水的映衬下,仿佛是画出来的一般,他沉闷地说:


    “你不高兴,扔我就是。”


    他说:“别砸她们了。”


    他伸手递去一块石子,骨节修长,包裹着石子又一点点松开。


    他的手很好看。


    往常她很喜欢把玩,再顺着指缝,二人十指相扣。


    她视线不由得落下一刹,又很快回神,她咬声:“你怎么什么都护着。”


    “可我什么都不剩了。”


    这片倒影也是转瞬即逝。


    封温玉一顿,她轻声:“怎么会什么都不剩。”


    “你瞧,阿辞还在,老夫人也在,没了我,他们都会活得好好的,重来一次,你的仕途也会更加顺利无阻。”


    她说:“分明是除了我,你什么都有了。”


    也许这才是正轨。


    顾屿时不喜欢听这番话,尤其是她隐约将顾屿辞和老夫人的死算在了自己头上,他沉下了声音:


    “人命终有尽时,和你无关。”


    他说:“你明明知道,仕途非我所求。”


    封温玉没法反驳,他曾就为了她放弃过一次。


    “如果我说,我会全力辅佐封温舟入内阁,你能再次回头看我吗?”


    封温玉不敢置信地抬眸:“你在胡说什么!”


    顾屿时很冷静:“我没有胡说。”


    前世封温舟被外放出京,他后来又入了内阁,封家对他态度谨慎而恭敬,从而一定程度上会选择委屈封温玉。


    二人后来闹得那般严重,其中有没有这个缘故?


    顾屿时觉得是有的。


    她的傲气八成来自封家,后来他大权在握,她和他的婚姻中掺杂了太多,她也会逐渐变得身不由己。


    他自顾自地拿爱意困住她,但对于她来说呢?


    于她的处境而言,夫君逐渐冷漠,家人置若罔闻,只一顾地让她不要任性,信心和底气一点点丧失,这才是后来她日渐安静的主要原因。


    如果是封温舟身居高位,封温舟永远不会放弃她,她永远不会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


    顾屿时深知自己的性子,即便重来一次,他也不会选择放手。


    所以,他选择将主导权放在她手中。


    这样一来,她便永远会有质问他的底气,也有选择的权利。


    封温玉觉得他是疯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一段关系中,如果一个人牺牲得太多,便会生出怨恨和不平。”


    而顾屿时很固执,他平静地说:“我不觉得这是牺牲。”


    这是他祈求她重新垂怜的筹码。


    封温玉怔住了,她的思绪很乱。


    ……等等,不对!


    封温玉瞬间恢复理智,她冷静提醒他:“我已经有了婚约。”


    顾屿时有点失落和难过。


    仅仅如此。


    封温玉有底线,对他来说,是阻力,也是助力。


    他抬眸看向她,一脸冷静地说:“我可以等。”


    封温玉觉得他一点也不冷静。


    【作者有话说】


    女鹅:你真的冷静嘛?


    小顾:很冷静。


    小谢:你看我冷不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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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 第 75 章


    ◎“我想你了。”◎


    ==第七十五章==


    封温玉被顾屿时的一席话弄得心神不宁。


    结果就是, 她越发躲着顾屿时了。


    拒绝又拒绝不掉,她除了躲着,还能有什么办法?


    封温舟看在眼底, 嗤笑在明面上, 觉得顾屿时活该,毕竟当年陪着阿妹一同去扬州的人是他,他是最能将阿妹退婚后的难过看在眼底的人。


    要不是顾屿时自顾自地上门退婚,何来后面的这一系列事情?


    待回到京城时, 京城恰好落了一场大雪,抬眼望去,天地间都是白皑皑的一片。


    她们和顾屿时一行人不是一道, 他们入京后,就去宫中面圣了。


    封温玉和封温舟转道回封家。


    她还有点纳闷:“京城到底出什么变故了?”


    马车从坊市经过时,她瞧着坊市一片热闹,京城好像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封温舟难得没有回答出来。


    封温玉是真好奇了。


    封温玉披着鹤氅踩在地上时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她离京时, 才是初秋, 如今都已经快要过年了。


    她一抬眸,就看见了谢祝璟, 他一身清凌凌的青衫, 深色的鹤氅越发显得他沉稳,封温玉惊讶之余, 也是欣喜:


    “你怎么知道我今日回来?”


    谢祝璟伸手去接她:“二公子传信回来那日, 我恰好在老宅。”


    他手指骨节分明, 她手一搭上去, 瞬间被紧紧握住, 她整个人顺着那个力度上了台阶。


    谢祝璟仔细地看向她, 小姑娘出去了一趟,眉眼多了些许疲态,其余之处和往日没什么区别,鹤氅把她小脸裹住,毛绒绒地露出一双杏眸,如今那双眸正一错不错地看向他。


    谢祝璟心底微微放缓。


    没人知道他刚得知封温玉随封温舟去游学时的怔愣,又在得知二人和顾屿时一行人遇上时的心底想法。


    他承认,他一度怀疑封家还有撮合封温玉和顾屿时的想法。


    如此一来,他又被摆在了什么位置?


    他手中抱着的暖婆子顺其自然地落入封温玉怀中,他低声柔和:“暖暖手。”


    忽然,谢祝璟察觉到旁边若有似无的一道审视目光,他偏过头去看,意外地挑眉:


    “二公子?”


    封温舟一如往常地冷淡颔首,但该给的脸面还是会给,不会叫谢祝璟难堪:“不当值?”


    谢祝璟轻笑:


    “侍郎大人给我放了假。”


    封温舟扯了扯唇,得,险些忘了,谢祝璟已经调职到吏部了,换而言之,如今他们的父亲才是谢祝璟的顶头上司。


    明知谢祝璟告假的原因,封榕臾怎么可能不答应?


    封温玉奇怪地看了一眼封温舟,她不傻,能察觉到二哥态度的微妙。


    她迟疑地问:“咱们不进去说?”


    冰天雪地的,她都要冷得跺脚了,这二人是一点感觉不到冷么。


    下人早在搬着行李了。


    封温玉要回去梳洗一番,回眸看向谢祝璟:“你等等我。”


    谢祝璟自然不会不答应。


    铭心轩。


    热水搬入净室,她好生地洗漱了一番,赶路许久,她坐马车坐得浑身都快要散架了。


    又重新穿上了一袭梅红色的袄子,下头是蜀锦半裙,简单地擦了胭脂,刚站起来,她就听见锦书惊疑了一声:


    “怎么多了一个簪子。”


    封温玉下意识地低头一看。


    那是一支木簪子,尾端被细心雕刻成梅花状,栩栩如生。


    会被锦书一眼注意到,也是因为她的妆奁中从未有过木制的簪子,这只簪子落入一堆精致贵重的首饰中有点格格不入。


    这支木簪的样式让她过于熟悉,以至于她一眼就认出这支木簪是出自何人之手。


    封温玉望着那根木簪,恍然想起前世被她摔断的那支红梅玉簪,那是顾屿时送她的及笄礼,这一生退婚时也被她送还给了顾屿时。


    彼时争执的原因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情绪上头时,恨不得把二人的回忆都擦除得一干二净。


    玉簪被摔断后,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处,双目通红,她隐约记得他俯身捡玉簪的手都仿佛有些颤抖。


    理智在那一刻骤然回拢,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她只能固执地站在那里。


    他在捡起玉簪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默地转身离开。


    争执也变得不了了之。


    封温玉努力地去想,那日究竟她和顾屿时为何会起争执?


    哦,她记得了。


    她那日掩护沈敬尘和陆姑娘见面回府后,顾屿时就不知道发什么疯,怒意冲冲而来,竟是起了把她禁锢在府中的心思。


    禁锢。


    这两个字从脑海中升起的那一刹,她整个人都有点崩溃。


    顾屿时的冷淡,被封家的劝阻,本就压得她摇摇欲坠,她再也忍不住和顾屿时争执起来,那支红梅玉簪也在那时被她直接从头上拔下摔碎。


    她觉得顾屿时不可理喻,权高位重后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


    事到最后,府中一片平静,没有任何不许她出府的消息传来。


    封温玉回神,眸色有些复杂,她那时为何会崩溃呢?


    她那时被困于局势而看不清,如今却是隐隐懂了,应该是害怕吧。


    岂能不害怕呢。


    当她意识到封家奈何不了顾屿时,而顾屿时对她态度也日渐改变时,她的心态就已经变了,一旦顾屿时把她困在府中,她就仿佛鱼肉一样任人宰割。


    顾屿时是否爱她,这个人是否又会亏待她,已经不重要了。


    她的处境让她内心生出惶惶,她惊觉,她竟然是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这才是她崩溃的主要原因。


    她答应和谢祝璟的亲事,或许也有这个原因在其中。


    谢祝璟这辈子注定受制于封家。


    封温玉恍然,原来这一点竟是能让她觉得有些安心。


    或许顾屿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说出要全力辅佐封温舟踏入内阁的话。


    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便想要将隐患根除。


    但是——


    封温玉垂眸看向她抱着的暖婆子,谢祝璟不知等了多久,暖婆子还有余温,恰到好处的温度,暖手而不烫。


    许久,封温玉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放下了木簪,她抿唇轻声说:


    “收起来吧。”


    她转身,走出了铭心轩。


    谢祝璟就在不远处等她,侍郎府有下人扫雪,道路上都是干干净净的,但这天还是冷的,起码封温玉一出来就忍不住拢了拢衣襟。


    封温玉快走了两步:


    “怎么不在会客厅等?”


    谢祝璟替她挽过有些散落的碎发:“那里没人,不如来这里等。”


    他说这话时,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语气也有些缠绵,让封温玉竟是觉得他说的“那里没你”,她轻咳了一声,一时有点不知该怎么接话。


    她跳过话题:“那你冷不冷?”


    谢祝璟没回答,而是双眸含笑地将手伸给了她。


    封温玉居然瞬间了然他的意思,他是在让她自己感觉一下,封温玉微微有点不好意思,她一手抱着暖婆子,一手握住了他的手。


    不知是他一直等在外面的缘故,还是她一直暖婆子,总归,双手相握时,她立即感觉到他手上的凉意。


    当即没了风花雪月的心思,她睁大了双眼:“这么凉。”


    他轻轻地应:“嗯。”


    然后,他声音温和地说:


    “等了很久。”


    封温玉瘪了瘪唇:“那你应该来晚一点,或者是明日再来,这样的话,你就不需要等了。”


    有人轻描淡写地说:


    “可我好久没见你了。”


    二人刚定亲,她便离开京城,两个人有数月不曾见面了。


    他很直白,直白得让封温玉有点脸热,他说:


    “我想你了。”


    所以,想早点见到你。


    惯来沉稳冷淡的人毫无顾忌地说着情话,封温玉有点招架不住,她双颊染上了些许红霞,忍不住地道:


    “你、你非要这么说话么。”


    谢祝璟偏了偏头,像是无辜,低声不解地问:“那我应该怎么说,小小姐教教我?”


    封温玉哑然,只能呐呐道:


    “反正不能这么直白。”


    谢祝璟问:“不好吗?”


    封温玉懵了一下。


    然后又听谢祝璟问:“还是,小小姐不喜欢?”


    他垂眸望她,眉头轻蹙,似有点苦恼,又问了一遍:


    “小小姐不喜欢?”


    封温玉停顿了一下:“也不是。”


    他仿佛是松一口气:


    “那就好。”


    他偏眸,雪色皑皑,暖阳落在上面折射出彩色的光,再映入他眸子中,叫那双眸子竟也有点潋滟,他说:


    “若不说得直白些,我担心我会言不达意。”


    言不达意,这四个字一出,封温玉彻底没了脾气。


    她假装不着痕迹地摸了摸有点发烫的耳垂,含糊道:“知道了。”


    谢祝璟说:“寿王回京,该是会有洗尘宴,彼时,我来接你?”


    封温玉没什么意见。


    谢祝璟摸了摸她的头,也见她的疲倦看在眼底,没再拉着她闲谈:“你一路劳顿,早些回去休息。”


    封温玉自是点头应下。


    她转身回院子,一步三回头,冲他挥手。


    望着这一幕,谢祝璟骤然想起,二人未定亲前,他送她回府时,她从不会回头。


    谢祝璟轻笑了一声,想起刚刚封温玉答应的事情,他眸色情绪不明。


    总该叫一些人清楚,莫要再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寿王一回京,就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人路上截杀皇子,这个消息一出,整个朝堂哗然一片,都是不敢置信。


    是谁,居然这么明目张胆?


    卢敏行的名字被报上去时,众人都是震惊,也疑惑不解。


    卢敏行曾属高党,高党支持二皇子,可二皇子已经被贬为庶民了啊,再说,高党倒下时,卢敏行也是添瓦加转的一员,全然看不出他对二皇子的忠心。


    但不论怎么说,此消息一出,圣上震怒,直接下令:


    “带卢敏行进京觐见!”


    【作者有话说】


    小谢:呵,某些人的心思,我都不想说。


    小顾:那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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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 第 76 章


    ◎“改日,让她来拜见你。”◎


    ==第七十六章==


    寿王洗尘宴, 宴请了京城内五品以上官员还有其府中女眷。


    锦书特意给封温玉选了身青梅色的袄子,外罩着藕荷色短臂,底下是云织锦缎百花裙, 她因之前一路奔波清瘦了些许, 这般厚重的冬装穿在身上也显得身姿婀娜多姿。


    她屋子中是有全身镜的,是祖父的,被二哥要来给了她。


    封温玉忍不住地朝全身镜看了一眼,她抬手摸了摸脸, 镜子中的人有一张美人面,白净的双颊染了些许浅淡的胭脂,灿若芙蕖, 眸色清透,些许忐忑的情绪裹在杏眸中。


    忐忑。


    封温玉一怔,但很快轻呼一口气,有点无奈, 又有点不知该怎么办。


    她的确是忐忑的, 今日谢祝璟会来接她一起去寿王府, 但这中宴会,寿王是不可能不邀请顾屿时的。


    她担心, 顾屿时又会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举动。


    怀着这种心思, 封温玉踏出了铭心轩,谢祝璟已经在游廊处等她了, 封温玉快走了两步, 两个人很快并肩而行, 他依旧青衫, 二人站在一起时, 仿佛是特意挑选出来的一对衣裳。


    谢祝璟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唇角, 小姑娘还在问他“有看见二哥吗”,他却是有些想要牵住她的手。


    他也真的牵住了。


    封温玉一顿,手指蜷缩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就被谢祝璟的话打断了思路:


    “二公子最近出入了吏部数次,好像是在忙什么。”


    封温玉眨了眨眼,立即猜到二哥去查陆家和卢敏行之间的联系了,这件事暂没有证据,而且牵扯到她和顾屿时前尘的记忆,她没有想过把这件事告诉谢祝璟。


    二哥也就罢了,绝对不会伤害她,就算透露了一些她本不该知道的消息,二哥也会装聋作哑。


    但别人呢?


    一旦察觉出她有前世记忆,会不会对她生出别的想法?


    她不想引起别人忌惮、探究或是害怕的心思。


    封温舟才踏出会客厅,就见这二人牵手而来,他脸色微微一变,有点冷,直接上去拉过了阿妹:“马车等在外面了,你和我一起走。”


    话落,封温舟狠狠地刮了一眼谢祝璟。


    二人就算是未婚夫妻,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牵着手在外头走,让外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封温玉自是不会反对的。


    谢祝璟也不会,只不过谢祝璟眸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他怎么觉得,二公子对他仿佛有点意见?


    直到上了马车,封温舟才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往日我瞧他是个沉稳的。”


    怎么也变得没分寸起来了。


    这语气让温玉听得有点好笑:“你比他小上数岁,怎么一副长辈的考察口吻?”


    封温舟被打趣得噎住。


    封温玉说:“如果他一直冷静有分寸,你不是更应该担心吗?”


    因为一点也不在乎,所以才能一直保持冷静。


    封温舟不置可否。


    马车到寿王府停下时,外间车水马龙,封温玉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尚未进去的顾屿时,他仿佛也若有所感,转过头来,两人隔着众人四目相视。


    他太明目张胆了。


    封温玉忍不住恼瞪他一眼,才仓促地收回了视线。


    顾屿时刚准备走近,就见属于侍郎府的队伍中下来了一个他不想看见的人,谢祝璟下了马车后,自然而然地站在封温玉身后,二人都是一袭青色,他垂眸望着女子,不知在说什么,引得女子也仰起脸看向他。


    二人郎才女貌,都是风姿出众之辈,这一幕就仿佛一对佳人入画。


    顾屿时隐隐听见有人低声说什么登对,什么天造地设,他扯了扯唇角,冷冷地扫过去一眼,发现说话的人是从五品太常丞。


    这么没眼力见,难怪这把子年龄了还只是从五品。


    沐凡觉得没眼看,主子这个时候知道醋了急了,早干嘛去了!


    他轻咳了一声,嘴皮子没怎么动,声音却传出去了:“封姑娘过来了。”


    所以,大人快收收这幅妒夫的嘴脸。


    封温玉还在一脸不敢置信地问谢祝璟:“你说的是真的?”


    谢祝璟颔首。


    封温玉瘪了瘪唇:“怎么可能,江姐姐都没告诉我。”


    “昨日孔家才上门,江姑娘或许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谢祝璟刚说的不是别的,而是提了一嘴江知兰的大婚之日好像定下来了,封温玉就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和顾屿时错身时,整个人的心神都还在这件事上。


    顾屿时偏过头看她,但女子好像在困扰什么事,一个眼神都没有看过来。


    谢祝璟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二人视线对上,谢祝璟略微颔首,像是在点头示意,又像是在宣誓主权。


    顾屿时的脸色有点沉,脚步停住了一刹。


    沐凡将二人的交锋看在眼底,都觉得心惊胆战的,其实谢大人还真没做错什么,甭管自家大人和封姑娘之前如何,现在封姑娘是人家的未婚妻,自家大人就一个试图挖墙脚的,还指望谢大人对自家大人和颜悦色吗?


    谢大人能保持表面上的平静,都已经算是有涵养的了。


    不过谢大人这些个暗戳戳的挑衅,自家大人能忍住,也才是稀奇了。


    沐凡摸了摸鼻子,小声提醒:“大人,咱们也该进去了。”


    可别在这里失态,让封姑娘难做。


    连名分都没有,吃醋都没资格,想叫封姑娘重新青睐,只能做得比往日更多。


    沐凡心底腹诽,谁叫自家大人放着好好的正牌未婚夫不做,现在再后悔,也只能一副勾栏做派,也不知自家大人觉得值不值当!


    寿王府里头。


    封温玉早上的担忧对了,又没全部对。


    封温玉眼睁睁地瞧着顾屿时径直朝她走近时,一整颗心都提起来了,她旁边的谢祝璟唇角的幅度也寡淡了下去。


    然后,她就看见顾屿时目不斜视地越过她,找上了封温舟。


    谢祝璟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封温玉松了一口气,又不免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原来还是她自作多情了。


    顾屿时的确是缠上来了,但缠的不是她,而是她二哥。


    谢祝璟语气不明地问:“顾大人和二公子如今关系很好?”


    好?


    封温玉不敢苟同。


    不过,不论前世今生,二人都总能在某些时候志同道合,尤其是在她的事情上。


    她心知肚明二人现在是因为何事而聚在一起,对谢祝璟的问题,她只能含糊回答:


    “嗯,还好。”


    她说得很勉强。


    谢祝璟笑了笑,没有再问,只是眸色不由得晦暗了些许。


    先是被封家看重,如今连最难打动的二公子都对他另眼相看吗?


    这般有手段,倒是令人厌恶了。


    另一边。


    封温舟很烦顾屿时,他又不是傻,自己居然被当挡箭牌了,他冷笑,直接骂道:“你有病?”


    想缠着阿妹,但怕坏了她名声,又不想叫谢祝璟得意,便来缠着他?


    封温舟疑惑,他难道是什么好性子的工具人?


    顾屿时仿佛什么都没听见,面不改色道:“卢敏行还有几日就要入京了,你查得如何了。”


    二人声音都不大,起码不会传到别人耳中,二人越是正大光明地交谈,反而越是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谈起正事,封温舟只好压下心底的无语,皱眉道:


    “陆玮是在沈家倒下两年后才升迁的,后来一直扎根于户部,而他的那位养女,是三年前才出现的。”


    三年前?


    和沈家出事的时间没有相隔太久。


    对此,顾屿时和封温舟心底都有猜测,顾屿时只有一个评语:“胆子真大。”


    封温舟轻嘲地扯唇。


    他抬起头刚欲说什么,就见顾屿时的视线压根不在他身上,他没朝那边看,也知道顾屿时看的人会是谁。


    顾屿时忽然说了句:


    “他那位表妹已经住进了谢家。”


    他刚回京,就派人去查这件事,果然和前世没有区别。


    封温舟也皱了皱眉:“我知道。”


    他还是没理解,顾屿时对这件事的看重,就仿佛顾屿时笃定了谢祝璟那位表妹一来,事情就会有转机一样。


    但不论是谢祝璟的野心,还是对阿妹的心思,谢祝璟都不可能轻易放弃阿妹。


    二人谈话的时候,封温玉也终于看见了江知兰。


    封温玉还没来得及问江知兰的婚事,就见江知兰隐晦地瞥了一眼谢祝璟,低声问她:


    “那件事,你知道了?”


    封温玉一头雾水。


    江知兰看出了什么,忍不住眉头皱紧:“谢祝璟什么都没告诉你?”


    封温玉心底咯噔了一声,低声询问:


    “什么事?”


    江知兰:“一个月前,谢家表妹来投奔了谢大人。”


    见她这么郑重其事,封温玉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结果,就是一个表妹投奔?


    江知兰见她一脸不明所以,有点恼地敲了敲额头:


    “你是不是傻?”


    “要是他有长辈在家也就罢了,但他家中只有他一人,如今孤男寡女的同住一个屋檐下像什么样?而且,我听说他那位表妹还是个寡妇。”


    表兄妹本就能通婚,这样的二人长久地住在一起,纵是二人都没什么心思,也会惹得外边闲话。


    封温玉听懂了,她迟疑道:


    “可是,他表妹千里迢迢来投奔他,如果他表妹家中只剩下她一人了,总不能让他袖手旁观?”


    江知兰也皱了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如果只是收留几日没什么问题,或想给其另说一门亲事也好,但独独不能将她一直留在府中。”


    表哥表妹本就情谊不同,再有一方生出点心思,根本就很难收场。


    若是寻常,江知兰也就当个热闹看了,偏偏谢祝璟和封温玉定亲了,她就忍不住地操起闲心了。


    江知兰顿了顿,对谢祝璟也有点不满:


    “你都回来三日了,他难道一句话都没和你提起过?”


    这种事情,一个操作不当就容易风言风语,而且,家中收留了一个寡妇,还不是嫡亲的妹妹,谢祝璟合该对封温玉解释一下,让封温玉安心的。


    封温玉闻言,也不由得朝谢祝璟看了一眼。


    眼神复杂,让谢祝璟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没一会儿,等江知兰被人叫走后,他才上前来,见女子情绪不如刚才高涨,不由得出声问:


    “怎么了?”


    封温玉犹豫了一下,才说:“听江姐姐说了一些事。”


    一些事?


    联想女子刚才的眼神,谢祝璟瞬间猜到了和他有关,而和他有关的事情,近来也只有一件——


    “是我表妹的事?”


    封温玉迟疑地点了点头。


    谢祝璟坦然道:“她丧夫归家,家中又不剩亲人,舅舅曾留下的产业也都被宗族瓜分,她只能来投奔于我。”


    他垂眸和她说:


    “改日,让她来拜见你。”


    她是嫂嫂,孟巧静要留在谢家,合该孟巧静来拜见她的。


    【作者有话说】


    女鹅:拜见?


    小谢:有什么不对嘛?


    小顾:赶紧见。


    【你急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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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 第 77 章


    ◎她会觉得她是一个小偷。◎


    ==第七十七章==


    谢家。


    孟巧静一脸的怯色, 听见表哥的话,她惊愕了一刹间,才说:


    “表哥是说让我去拜见封姑娘?”


    谢祝璟颔首:“我和她已经定亲, 再不久, 便应该会成亲,她是你未来表嫂,自是该要见一面,认认脸的。”


    孟巧静有点不安和拘谨, 但她没敢拒绝。


    当年,父亲安排好她的婚事,就撒手人寰, 继母膝下没有子嗣,便也重新嫁人,她丧夫后,夫家嫌她没有留下子嗣, 兄嫂占据了名下的房产, 公婆看在眼中, 却无动于衷,她也被撵出家门。


    再回家时, 家中产业也属于了宗族, 独属于她的,只有从夫家带出来的嫁妆。


    这一系列的变故早就叫她内心惶惶, 来京城投奔时, 也是不安, 生怕表哥会嫌弃她麻烦, 毕竟表哥已经人前显贵, 她这般一个寡妇, 不知要给表哥添多少闲言碎语。


    可她没办法了。


    夫家和宗族视她为眼中钉,思来想去,她居然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


    如今要去拜见那位未来嫂嫂,孟巧静也担心那位封姑娘会不喜她,从而叫她处境越发艰难。


    孟巧静点头:“我听表哥的。”


    她抬眸看了一眼表哥,他一袭青衫立在厅内,玉冠及发,一举一动轻慢而又矜贵万分,仿佛早和她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孟巧静垂眸,掩住眸中有一闪而过的黯然。


    谢祝璟看了她一眼,看出了她的局促不安,他语气平稳,却是安抚人心:


    “你来谢家,便将这里当做自家,当初舅舅的恩情,我不会忘。”


    若非当初舅舅一家收留,替娘亲请大夫看病,娘亲或许早就缠绵于病榻,又耗费财力供他读书,才叫他有了今日。


    他记舅舅一家的恩情。


    也记得娘亲临终前,托他照看表妹的遗愿。


    当初表妹嫁人,无需他操心也就罢了,如今人求到了他跟前,他自然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孟巧静勉强扯唇笑了笑。


    谢祝璟走后,孟巧静一直没有说话,安静地坐在室内。


    她想起,当年父亲和姑母曾有撮合她和表哥的意愿,她也一度芳心暗许过,毕竟,她家中只有她这么一个子嗣,不论嫁给谁,都很可能被吃绝户,她和表哥有这么一段血亲在,表哥怎么也不会亏待她的。


    但表哥后来得中功名,父亲望了她许久,叹气地摇了摇头。


    孟巧静至今都记得父亲说:


    “阿静啊,金鳞非是池中物,这个县城困不住他,孟家也困不住他,忘了他吧。”


    挟恩相报,待日后谢祝璟飞黄腾达,很可能会心生厌恶。


    倚仗表哥的功名,她嫁了一个不错的人家,只可惜她命不好,年少丧母,后来丧父,又丧夫,在外头人的眼中也落下了一个祸害的名声。


    孟巧静握紧了手帕,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也不要有妄想。


    她转头去看,院子中一片寂寥,她眸中也是黯然和落寞。


    她和表哥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


    顾屿时最近一直在调查卢家的事情,但也没有忘记让人盯着谢祝璟的动静。


    得知谢祝璟领着孟巧静出门,准备和封温玉见面时,顾屿时就知道,这一日终归是来了。


    侍郎府。


    封温玉才出门,她这几日总有点心神不宁的,锦书看在眼底,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姑娘,奴婢瞧谢大人一片坦诚,可见对那位表姑娘是没什么心思的,待你见了那位表姑娘,若是个心里藏奸的,您回来后告诉夫人,夫人自会替你做主。”


    闻言,封温玉当即知道自己的状态让人误会了,她哭笑不得:


    “不是因为这个。”


    锦书不解:“那姑娘在想些什么?”


    封温玉抿了抿唇,她捂住了心脏,一双黛眉稍蹙,有点说不出的烦躁:“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些什么。”


    锦书忙忙查看了一下姑娘,绯色冬装,白净的双颊上涂抹了淡淡的胭脂,就仿佛是宣纸上晕开的浅淡粉黛,回京城后,姑娘养回了一些肉,越发显得骄矜,便是在这萧瑟冬日,也是一抹秾艳的颜色。


    锦书着重看了一眼姑娘的手腕。


    姑娘手腕上戴了两个玉镯,其中一个是待会准备给那位表姑娘的见面礼。


    没什么被遗落的。


    锦书松了一口气:“姑娘都准备齐全了,定是没忘什么的。”


    封温玉长吁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这种不好的预感从何而来。


    直到见到了孟巧静,封温玉骤然怔愣在原地。


    谢祝璟一见她,就迎上前来,伸手要去接她,后头的那位女子也怯生生地抬眸看过来,封温玉竟是下意识地将手藏了起来。


    这一举动,让四周都莫名静了下来。


    谢祝璟察觉出她躲闪的含义,心脏微微一停,不知何处出了问题,他的手僵硬在半空,声音很轻地不解:


    “小小姐?”


    封温玉回神,勉强扯唇,她张了张口,一时间竟是有些难于开口。


    自定亲后,她便改口喊他遇之。


    但如今,僵持了好半晌后,她居然开口唤他:“谢大人。”


    她的视线在孟巧静身上停留了一刹间。


    谢祝璟是最能察觉出这其中变化的人,他笑不出来了,眉眼的情绪骤然寡淡,封温玉忽然的生疏让他有点难安,他深深地皱起眉头。


    孟巧静一脸迷惘地看着这一幕。


    她能感觉到表哥的心情一瞬间变得极差。


    她迟疑地想——是她的缘故吗?


    封温玉有那么一刹间想赶紧逃离回府,整个人僵硬在马车,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直到意识到四周投来的视线,她才恍然回神,沉默地下了马车。


    她仍是没去管谢祝璟伸出来的手。


    谢祝璟不知为何,有一种预感,若是今日就这么下去,或许,他和小姐姐再回不到之前和睦的一幕。


    他直觉地拉住小小姐的手,他仿若没察觉到气氛的不对:


    “小小姐今日不舒服?”


    他给她寻了一个借口。


    封温玉抿唇笑了笑,她思绪很乱,便应下了这个借口:“是有点。”


    锦书朝姑娘看了一眼。


    众人都知道这是个借口,但没人揭穿,只有孟巧静内心的不安越来越深,一行人进了茶楼,又进了雅间。


    期间,封温玉动了动手腕,想要将手腕从谢祝璟的手中抽出来。


    背后隐约传来的视线,让封温玉后背发麻,忍不住地生出些许冷汗,她根本做不到在孟巧静面前和谢祝璟亲昵相处。


    在见到孟巧静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她忘了什么。


    她和孟巧静是见过面的。


    在前世。


    恢复记忆后,诸多事情压在她心上,让她只记得考虑谢祝璟与她是否合适,却忘记了,前世谢祝璟也是有过婚约的。


    最初,她和谢祝璟交集不深,只记得谢祝璟娶了一位低门妇,但这件事和她无关,她听过也就忘了。


    这位新妇有些胆怯和怕生,一直待在家中,很少出来赴宴。


    后来又发生她小产、顾屿时被贬一系列的事情,直到新帝登基,顾屿时被召回京,她和孟巧静才算真正碰面。


    毕竟,谢祝璟和顾屿时的交情不错,又有封家这一牵连在,注定了二人要守望相助。


    孟巧静不喜交际,但二人也算是点头之交,只是来往不那么深切。


    孟巧静和谢祝璟曾是真正的夫妻。


    封温玉满心的尴尬。


    她这般行为,在谢祝璟和孟巧静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为了谢祝璟的未婚妻,和鸠占鹊巢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孟巧静竭力保持着镇定,眸中却忍不住地惶惶,似乎生怕她不喜她,会在谢家待不下去。


    封温玉难得生出些许罪恶感。


    在落座后,谢祝璟便介绍了孟巧静,孟巧静也立即起身给她行礼:“封姑娘。”


    封温玉勉强扯了扯唇,准备好的见面礼怎么也不好意思给出去。


    但她最终还是给了。


    她怀疑,她若是不给,这姑娘晚上回去后,能自己把自己吓哭了。


    但整个过程中,封温玉都有些心不在焉的,这一点,不止谢祝璟看得出来,便是孟巧静也看出来了。


    她心下一片凉意,未来嫂嫂这是不喜欢她?


    是谢祝璟打破了这种氛围,他对孟巧静说:“你先回去吧。”


    孟巧静看了他一眼,才垂下头:


    “好。”


    只这一眼,封温玉便看出了什么,她瞬间沉默。


    她忽然想起顾屿时说过的话。


    处于情感中的人会对别人的心思格外敏感。


    孟巧静喜欢谢祝璟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谢祝璟知道吗?


    他如果知道,还将孟巧静留在府中,难道不懂这会助增孟巧静的心思?


    封温玉一顿,又觉得自己没法去深想这个问题,毕竟按照前世的发展来看,如果没有她的话,孟巧静和谢祝璟会水到渠成地成亲。


    忽然,有人低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在不高兴吗?”


    封温玉仓促回神。


    就见谢祝璟微微蹙着眉头:“我只把她当做表妹,绝无二心。”


    他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于是,一派坦然,没有半点心虚。


    封温玉哑然。


    这一幕竟是有些眼熟。


    前世,她面对顾屿时时便是这么坦然,处于顾屿时的处境,再去看这一幕时,真是糟糕透了。


    她现在对谢祝璟仅仅有些好感,便会觉得不适了。


    她都不敢想彼时顾屿时是抱着什么心态看她和沈敬尘接触的。


    封温玉语气有些复杂地说:“我知道。”


    但她有前世的记忆,没办法只把她们单纯地当做表哥表妹看待。


    她面对孟巧静时注定了会有心虚和没办法做到理直气壮。


    谢祝璟皱了皱眉,他问:“你不想让她留下?”


    封温玉卡壳了一声,有点难言地否认:


    “不是!”


    本就对孟巧静心虚,再把孟巧静撵走?她自己都过不了心底的那一关。


    谢祝璟眸光晦暗,看向今日看见孟巧静后就下意识地对他保持生疏的女子,他不甘心就这么被排斥在外,执着地问到底:


    “那是为什么?”


    他说:“小小姐今日好像一直在和我保持距离,像是怕人误会你我的关系一样。”


    封温玉呼吸轻颤了一下,他直觉这么准,让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只能很认真地对他说:“我没有不喜欢她,也没有想让她离开谢家,是我自己的问题。”


    谢祝璟不信。


    她下马车时分明还是好好的,对他的态度仅是从孟巧静出现的那一刻才发生了改变。


    谢祝璟沉声说:


    “定是我做错了什么,才叫小小姐心存芥蒂。”


    封温玉沉默,偏过头没去看他:“不是。”


    他什么都没做错,她只是没办法当那段记忆不存在。


    面对孟巧静时,她会觉得她是一个小偷。


    【作者有话说】


    女鹅:麻了。


    小顾:我早说了,他不行。


    小谢:滚啊!


    【前世女鹅和小顾和离的时候,小顾是35岁,小谢是39岁,男配中,小谢年龄最大,小颜其次,小顾和小裴最小。


    而且小谢和女鹅前世没什么交集,自然没有守身一说,他这个年龄在古代都是快能当祖父的程度了。


    如果说只是联姻,成亲前没什么感情,注定了这辈子没有交集,女鹅其实也没那么放在心上,但小谢这情况不一样,所以女鹅才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然后说一下,这本是没有雌竞的!不会有女性角色为了一个男人而彼此陷害争斗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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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8| 第 78 章


    ◎“我不接受退婚!”【加更】◎


    ==第七十八章==


    退婚。


    这二字一提出来, 最先坐不住的就是周玥瑜,周玥瑜眉头紧锁,看向说完这番话就垂下头的小女儿, 忍不住地头疼, 再是疼爱小女儿,她这时也不由得皱眉:


    “胡闹!”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你想要退婚,可有缘由?”


    封温玉没办法解释, 只能一言不发地垂着头。


    封温舟极浅地皱了下眉头,他又想起了顾屿时笃定的态度,所以那位表妹究竟是有什么不对劲, 居然让阿妹只见了一面就生出了退婚的念头。


    他了解阿妹,婚事既然定下了,除非是犯了她底线,否则她不会轻易提出退婚的。


    封温舟没有犹豫, 直接给谢祝璟定了罪:“阿妹既然要退婚, 定是谢祝璟做错了什么。”


    周玥瑜没好气地恼瞪了他一眼:


    “你闭嘴吧!别添乱了!”


    “谢祝璟做错事?那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你总要师出有名,不然, 这婚事说定就定, 说退就退,你让谢家如何想, 又让外人如何想?”


    周玥瑜见人还是一言不发, 气得胸膛不断起伏:“你这孩子, 怎么也学起你二哥了!”


    封温舟像是没听见一样, 不疼不痒。


    封温玉见她气得狠了, 赶紧替她拍抚着后背, 忙不迭道:


    “娘,您消消气。”


    周玥瑜气得挥开了她的手,封温玉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怔了一下,垂了垂眼眸。


    见状,周玥瑜终究是没忍住道:“阿玉,你已经退婚过一次,再次退婚,你可有想过你的名声该如何是好?”


    “就算封家能压得住风言风语,可也止不住她们心底犯嘀咕。”


    “你若是不满意谢祝璟,当初就不该那么草率地点头,如今若是退婚,且不说你的名声,总得给谢家一个交代,也得给你大师伯家一个交代。”


    其余的也就罢了,周玥瑜没那么在乎,可女子家一而再的退婚,传出去的名声终归是不好听的,阿玉日后在京城要如何自处?


    封温玉未必不知道娘亲说的道理,但她过不了心底那一关。


    她只能说:“我心意已决,娘别劝我了。”


    周玥瑜见她心意坚决,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她了解自己的女儿,如果只是一时任性,在听她讲完厉害之后,总该要改变主意。


    但阿玉依旧这么坚决,可见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想起谢家近来发生的事情,周玥瑜皱起眉头,不自由地找起原因来:“他和他那位表妹有龌龊?”


    她心底其实也是赞成封温舟的话的,自家女儿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定了谢祝璟做错了什么,左思右想,周玥瑜也只能想到谢祝璟最近来京城投奔的那位表妹。


    封温玉忙忙否认:


    “不是!”


    孟姑娘本就是寡妇之身来京城投奔,已经够惹人闲话,这番话再是传出去,孟姑娘根本没法在京城自处,性子再是柔软一些,被这些闲言碎语逼得丢了性命也未尝不定。


    封温玉扶额道:“娘,这般坏了人家姑娘名声的话,你日后可莫要再说了。”


    周玥瑜翻了个白眼:


    “名声,名声,你也知晓担心起别人的名声,对自己的名声怎么那么不当回事!”


    封温玉小声反驳:“我哪有不当回事,我这是事出有因。”


    周玥瑜直接冷声问:


    “事出有因,因呢?”


    封温玉又说不出来话了。


    周玥瑜皱眉,忍不住失望道:“我自认在整个京城人家,对你也是宽和疼爱,从不勉强你,你若是能说出个原因来,这门婚事,便是舍了这脸,我也定要给你退掉,可你连一个缘由都说不上来,你让我如何去和人家退婚?”


    封温玉被逼得哑声。


    封温舟看不下去了:“娘,你逼她作甚,总归没了谢祝璟,还有别人。”


    周玥瑜的怒火瞬间被转移,她冷笑一声:


    “你说得好听,你非是你阿妹,怎知晓你阿妹的处境。”


    这世间男子都一个样,若是女子一而再地退婚,不论是谁的原因,总会把罪责怪在女子身上,心底再百般嫌弃,纵是因为封家而求娶,但态度上难免怠慢,况且,这种人家,她岂敢把阿玉嫁过去!


    封温舟冷静道:“我是不知道娘亲口中所谓的处境,但我知道,若是阿妹心有不愿,这门婚事就算成了,阿妹也不会过得顺心。”


    周玥瑜哑声片刻,瞪了他一眼:


    “顺心,顺心!这世上哪有人能百般顺心的,但凡嫁人,便总有一些事是不会顺心的。”


    封温舟言简意赅:“那就不嫁。”


    封温舟很冷静,显然这番话不是一时冲动而言,他说:


    “我封家养得起一个姑娘,若是担心别人有风言风语,大不了修个小佛堂,总归是做给外人看罢了。”


    封温玉忍不住地抬头看了一眼二哥。


    周玥瑜被堵了话头,憋了很久,才说:


    “说得好听,你现在未曾成家,便只看重你阿妹,若你日后成亲,有自己的亲眷,你未来的妻子会如何想?”


    封温舟烦了,他说:“若是连我嫡亲的妹妹都容不下,这般人家,娘亲想来也是不会同意的。”


    再说——


    “男婚女嫁又非必要,我这般的性子,谁嫁给我都难免苦楚,何必耽误人家。”


    他自知冷心冷情,从未想过儿女情长,如果只是利益联姻,那么对方在嫁进来之前,便该有了二者只会相敬如宾的心理准备。


    他只瞧缠着阿妹的那些豺狼虎豹,便觉得烦人得紧,不如独自一人来得清净自在。


    周玥瑜听不得这话,她扶额头疼道: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你再敢说一次,我便打断你的腿!”


    封温舟还是敬着她的,闻言,闭嘴收了声,只是撇了撇嘴,说实话又不爱听。


    封温舟问:“那阿妹退婚一事?”


    周玥瑜要被这一对儿女气死了,她烦闷地说:“别说了,让我想想办法。”


    这是松口了。


    封温玉坐直了些许,但见娘亲脸色不好看,眨了眨眼,还是没敢出声。


    封温舟见她难为情,不由得出声建议:


    “您把消息往老宅一递,会有人给您解忧的。”


    封温舟心底冷笑,老宅等这一日,恐怕是等很久了。


    他们能放任阿妹和谢祝璟定亲,不过是看出了顾屿时不会放弃,而谢祝璟心思敏感多疑,即便没有孟巧静一事,二人也迟早出现问题。


    封温舟看得清楚,但他不会逼阿妹选择。


    诚如他之前对阿妹说过的话,便是阿妹后悔了,她也有重来的机会,不过是一次试错罢了。


    周玥瑜从他的这番话中听出什么,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等这对兄妹离开,周玥瑜没忍住地摇了摇头。


    她哪里看不出阿玉是故意拉着阿舟一起来说这件事,老爷子看重阿舟,阿舟的话在家中就有分量。


    阿舟也看得分明,但他惯来由着阿玉。


    周玥瑜心底怀着一丝担忧,低声呢喃道:


    “这孩子被娇惯成这样,日后若是嫁人,怕是半分不肯低头,长久以往,再是亲密的关系也会生出嫌隙。”


    周玥瑜也不禁思考起封温舟的提议,若是阿玉不嫁人……


    周玥瑜又皱起眉头,觉得还是不行,她纵有两位兄长,但到底不是亲生父母,日后有了自己的家眷,又能分出几分心神在她身上。


    等封榕臾一回来,周玥瑜就将这件事告诉他了。


    封榕臾沉吟了一下,就说:“这件事,我亲自去老宅说。”


    见状,周玥瑜心下一沉,她咬声忍着怒:


    “你们果然算计着阿玉的婚事!”


    封榕臾替自己叫屈:“我可是从未勉强过阿玉。”


    便是当时在老宅书房,他也是不动声色地替阿玉说话,否则,阿玉和谢家那小子的亲事怎么可能会成?


    见夫人还是冷着脸,封榕臾不由得低声道:


    “你且放心,我看顾着,绝不会委屈了阿玉。”


    周玥瑜岂敢信他,他能当得了老爷子的主?信他,她不如信阿舟来得实在!


    周玥瑜忍住怒意问:“老爷子看重谁了?”


    封榕臾摸了摸鼻子,也不敢瞒着她,含糊不清地说:


    “前头一个。”


    周玥瑜愕然,那点怒意也僵住,最终,她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


    没出两日,谢祝璟就得了消息,封温玉有和他退婚的想法,这件事他还是从宋作梁口中得知的。


    宋作梁到底是有了动容之心,对着谢祝璟摇头:


    “我早就提醒过你,于小小姐的婚事上,你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谢祝璟得了消息,一刻停留都没有,就直奔侍郎府,周玥瑜得知了消息,也没派人拦他,在周玥瑜的心底,自然是阿玉能不退婚就不退婚的好。


    甭管老宅多少谋算,她还是看重阿玉的名声。


    封温玉见到谢祝璟的那一刹间都懵了,她站了起来,看着发丝些许凌乱的人,忽然有点哑声:


    “……你怎么来了?”


    谢祝璟上前了一步:“小小姐明知故问。”


    他又上前了一步,踏上了凉亭的台阶:


    “小小姐要和我退婚?”


    封温玉没说话,但这个时候的沉默也就相当于了默认。


    谢祝璟呼吸陡然急促了两下,他平稳住呼吸,才问:“为什么。”


    他望着封温玉,一点点握紧了双手,他说:


    “至少,我应该得到一个理由。”


    死也该死得明白。


    封温玉沉默了片刻,她说:“对不起。”


    是她疏忽了那些记忆,才叫事态变成今日这般难堪。


    谢祝璟语速很快地打断她:


    “我不想听这个。”


    谢祝璟垂眸看她,心中情绪不断在汹涌,他在保持冷静组织语言,他问她:


    “是我做错什么吗?”


    封温玉从未见过谢祝璟这么失态的一幕,让她忍不住地退后了一步,抿唇摇了摇头。


    谢祝璟没有一丝犹豫,他斩钉截铁道:


    “如果不是我的过错,那我不接受退婚。”


    【作者有话说】


    小顾:管你接不接受!


    小谢:你个前任,就该死了一样安静。


    【附上一章加更!】


    79| 第 79 章


    ◎“干净的手段没用。”◎


    ==第七十九章==


    “我不接受退婚!”


    谢祝璟说得斩钉截铁, 不容置喙。


    封温玉失声,其实她和谢祝璟都清楚,定亲是两家共同协商, 但退亲一事, 凡是其中一家有了心思,根本不需要经过对方同意。


    雪色皑皑,暖阳透不过这层雪色,四周都是冷意弥漫。


    厚重的鹤氅沉甸甸地压在封温玉身上, 她的一缕青丝落在栏杆上,谢祝璟来得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谢祝璟的问话已经出声,随着谢祝璟的步步上前,她退无可退,只能被挤在逼仄的一角。


    如今她只能坐着, 仰着头看向他。


    女子一双黛眉轻拢, 像是拢着些许忧愁, 谢祝璟忍不住地闭了闭眼,心底自嘲, 分明是她无缘无故地要退婚, 怎得还一副郁郁难安的模样?


    他对她的那点心思来源就有些不齿,是出于觊觎, 也是出于嫉妒, 如今垂眸望向她时, 也不敢说全然清白, 本就底气不足, 面对她时总会有些退让。


    他是沽名钓誉之辈, 从一开始对她就是见色起意。


    她生得一副好相貌,便要额外占些好处,即便是这个时候,也没人能忍心怪她。


    谢祝璟忽然觉得她有些过分。


    这个时候怎么能扮作可怜,他陡然分不清谁是受害者。


    许久,封温玉找回了声音,她喊:


    “谢大人——”


    被谢祝璟打断:“别叫我谢大人。”


    他被情绪裹挟,说出的话也是硬邦邦:


    “你我还有婚约在身,为何要叫我谢大人。”


    他说:“遇之二字,究竟是难听,还是难叫,让你这么难以启齿。”


    他有点胡搅蛮缠了。


    封温玉被迫后仰,修长白皙的脖颈让人一览无余,她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失态,双眸都睁大了,有片刻的卡壳,她仓促地回答:“都不是。”


    谢祝璟直白地要求:


    “那你喊我遇之。”


    他说:“我想听。”


    他好像没有咄咄逼人,却也是步步紧逼,封温玉眼眸颤了颤,介于二人关系,她做不到如他所愿,便喊道:“谢祝璟,你先让开。”


    谢祝璟一动未动,他冷静地说:


    “不对。”


    封温玉惊愕地和他对视。


    谢祝璟还是那句话:“不对,小小姐喊得不对。”


    封温玉咬住唇。


    谢祝璟眸色黯然,他轻嘲:“有这么难么。”


    他还是让开了,却是没有全部让,转身坐到了女子旁边,发丝落在栏杆上,也落在她的那一缕青丝上,像是纠缠不清,他声音平稳,却又藏着自嘲:


    “你连一个理由都吝啬于给我,小小姐,你让我如何甘心接受这个结果?”


    封温玉哑声,她轻声说:“你我才相识一年……”


    谢祝璟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蓦然笑了一声:


    “小小姐觉得,对你动心需要多久?”


    他过于直白了,让封温玉目瞪口呆。


    谢祝璟却还在说:“有些事情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注定了。”


    本是可触不可及,后来明月有机会悬照他,他没办法不去抓住机会。


    谢祝璟偏过头,惯来冷冽的眸子如今情绪盎然。


    皑皑白雪中,封温玉看见了他,他被暖阳折射出的光晕笼罩,和初次见面时一样郎艳独绝,眉眼清隽,唯独那双眸眼没再垂下,而是一错不错地看着她,于是,她终于将那份情谊看得一清二楚,容不得她有一丝怀疑。


    他对她的心思或许不够纯粹,但他的确对她有情。


    她听见谢祝璟说:


    “小小姐,有些事情一旦看见了希望,便不会再甘心后退了。”


    于他而言,这仕途和她,都是如此。


    四目相视间,四周仿佛落针可闻,心跳声都也在这种安静中变得格外清晰。


    许久,封温玉深呼吸了一口气,她转过头,自相识以来,她很少强硬地要求过什么,可如今,她态度坚决,她说:“我心意已决,望谢大人成全。”


    对视落了空。


    谢祝璟的视野中只余下她的背影。


    ******


    檀林很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大人,自大人从侍郎府出来,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檀林心有不安,低声道:“大人,封姑娘如何说?”


    谢祝璟声音很冷,也很远:


    “她说,她心意已决。”


    檀林心里咯噔了一声,他抬起头:“那大人要怎么办?”


    谢祝璟蓦然站住,他回头看了一眼侍郎府的牌匾,眸色晦暗难辨,许久,他讥讽地说:


    “我有拒绝的权力吗?”


    封家是他在朝堂上的助力,但他现在骤然发现,封家也成了桎梏他的阻碍。


    他太受制于封家了。


    这朝堂上其实人人如此,谁不受制于党派和家族?


    论起别人,他能攀上封家,已经是一步登天了。


    但是,人的野心也日渐增长的,绝没有填满的一日,得到了部分便会想要更多。


    他垂眸望了眼自己腰间的荷包。


    这是最新的一个。


    想来也会是最后一个。


    可是,他不愿意止步于此。


    谢祝璟深深地看了一眼侍郎府的牌匾,最终收回了视线,声音平静:


    “我要见一见他。”


    檀林脸色骤变:“大人三思啊。”


    而谢祝璟说:


    “我试过了。”


    “干净的手段没用。”


    他听老师的,不曾把那些手段用在小小姐身上,但结果非他所愿。


    可见,他终究还是不适合这清高磊落的一套。


    于年前,谢祝璟得知老师叫他过去一趟,他便意识到是什么事情了。


    待拿到定亲时交换的信物时,他没有一点意外,宋作梁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从今往后,你和小小姐的婚事就作罢,莫要再想了。”


    谢祝璟只是垂眸望着那信物。


    宋作梁沉声道:“老爷子说,你二师叔很可能有职位变动。”


    封榕臾如今位居吏部侍郎,再有变动,便应该是吏部尚书了,侍郎一位空下来,各个党派都会疯抢,而封家会全力替谢祝璟运作。


    但谢祝璟的年龄和资历尚不够到正四品的位置。


    可有人往上升侍郎之位,自也有位置空下来,封家替谢祝璟瞄准的便是那个位置。


    谢祝璟手中摩挲着信物,闻言,他轻扯了下唇。


    这是补偿?


    *******


    卢敏行入京了,一入京就被押入了三法司待审。


    封温玉又见到了沈敬尘。


    退婚一事终究有碍,不想听别人问来问去,别人设宴邀请她一应未接,等到年后,她就跑去封家在郊外的庄子,准备待上数日,躲个清净。


    封温玉就是这时遇见的沈敬尘。


    今年天气变化多端,多雪也多雨,再来风一刮,外头冷飕飕的根本不是人能待的。


    沈敬尘就是这时敲响了庄子的大门。


    封温玉看见撑着油纸伞,但被风刮得七零八落的沈敬尘,有些愕然:“沈公子?”


    他模样太狼狈了。


    油纸伞被吹得不成样,他也被淋成了落汤鸡,站在屋檐下时,水滴还不断从他身上往下掉。


    封温玉左看右看,见人沉默地站在那里,不由得出声问:


    “你怎么在这里?”


    沈敬尘像是没也料想到这庄子是她家的,他沉默了一下,才说:“今日到青宁寺上香,下山时忽起大雨,不得已,想上门求助躲下雨。”


    如果是前世,封温玉的确是会信这话的。


    但如今,封温玉一颗心却是不断往下沉,她才来了庄子没两日,沈敬尘就这么精准地找到了她的所在,可见沈敬尘和其背后之人一直在盯着她的行踪。


    封温玉点头:“原来如此。”


    她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待沈敬尘的态度依旧复杂:


    “那沈公子便进来躲躲雨吧。”


    沈敬尘抬眸看了她一眼,她好像没什么变化,贵重的蜀锦制作的鹤氅披在她身上,底端有些沾了泥水,这般娇贵的布料怕是要废了。


    但她毫不在意,她生来贵重,如此金贵的东西对她而言,不过日常所见。


    她站的位置就仿佛是有一条分界线,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发髻间的金簪轻轻一颤,就让人清楚地意识到云泥之别。


    只要她轻轻点头,美色、名利、权势就顷刻间袭来。


    她再次退婚后,有人道她拿谢祝璟当消遣。


    这话中酸意,明眼人皆可得知。


    十年寒窗苦读,最终能得一处偏远地方当县令便已然是了不得。


    如果被她当消遣,就能让封家鼎力相助,想搏这个机会的人大有人在。


    名声是禁锢女子的枷锁,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再是声名狼藉,也会有大批人趋之若鹜。


    往日出尘的人零落成泥依旧如月桂折枝,浑身气度非常人能比,这一眼的情绪很复杂,却又被沈敬尘克制地垂下:“谢过封姑娘。”


    他如今的身份,若非仗着曾有过一次相救之恩,或许连让她垂眸看下来的资格都没有。


    热水,新衣,都准备了妥当,甚至还送来了炭火和火盆。


    沈敬尘望着这些,却是有些失神。


    她和乔安虞一样,得知他当伶人时,眼中没有轻贱,待他的态度一如往初,更多的是无措,说话都要有顾忌,生怕会触及他的伤心事。


    她们都是好人。


    就如同水中倒影,叫他越发看得清自己的卑劣。


    从牢狱中出来的那一刻,或者说,自沈家家破人亡后,他就已然没有回头路了。


    沈敬尘的手落入热水中,手背被烫得通红,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热,只低声呢喃:


    “别怪我……”


    这雨势磅礴,一直到傍晚也不肯停歇,于是,沈敬尘只能借宿一晚。


    庄子分为外院和内院,将人留在外院客房,又有小厮和下人一众看着,倒是不妨事。


    夜间,有下人起夜,迷迷糊糊地见人影,整个人吓得一个激灵,背后冷汗都出来,险些腿软地跌在黄色水渍上,拎着灯笼一瞧,看清人后,才站直了身子:


    “沈公子?您这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出来了。”


    下人讪笑着,四周黑灯瞎火的,忽然冒出个人影,怪吓人的。


    沈敬尘垂眸,语气听着像是有些抱歉和迟疑:“我在找净房,但我初次来,有些分不清方向。”


    下人恍然大悟,困恹恹地打了个哈欠,心里头觉得麻烦,只想赶紧回去睡觉,便道:


    “哦,茅房啊,在那边,沈公子看见了,要我带你去吗。”


    话落,下人又抬头瞧了瞧,心底暗笑。


    这肯定是位贵公子,谁家会把厨房和茅房建在一起。


    沈敬尘摇头,在下人的注视下,他朝着茅房的方向走去,待听见后头脚步声渐行渐远后,他才回头看了一眼他来时的方向,很快,他收回了视线,垂眸掩住了眸中的晦涩。


    片刻后,庄子又重新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作者有话说】


    女鹅:等等。


    小顾:你能不能安分一点,我的前世好友。


    小谢:呵呵。


    【77章的评论红包已经发啦!】


    80| 第 80 章


    ◎他说,封温玉,你别道歉。◎


    ==第八十章==


    翌日, 整个庄子都活了过来,厨房内热火朝天地准备朝食。


    沈敬尘一早就来告别,封温玉惊讶, 留他用早膳:


    “如今城门估计刚开, 沈公子不如留用早膳后,再离开吧?”


    沈敬尘朝她看了一眼,他又垂下头:“封姑娘好意,沈某心领了, 这里到城门还需要一段路程,多谢昨日收留之恩。”


    封温玉留客不得,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便只好道:


    “昨日才落了雨,山路难行,沈公子一路小心。”


    她转头瞧了瞧外头的院子,地上的雨水还没有彻底干透, 可想而知山路的情形。


    靠两条腿走到城门处, 还得需要些时间。


    这样一想, 封温玉不由得道:“不然我让下人送沈公子一程吧?”


    她眉眼染了些许担忧,黛眉微蹙, 沈敬尘看在眼中, 衣袖中的手指微动,最终, 他低头:


    “不用了, 只是一段山路, 不妨碍。”


    连番被拒绝, 封温玉像是不知所措, 停顿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声音很轻地道:“那沈公子一路平安。”


    沈敬尘作揖后,转身离开。


    他走出院子时,恰好看见厨娘送来早膳,他视线落在食盒上一刹,他唇角好像绷紧了些许,很快,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彻底踏出了院子。


    封温玉站在门口,沉默地望着他的背影离去。


    锦书上前来,轻手轻脚地福了福身,低声:“姑娘,都准备妥当了。”


    另一头,沈敬尘出了庄子,他在门口停留了须臾,转头左右看了看,才继续前行。


    可是,他还没有走到主干路上,就被拦住了去路。


    是有人高坐在马背上,眸色冷然,讥讽嗤笑:“沈公子,和我走一趟?”


    沈敬尘见到来人,脸色微微一变,他像是意识到什么,骤然回头看向那座庄子,庄子依旧热闹,门口有人进出,和他预想中的一片死寂截然不同。


    封温舟的声音响起:“别等了,你等的人来不了了。”


    沈敬尘心下一沉,看来,他今日一行早在别人的预料之中。


    沈敬尘没有挣扎,他平静地抬头看向封温舟:“……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发现的?


    封温玉来庄子上小住从一开始就是针对他而设下的陷阱?


    封温舟听得出他在问什么,压根没有回答的心思,他冲身后的人颔首,冷淡道:“直接把人送到大理寺去。”


    大理寺。


    卢敏行如今就被关在大理寺中。


    顾屿时一颗心狠狠坠入谷底,封家究竟知道了多少?


    他忍不住地回头看了庄子一眼,有些自嘲,适才封温玉对他的关心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封温舟甩了甩手中的马鞭,轻扯唇:


    “如果不是不想让阿妹心底难安,你觉得,你能踏入这庄子一步?”


    沈敬尘到底救过阿妹一次,所以,才有了这次庄子小住的行程,封温舟可不想让阿妹还记着他的恩情。


    错就是错,功过难相抵。


    沈敬尘被带走前,他说了一句:“我一个庶民之身,何德何能进大理寺。”


    这番试探,惹得封温舟俯眸看下去,皱眉厌烦:


    “装什么傻。”


    让他去大理寺,自然是让他指认卢敏行。


    不等沈敬尘说话,封温舟就冷声道:“听闻陆家三姑娘体弱多病,因此,鲜少在外人面前露面。”


    沈敬尘脸色巨变,他蓦然抬起头看向封温舟。


    封温舟和他四目相视,冷冷相望:“我记得,当初沈家主母有个小女儿,因身子骨弱,便一直留在江南养病,但我派人查了,当年沈家满门抄斩时,可不见有这么一个人。”


    沈敬尘没有说话,但呼吸急促,须臾,他沉声说: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封温舟懒得废话:


    “卢敏行进了三法司,沈公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他自身难保,所以,才会不惜铤而走险。”


    罪证这东西,查起来困难,但毁掉却是简单。


    今日但凡被沈敬尘得逞,有了封温玉在手,封家必然投鼠忌器,有封家在其中周旋,卢敏行想要定罪可是不容易。


    想至此,封温舟恨不得把沈敬尘大卸八块。


    利用他阿妹的恻隐之心靠近阿妹,如今居然对阿妹还动了不轨之心,被劫匪劫持的女眷,名声定然是要一落千丈,纵是平安被救回来,也会惹得外人横加猜测。


    即便封家可以借口阿妹是在庄子上小住,掩盖阿妹这段时间的失踪,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越是知晓沈敬尘的心思,封温舟越觉得此人死上十次百次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沈敬尘居然还敢问他要做什么。


    封温舟的视线从沈敬尘身上划过,每划过一寸,沈敬尘便觉得骨子里冷了一分,整个人如坠冰窖。


    封温舟一点点俯身,声音轻得只能让沈敬尘听见:


    “卢敏行死,你阿妹就能活。”


    沈敬尘瞳孔猛然一缩。


    将沈敬尘的反应尽收眼底,封温舟眼底闪过一丝讥讽,下一刻,他甩起马鞭,骤然骑马离去,唯独声音残余剩下:


    “她只有这一条活路,如若不信,沈公子也可以试试别的出路。”


    沈敬尘回头去看,而封温舟的速度却是极快,已经到了庄子门口,他翻身下马,径直踏入了庄子,主院内很安静,封温玉依旧站在门口,不止她一人。


    封温舟看见另一个人,瞬间冷笑:


    “你跑得倒是快。”


    把沈敬尘留给他一个人处理。


    顾屿时头都没回一下:“你一个人就够了。”


    封温舟朝封温玉看了一眼,没空再和顾屿时争论,闷声道:


    “已经让人将他送去大理寺了。”


    封温玉也终于回神,最近发生的事情很多,才是退婚,二哥和顾屿时就找上她,计划了这一切。


    不然的话,沈敬尘怎么可能这么快得到她来庄子的消息。


    一切都是有意为之。


    但封温玉也着实没有想到,沈敬尘居然这么迫不及待地就跳入了陷阱,当她昨晚得知山庄附近出现了一批行踪可疑的人,沈敬尘也趁着夜色在水缸中下药一事后,整个人都是怔愣了许久。


    她其实一夜未眠。


    她在想前世的事情,前世卢敏行不曾落网,所以,沈敬尘有时间徐徐图之。


    前世没有顾屿时的推手,在高党和二皇子一派倒后,四皇子一派也骤然被弹劾,最先被弹劾的就是乔家,从而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心底升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前世乔家的突然遭难,是否有沈敬尘的手笔在其中?


    乔安虞远比她信任沈敬尘,如果沈敬尘要利用乔安虞做什么,乔安虞或许根本察觉不到。


    那她呢?


    她和沈敬尘接触的那两年,有没有无意中给沈敬尘透露过什么信息?


    包括那一次沈敬尘忽然登门拜访,究竟是担心她的病,还是本就有所图谋?


    整个顾家对她没有秘密,顾屿时的书房重地也随意她进出,她对沈敬尘不设防的情况下,沈敬尘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越想,封温玉脸色越是一片煞白,浑身都是发冷。


    有人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摸到了一手冷汗,瞬间眉头紧皱:


    “你怎么了?”


    封温玉回神,顾屿时的脸庞引入眼帘,她勉强扯唇:“……我没事。”


    她的这番话一点也不能取信于人。


    封温舟拍掉了顾屿时的手,声音发冷:“别动手动脚的。”


    封温玉忽然说:“二哥,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在场只有三个人,封温玉这话中的他只能是在说顾屿时。


    封温舟皱眉,顾屿时看着她的脸色,眉头也是微皱,封温舟没说什么,只是警告地看了一眼顾屿时,闷声道:


    “我等你一起归家。”


    封温舟走后,是顾屿时率先开口:“不要多想。”


    他太了解封温玉了,以至于一眼就看得出封温玉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封温玉忍不住道:


    “我怎么可能不想!”


    她知道她瞒不过顾屿时,便没有一丝隐瞒,她肩膀有些颤抖:“如果我真的酿成了什么大错,我万死也难辞其咎!”


    见她越说越厉害了,顾屿时不得不按住了她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


    “顾府的不设防,只是针对你一人。”


    沈敬尘想借出入顾家而做点什么,未免有点太异想天开了。


    顾屿时瞥了她一眼,含糊地说:“你本就对朝事不感兴趣,纵是你想透露什么消息,也没消息可透。”


    封温玉的自责和内耗戛然而止。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咬声道:“你还是别说话了。”


    反正说出来的话,也没人爱听。


    但不得不承认,这番话让她心底好受了一些,她好像的确想多了,顾屿时对她提起朝堂之事时,她大多是听过就忘,顾屿时说得多了,她还会嫌烦。


    沈敬尘就算想从她这里套话,也是无计可施。


    人冷静下来了,思绪也就变得清明,封温玉抬眸看了一眼顾屿时,有些话其实也没那么难说出口:


    “抱歉。”


    顾屿时愣住了,天地间都仿佛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这两个字。


    好久,他声音都有点沙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是他蒙骗了你。”


    他莫名地心底有些发堵发闷,毕竟,他是真的怪过她。


    怪她给了别人机会。


    人和人的分寸,岂能说是心底坦荡清明,就能没有一点顾忌和边界?


    可在她真的道歉时,他却是没有一点高兴。


    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又是疼又是酸胀,他艰难地呼吸,却又堵闷得厉害,半点不能自已。


    他声音哑得近乎不能入耳:


    “……你别道歉。”


    他说,封温玉,你别道歉。


    分明是他的错。


    是他觉得他能承受所有,叫她肆意妄为,可到头来,却又怪她不懂分寸。


    封温玉手背上落了一滴冰凉,她愕然地抬起头。


    【作者有话说】


    【今天来晚了,周末补一章加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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