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处建筑悲鸣着倒下时，小黑已无力再站起，只觉得头晕耳鸣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任务目标在距离他二十米开外的地方笑着，继续着对周围的人和妖精进行无差别攻击。
这次的任务情报有误，他们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倒卖货物的组织，直到真正到了现场，才发现被倒卖的“货物”是一些尚且年幼的妖精。对方像是早就知道他们要来，脚下的大地布满了各式各样的阵法，他们一队执行者的能力几乎全部被针对性地限制。小黑的传送是唯一一个还能使用的能力，但也撑不住独自从对方有组织的恶行中救下所有在场或路过的生命，再加上持续不断的战斗的暗算，他也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小黑努力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的症状消退一点，他伸手在四处摸了摸，摸到了一截钢管，用上剩余的全部力气朝着任务目标扔去。
没打中，但是挡开了那瞄准一个人类孩子的木制枪。
“竟然还能再站起来，挺耐打啊。”攻击受阻的妖精转过脸来，将准星瞄向了年轻的执行者，扳机很是随意地按下，似乎无所谓这一枚灵质子弹会打中哪里。
小黑也不知道那枚子弹打中了哪里，疼痛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了，只是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困得恨不得下一秒就闭上眼。
这些灵质子弹里似乎有针对妖精的毒素！
“队长！”
“小黑大人！”
“快……走……”小黑变回了原型，用巨大化的爪子将后方的队友们拍出了阵法和结界的范围，随后再无力支撑，摇摇晃晃地倒下。
“小黑！小黑！”
似乎有谁接住了他，或许是会馆的支援到了，但小黑这会儿实在睁不开眼看看是谁来了这里，灵质子弹中的毒素正在不断蔓延，麻痹了他的感知。
“无限大人，您之前……终于……肯现身了。”
所剩不多的听力捕捉到了断断续续的话，小黑即将停转的思维突然又活跃起来。
是师父来了。
不，他们的目标是师父！
小黑挣扎着，想要开口，想提醒无限对面的所有武器都是非金属材质，想提醒无限那些武器里全都布满了针对“灵”的未知毒素，但他好像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咔哒。”
他听见了灵质子弹上膛的声音，很微弱，在这吵到令他头疼的耳鸣中却极为明显。
他得做些什么。
小黑将分散在身体各处的最后一点灵力聚集起来，放弃了阻止那些毒素蔓延，在那枪声响起的一瞬间用出了最后一次传送。
“啊——！”
他看不见现场的情况，听声音应该是成功了——那枚飞向无限的子弹通过传送打中了罪魁祸首。
身体越来越沉重，小黑再一次感受到了死亡一步步逼近是一种什么的寒冷。
师父和师姐一定会伤心的吧？
他出任务前还和小白山新约了一起去漫展，好像也要失约了。
还有鸠老、若水、大志、哪吒……
小黑不着边际地想着，念着每一个和他相熟的朋友，直到黑暗彻底吞没了他的意识。
就像是掉入了深不见底的海洋，晕眩和寂静一层又一层地把他包裹住，直到一阵失重感突然传来，周围又重新变得温暖而明亮。小黑费劲地睁开眼，周围是充满了灵的森林。大树、苔藓、小鸟、兔子……
一切都是温馨而美好。
这里就是妖精死后的世界吗？
小黑翻了个身，一只黑咻跳到了他头顶，欢快地叫了一声。
体力在慢慢恢复，小黑又躺了一会儿，觉得休息得差不多了，才伸了个懒腰，起身在森林里四处跑了跑，身体轻盈而自在，就是容易累，还有点饿。
妖精死后也会觉得饿吗？
已经三十岁且正经大学毕业的年轻执行者罗小黑同志觉得不对，随便选了个方向跑下山去。哪里都有人类，他得找个有人的地方确认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黑抵达山下的镇子时已是太阳西斜，他找了一家还挂着老式石英钟和挂历的餐厅，在窗户上张望了半天，才找了个没有反光的角度看清了现在的日期。
小黑的猫尾巴“啪”一下垂了下来。
他重生了，重生在他三岁那年的夏天。
已经是靠谱执行者队长的小黑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接受了现实，先重新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能力，御金、传送、领域都在，实力还是三十岁时的实力，但是身体素质好像有点跟不上。
毕竟他现在的身体只有三岁，还是最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
小黑在附近的几个垃圾场转了一圈，把一些没什么味道的、质量还算可以的金属收集起来，偷偷塞进空间里，又翻出一只破损的手表，还能用，只是有点丑。
已经习惯了人类社会生活的小黑早就忘了在森林里是怎么生活的，尤其是吃喝的问题。小黑摸了摸空间，他如今身无分文，想吃好吃的只能以物换物或者自己动手了。
镇子附近有河，小黑去捉了条鱼，一路叼着走进了一家包子店。
“喵。”
正在整理笼屉的老奶奶听见声音，从笼屉后面探出头来：“哎呀，怎么有只这么小的猫儿啊。老头子，你快来看看。”
“怎么了？”一个老爷爷也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两副碗筷，“哟，哪家的小猫啊？”
“喵～”小黑把还活蹦乱跳的鱼往前推了推，伸出爪子拍了拍地上的包子标识。
“你是想用鱼换包子吃吗？好聪明的小猫。”老爷爷眼神好，一下子就看懂了小黑的意思，又拿了一个空盘子来，和碗筷一起摆在桌上，“小猫儿，来，陪我们两个老人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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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吃个晚饭。”
“喵！”小黑也没拒绝，三两步跳上桌子，乖乖坐在空盘子旁。
老奶奶端来一笼包子和两个粽子，给他夹了个最大的肉包子。
等到小黑解决了今天的温饱问题，又陪着老两口看了会儿电视，回到森林里时已经是晚上了。
夜晚的森林依旧热闹，属于白天的动物们睡下了，属于夜晚的动物们正在狂欢。小黑回到他醒来的那棵大树下，变成人形，把空间里的一堆废铁全都倒了出来，用上攒了一天的力气，把他们挤压在一起，一层又一层，不断压缩。
他从师父那儿听过，如果随身金属丢失，可以把附近的金属聚集过来，压缩精炼成精铁，但他也才修炼了二十多年，还做不到师父那样超高质量的压缩精炼。这些废铁质量一般，压缩起来还算轻松，小黑感受着金属的气息，只觉得这种成品要是让师姐看到，肯定得说他这么多年白练了。
第一块随身金属花了两个小时才勉强做成，小黑把那银灰色的铁片变成手环戴上，接着往后一倒，瘫坐在树根上。
三岁的身体撑不住他这么折腾，好在森林里不会有什么小偷来偷废铁，小黑也就犯了懒，先扔在地上。
他看了眼丑丑的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距离他重生回来已经过了六个小时，但他还是没有什么重生回来的实感。
森林在他四岁那年的夏天被毁，也就是他还能在这里安稳住一年。可这次还要去四处流浪吗？
如果他找个地方躲起来，是不是风息就找不到拥有领域的他，就不会重蹈覆辙散灵？
如果风息没找到他，也不会暴露踪迹，师父就不会遇见他，以后也不会有人总是拿他这“锁门弟子”当诱饵反复让师父为难或者遇险？
如果他走得远远的，遮掩踪迹，是不是很多事情都可以避免？
小黑伸出手去，从指缝中看天上的月亮，圆圆的、悬挂在黑夜中央。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坐起身来。
一个小小的灰黑色圆球以他为中心展开，固定住了一小部分树木和土壤，并随着小黑的心意不断移动变化。
对哦，领域还在。
小黑指挥着土壤和树木回到原位，撤回了领域，重新坐了下来。
多年前风息曾经说过的理想从小黑的记忆里冒了出来，突然有了新的主意——他要带着整个森林，连动物带着树，一起搬去一个没有人和妖精能发现的地方，然后展开领域，把那里变成新的家。只要有灵的存在，以后一定会诞生新的妖精，哪怕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师父、师姐、小白、山新……
小黑揉了揉眼睛，告诉自己他已经是三十岁的大猫咪了，不可以因为这点事哭鼻子。
可是眼泪为什么总是止不住呢？
树下的呜咽随着月光的偏移渐渐消失，随后变成绵长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