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衔获得甲等,不由面露得色,他事先便已获得试题,此诗乃是清客幕僚早已备下的。
老翰林未置可否,笑意浅伏嘴角,隐约透出些讥诮,他不动声色地展开了第二首诗作,念道:
暮蝉声断柳梢休,
芦雪飘摇古渡头。
只这一句,阁内有片刻的鸦雀无声。此句炼字炉火纯青,用典浑化无痕,起笔便见不凡的格局。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朝独坐于角落沉默不语的梅思年看去,这清冷孤高的意境,倒是像极了他的手笔。
老翰林继续念道:
莫道枯荷无艳色,
寒江寂寂夜行舟。
甫一念罢,众人但感沉郁顿挫之中气韵苍茫,字里行间自有一股沧桑之境,远非第一首浮华之作所能并论。
短暂的寂静后,在场众人交换着眼神,心思活络开来。诗确实是难得的佳作,但作诗之人却是梅思年...如今陛下明显要抬举符家,符家与此人势同水火,若盛赞此诗,岂不是同时得罪了昭宁候和符家?
郑郐瞥了眼梅思年,笑言,“此诗境界虽深远,然词藻未免过于雕琢,失之自然。依我之见,还算不得上乘之作。”
“是啊,悲秋之意太过直露,反失了含蓄之美。比之方才那首情景交融的佳作,似乎还略逊一筹…”
“乙等吧,乙等颇为合适。”
众人昧着良心将如此杰作贬为乙等,嘴上虽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但难免心虚气短,阁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苏渔冷眼旁观这荒唐的一幕,下意识朝梅思年望去,却见他端坐如松,神色无波无澜,仿佛被刻意贬低的并非他的作品。
她历经两世沉浮方换得如今这份从容心境,此人不过而立之年,竟也有超然物外的定力,着实难得。
这时那老翰林拿起下一张诗稿,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眉头微蹙,神色古怪地瞥了苏渔一眼。
郑郐就站在老翰林前方不远处,立刻捕捉到对方这细微的表情,忙凝神一瞧,那正是苏渔的诗作,原来先前趁老翰林收卷之际,他早已暗中记下了她的笔迹,故而此刻能一眼辨认。
他心下暗道,莫不是这小子胡拼乱写一番,惹得老翰林不悦了?
他立刻拔高了音量,故作惊讶道,“老师为何面露难色?莫非这幅作品如此惊才绝艳?”
说罢他朝赵衔递了个眼色,赵衔即刻心领会神,扬声道,“纵有经世之才,莫非还能胜过梅兄不成?”
此话一出,众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纷纷竖耳倾听,倒要看看这首作品到底有多么拍案叫绝。
苏渔心下冷笑,这二人一唱一和,三言两语便将众人的期待撩拨至最高。登高必跌重,接下来她这诗作纵使稍有瑕疵,任何微末的缺陷都会被无限挑剔,进而沦为全场的笑柄。
老翰林没理会郑郐,念道:
留连杯盏遣深愁,
虚掷光阴岁月流。
徘徊独凭芦花岸,
码头终负少年游。
四句念罢,阁内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皆露出疑惑之色,这诗听起来平平无奇啊?意境流于俗套,辞藻亦无亮色,拾人牙慧,如此也堪称为佳作?
至多算个中品。
郑郐差点嗤笑出声,刚要嘲讽,始终缄默不语的梅思年忽地“噗嗤”一笑,旋即假意以咳嗽掩饰。
与此同时,高踞上座慵懒看戏的祝无咎似是发现了什么趣事,眸中闪过兴味的光芒,“有点意思!”
老翰林更是捻着胡须低笑不语。
一时间郑郐和在场众人俱是一头雾水,如坠五里雾中。
众人遂又将那诗细细地咀嚼,倏然间,已有心思机敏之人先一步品出“溜须拍马”的藏头,陡然回想起方才他们罔顾诗作本身,一味阿逢迎上位、打压异己的丑态,登时面上青白交错。
阁内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微妙。
余下众人尚茫然不解,急忙向那些率先领会之人低声请教,经点拨后这才恍然大悟,旋即脸色骤变,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了在场所有人的脸!
四下一时陷入了难堪的死寂,竟无一人愿率先开口定此诗的品级。
赞它好?人家精准地骂了你,如何夸得出口?说它不好?岂不是坐实了自己正是那溜须拍马之徒?
众人又惊又惭,纷纷猜测这犀利辛辣之作究竟是何人所书?
正当满场尴尬之际,赵衔陡然开口,“我还当是有多高的经世之才,也不过如此!堆砌辞藻,无病呻吟,这等粗劣之作也妄想甲等?”
郑郐瞥了眼赵衔那趾高气昂的神态,心中暗骂一声蠢货,赵荃老奸巨猾,怎得偏偏生出这么个脓包儿子?
一时间,众人看向看向赵衔的目光中也充满了嘲讽与轻蔑。俗话说世家无百年,今日观之果不其然,眼下这赵家虽权势熏天,然子孙辈竟衰败至此,只怕传到下一代便要气数将尽了。
郑郐偷眼觑了眼面色阴沉的赵荃,只得凑到赵衔耳边低声解释道,“公子,您再看这诗每句的首字,把它们连起来读.....”
赵衔蹙眉念道,“留虚徘码?”
他一时没转过弯来,“留虚徘码,什么玩意儿?”
郑郐嘴角抽搐了一下,只得说得更直白些,“是溜须拍马,这小子是在骂咱们呢!”
赵衔愣了一愣,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他堂堂公爵之后,父亲是当朝一品大员,从来只有他羞辱别人的份,何曾被一个低贱的佞幸如此当众讽刺?!
他素日里跋扈惯了,此刻又多饮了几杯,酒劲上头怒火攻心下,什么诗会雅集、王爷驾前、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猛地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碗碟哐当作响,指着苏渔便破口大骂:
“好你个狗才!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写诗骂小爷?”
阁内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竟是那小子所作?”
“断无可能!他不是号称.......”
众人视线再次齐刷刷地投向苏渔,目光写满了惊愕。这诗虽非惊才绝艳,但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构思出藏头玄机,还得兼顾格律对仗,并注入如此辛辣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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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急智与胆识断不可能是一个以色侍人的纨绔草包所具备的!
一个念头倏地掠过众人心头:这小子莫不是作弊了?
这厢赵衔犹自高声叱骂,言辞愈发不堪入耳,“你他妈个下贱玩意儿!真以为攀上高枝儿就野鸡变凤凰了?!小爷我今天非撕烂你的嘴不可!”
众人见他竟不管不顾,卷起袖子就要冲上去动粗,不由面面相觑,这昭宁候的儿子竟如此混不吝。
苏渔在他拍案而起时便已警惕后退,她冷眼睨视着赵衔,始终缄默不语,更衬得对方状若疯狗、徒惹人嗤。
赵荃见状蓦地沉下了脸。
“放肆!”
他虽有心收拾苏渔,但绝不能任由儿子当众闹出丢人现眼的丑事。
然而赵衔正在气头上,哪还听得进去?他梗着脖子一个箭步跨过案几直扑苏渔,眼看就要撞上对方!
电光石火间,只听“嗖”的一声锐响,一只白玉酒盏破空而来,不偏不倚正击中他手腕骨节处,力道虽不大却极准,震得赵衔手臂一麻,前冲的势头顿时一滞。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祝无咎正慢条斯理地用雪帕擦拭着手指,他凤眸微抬,冷冷地扫了眼赵衔。
“本王的人,也是你能动的?”
只这一眼一言,如冰水灌顶,登时让暴怒的赵衔遍体生寒,酒醒了大半!他捂着手看着祝无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顷刻间惊惧压过怒火,不由僵立当场。一时进退两难,脸色忽青忽白,竟是狼狈至极。
一直沉默不语的梅思年突然开口了,好似全然没察觉席间龃龉,“此诗匠心独运,别出机杼,虽有堆叠浮词之弊,然其立意奇崛,更难得的是切中时弊,讽喻巧妙,有感而发,绝非无病呻吟之作。单凭这易趣一项,便已远超寻常吟风弄月之作,当得甲等。”
这评价跳出了辞藻和格律的窠臼,直接从立意入手,说得有理有据,竟令众人难以反驳。
他这番话明显是冲着赵衔去的。
赵衔纵使愚钝,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又怎会听不懂?他气得浑身直抖,但顾及到祝无咎在侧,也只得强行按下心头的熊熊怒火。
郑郐见赵衔吃瘪,突然起身道,“大人此言差矣!作诗讲究的是含蓄敦厚,如此含沙射影岂是君子所为?分明是哗众取宠的小人行径,如何能评为甲等?”
梅思年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淡淡道,“《诗经》三百,讽喻之作数不胜数,莫非在大人看来皆非君子所为?诗可言志,亦可讽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至于是否哗众取宠,那便要问诸公是否觉得被影射了。”
众人被噎得哑口无言。
几个被刺中痛处的公子哥们面沉如水,想辩驳却无从开口,若忍下了这羞辱,岂非颜面尽失?但若强行贬低此诗便是对号入座,承认了自己正是那嫉贤妒能、心胸狭隘之人。
赵衔方才被祝无咎喝退,虽不敢再动手,但那口恶气憋在胸口无处发泄,他脸色铁青,眼神怨毒地剜着苏渔,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郑郐心知硬来不行,眼珠一转,又生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