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珠的光映在那些画像上,女子的那双眼睛竟似在微微转动,似活了一般。
每副画像的左下角都题着一行蝇头小楷,墨色已随年月退成了赭红色,却仍能清晰辨认出——
“大燕顺德皇后,祝承麟元妻,阿衣”。
东墙的画纸已然泛黄,画中女子还梳着未出阁的发式,她身着一袭素白宫装,并非时下流行的样式,眉目间却自有一股脱俗的清冷。女子唇角噙着一抹恬静的笑意,似初春新雪,干净得不染纤尘。
祝承麟缓步走去,他久久地停在一幅幅画像前,高大的身影微微佝偂,颤着手,指尖珍重地沿着笔触的肌理游走,轻轻拂过画中女子的眉眼和唇角......
冷光如霜,映在男人深不见底的眸中,里面盛着痴迷、痛楚、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癫狂。
“阿衣……”
一声低哑的呼唤从喉间溢出,带着破碎的哽咽。
那神情仿佛要将画中女子的灵魂都吸进深处。
随着脚步南移,墙上佳人发髻渐渐松散,衣衫渐薄,罗带层层解开,待行至最后一副,女子已是不着.寸缕,她青丝如瀑,周身只缠绕着一缕藕荷色绸带,在雪脯间欲坠未坠,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起伏...
画中的题款从早期工整的笔迹逐渐变得恣意狂狷,到最后一副时,像是直接蘸了胭脂书写,“夜寐阿衣入梦,云雨巫山,极尽缠绵,恐芳姿易逝,遂亟绘此卷,以记丹青。”
男人的呼吸在空旷的室内重得吓人。
他痴痴地望着画中人,眸中被一种近乎疯狂的痴迷和痛楚所占据,他倾身压去,嘴唇一寸寸描摹着那女子的五官、肩颈、起伏的腰线,乃至更深之处.....
癫狂的光在眼底跳跃,他呼吸渐重,额角青筋隐现,他骤然倾身抵住,浑身剧烈痉挛,如一张绷到极致的弓,空旷的室内荡出回响的低吼,待喘息渐渐平复,他倏然一松,画布上俨然多了几处湿痕。
画中人的嘴角不知何时被蹭出一道裂痕,像在无声地讥笑。
祝承麟按着画久久未动。
良久后,他颤着手将画卷重新抚平,轻柔得如同触碰世间最贵重的珍宝。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脸颊赫然滚落,在地上洇出一圈水痕。
“都怪朕,都怪朕…”
“当年是朕,错怪了你…”
“是朕瞎了眼,信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你可还,怪我?”
他仰起头,贪婪地凝视着画中的女子,仿佛在祈求一个迟来的宽恕。
“阿衣…你定是恨极了我吧?”
他额头抵上冰冷的画布上,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珠光静静映照着这个君王,他站在权力巅峰,却只剩下永恒的孤寂。
*
京郊,西营。
卯时的天光斜斜映在帐内,苏渔蜷缩在床铺角落,她眉头紧锁,细密的汗珠顺着额上滑下,将鬓发都浸湿了。
梦中她被一堆人围在中央,他们扯开她的衣襟,此起彼伏的惊呼在耳边炸开,“是个女人!”
“军中竟然藏了女人!”
“奸细!”
“她混入军中有何企图?”
身上的戎装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件单薄的里衣,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她环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赵荃满脸阴鸷地从人群中走出,“好一个欺君罔上的贱人!”
他手上长剑豁然朝她胸口刺来——
朱棠衣猛地睁开眼!
她大口喘着粗气,喉间还残留着似幻似真的灼烧感,她哆嗦着摸了摸脖颈,确定完好无损后才颓然垂下手,这才发现两层衣袍皆被冷汗浸透了,粘腻地贴在背上。
垂头见中衣系带牢牢地打着死结,衣领也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颈线,这才松开咬得发白的下唇。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昨夜一番举动只怕已惹恼了赵荃,等他回过神来......
天光已泛起鱼肚白,帐外脚步杂沓,人声喧阗,刀刃相击的锐响、旌旗猎猎声、马声不耐的嘶鸣.....
这才六更天,怎得如此喧闹?
她扬声问道,“京墨?外面怎么这么吵?”
京墨的声音飘了进来,"少爷您忘了,今日是选兵的日子…"
哦,倒是一时忘了。
她胡乱洗了把脸,点燃了油灯,借着烛火将浑身装束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这才出了帐篷。
初升的骄阳泼洒在偌大的较场上,黑压压攒动的人头在日光下蒸腾着,西营校场此刻像一口煮沸了的铁锅,一张张年轻的面孔被晨光照得发亮,士兵们目光灼灼,眸中燃着无限斗志。
燕军选拔有五项考核:举石礩、马背倒射、镫里藏身、穿札箭和刺木偶。
弓马、韬略、膂力…五试全甲者方能入背嵬军,授虎翼兜鍪,佩鱼符,食五品禄,领亲兵五十。
背嵬军皆虎狼之士,传闻昔年五百骑兵便破了一万秦军。能入“背嵬军”意味着更多的饷银和机会,那可是泼天的富贵!
而能得三甲者也可入主力军,虽不及“五百破一万”的铁山死士,却也是堂堂正正的战兵,可食八品禄。
但若连三个甲都凑不齐,便只能领了灰布号衣去辎重营听差。
进一步,便可成为领五品禄的人上人。
谁也不甘心终日与草料灶台为伍。
校场尘土飞扬,视线所及尽是攒动的人头,汗气蒸腾,四下混着股浓厚的咸腥味。
苏渔穿着一身粗布戎装,刻意避开了人潮,沿着校场边缘朝前走去。
她来到了举石礩考场,正中央的石礩足有磨盘大小,表面被摩得光滑油亮。
四下陡然一寂,千百道视线齐刷刷钉在场中那精瘦汉子的身上。他赤着上身,深吸一口气,两手扣住底部凹槽,一声闷吼,沉重的石礩艰难地提离地面——
他两只脚深陷进泥地中,脖颈青筋暴起,汗珠顺着抽搐的面颊滚落。
那石礩离地不过尺许便轰然坠地,砸得地面一震,扬起一片烟尘。
汉子颓然离场,众人一片唏嘘。
紧接着上来的是个膀大腰圆的虬髯壮汉,他走到石礩前,先是吐气开声,一声怒吼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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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肌肉块块贲起,弓着背奋力举起石礩,一寸、两寸……
壮汉脸上瞬间便涨成了酱紫色,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所有人屏息以待,甚至有人忍不住低吼:“起啊!”
石礩终于被提到了胸口的高度,他双臂已抖如筛糠,颈部的血管突突地跳,仍梗着脖子想继续,却见那石礩已再难动半分了。
壮汉浑身绷成了一张硬弓——
“砰!”
他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石礩轰然砸地!
场边众人面面相觑。
这大汉一身虬结的筋肉,双臂比常人大腿还粗,竟也举不过头顶。
方才还跃跃欲试的年轻士兵们此时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全蔫了下去。
那虬髯考官须发戟张,他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下一个!”
苏渔心下暗道,二百斤石礩举过顶,要么天生神力,要么经年苦练。
她继续朝前走去,前方尘土飞扬,是马背倒射的考场。西面不远处立着草靶,旁边木桩上栓着一匹烈马。
一个年轻士兵翻身上了马,那烈马一声嘶鸣,骤然暴起猛冲,士兵上身猛地后仰,差点从马背上跌下,好在他靴跟死死地卡住了马蹬,几息后尚才稳住身形。
他反手抽出羽箭费力搭上弓弦,剧烈颠簸下,汗水糊住了双眼,他勉力拉开硬弓,箭矢离弦——
“嗖!”
众人齐刷刷扭头,只见箭身软绵绵地划出一道弧线,未及半程就颓然坠地,“噗”地扎进了靶前数尺的泥地里,连靶都没沾到。
场边响起一片嘘声,有人笑得直拍大腿。
新兵垂头丧气地下了马,在众人嘲弄的目光中默默退下。
下一考场是穿札箭。
一个长脸汉子正站在场地中央张弓搭箭,他瞄准了五十步开外的牛皮甲,箭头闪着寒光,弓弦被拉至满月,五指赫然一松!
“笃!”
一声闷响,箭头精准地钉在牛皮甲正中心!
围观的士兵交头接耳讨论着这一箭能否射穿三层牛皮。
考官上前拔箭检查,箭头虽深陷进去,却只在最外层的牛皮上留下一个深凹,甚至没能完全穿透第一层。
他扬声道,“丙!”
苏渔暗自心惊,看来这五万黑袍军今日能过五关者只怕寥寥无几,能勉强凑上一千之数都悬。
她抬首望去,只见前方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里三层外三层将考场围得个水泄不通,最外圈的士兵个个伸长了脖颈,踮起脚尖,有的甚至干脆骑在同伴肩上观看。
这科镫里藏身要求紧贴烈马侧身疾驰一圈,最是考教骑术,精彩纷呈,无怪乎观者如云,比其他考场要热闹得多。
苏渔一身粗布戎装,削瘦的身子隐在人墙的最末,毫不起眼。
一个身形精悍的老兵排众而出,他熟练地翻身上马,缰绳一抖,青骢马四蹄踏碎尘土,如一道闪电朝前奔去。
那老兵丝毫不显慌乱,非但不勒缰减速,反低喝一声,烈马疾驰,他反手一撑,腰身一拧,左脚猛地脱镫,矮身向右侧滑去,轻灵地似山涧的游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