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墨脑中一片混沌,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的手像团棉花一样,又柔又软。
从小到大,他何曾被一个男子拉过手?
待回过神时,他方才惊觉自己竟坐在桌边,慌忙撂下筷子,“滕”地站起身,“不行,这、这不合规矩!”
奴仆怎能与主子同席用膳?
屋内蓦地变得安静了。
他垂头望去,却见苏渔定定地看着自己,唇边漾开一抹笑容,那么的柔和,恍若冬日暖阳,瞬间将心口熨得暖洋洋的。
那笑容,仿佛无论是发生任何事,对方都会包容自己一般。
京墨怔住了。
他竟不知被人笑容以待,滋味是如此的美妙。
二十余载为奴为仆,无论是少爷、老爷,还是夫人、老夫人…没有一个人对他展露过笑意。纵是奴仆之间也充满了尔虞我诈,各种明争暗斗,鲜有温情。
穷人易子而食,富人凶残无情。他在多年以前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贫富,人心都是恶的。
这是他人生初尝这个世界抛来的善意。
如同一个饥肠辘辘的旅人,猝然被赠予凤髓龙肝,初尝便沉溺其中,从此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多年以后,京墨仍清晰地记得那个下午,记得苏渔的那双水光潋滟的杏眼。
*
苏渔同京墨用过了午膳,不知不觉思绪又落回到霍骁身上。
现如今,她是苏家三公子,而七年后霍骁会灭了苏家满门,鸡犬不留。命运戏耍她一次不够,还要再捉弄第二次。既躲不开,那便直面命运。
上天给了她七年,不是么?
她走到案前,执笔在竹简上写下两个字:霍骁。
凝望着这两个字,苏渔陷入了沉思。
四百年前,高祖赵琮在郦都建邺国,传至第十四任皇帝怀宗赵奉忝,他荒淫无度,任用奸臣,不恤民生,天怒人怨。宣乾六年,北方士族祝袡趁机在邯郸圈地为王,号燕朔,自称燕扈王。自此,大邺国礼崩乐坏,各地诸侯纷纷效仿,混战不休,最终形成西秦、南楚、燕朔各据一方,三家分邺之势。
郢都一役后,秦军大败燕朔,自此霍骁声名鹊起,得秦廂王青眼,从左庶长一步步升为良造,大良造,最后官至大司马。
燕朔自此蓄养国力,不敢与秦争锋。不善兵刃的南楚自是龟缩不前,亦紧闭国门。
天赋西秦此能将,秦廂王欲以霍骁为刃,誓剿灭燕楚,一统霸业。
霍骁不负所望,他用兵如神,披甲携剑,竟无一败绩。
宣乾四十一年,秦军伐燕,仅一年,霍骁便风驰电掣灭了燕朔,这个称霸大邺多年的大国。
灭燕后,秦蓄锐三年,霍骁又领兵伐楚。
南楚沃土膏壤,但地势一马平川,毫无依凭,养尊处优的楚人哪是骁勇善战的秦军对手?天时地利人和,西秦三样占尽,大军铁蹄所至之处摧枯拉朽,楚军节节败退,不过一年便亡了国。
郢都一役,霍骁仅有两千孤军,却敢直面符统十三万虎狼之师。
敌众我寡,悬殊何啻天堑!
——但两千兵马对阵十三万,如此差距,就连霍骁都没有把握。
他在燕朔虽安插了眼线,可探子岂能触及到符统精兵布防这种机密?
宣乾三十六年,霍骁悄然潜入燕朔,将敌国虚实摸了个干干净净。
主将的脾性、用兵之道、兵强否、马壮否?士兵阵列、骑兵几何、步兵几许、朝中何人主战、何人两头倒.....
她记得很清楚,霍骁是在祝无咎惊马那日入的城。
可他在何处落脚、盘桓了几日、去见了哪些人?这些细节,她并不清楚。
要是能有个得力的人帮她打听一下就好了。
她该找谁去打听呢?
苏渔眉间紧锁,指尖摩挲着笔头。
见她神色忧思,京墨暗自担忧,“少爷可是有心事?”
苏渔回过神,目光在京墨身上打了个转,“无妨,不过是想些琐事。”
要不让京墨去打听?
念头方一起,便被她掐灭了。
京墨的确有些拳脚功夫,这么多年跟随那少年进进出出,和城中人都有些交情,可正因为混了个脸熟,反倒容易坏事。
众人皆知他是苏渔的人,他本就不机灵,嘴里藏不住话,若一不小心让霍骁给逮着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苏家灭门之祸在七年之后,若让霍骁提前发现了苏家人的踪迹,那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不妥!
看来这事急不得,须得周密计划,一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所以,到底派谁去好呢?
京墨却看得心惊肉跳的。
少爷神色变换,一看便是在琢磨坏事。若是在军中还不打紧,这些男人粗枝大叶,根本分不清真假苏渔。可眼看休沐在即,府上那些火眼金睛——
他岂不露馅?
京墨心头斟酌了一番,这才说道,“后日便是月底了,少爷可要收拾行装?”
“行装?”
苏渔一怔,“为何?”
京墨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少爷每月休沐都要回府的,您忘了?”
苏渔心头一个咯,竟忘了这一茬。
这少年毕竟有家,怎可永远赖在军营?但她与少年的容貌并非拓印,有心之人若细看,仍能发现细微的差别。
寻常人倒是难辨真假,她也能轻易骗过。但若是原主的至亲呢,他们日日相伴,难道也辨不出?
她强作镇定,“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便不回去了。”
京墨闻言神情一松,“那小的让阿泉递个话,免得老太爷挂心。”
苏渔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京墨又将目光落回到她脸上,嗓音陡然压低了几分,“只是老太爷素来疼您,若是久不相见,只怕会来军中寻您。”
苏渔指尖一颤,京墨这话似有深意?
她抬头看向他,却见他神色如常。
莫非是她多心了?
换作平时,以她素来心思缜密的性子,定要抽丝剥茧琢磨个透,可此时霍骁之事尚未解决,苏家老太爷又来凑热闹,心绪纷乱下,竟一时无暇深究。
苏家灭门之事干系重大,可她手头根本没有可用的人!
心神不宁下,她又瘫到了床上,不知不觉竟沉沉睡去。
待醒来时,外面天都黑了。
望着昏暗的帐顶,她心情更烦闷了。
霍骁潜入敌国刺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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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必不会久留,她又平白浪费了一日的时间。
京墨一直守在门外,听见营房内窸窸窣窣的响动,立刻掀帘进屋,“少爷醒了?赵公子和吴公子来寻您。”
苏渔蹙眉,那俩人想干嘛?
吴大成和赵六屁颠屁颠地进了屋,东摸摸西摸摸,这才凑到苏渔耳边悄声道,“这段时间可辛苦老弟了。”
见他俩挤眉弄眼的,苏渔挑眉,“哦?怎么个辛苦法?”
赵六冲苏渔眨了眨眼,“啧啧,咱们都听说了,你骗陈琅说要改过自新…”
吴大成走上前来语重心长劝道,“你小子怎得突然转了性子?任你百般讨好,那位也不会真给你放权,又何必受他的窝囊气!”
见苏渔面有郁色,赵六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弟且忍耐几日,待风头过了,哥哥们再带你出去消遣。”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你不是一直心系醉花楼那头牌?那日你吴兄带我赴美人之约,啧啧…那身段,别提多销魂了!”
瞥了眼赵六那兔头麞脑的淫.笑,苏渔心中已猜出七八分。
少年不过二十岁,也不怕把身子玩烂了。
她实在忍不住了,讽道,“赵大哥好大的手笔,连醉花楼的头牌都能包下。”
吴大成神色有些尴尬:“他哪里舍得?是你大哥我砸的银子。”
赵六闻言笑道,“可不是!吴兄包了簪娘整整半年!
“不过老弟你莫急,等风头过了,也带你尝尝鲜。”
苏渔挑眉,“半年?那得多少银子?”
赵六浑不在意:“区区三千两白银,何足挂齿?吴兄为博美人一笑,这点小钱又算得了什么!”
啧啧,半年豪掷三千两,当真奢靡至极。
她虽对钱财没什么概念,却也知这是一笔极大的数目。
见苏渔默然不语,吴大成压抑了数日的愧疚蓦然决堤,“老弟莫不是在生为兄的气?”
他垂头不敢看她,“我明知簪娘是你心上人,还做出这种事来…”
声音越说越低,满脸难以掩饰的愧色。
苏渔挑眉。
公子哥痴恋醉花楼头牌,听起来倒真像是少年会做出来的糊涂事。
她正要澄清误会,却见吴大成信誓旦旦道,“这事的确是为兄不地道,咱俩多年的兄弟,你若真心喜欢簪娘,为兄就将她让给你!”
苏渔:……
多年兄弟还强占弟媳半年?
赵六见状赶紧打圆场,“说那些做甚,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物,老弟你说是吧?”
苏渔看向吴大成,“兄长的心意我领了,但你既花了这么多银子,这半年便好好待她…”
她瞥了眼赵六,“更莫要带别的男人逼她接客。”
赵六脸色顿时讪讪的,怎么又扯到他身上了?那日他也就看了两眼,又没做啥......
吴大成原以为苏渔会翻脸,甚至做好了挨几拳的准备,却万万没料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
方才他观苏渔说话时神态隐隐透出一丝雍容,恍若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定是他看花眼了罢,这小子一向吊儿郎当,怎会出现那般神情?难道…
其实他是在讽刺自己?
吴大成心头一个咯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