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将士僵在原地,竟无一人上前阻拦。他们一个个紧咬牙关,愤怒和屈辱在心底翻涌沸腾,最后却只化作死水般的沉寂。
往事历历在目,同样是这片校场,耳畔变成了刺耳的惨叫,马蹄直直地朝那小兵踏去,将他的胸踩得粉碎......铁蹄下,小兵口中不断喷出鲜血,他在地上扭曲着、滚动着,泥土中的血将地上晕成了一片沉沉的暗红。午夜梦回时,那道胸腔破裂之声仍会在耳畔不停地回荡。
雀鸟惊飞,地面微微颤动,苏渔甫一转身,便见那匹黑马已昂首奔至眼前。
马背上的男子手持缰绳,玄色大氅猎猎作响,马鞭尾端掠过她下巴,在肌肤上划出火辣辣的疼!
"找死?!"
还未来得及呼痛,抬起头的一刹那,马蹄蹭到她鬓角,疾风拂过发梢,带着浓重的腥气,黑马腾越而起,口中尖声嘶鸣。
那马蹄近在咫尺,离鼻尖仅一寸的距离,眼看就要踩中她头颅!
完了!
脑中轰然炸响,所有思绪都被冲散,只留下一个念头:快跑!但四肢却仿佛被注入了水泥,竟死死地定在原地,无法挪动分毫。
那一刻,她分明听见了心脏在胸腔内狂暴撞击,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意识与躯壳撕裂的那一秒,她感觉到灵魂飘至半空,冷漠地睥睨着地上那具僵硬的皮囊。
时间开始变得无比煎熬,每一秒都慢得让人窒息,就在她几乎要失去耐心的那一刻,滚烫的热度烙在手臂上,一股强悍的力量将她一把用力往后拉去!
灵魂被重重地拽回了躯壳!
天旋地转间,她踉跄后退,后背狠狠撞上身后那人,一声闷哼从头顶传来。
她茫然睁开眼,怎么回事?
呆呆回头看去,视线有些模糊,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看向那张脸:他眉毛倒竖,漆黑的瞳仁亮得摄人,虬髯如戟,从两颊一直蜿蜒到脖子深处。
竟是石大夯。
他额上大汗淋漓,汗珠一滴一滴从鬓角滚落下来,他也吓坏了吧。
苏渔这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身子开始止不住地抖了起来。只差一寸,她的头便被那马踢碎了…若非石大夯及时拉她一把,她恐怕已经死了。
她慢慢转过头,看向肇事者。
那马漆黑如墨,头上竟套了个纯金打造的笼子,透着股阴森的诡异感。
织金蟒袍在风中翻滚,晨曦映在黑袍之上,龙形暗纹若隐若现,马背上的人正逆光俯视着自己。
那本该是一张极为俊朗的容颜。
一道两指长的伤疤将它生生割成两半,从眉骨一路延伸到下颌,乍一看去,竟如鬼魅般惊悚可怖。
她不认识这个男人。
手指深掐掌心,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显出青白之色。刚刚她命悬一线,他未曾拉过缰绳半分,反是持鞭朝自己挥来,好似挥向路边碍眼的烂泥一般......
那是朱棠衣人生的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感受到命如草芥这四个字。
曾经她也同此人一样高高在上俯瞰众生,视贱民为蝼蚁,而今位置互换,从云端骤然跌落泥间,这个中滋味,实在是五味杂陈。
上一世,她贵为楚国公主,纵有女子能拥有的最高贵的身份,也没能逃过命运的捉弄:亲生父亲将她推入火坑、枕边人用熊熊火焰将她烧成灰烬。如今他们一个是楚国王君,一个稳坐燕朔皇位,她却伤不了他们分毫。
可叹众生皆在这红尘熔炉炼化,无论高低贵贱,无人能逃脱。
祝无咎勒住缰绳,他端坐马背,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泥塑木雕般的苏渔,漫不经心地俯身掸了掸马鞭上的浮尘。
男人眸中凝着霜雪似的寒星,“惊了孤的踏雪,你该当何罪?”
寒风卷起他腰间禁步,五彩丝绦悬于躞蹀带上,缀落着错金银丝的流苏,十二片螭龙纹玉片相连。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蟒袍、禁步、残缺的脸、目中无人的性格...苏渔眉心一跳,自己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溧阳王在演武场附近围猎,那猎物误打误撞闯进了五军营,溧阳王追进去,还撞死了一个士兵。石大夯欲追究其责,溧阳王出言相讥,两方大打出手,石大夯被溧阳王砍断一条臂膀,朱祉叡匆匆赶来斡旋。这事最后还闹到了祝承麟面前,他却只是责备了溧阳王几句,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苏渔”没来校场,而她来了,那士兵的命运便由她替代了。若非石大夯眼疾手快,她方才已命丧黄泉。
此人应是祝无咎。
燕王祝承麟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灵魂飘荡的那十三年,她都未曾见过此人,倒是从旁人口中听说了不少他的事迹。说起来这位溧阳王在大邺也算是赫赫有名。
幼年的祝承麟和胞弟玩耍时,失手将祝无咎推下台阶,从此留下这道恐怖的疤痕。自此祝无咎的性格变得极其乖戾,贴身服侍的下人无一人敢近身。
成年后的祝无咎变得越发暴戾。相传他府中仆人皆是残疾之身,要么缺胳膊,要么少条腿,或瞎或聋。有人说他故意将这些人收罗至府中,更有人说他将那些本是健全之人故意弄残,以便时时凌虐。
当年还发生过一件震惊朝野的事。邕郡太守俊俏,视察水务时跌下河堤,右腿略有跛疾。祝无咎在邕郡偶遇此人,竟完全无视他朝廷命官的身份,将其掳至别院颠鸾倒凤整整十六日,待家人将太守救出时,太守已是奄奄一息,几年后便阖然离世。
此事曾惹起轩然大波,言官纷纷谏言弹劾祝无咎,让燕骊王定他的罪,但祝承麟向来疼爱这个幼弟,且因己之故让他终身携带疤痕,因此对祝无咎向来包容,似是任他闯下多大祸事都不忍苛责一般。
脸上的伤口突然火辣辣地痛起来,一想到他做下的那些事,朱棠衣心头直犯怵,这么个活阎王,怎么偏偏就让她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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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里蓦地闪过那些话。
“先帝好养娈童,多年冷落皇后,因此祝无咎生来就痛恨那些娈童,更厌恶那些长相柔媚的男子…”
“那王爷虽没实权,但颇得陛下宠爱,行事癫狂,毫无忌惮,剜人眼鼻砍手断脚都是小打小闹,遇上他心情不好时,还将人做成人彘,摆在花园中,邀人前来共赏.....”
长相柔媚的男子...甫一见面就狠狠给她一鞭...真是祸从天降,自己什么都没做,就惹上这么一个失心疯的癫子。
早知如此,她又何必来校场?
这癫人连一郡之守都能ru死,完全不把世俗礼法放在眼中,又岂会在意她这个九品虚名小官?
思及此,她不由心惊肉跳。
石大夯恨透了溧阳王,当年这厮纵马行凶之时,恰逢他回家探亲。他若在场,定会将这蠹虫揍得满地找牙。今日这厮竟又故技重施,真是好不要脸!
正要暴起上前,赫然见苏渔那臭小子毕恭毕敬地跪了下来。
“惊了您的马,全是小人的错,但凭殿下责罚。”
那神情和姿态是如此的温顺!
这小子在他面前伶牙俐齿,句句都要争个输赢,此刻对面换成达官显贵,他竟怂得跟个王八一样!这厮不过是个空有头衔的酒囊饭袋,甚至还不如他,他手上还有八百个兵呢,这么个废物,就把他吓成这样了?
石大夯胸口突然腾起一股无名之火,这火气来得突兀又汹涌,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烧起来,他一脚狠狠踹向旁边的篝火盆,“臭小子,给老子站起来!旧账还没跟这龟孙清算呢,你怎么先软了?!”
登时火盆四根腿足便被他踢断了两根,热浪灼人的火舌四处溅开,差点烧到苏渔的胳膊,吓她一大跳,甫一回头,便见那呆子一副冲冠眦裂的怒态,他又发什么癫?
本不想管他,但又想到方才是他救了自己,心头转了又转,只得硬着头皮圆话:“殿下莫怪,这人向来如此,绝非针对您。殿下您宽宏大量,海纳百川,千万莫与这等小人计较。”
石大夯闻言气得差点笑出声。
他小人?!这龟孙海纳百川?!
祝无咎悠闲地把玩着手中马鞭,眸中闪过一丝玩味。打从一开始,这少年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有个异禀,能识破人心。
世人口中花言巧语,脸上毕恭毕敬,以为能将他们那些肮脏的欲望永藏心底:贪婪、狠毒、虚荣、傲慢、轻视…可是他们却忘了,有一样东西是无法伪装的,那就是人的眼睛,那是能窥探一个人灵魂的所在地。而他只消看一眼便能洞穿那些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世人的恶念,他皆一览无遗。
而这少年,他有一双清目,没有一丝的杂质的眼睛。
此刻他低垂着头,衣缝中露出颈侧的玉骨冰肌,如凝脂点漆,而他脸上的肤色却黑如焦炭。
二者,极不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