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出现
广场上,人山人海,程溯被挤着靠近苏见绮。
两条赤/裸的手臂冷不丁触碰了一下。
天热,两个人的皮肤有一层细密的薄汗,碰到的瞬间会产生轻轻的粘黏。
几乎是立刻,程溯感受到了这毫无阻挡的贴肤感,耳朵不争气地烧红起来。
然而,苏见绮的表情看起来极为淡定,甚至可以称为冷漠。
当然,本来这个行为也不值得反复回想。
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手臂而已。
只是……
程溯偷偷按下跳动的心脏。
乱动小心思的人,一丝一毫的肢体接触都会在内心翻涌起巨大的波澜。
毕竟第一次见面,他就被这个女孩吸引住了。
毋庸置疑,她很漂亮,这是吸引他第一眼的原因。
但让他视线久久的扎根的原因,是因为她的气质——她就像一本神秘的书,不自觉就会激起人探究的本能。
等他回过神来,目光已经无法再移开了。
程溯看着她,试探性地靠近一步。
下一秒,他觉得肩膀莫名一沉。
就像被一只极富力量的手按住,阴森的寒意从肩头起冻僵了他的整条手臂。
不等他反应,一股诡异的力道就将他推开。
这股力来得猝不及防,程溯足足在原地愣神了五秒钟才回过神来,心脏狂跳。
他看过网上那条热帖,复活尸骨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她在养前男友的尸骨。
会是那具可怕的尸骨吗?
不,他还是相信这只是一股巧合,周围这么多人被人撞一下很正常。
可这诡异的阴冷感要怎么解释?
程溯四处看了看,热闹的烟火气马上将他拽到眼前现实中,他晃晃脑袋将奇怪的想法撇除,重新整理心情跟上。
苏见绮又去了那家冰粉摊,老板一看见她马上笑嘻嘻打了个招呼,熟稔地打开那盒调制过的百香果果酱。
“欸小神婆,你追查凶手追查得怎么样了?”老板舀了一大勺果酱给她,“当初我问你,你还说不认识那个姓秦的小子呢,真够能演的。”
苏见绮皱了皱眉,没理他。
这老板冰粉做得一绝,就是嘴太碎。
这时,程溯走过来问她想吃什么,老板一眼就认出那是曾向他打听红心脏案件的大学生。
两个人在粉店吃饭的直播老板也看见了,见两人如今结伴而行,立即一脸吃瓜地问道:“欸,你们俩个这是……有情况啊?”
苏见绮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怪她,出门时满脑子都是钓秦之朗上钩,忘记带唬人用的匕首了。
老板知道惹她不高兴了,但还是忍不住嘴欠:“你别说,上次我看见这个大学生就觉得跟姓秦那小子挺像的,这穿衣打扮,这气质……啧啧啧,真是越看越像。”
苏见绮听到一半就走神了。
秦之朗还在盯着她。
虽然无法确认他在哪里,但可以确认他的情绪波动很大,令她脊椎骨萌生一股凉意。
此刻,他似乎正站在她的背后,身体紧紧贴上她的脊背。
大概是情绪过于激烈,他的气息更浓重了。
就好像……只要她一吸气,辛涩的男性气息就会灌入她的口腔,钻入气管,与她的气息相容在一起。
最后,难舍难分地从她的口中呼出。
苏见绮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
怎么会有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光是存在,侵略性都这么强。
这时,老板将做好的冰粉递给她,又问同行的程溯:“你呢大学生,想要什么口味的?”
程溯没注意到老板的吃瓜表情,随口回答:“跟她一样就行。”
苏见绮突然心跳过速。
不是因为程溯的回答,而是那道直勾勾的注视感更加强烈。
恍惚间又回到了曾经的感觉——秦之朗的目光带有浓烈的杀意,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她。
不,不能确定这就是杀意,因为焦渴的兴奋与这份杀意别无二致,都属于一种浓烈到爆炸的情绪。
直到现在,她都无法准确读懂秦之朗表露出来的东西。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快要耐不住性子,出现在她眼前了。
苏见绮喝了一口冰粉,堪堪压制下心底夸张的兴奋。
不得不说,用这种方式激他出来真是一个聪明的办法,实在太刺激了。
程溯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抬手指了指前面的小吃摊:“去吃前面那家怎么样?”
说着,他就往那个方向走,被她拽住:“那家不行,味道不好,老板脾气还挺差……我知道有一家的好吃,跟我走吧。”
程溯看了看被她拽过的手腕,下意识问道:“你以前在那家吃过?”
“啊,和秦之朗去过。”
和秦之朗的关系被扒出来后,她反而轻松,没有了遮掩的必要。
提起那家店,她还有点气,那家铁板烧难吃就算了,老板还拽得不行。
当初秦之朗跟他在那儿讲道理,他还耍浑,用酒瓶子威胁他们赶紧滚。
苏见绮脾气暴,才不惯着他,拿着那些难吃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都塞进老板嘴里去了,老板见她实在不好惹才退了钱。
程溯又扫了一眼被她
抓过的手腕,不知何种情绪的啊了一声:“抱歉,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干嘛一直道歉?”她抬头轻笑,“别说,在‘爱道歉’这一点上,你跟他也挺像的。
“……你前男友吗?”
苏见绮点点头。
程溯局促抿了抿唇,最后没忍住,还是支支吾吾地问出了口:“……我和你前男友很像吗?”
她上下看了看他,实话实说:“嗯,挺像的,他以前就爱穿你这种风格的衣服。”
现在嘛……不知道是秦之朗审美发生了变化,还是受到了国外爱情小说的熏陶,穿衣风格开始往熟男绅士那风格走了。
不过还是很好看的。
毕竟身材好,气质佳,无论哪一种风格都能轻松驾驭。
苏见绮本想靠这番对话刷个好感度的,侧面告诉秦之朗,她有多么对生前的他念念不忘,进一步佐证她的那句谎言——“我确实喜欢生前的你,这一点你不用怀疑。”
谁知,秦之朗的视线却消失了。
苏见绮:“……”
她不觉得这些对话有什么问题。
只当是某位骷髅又在发疯。
苏见绮和程溯吃完夜市,已经是晚上八点过。
这时天已经很黑了,程溯坚持要将她送回家,看见她安全走到房间门口,才挥挥手转身离去。
苏见绮看着男生独自离去的背影,不禁在想,是不是因为她的气质太过阴暗,才总会吸引来干净纯白的东西?
毕竟有一句话叫做异性相吸。
沉思两秒无果,她打开门,出租屋里伸手不见五指,且寒意刺骨。
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阴恻恻地站在窗边,似乎特意在等她。
她本能抬手去开灯。
结果发现无论怎么按,灯泡就是不亮。
这时,耳边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拔出匕首的声音。
冷冽的声音钻进耳道,苏见绮呼吸骤然变得急促。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玩脱,但可以确定的是,她激动不已——秦之朗真的现身了,她如愿钓上了这只大鱼。
在他耐不住现身的那一刻,已经宣告了他在这场游戏的失败。
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转变,主导权似乎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
安静间,秦之朗的视线如同一块厚重的冰,在她的脖间和嘴唇之间反复移动,将她这两个部位冻到僵硬。
苏见绮深深吸气,尽量不暴露自己的兴奋,平静开口:“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
步伐缓慢地向她走来。
不断冲破以往的社交距离,几乎要贴到她的身体。
她一动不动,感受线条挺括的黑色大衣轻轻扫过她的手背,很痒。
薄款的男式皮鞋也挟有压迫地抵住了她的鞋尖。
这是秦之朗过去从来没有过的行为,他不会离她这么近的。
苏见绮不禁一阵头昏脑涨。
实在太近了……
与他高大的身体相比,她完全缩成了一只雏鸟,哪怕他没有任何拥抱的动作,都像将她完全圈在了怀里。
阴冷、黑暗、冷冽的气息不断进犯着她。
“你到底怎么了?”苏见绮没有完全堕落于飙升的肾上腺素中,还保持着一丝清醒,敏锐察觉他的情绪特别不对劲。
她不会真要玩脱了吧?
低头的一瞬,她看见他手里锋利的匕首泛起森冷的光。
难道又想发疯杀她了?
苏见绮本能地往后退。
察觉到她的退意,他突然抬起手,猛地扣住她的手臂。
这一猝不及防的粗暴动作令她头皮微炸。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下一秒,他竟然俯下高大的身体,低头嗅闻起她的左侧肩膀。
他的情绪太盛,这一瞬,她差点以为他会吻上去——结果只是传来了类似猛兽的剧烈呼吸声。
冰冷细微的气息钻进她的衣服,扑簌在她肩头,霎时她便酥麻了半个身体。
“你身上变了味道。”秦之朗在她耳边冷冷出声。
苏见绮怔了一下,偏头去嗅:“刚才出门是出了一些汗……”
“不是这些。”他打断她,像是失了耐心,“你沾上了那个雄性人类的气味。”
苏见绮:“……”
好小众的形容词。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秦之朗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头又去嗅她的手指。
这场景,简直就像被豢养的大型猛兽在检查主人是否有了新的宠物。
第42章 问答
可惜眼前太黑了,苏见绮无法辨认他此刻的神情。
只能依稀感受那饱含情绪的眼神,像熊熊焚烧的烈焰。
“这里的气味最重。”他将她的那只手攥得更紧,焦躁得像是恨不得砍掉她的这只手。
她扫了一眼他手里的匕首,以防万一他真的发疯,赶紧说:“……等我去洗个手就没有了。”
她好像是用这只手拽了一下程溯,气味很重吗?
程溯身上没有什么味道啊,硬要说的话,只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秦之朗没说话,更没有放松力道。
继续专注地嗅吻她的那只手。
他的气息就像冷掉的血,一层层覆盖上去,连指缝都湿黏得厉害。
氛围变得有些微妙。
秦之朗似乎想用自己的气息覆盖住那些陌生的气味。
手骨上的冰凉皮革失控地贴住她的皮肤,迫切地释放属于他的味道。
他像一位绝对的独占者,挟有压迫地逡巡着她的身体。
也就是他的领地。
苏见绮默默做了个深呼吸。
他的气息存在感本来就很强,如此侵略释放,几乎填满了她的整个身体,包括脏腑。
她感觉自己好像一块黄油,在他浓烈的眼神炙烤中,四肢变得瘫软。
她没站稳,向后踉跄了一下。
下一刻,秦之朗上前一步,稳住她的身体。
他们离得很近,往前的这一步,修长的腿直接顶进了她的两膝间。
苏见绮不知是该害羞还是吃痛,因为在他腿顶上来的同时,五指还用力扣住了她的手臂。
“躲什么?”他沉声询问。
要不是知道他真的不懂这些情情爱爱,她都怀疑他是在明知故问。
在与秦之朗接触之前,苏见绮从不觉得自己身体敏感,但被这么一弄,小腹那里的确出现了异常的酸麻。
在事情进一步失控前,她直截了当问:“……有话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之朗的目光始终带有一种强烈的怒意,几乎要将她完全刺透。
静默几秒,他才堪堪开口:“你好像总爱去看那个雄性人类。”
苏见绮花了一秒钟接受了他对程溯的代称,心漏一拍。
也没有总爱看吧,偶尔失神而已……
他居然看出来了?
这么明显的吗?
秦之朗看着她略显惊讶的目光,心底就有了答案,眸色又沉了几分。
“因为他像生前的我,是吗?”
苏见绮没有贸然回答。
很明显,他这种疯狂的怒意不对劲,在猜准他想什么之前,还是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她的沉默在他看来就是默认,抓着她胳膊的手骨寸寸绷紧力道。
最近,她的表现很奇怪。
不仅在审问廖青罗的过程中突然情绪失控,还想要主动抱他。
第一次她主动拥抱完,转头就跟一个老道士合谋杀死他。
上次拥抱结束,她又故意躲着他出了一趟门,去做了什么不得而知。
她嘴上说着对他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想法,结果转眼就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联系上了,两人走在路上还离得那么近。
果然是个骗子。
秦之朗重重闭了一下眼睛,骨头震颤作响,胸腔那里难受至极。
他立即想到了程溯,那个活生生的人类——她亲口承认了,这个男生和生前的他很像。
瞧瞧她曾说过什么?
——“我确实喜欢生前的你,这一点你不用怀疑,但你已
经死了,我现在特别怕你。”
她喜欢的‘秦之朗’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骷髅,丑陋不堪。
她一直都在惧怕他。
而那个叫做程溯的人类,勉强算是拥有一具漂亮的肉/体。
书里的女主角都喜欢英俊的男人,她是个人类,自然不会免俗。
最令秦之朗发疯的是,即便他竭尽全力,也无法再拥有曾经那一具鲜活的身体。
他曾触摸过,脸上重新长出来的皮肤是冰冷的,没有一点人类的温暖。
而那个叫程溯的人类,不仅像生前的他,又拥有一副英俊的皮囊,所以她才会经常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他觉得这就是答案。
不然她为什么总是看着那个男生失神?
阿绮为了从他手中活下去,一直在骗他,甚至不惜谎称对他这具丑陋的骷髅产生了奇怪的情愫。
就这么怕他?
明明知道他已经不会再杀她了。
可她此时此刻确实在发抖……
光线昏暗,但秦之朗的视觉很敏锐——可以看见她幽黑的眸子正在到处乱瞟,脸颊绯红,身体因为恐惧有小幅度的颤抖。
尤其是在他用膝盖顶进她的腿间,那一刹那,她的颤抖十分明显。
他能感受出她的排斥。
出于不满,秦之朗又向前逼近一寸。
她果然反应很大地抖起来。
他短促地冷笑一声,要是生前的那个他或者那个男生这样做,她肯定不会怕到颤抖。
思及此,秦之朗仿佛陷入了更加恐怖的情绪深渊,眼神危险得恨不得要将她拆吃入腹。
“怎么不说话?”他的心情差到极点,沉着嗓,“没办法再继续扯谎了吗?”
一瞬间,他诡异地想象到她和那个男生唇齿相缠的画面。
她早晚会这样做的,因为那个男生很像生前的他。
唯一能够令秦之朗感到开心的是——那个男生只是他的替身。
……
闻言,苏见绮疑惑地眨了眨眼。
姑且可以认为他是在吃醋?
“我承认,那个男生的确很像曾经的你。”她试探性地开口,“但你在我心里是没有人能够替代的。”
秦之朗发出一声清晰的冷笑。
她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能再添一把火:“……是真的,我可以发誓,一点都不喜欢程溯。我看见他总失神,是因为总能想起曾经的你,想起我们曾经那么恩爱。”
她以为,哄成这样就差不多了。
谁知,他的气场更加阴冷了。
苏见绮越来越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你说‘对我有一些奇怪的想法,不是生前的我,而是现在的我’?”
苏见绮:“……”
被他这么一字一顿的复述,怪羞耻的。
“是什么想法?”他的嗓音又沉了几分。
她默默咽了下口水,秦之朗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攻击性。
焚香气味混合着浓烈的木质香味严丝合缝地包裹着她,有些头晕目眩。
这个话题真的不适合拿出来严肃的讨论,在他不清不白的语言内容中,简直像是在引导她一步一步撕破那份不容破坏的禁忌。
刺激吗?
当然刺激。
但她还是存在理智的。
“我以为我上次表现得很清楚了。”
她感受脖间的血管在快速波动,试图蒙混过关。
岂料,今夜的他固执到可怕。
“说清楚。”他用着命令的口吻。
苏见绮胸口漫长起伏一下,眼神略微失焦:“奇怪的想法就是……我想亲近你。”
张口就能触碰禁忌的感觉让她兴奋得浑身发抖。
岂料,秦之朗接下来问出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那你是更想亲近现在的我,还是生前的我?”
她一下清醒,不自觉屏息。
想过很多个他会生气的理由,没想到他居然在介意,她到底是喜欢现在的他还是生前的他?
不过,苏见绮一点不反感他的进攻性。
这种危险逼近带动血液沸腾的感觉,不管体会几次都很着迷。
也就是这一刻,她清楚明确了自己的性/癖。
——死后的秦之朗真的很带感。
短暂的沉默过后,那把被他握了许久的匕首终于重新抵住她的脖颈。
没有杀意的威胁对她来说就是调情,她真挚地说出自己的内心想法:“我更想亲近现在的你。”
他的目光好似更加尖锐了,像是恨不得堵住她的口。
忽然,他放下匕首,向后小退了半步。
用着冰冷的命令口吻:“那就向我证明。”
……
苏见绮呼吸一窒。
脑中那根绷得紧紧的警戒线似乎有所松动。
她一向大胆,血液和恐怖元素完全是她的兴奋剂。
她不是【不敢】,而是知道【不该】。
——他们的关系已经扭曲得够微妙了,停止在这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就像站在了悬崖的最边缘处,稍微往前迈出一步,前方就是粉身碎骨的深渊。
但,他好像在引导她,故意勾引她。
他的视线和气息压在她的身上,好似化作了一条绳索,拽着她的手,要她亲手撕开那条明晃晃的危险红线。
站在这里,苏见绮仿佛能够窥见前方是畸形的深渊,只怕跨过去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但她迷恋刺激的性格使然,还是会让她萌生出一种错误的向往。
其实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对眼前的秦之朗是不是喜欢。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她已经完全模糊恐惧和心动的界线。
是恐惧,也是隐秘的心动。
有理智,更有朦胧的沉沦。
她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迎着他那灼热的眼神,上前一步。
此时此刻,她想到了很多个理由来安抚自己理智上的不安:
——她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为了圆谎,算不得越界。
——秦之朗的匕首就抵在她的脖颈,她不得不这样做。
——她只是好奇他新生皮肤的触感,不能说是喜欢。
各种心思在她脑中混乱不堪,最后都沦为了心脏跳动的节奏。
一股诡异的刺激感沿着苏见绮的脊椎不断攀升,几乎酥软了她的整个身体。
这种失去视觉、逼近危险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第43章 亲吻
房间内,秦之朗高大的身影与黑暗融为了一体,他的整张脸都隐藏其中,看不清是什么神情。
可能他故意做了什么,今夜这个房间特别的黑。
苏见绮本能地抬起手来摸索。
首先,她触碰到了那带有凉意的黑色大衣。
线条挺拔,布料稍厚,很有质感。
紧接着,像拥抱那样,她的手大胆地向大衣的里面探去,摸向他的腰部。
开始是一如既往的空荡,继续向前,摸到了坚硬的骨头。
整个过程,苏见绮都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若不是对面的是个毫无感情的骷髅,她都要以为他掌握了她的性/癖,这片黑暗就是他特意送给她的调情手段。
眼前,秦之朗身形高大而挺拔。
但给她的感觉远没有表面这么淡定。
——他的胸口在剧烈的起伏着,骨头在细微的颤响,环住他的腰时,这种颤响明显更加激烈。
在这片不算清白的氛围中,苏见绮的目光渐渐变沉。
她就像在奔赴一个冷漠而残忍的杀人机器,错误地迷恋起他程序错乱的警戒声。
然后,试图驯服他。
在他尖锐的冰冷视线中,她抓住他的大衣领口,踮起脚尖,准备去亲吻他左侧的脸颊。
她记得他重新长出来的脸庞就是在左边。
秦之朗的高挑在这一刻更加有实感,要比他生前要高,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堪堪亲到了他凌厉绷紧的下颌。
意料之中的冰冷,透过她的嘴唇传递四肢百骸,一下子就激醒了她。
但她没有退意。
因
为有人比她更加想要后退。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秦之朗却敏感至极。
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站稳,没有直接转身逃离。
这一发现直接激起了苏见绮撩拨的兴趣,他不是想要逃嘛,她偏偏要再逼近一步。
——她将膝盖顶上他的腿。
“你不配合,我要怎么证明?”她是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才去吻的,结果却只吻到了他的下颌,有些不满。
她保持着踮脚的姿势,灼热的呼吸,毫无阻挡扑簌在他的下颌。
此刻,秦之朗在感谢这片黑暗。
光是想象,都能知道他的样子有多么羞耻。
他强撑着精神维持着表面的淡定,嘶哑着嗓开口:“……怎么配合?”
漫长的十几秒钟,苏见绮都没有说话。
光线虽然昏暗,他仍能清楚看见她的唇。
近在咫尺,饱满诱人。
被吻过的下颌像是被烙上了一个滚烫的印记,现在仍残存着奇怪的触感。
这段时间的相处,秦之朗看出来她是个聪明又清醒的女孩。
即便是再恐惧也能强忍着不适,亲吻他这张脸——只为能够圆上说出来的谎,在他手里活下去。
他如今是一个不人不鬼的丑陋骷髅,不会有人想真正想亲吻这张脸。
思及此,他突然就失了兴致,不喜欢强求。
就在秦之朗打算就此离开的那一瞬,苏见绮的两条手臂像两条白花花的蛇,缠上了他的脖颈。
过去,她就常常这样索吻——她往下一压,他就被迫低下了头。
此刻竟也是如此。
苏见绮心漏一拍。
要知道对方是个绝对危险的非人生物,只要他稍有抵抗,完全不可能这么顺利。
左侧脸颊传来温润的触感,他脑子嗡的一下空白。
反应很长时间之后,才意识到她真的吻了上来。
大概经历过她强吻嘴唇,只是亲亲脸颊,并没有令他产生太大的情绪波动。
可下一秒,她又偏头亲上了右侧脸颊。
秦之朗瞳孔一缩,像一条被鞭子打蒙的狗,瞬间僵在原地。
同样有些蒙的还有苏见绮——秦之朗的右脸居然也重新生长了出来,吻上去时,是冰冷柔软的。
她惊得立即警铃飞起,看来确实得时时刻刻看着他了,以免他神不知鬼不觉就恢复了新的部位。
又有新的记忆了吗?
他没有发疯,是不是说明恢复的那部分记忆对她没有威胁?
以防万一,苏见绮还是问出了口:“……你右边的脸也长出来了,是又有新的记忆了吗?”
秦之朗没有回答,突然扯开了她的双臂,眼底充盈的眼神复杂而晦涩。
——他没想到她会亲吻右边的脸。
在他躲藏起来前,这边的血肉并没有长出来。
而她,明明不知道,却真的想去亲吻这半张丑陋的骷髅面。
是想不遗余力讨好他吗?
在右半张脸新生出来的同时,的确是有新的记忆挤进了秦之朗的脑中——听见大排档那边出了事,他像疯了一般打电话给她,电话里始终传来用户正忙的提示音。
就是在这份记忆中,他看见了生前的那一个‘秦之朗’对她的表白。
尽管她当时拒绝了,但按照故事发展,早晚有一天她会答应下来的。
这个事实瞬间敲醒了他——她只和生前的那个‘秦之朗’是男女朋友,他们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逼迫活着的前女友亲吻他这个丑陋的死人吗?
黑暗中,秦之朗重重地闭了一下眼。
苏见绮等了很久都没有回复,主动开口:“怎么了?是我证明得还不够吗?”
她是想去吻他的唇的,这不是还没来得及……
“很恶心吧?”他平静地开口问道。
无论是他的要求,还是他的模样。
她疑惑地眨眨眼:“没有啊,我还挺喜欢的。”
这是实话,除了触感太冷了,其他都还挺好的。
真是一个巧舌如簧的小骗子。
秦之朗没什么情绪地想到。
“被死去的前男友要求做这个,你是不是更想杀我了?”
苏见绮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摇了摇头,说:“当然没有,我说过,我已经舍不得杀你了。当初是你提出的分手,要是你还想和我在一起,我们也不是不可以……”
她猛然闭上嘴。
秦之朗该不会好死不死的恢复了她提出分手的那部分记忆吧?
黑暗中,她完全失去了辨别他情绪的能力。
不管了,安全起见,苏见绮还是决定先安抚一下。
急忙攥住他的大衣,踮起脚尖。
这次是唇上传来温软湿润。
秦之朗因为震惊瞳孔缩小到极致,足有几秒钟,他的大脑完全空白。
下一秒,盛大却没有温度的鬼火燃烧起来。
苏见绮还在吻着,突然就觉得唇上一空。
他居然在接吻的时候消失了。
苏见绮:“……”
她深吸一口气,有机会得教教他,这种情况下可以开始回吻了,而不是转身就走。
这个半路夭折的亲吻,吊得她不上不下的,心情平复了好久。
不过,往好的方面想,这个手段确实是有效的。
可能是那个吻的后遗症。
秦之朗隐藏在暗处,视线却存在感很强,始终在她唇上徘徊。
那近乎露骨的描摹轨迹跟每天晚上出现的一模一样。
——他似乎想吻很久了。
这时苏见绮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道视线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
果不其然,半夜,那种熟悉的鬼压床又来了。
她实在搞不懂,这段时间秦之朗都在想什么。不仅不敢在她面前出现了,哪怕是站在她面前,也要让四周处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模样。
……更像个阴暗潮湿的幽灵了,居然喜欢在她熟睡的时候出现。
呼吸间,他那辛涩浓郁的气味恍若径直而来的野兽,毫不留情地掠夺着她的呼吸。
上次,苏见绮说谎了,秦之朗身上的每一个香调她都很喜欢。
看来品味这种东西是天生的,哪怕他死了,也不落俗套。
她努力保持着理智,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只见光怪陆离的梦境中,他重新长出来的那双眼球,正在恶狠狠盯着她。
眼眶中的那双琥珀色的瞳仁,就像一片烧红了天际的火焰,滚烫地侵袭过来。
这样癫狂而痛苦的眼神,第一次吓到了她。
苏见绮突然在想,她好像从未主动去了解过秦之朗。
无论是生前的他,还是死后的他。
所以很难猜透他在想什么,也完全无法预测到他下一步动作。
这种饱含情绪的冰冷眼神,像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要死,他不会哪里又长出新的部位,恢复新的记忆了吧?
苏见绮试图与鬼压床对抗。
下一刻,唇瓣覆上来一个力道,令她为之一颤。
有什么冰冷的、饱满的、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他好像吻上了她的唇。
苏见绮听见了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仔细去感受。
很明显,秦之朗不会吻,只是没什么色欲的嘴唇碰嘴唇,很快就离开了。
但她仍有些窒息。
曾想象过很多次与他接吻的场景,但没有一次想过他会主动吻过来,还是当她熟睡的时候。
——要不是她强撑着意识,根本不会知道他亲吻过她。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就像一个冷冰冰的人偶想要去理解人类的行为,理解人类的情感,然后试图通过复述这种行为来获得想要的答案。
一种……不含任何感情的亲
吻实验。
毕竟他连舌头都没有伸。
苏见绮却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脸。
不是因为这个吻本身,而是因为这具骷髅竟然会因她对感情产生了好奇,想要去理解这种亲密行为。
更有意思的是,似乎连秦之朗都不能理解自己在做什么,蜻蜓点水的接吻过后,情绪激动得致使周围的温度降到了一个极致的冷度。
紧接着,不知他在想什么,竟然拔出了匕首,将冰冷的刀锋贴住了她的唇。
恍惚间,他们又回到了最糟糕的原始状态。
他是她的裁决者和监视者,她轻而易举就能被他杀死。
但,又有很大不同,起码那时候的他暴戾冷漠,不会露出这种挣扎和疯狂的眼神。
“苏见绮……”
她不由一怔,没想到他会喊她的全名。
有一种诡异的庄重感。
也就是愣神的一刹,她没听清他的后半句话。
但仔细回想了一遍,他好像是在说——你不该吻我的。
第44章 无视
——她不该吻他的?
那他刚才又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用那只冰冷的唇按压在她嘴唇上?
为什么要做出类似亲吻的举动,令她心绪难宁?
此刻,苏见绮心跳过速,甚至可以听见热腾腾的血液快速流动的声音。
今晚,她保持意识抓住了秦之朗偷吻的现行。
若是按照他的计划,她会无知无觉地接受这一切。
为什么不想让她知道,是不肯承认对她同样产生了变质的想法吗?
思及此,苏见绮萌生出一种诡异的躁动:
想要他亲口说出来对她的想法。
想要他不在鬼压床的状态下,吻上她的唇。
这场危险的游戏本来就是由他起的头,是他带给了她撕破禁忌的冲动。
凭什么他可以偷偷对她做这种事情,把她变得乱七八糟,下一刻就转身离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见绮决定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冷落一下秦之朗,看看他的反应。
就像他故意藏着不见她一样,她也要无视他。
追查凶手的这件事好不容易得到了一点线索,她要沿着私生子这一点继续深挖下去,没功夫去猜他的想法。
第二天早上醒来,秦之朗果然没有在,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
他的挣扎和亲吻,似乎都只是她的梦。
但苏见绮知道这不是梦,他的气息冰冷得太浓重,唇瓣那隐隐的凉意还没有散去。
她克制着去摸嘴唇的冲动,无事发生般下楼去扔垃圾。
夏季,很多人都会起个大早进行活动,楼底大树下有几个老住户围在一起打牌。
苏见绮知道这些人聚在一起无异于情报局,隔壁那个自称灵媒的中年男人神神秘秘的,没准能打听点什么有用的消息。
她出钱买了袋瓜子,边磕边融入了进去,问他们在谈论什么这么热闹。
住在这栋居民楼的大部分都是老年人,对于网络上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而且也算是从十二岁就看着苏见绮长大的,大家相处得还算和气。
住在顶楼的李阿姨笑嘻嘻抓了把瓜子,对她说:“大家在说租住在你家隔壁的男人呢,看起来可有钱了,刚搬过来就挨家挨户发了一盒点心。”
苏见绮嗑着瓜子:“那你们有看见那家的儿子吗?”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都说没看到。
她哦了一声,有些奇怪。
那个灵媒不是自称是带儿子参加火龙节的,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看见他儿子?
这时,住在楼下的女人柳莺蓬头垢面打开门,看见围聚在一起的人群,整理着身上性感的红色睡衣。
苏见绮站在一堆大爷大妈当中,十分出挑。
柳莺看见她,立即阴阳怪气道:“呦,你们几个还敢跟这小丫头聊天呢,不怕她一不开心,就操纵尸骨烧死你们啊?”
几个人面面相觑。
苏见绮似笑非笑:“放心,我要是不开心,第一个烧死的就是你。”
跟着黄神婆住在这里这么多年,要说跟谁关系不好,楼下的柳莺肯定得算一个。
说起来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柳莺正好在她卧室的窗户底下养鸡,几乎每天早上,她都会被鸡叫声吵醒。
睡眠好时还不觉得,要是熬夜刚沾枕头就被打鸣声惊醒,她会忍不住脾气拔出匕首冲到楼下。
两人因为养鸡这件事拌了几次嘴,关系一直不冷不热。
不过,除了苏见绮,柳莺在整栋楼里的人缘都不怎么样。
大家都知道她专靠钓男人生活,明里暗里都会骂她不检点。
住在顶层的李阿姨,每次看见柳莺都会翻白眼,今天也是:“欸小柳,你楼上隔壁那家男人看起来挺有钱的,你要不要试试啊?”
柳莺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往门框一靠:“姓李的,我看你就是嫉妒,看我风韵犹存有不少男人喜欢我,就想恶心我。”
“呸,谁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我嫉妒你?”
“怎么,那你靠给别人洗脚挣钱就很光荣啊?你还不是天天捧男人的臭脚!”柳莺是出了名的嘴厉害,叉着腰,“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大家都是为了活着,谁还比谁高贵了?”
说完,她小白眼一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曾在洗脚城做技师的李阿姨气得瓜子也不吃了,大口大口深呼吸:“什么恶心的脏东西!自己做那个不说,还养了一只鸡!”
苏见绮没兴趣参与他们这种话题,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屑,打算离开。
其实除了养鸡的问题,她对柳莺本人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就像她说的,大家都是为了活着,哪有什么高低贵贱。
她还不是烂命一条。
李阿姨却突然拉住她:“欸小苏,我一直听你说想宰了那只鸡,怎么还不动手?”
她一怔,没想到话题这么快转到她这里,几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
她耸耸肩:“当初就是黄神婆让她养的公鸡,说是住的地方必须一直续上孔武有力的大公鸡,才能保她的安全。”
提到这个,不少人就来了精神,说到底,大家都无法抵抗八卦和玄学的魅力。
有人问:“那柳莺到底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苏见绮摆摆手:“这可不能说。”
黄神婆特意嘱咐过,这种求破煞的事情,都不能跟其他人主动挑明,不然就会前功尽弃了。
几年前,柳莺去楼上房间找黄神婆破煞的时候,苏见绮就在现场。
柳莺还没说什么,黄神婆就抽着水烟袋问她:“刚出生的吧?”
柳莺当时表情就变了,点了点头,问:“真的是她缠着我吗?”
黄神婆盯着她的脖子:“嗯,两只小手就扒在你脖子上呢。”
柳莺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请求黄神婆的帮助。
至于后来做了什么,苏见绮就不知道了,两个人秘密做了场法事,柳莺就神色恍惚的离开了。
还是第二天被公鸡打鸣吵醒,苏见绮拔出匕首准备去宰了那只鸡时,黄神婆才叮嘱她——不能杀死那只公鸡,不然柳樱就会被那只缠住她的小鬼反噬。
看在黄神婆的面子上,她一忍再忍,再受不了也只能提着匕首下去跟柳莺吵上两句。
苏见绮准备上楼,漫不经心往路边看了一眼。
租住在隔壁东南亚男人从外面进来,
还推着一个坐轮椅的陌生少年。
应该就是他口中的儿子。
少年看起来十六七岁,混血,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白得发光。
他长得实在惹眼,不少邻居都热情地围上去跟他们打招呼。
苏见绮站在人群之外,若有所思盯着轮椅上的少年。
他似乎不善于交际,热情的几人一拥而上,他的第一反应是垂下浅棕色的眸子,局促得五指扣拢。
中年男人也在微笑解释自己的孩子内向,怕生,很不爱说话。
苏见绮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眼神。
这时少年冷不丁抬头,恰好与她视线撞在了一起。
对视两秒,他没什么情绪地错开眼神,低垂下头。
不得不说,少年的五官精致好看,跟电视里的小明星一样,就是气质过于忧郁了。
不过,这不是她重点关注的点,她在意的是,明明儿子腿脚这么不方便,为什么还要租住这个没有电梯的老旧居民楼?
想到的同时,苏见绮也问了中年男人这个问题。
男人的回答听不出真假:“我说过,我对你和你背后的尸骨很有兴趣,想要近距离跟你们接触。”
说完,男人绕到少年的身前,蹲下身,看起来准备把他背上楼去。
少年好像已经十分习惯这种方式,展开两条手臂,扑到男人的背上。
也就是在男人将他背起来的时候,苏见绮才发现,少年其实很高,一米八应该是有了。
双腿修长,但是身形消瘦单薄,就不太显个子。
大概察觉她的眼神,少年默默将脸庞扭到另一边,将棕发的后脑勺留给她。
“我儿子出门不方便也喜欢在房间里呆着,其实住不住酒店都没差别。”男人费力地调整了一下少年姿势,然后腾出一只手想去拿轮椅。
苏见绮主动帮忙:“我帮你拿上去吧。”
“……好,谢谢。”
她低下头,注意到轮椅常用的几个位置有陈旧的磨损,说明这个轮椅使用了很久。
少年刚才伸出手去搂男人的脖子时,她也在观察,发现他的手掌心确实有长年使用轮椅磨出的茧子。
苏见绮让中年男人先走,方便在后面观察。
少年修长的双腿被架起来,裤腿上移,露出一截清瘦白皙的脚踝。
若隐若现的小腿肌肉也比同龄人显得单薄,符合长年坐轮椅导致的肌肉萎缩。
苏见绮皱了皱眉。按照正常逻辑,一个常年坐轮椅的少年是不可能有杀人的嫌疑的。
但是,这对父子长得完全不像,而且这个少年看上去恰好符合廖青罗私生子的年龄。
难道只是巧合?
真的是因为这位灵媒好奇她,才选择居住在了她家隔壁?
还是……对她感兴趣的其实另有其人?
到了房间门口,苏见绮故意将轮椅脱手掉在地上,砰地一声,引起父子俩纷纷扭头。
这是她第二次和这个少年对视。
浅棕色的眼眸就像一片平静无澜的海洋,硬要说有什么情绪,她只读出了疑惑。
似乎在奇怪她是怎么将轮椅掉到地上的。
“抱歉,手滑了一下……”她捡起来,“要是哪里坏了,我愿意赔偿。”
男人将少年放在轮椅试了试,少年朝他摇了摇头,示意轮椅没事。
目送两父子回到隔壁房间,苏见绮也立即回屋,关上了门。
虽然打算先晾上秦之朗几天,但正事要紧,她也顾不上了:“秦之朗,把廖青罗抓回来,我想验证一下我的猜想。”
虽没有在这个少年身上嗅到想要的味道,她的直觉雷达也没有启动,但她不打算放过一丁点可疑的地方。
然而。
很长时间秦之朗都没有回应,也没有暴露出视线。
就像不存在一样。
难道是昨夜主动亲吻过后,无法再面对她,干脆就一走了之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昨夜他那极致挣扎和疯狂的眼神,哪怕她没有亲眼看见,都能感受得到。
第45章 突然的直播
就在苏见绮想办法激秦之朗出现时,收到了程溯的信息。
点进微信,小红点显示的数字很多。
之前,三人互换联系方式后,老何就非要给他们拉一个群,群名还写成了很老土的[受害者联盟]。
她一直开启的是免打扰,这分钟却炸开了锅。
群里又多了一个人,看上去应该是李秋娘,话题也是她先挑起来的,发来了一个直播链接。
李秋娘:【@所有人你们快进这个直播间看看,有人称绑架了红心脏连环案件的凶手!】
李秋娘:【@苏见绮小神婆,那个人点名要和你直播连线!】
老何:【@苏见绮快上线看看啊!】
程溯没有在群里回复,单独找她发的信息:【这是你的计划的一环吗?需要我做点什么?】
苏见绮盯着屏幕,回了程溯一个[不是]。
不怪程溯有这么一个猜想,前两次她对廖青罗使用的激将法都是通过操纵网络舆论,让这个事情不断扩大发酵。
不过这次的事,真跟她没关系。
在发现廖青罗不是要找的人后,苏见绮一下就推翻了后面的计划,现在还在调查摸索中。
她做事虽大胆,但也需要在有一定把握的基础之上,没有一击即中的可能,她是不会贸然出手的。
她先用游客的身份点进了直播间。
对方的直播标题起得比她还有噱头——我绑架了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离得镜头有一段距离,有一个戴着黑色头套的男人被五花大绑在一棵粗壮的水泥柱子上,光线很暗,仅仅隐约看清他的打扮。
廖青罗。
跟他对峙过两天,苏见绮不会认错。
她不是让秦之朗将他带到何雯雯的坟前放了吗?
他怎么会被人给绑了?
正在思考,一个穿着大熊玩偶服的人闯进了镜头里,凑近屏幕看了看:“上次跟这位杀人犯先生对话的主播还没上线吗?”
这人一听就是使用了变声器,是幼稚尖锐的AI孩童音。
评论区里清一色的急急急,说已经发私信去催了。
还有一些人密切关注着廖青罗,看他一动不动,问他是不是死了。
“放心吧,在证据确凿之前,我是不会让他死的。”“大熊”用着童趣的声音回答。
苏见绮看了看直播间的左上角,人数已经破万,明白这位主播是特意搭建了一场盛大的观看舞台,等她入场。
她打开电脑,登入了许久没用的直播账号。
果然,私信爆炸了。
除了第一次直播时留下了大大的悬念被人骂了之外,就是这次,很多人在催她接受和那位主播的直播连线。
苏见绮同意了连线,但没有开摄像头。
大熊主播确认连线完成,拍了拍毛绒绒的爪子欢迎:“好了,现在就开启我们今天的直播吧,首先第一个问题——你应该认出来后面那个男人了吧?”
苏见绮观察着这只大熊的神态,试图找出TA是谁。
这个人一定明确知道她的身份以及她正在做什么,才会为她设计了这场直播连线。
TA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曾经对话杀人犯先生的那位主播,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认识后面这个男人吗?”大熊摇晃着毛绒绒的笨拙身体,走到廖青罗的面前。
苏见绮没有开变声:“认识。”
在她养尸骨的传闻在网络出名之后,不少人扒出来她就是上次在坟前直播的人,没有再隐藏的必要。
也正因为如此,舆论对她的评论分为两极化,有人在畏惧她的恶毒,也有人赞叹她的执着。
大熊:“那就请你先回答一下上次直播留下的悬念吧——这位杀人犯,第一刀到底刺在了哪里?”
“脖子。”她淡着嗓,“凶手讨厌被害者求饶或者哭泣的声音。”
“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见绮眨了下眼,没说话。
大熊没有在这个小细节上纠结,抬手摸了下熊头套的鼻子,又说:“既然你那么了解,那就请你说一下吧,你是怎么能确定这个人就是连环杀人凶手的?”
“你抓错人了,这个男人并不是凶手。”
话音刚落,大熊明显愣了一下。
同样愣住的还有网友们,两个主播的对话就像谜语,他们听不懂,急得抓耳挠腮:
【不是,说清楚,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啊?】
【急死我了,能不能先把那个人的头套摘下来!我好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同样
热闹的,还有她的微信群,正在观看直播的三个人几乎同时在问那个男人是谁。
苏见绮扫了一眼,一个都没有理。
此时此刻,网友们除了关心后面绑着的男人是谁,还有很多人在讨论她说的那句“不是凶手。”
一部分人在惊叹大熊主播绑错了人,还有一部分人在质疑这个结论。
大熊很快恢复了镇定,走回镜头前:“不是这个人?你有什么证据?”
“你可以看看他的裤子,上面还有尿液残留的痕迹,一个计划周密的连环杀人犯会被吓到尿裤子吗?”
真正的连环杀人犯,连鬼都不怕,是不会被秦之朗吓到管不住自己的膀胱的。
大熊若有所思看了廖青罗裤子一眼,又问:“那你找到真正的凶手了?”
“只能说,有点头绪。”
大熊没说话,怅然若失地站在镜头前,又抬手,摸到了熊鼻子。
直播突然冷了下来。
苏见绮看着不断增长的人数,陷入思考。
这场盛大的舞台已经搭起来了,要是就这么草草结束,总觉得有些浪费。
是不是可以顺势而为,做点什么?
正想着,无意间瞥见热闹的评论区。
网友们都是冲着连环杀手进来的,结果还绑错了人,不少人骂骂咧咧这位大熊主播是在自导自演蹭流量的。
苏见绮好奇对方会怎么应对。
是灰溜溜的关闭直播,还是继续做些什么。
只见大熊转过娇憨的大脑袋,看着屏幕这边的她:“……即便这个人不是真正的凶手,他也是认识凶手的,对不对?”
“是。”
“那就够了……”
扔下这一句,主播就离开了镜头,走进旁边昏暗的地方。
绑架廖青罗的地方看上去像个废弃的仓库,破旧的窗帘拉上后,唯一透进来的光线也消失了。
大熊应该是在找东西,叮铃哐啷一阵之后,打开了一盏忽明忽暗的蓝色呼吸灯,放到了廖青罗的脚边。
忧郁的冷色调拍打着节奏。
下一秒,阴沉的童趣伪音在空间内回荡,平白多了几分阴森感:“接下来,我会想办法让他说出凶手是谁。”
催眠?
苏见绮扬了扬眉,这倒是个好办法。
麻烦的就是,廖青罗精通于心理学,想要催眠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催眠这种东西,要么是技术高超的心理医生可以无意识进入到对方的内心世界,要么就是让对方主动配合。
廖青罗显然十分抗拒,将头扭到了一旁,不愿意配合。
苏见绮饶有兴致向后一靠,看这位主播打算如何应对。
大熊又摸了一下鼻子,似乎料到了对方会抗拒,仍然镇定自若。
“从现在开始,这个灯亮起第31次的时候,我就会放你离开。”TA对廖青罗这样说。
廖青罗看破了这个把戏,嗤笑一声,一言不发地将头扭得更开。
大熊用着稚嫩的童趣声音开始数数。
直播的环境一定是个昏暗封闭的地方,蓝色的光线几乎与呼吸节奏同步,数数的声音缓慢而悠长。
安静听着,苏见绮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低头一看评论区,不少人也在说看得眼皮发重。
避免影响到自己,她有意偏过头,没有再看那盏灯。
也就是这一短暂抽离,她就再也无法忽视秦之朗那不知餍足的眼神。
好像就是陡然间出现的,很有气势地一把撕开这份安静,直直向她投射来。
天气暑热,他的眼底却充斥着比这种燥热还要强烈的热度。
哪怕不知道他在哪里,也能感觉到,那道存在感很强的视线在细细描摹她的唇。
——简直如同接吻过后的后遗症。
苏见绮下意识移开眼神。
好像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他的感情都浓烈得她无法承受。
不禁开始反思,是不是不该招惹他。
生前他那种浓度的感情,她尚且接受不了,何况是这种浓烈到恐怖的感情。
两人僵持了一段时间,头顶不冷不热地响起一句话:“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苏见绮看了一眼屏幕,果然出现了磁场影响的乱纹,相信对话不会直播给其他人听见,于是她问:“你知道廖青罗被绑了?”
“……是。”秦之朗的声音一瞬变冷,“这就是你想问的?”
她听出了他话里有话,但克制着没有去深想。
气氛微妙地安静了起来。
秦之朗沉默了一会儿,主动撕裂了这份冰冷,解释道:“我听见那个人问——‘苏见绮怎么没有杀你?’”
“然后你就确定绑架廖青罗的那个人一定认识我,想要继续观察?”
他的沉默代表承认。
苏见绮哦了一声,转头关注了一下现在的直播进程。
秦之朗还在盯着她。
被他看得太久,她感觉自己的唇都是赤裸的。
——他的情绪太满,露骨至极。
她条件反射抬手挡住嘴唇。
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晦涩难懂。
若是按照以前他们谈话的经验,到此为止,秦之朗应该就会一直沉默下去了。
然而,下一秒。
“如果你想,我现在就可以把他抓回来。”他说。
苏见绮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抬起头。
今天的他似乎话特别多,是察觉到她的若即若离,想要主动逼近一些?
还是单纯想要弥补一下,在看管廖青罗这件事上的疏漏?
“不用了,今天这场直播正好是个好机会。”
这是苏见绮的实话,绝对没有带任何不满的情绪,催眠的确是个从廖青罗口中找到线索的好方法。
秦之朗好像误会了什么,视线中的情绪更加沸腾。
不过他没再说话,沉默于冰冷的安静中。
很快,直播画面和声音重新恢复正常。
廖青罗好像完全放松了警惕,手脚呈轻松的舒展状,耷拉着脑袋。
大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蹲在他的旁边,开始引导。
为了可以摸到对方的心理世界,催眠的人一般会给自己赋予个身份,可以是对方的亲朋好友等等,这样能很好的降低对方的心理防线。
廖青罗陷入催眠状态,说话如梦呓一般。
两人谈到了他家乡的蓝花楹。
催眠的神奇之处就在这里,会让被催眠者忘记正在被催眠,忘记跟他对话的人是催眠他的人。
他们会共同存在于一个让被催眠者最安全、最难以忘记的情景之中。
廖青罗最难以忘记的情景还是他的童年。
在家乡的旧房子里,一推开门,蓝花楹的花瓣就会飘进窗子,落在他的书桌上。
大熊并没有让他沉溺在安静的心理世界里太久,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你的笔掉了,滚到了你的房门边,这时候有人在敲你的房门,去把那扇门打开怎么样?”
话音刚落,廖青罗突然一改温驯的状态,挣扎起来,说明他的潜意识世界发生了极大的波动。
大熊再次温柔地引导:“有人在敲门,去把那扇门打开。”
“不……我不能……”
他的身体后仰,想要远离催眠时为他设立的那一道门。
“为什么不肯打开那扇门?”大熊缓缓站起身,“你在害怕什么?”
“我妈妈……一定是我妈妈站在门口。”廖青罗这个中年男人口吻慌乱,“她一定会觉得我捡笔是不想好好写作业,她会惩罚我的。”
“我敢保证,不是你妈妈,也许是你的好朋友呢?”
“不……不是……就是她……”
他完全陷入了童年被管束的阴影之中,不肯再往前一步。
这不利于催眠,有很快就会苏醒的趋势。
大熊注意到他的动作有些奇怪:“告诉我,
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逃,我在把自己藏起来,我不能让她找到。”
廖青罗被绳索五花大绑,却在努力蜷缩着身体。
这一刻,苏见绮敏锐察觉到了这个中年男人恐惧的点来自哪里。
要想攻溃对方的心里防线就要不断搅弄他的弱点。
现在就是一击即中的时刻。
于是她凑近屏幕,沉下声音:“把他的头套摘下来。”
第46章 催眠
廖青罗的弱点是他的妈妈——也可以理解为,是那种压在他身上病态的、沉甸甸的期待。
经历过被母亲刻板管束的白色童年,他对自己有着近乎刻板的完美追求。
他一直不被允许失败,所以会异常害怕从对方脸上看见失望。
这种心理一直跟随他到了现在,哪怕是成为中年的他,还是会害怕听见怀疑、质疑的声音。
廖青罗将他的声誉视为了天,比生命还要重要。
此时此刻,这个黑色头套就相当于他在潜意识世界里将自己藏起来的地方。
苏见绮偏偏要摘下这个象征逃避的东西,逼迫他站在一个不安全的氛围中,接受直播间里几万双眼睛的审视。
镜头里,大熊主播半信半疑摘下来廖青罗的黑色头套。
这张脸一出现在互联上,很快就热闹起来,不少人都认出他是犯罪心理学的博士。
然而,评论区再热闹也传不到廖青罗的耳朵里,他还处于被催眠的状态,沉浸在自己的心理世界中,无助地恳求严厉的母亲不要惩罚他,他下一次绝对不会再考砸了。
苏见绮目光紧盯镜头里的他,一字一顿道:“廖青罗,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当初误以为他是凶手时,她快要将他的资料给翻烂了——他在自传中曾经提过,小时候最怕他妈妈对他说这一句话。
像是听到了某个无法违抗的命令,廖青罗埋到胸口的脑袋缓缓抬了起来,微闭着眼。
很难想象,一个拥有美满家庭、事业上颇有建树的中年男人,竟然还会因为童年的经历陷入这么深的恐惧中。
此话一出,苏见绮就顺利进入了他的心理世界,成为了他最怕的那个人。
她远程操纵,命令他转头看向旁边打开的那扇门:“去看看吧,你两个儿子在那边等你呢。”
魔怔了一样,廖青罗真的向一侧转过了头。
大熊故意将直播设备拉近,方便苏见绮可以引导他。
苏见绮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两秒后才缓缓开口。
“你应该看见了一扇深灰色的木门,门把手上系有一个铃铛,把门推开,你会看见一个柜子,在你的左手边,玻璃柜里整齐摆放有一些欧式下午茶的茶具……”
“另一边还有一个柜子,你应该可以看见挂在柜子里的那件红色的儿童羽绒服——告诉我,你的大儿子廖鹤鸣现在在做什么?”
潜意识世界里人物在做的事情,很大一部分会反映出被催眠者对他的印象。
只见廖青罗眼球在眼皮下轱辘转了一下,梦呓道:“……我的儿子鹤鸣在,喝茶,看报。”
“他没有去触摸那件红色羽绒服吗?”
“……没有。”
很正常的一个人物状态,没什么可细究的。
苏见绮皱了皱眉,继续:“房间的正前方是一间洗手间,你可以看见一扇深灰色的玻璃门,你的小儿子就在里面。”
“卫生间的门是虚掩着的,你走过去看看。”她在这里特意加了一个停顿,“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话音刚落,廖青罗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胸口猛烈起伏了几下。
苏见绮换了个指令:“你再往前走一步,进入那个卫生间。”
“不,不行……”
“为什么?
“有血,一大滩血,我下不去脚。”
此话一出,评论区瞬间爆炸。
苏见绮眉头皱得更深,在手边记下这个关键词:小儿子,血。
她做了个深呼吸:“……你是不是看见卫生间里有一把木椅子?”
“对……”
“有血吗?
“很多。”
“能看清坐在椅子上的人是谁吗?”
廖青罗痛苦地回避了一下,被苏见绮再次用那个命令式的口吻强迫去看。
“这没关系,是你小儿子犯的错,你无需为此感到自责。”她继续问,“告诉我,你看见椅子上的那个人是男是女?”
——她要确定廖青罗是在第几起案件参与其中。
廖青罗紧张得无所适从:“长头发……是个女的。”
“穿着什么样的的衣服?”
“是……一条黄色的连衣裙,但几乎全都是血。”
几秒钟后,程溯的信息发了过来,光看文字都能看出他的激动:【是我姐姐!我姐姐始终的时候就穿的是黄色的连衣裙!】
【他看见了我姐姐的尸体!!!】
苏见绮收回目光,又问:“椅子上坐着的只有那个黄色连衣裙的女人吗?你再好好看看,有没有其他人。”
廖青罗呆滞了两秒后,摇了摇头:“没有其他人了,只有她。”
“那你有没有看见你的小儿子?他在做什么?”
“他……他在看着我。”
“他是什么模样?”苏见绮问出了关键。
廖青罗先没说话,做出了一个猛然后退的动作,可惜背后是坚固的水泥柱子,他只能尽量将身体拉长。
看起来十分恐惧。
他没有再理会她,似乎完全沉浸在当时血腥的场面中,惊讶地面对他的正前方:“小未,你……你怎么……你的腿……”
苏见绮沉声命令:“廖青罗,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他的腿怎么了?”
廖青罗完全听不进去话,一再重复着:“不能说,我不能说,你别逼我……”
他的腿部动作太大,一脚踢翻了脚边的呼吸灯。
砰地一声,突兀的声响中断了这场催眠。
旁边的大熊再也没有耐心,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低沉着声音:“告诉我,你的小儿子到底是谁?到底谁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空气突然诡异的凝滞。
潜意识世界里抽离出来的廖青罗缓缓抬起头,双眼空洞呆滞了几秒,意识到头套被摘,急忙将头扭到一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凶手。”他还是这句话。
“你还想狡辩吗?”大熊指了指旁边的直播设备,“刚才你说的话已经原原本本直播了出去,很多人都能证明。”
廖青罗愣了一下,很快就重新捡起镇定:“那请问,我全程有提过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类似的字眼吗?”
大熊一怔。
他乘胜追击:“你只是先入为主把我带入了认识凶手这样一个角色身份中,然后根据我说的话来进行想象编撰。我要提醒你,催眠时说出来的话是无法作为直接证据的,倒是你,直播绑架,相信警察已经在来抓你的路上了。”
镜头之外,苏见绮脸色一变,这个心理学博士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对付。
不过虽然生气,但他说的话一点都没错,这场催眠从头至尾他都没有提到过类似杀人的字眼。
他只是隐晦的提到了自己小儿子,黄色连衣裙的女人,有血。
记录下来,也是一段没头没尾的文字内容,算不得证据。
就在这时,廖青罗表情阴沉地看了一眼很近的镜头,似乎打算攻击回去。
这场直播已经触及了他最看重的声誉问题,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回击的。
“你是那场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家属吧?”他下压眉头,“看得出来,你的精神和心理的状态都不太好,你既然能够把我催眠,说明你也涉及了心理学的领域?没准我们还是熟人。”
大熊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
“看来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事犯法,才把自己包裹在这个厚重的玩偶服里?”廖青罗继续说,“这么炎热的天气,你在里面一定很热吧?头是不是也很晕?干脆把你的头套摘下
来透透气怎么样?”
苏见绮看向大熊。
正常情况,自然没有人会傻到听一个对手的话。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正常了。
这位主播筹备了这场几万人关注的绑架直播,结果不仅抓错了人,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又热又晕的身体状态势必会让其产生错误的冲动。
苏见绮还没来得及开口提醒,大熊就关掉了变声器,下一秒,清冷低沉的女音在直播间里响起。
“我本来就没想藏太久……”
大熊摘下头套,露出了一张被汗水浸透的清秀小脸。
有人认出了她,评论区不少人都在刷屏:【梁医生?!】
【这不是万仙镇的那个心理医生嘛!】
【是心理医生啊,难怪催眠术这么厉害!】
现在去网上搜梁舒栀的个人资料,仍可以找到她擅长恍惚催眠的资料。
恍惚催眠,会借助放松的氛围和柔和的心理暗示来达到催眠的效果。
在这场催眠的初期,她知道廖青罗会十分抵抗,就相应的给出一些令他意识松动的指令——比如,当这场灯亮到第31下的时候,就会放他走。
在梁舒栀缓慢数数的过程中,越靠近那个数字,廖青罗的意识就会不自觉紧张。
最后在梁舒栀故意数错,他愣神的刹那,反而是他的意识最为薄弱的阶段,她就可以轻而易举闯进对方的潜意识世界中。
“怎么不说话?”梁舒栀将被汗水浸透的长发随意挽起,面对镜头,“看样子你早就猜出来是我了?”
苏见绮啊了一声:“一个长期佩戴眼镜的人,会习惯性去推眼镜——你今天摸了好几次大熊头套的鼻子。”
梁舒栀是想扶眼镜的,这是她思考时的无意识动作,只不过今天总被大熊头套凸起的鼻子挡住。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梁舒栀将大熊头套放在地上,“再次认识一下吧,我是红心脏连环杀人案中第五个受害者的家属,顾旸的亲妹妹。”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黑框眼镜戴好,视野清晰后,看见了评论区的一条留言:【顾旸不就是那个镇子里的恶霸嘛?】
她大方承认:“对,我就是那个恶霸的妹妹。”
苏见绮嗤笑一声:“……藏得可够深的。”
这几年她一直在翻阅资料,可以说每个受害者的情况都能烂熟于心,但是,对于第五名受害者顾旸,官方给出的资料明显要比其他受害者的要少。
只是简单介绍他是一个服刑释放人员,资料上甚至连他有个妹妹都没有提到过。
生活在万仙镇的人都知道,顾旸这个人劣迹斑斑,无恶不作,估计官方实在找不出一点可以写在资料里的东西才会这么少。
记得第五起案件发生之后,镇子里很多人都在感叹那位连环凶手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没有一点对人命的同情,满满都是对杀死恶霸的畅快。
梁舒栀居然是那个顾旸的妹妹?
梁舒栀大大方方将自己暴露在几万双眼睛的审判中,面无表情扶了下眼镜:“我知道你们都讨厌顾旸,今天这场直播也不是为了给他洗白的。”
“只是……”她顿了顿,“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说他是混蛋,偏偏我最没有资格。”
因为她所拥有的光鲜亮丽的一切,都是她那个混蛋哥哥手里的脏钱换来的。
其实很多时候,梁舒栀也讨厌顾旸——一头黄毛,总穿黑色衣服,打扮得像是个电影里的古惑仔。
但就是这么一个古惑仔,支撑着她的日常生活和出国留学,她才能有现在的生活。
迄今为止,梁舒栀还忘不了顾旸的那句话:“哥的这辈子就算是烂掉了,但你还有机会,你得给我干干净净的活着,知道吗?”
可惜,她连这句嘱托都没能做到。
当初,顾旸死后,铺天盖地的信息席卷网络。
和其他四位受害者所受到的待遇完全不一样,几乎每个提到他的帖子,下方的评论第一都是:据说这个人是个无恶不作的恶霸来着,也算是死有余辜了吧?
每次看到这样的话,梁舒栀总能想起来顾旸每次见到她时的紧张表情。
——能让恶霸对她露出那样的表情,她才是最大的恶霸吧?
那时她在国内的一线城市读大学,每次顾旸来看她,都会将一贯的黄毛染黑,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正经衣服。
她知道,顾旸这是怕丢了她的面子。
可以说,那个混蛋哥哥将所有的温柔和好脾气都给了她,对于他的死,梁舒栀实在是做不到冷眼旁观。
当然,她也曾试着不去参和这件事,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顾旸也曾跟她说过:“哥没本事,指不定这条烂命哪天就丢了,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哥死了,你就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别惦记我。”
可连续几天的噩梦,让她无法再忽视这个哥哥。
在梦里,顾旸一句话都不对她说,只是站在远远地看着她。
终于有一次,她鼓起勇气问他到底想干什么,顾旸只是叹气说:“哥不放心你啊,怕哥不在了,再有人欺负你。”
梁舒栀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当时她就下定了决心,回国,给顾旸报仇。
于是她舍弃了一身荣誉,来到万仙镇,开起了一间并不挣钱的心理诊所。
苏见绮是她唯一的长期顾客。
也是她的一句话提醒了梁舒栀——正经的路行不通,那就得试试偏的、斜的、没人敢走的。
这时,苏见绮脑中快速过了一下顾旸的资料,有个猜想:“顾旸曾经因为过失杀人进了监狱,跟你有关吗?”
梁舒栀点头:“他就是过失杀了我的养父进的监狱。”
她和顾旸进入孤儿院后,她因为乖巧被一对有钱的夫妻领养走,开始的生活的确不错,直到养父的公司破产后,一切就都变了。
像很多失败的男人那样,养父开始酗酒和家暴。
那次顾旸来找她,亲眼撞见养父正在用皮带抽她,于是发了疯似的跟她的养父扭打在一起,最终过失杀人。
她倒是解脱了,顾旸这辈子就完了。
因此梁舒栀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可怕的吸血鬼,一直吸着顾旸的生命才能成长。
最后的结果就是,她肆意盛开,顾旸就只能成为她脚下的烂泥。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对顾旸的死置之不理,唯独她不行。
“昨天我在何雯雯坟前找到这个人的时候,我还在奇怪,以你的脾气怎么会放过她。”梁舒栀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是我抓错人了啊。”
“你既然知道抓错人了,还不赶紧放开我!”廖青罗抓紧时机插话进来。
梁舒栀幽幽转过头:“我今天就没打算放了你,你虽然不是凶手,但你是包庇者,一样该死。”
苏见绮看出来梁舒栀已经将自己逼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她背水一战,不计风险地策划了这么一场直播,就是为了能让廖青罗这个杀人犯在公众面前认罪,结果却事与愿违。
梁舒栀拔出准备好的匕首,抵到廖青罗的脖间:“在这场直播的最后,不如就让你的凶手儿子亲眼看着你死在我手里。”
在廖青罗惊恐的表情中,她猛地举起匕首。
“你杀了他,倒不如说帮了凶手一个大忙!”
苏见绮出声制止,“我要是凶手,巴不得你快点杀死他。”
她坚持对真正凶手的犯罪侧写——反社会人格、情感冷漠、愉悦型杀人犯。
这样的一类人,虽会很好的伪装纯白无辜,但他的内心深处是完全理解不了人类正确的情感的。
他只会拙劣的模仿。
她抬眼问廖青罗:“如果我没猜错,你的小儿子应该挺会讨你欢心的,是不是会经常表达他有多爱你?”
廖青罗没说话,但能看出来他的表情有所松动。
“可他是绝对的利己者,对你说那些花言巧语也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的正常人设。”她分析道,“而且,他需要你这个心理学博士的父亲来保护自己。”
“你们的关系本来可以维持这样一个虚假的平衡,但不巧的是,你撞见了他的杀人现场,于是你们之间就添上了一层新的危险关系——凶手和目击者”
“廖青罗你信不信,在
你催眠说出那些关键信息时,你们的关系就已经不再是父子了,你对他而言再无用处,只是沦为了单纯的杀人凶手和目击者的关系。”
说到这里,苏见绮一字一顿提醒道:“他一定会想让你去死的——毕竟哪个杀人凶手不想让目击者去死呢?”
廖青罗没话可说,作为专业的犯罪心理博士,他恐怕要比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凶手的心理。
见他的心理防线一点点被击溃,苏见绮再次提出那个问题:“告诉我,你一直隐瞒的那个小儿子到底是谁?”
梁舒栀眼眸下压,匕首抵在他脖间:“说。”
评论区的几万网友也在焦急等待。
漫长的十几秒钟过去。
廖青罗无力地闭了下眼睛,还是坚持:“……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凶手。”
霎时间,苏见绮和梁舒栀,包括所有等待答案的家属,这颗心都重重地沉了下去。
苏见绮眉头皱得更深。
她真不知道廖青罗如此包庇凶手的原因在哪里,分明他最在乎的声誉在这场直播里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还是说,他仍保有一丝侥幸?觉得凶手不会浮出水面?
安静间,她听见手机在震动。
老何在微信群里激动得不行,一连发了好几条信息:【小神婆,你知道这个男人被绑在哪里不?我现在就拿着斧头架在他脖子上,看他说不说!】
没用的……
到这种程度,廖青罗还不愿意松口,是没有再吐口的可能了。
直播间里隐隐传来警笛声。
梁舒栀极其疲惫地闭了下眼,接着,双眸空洞地走到屏幕前:“看来我的路最多就到这里了。”
说完,就关闭了直播间。
苏见绮总觉得梁舒栀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就像是对她的嘱咐——剩下的,就要靠你了。
仿佛一块沉甸甸的落石砸在了心口,她烦闷得不行,思绪发沉地盯着天花板。
各种线索在头脑中掀起风暴。
她有感觉,秦之朗还在用一种晦暗不明的眼神盯着她。
只是这次不再是她的唇了,而是她的眼睛。
他似乎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什么?
其实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乱七八糟的。
情绪也是,乱七八糟的。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她很烦躁,烦躁得需要一把刀割开皮肤,流出血来才畅快。
亦或者是……一场可以让她暂时忘却烦恼的亲密过程。
想到这里,苏见绮幽幽抬起眼皮,不顾自己有多莫名其妙,说出了那句:“秦之朗,下来陪我接个吻吧。”
第47章 晦涩
秦之朗眼神强烈到恨不得咬掉她的唇。
似乎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能将这种事说得如此……轻挑。
几乎是立刻,前所未有的破坏欲暴露在他冰冷的目光中,集中在她这两瓣娇弱的唇瓣上。
苏见绮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他一口咬掉她嘴唇的画面。
也就是这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又越界了。
不是说好打算晾着他吗?
不是要等他主动要求,否则绝不开口吗?
怎么就一时冲动就……
她赶紧悬崖勒马:“开个玩笑而已。”
秦之朗没说话,但看向她的眼神,让她有点心虚——他的情绪似乎激动到了一种夸张的地步。
很显然,即便他如今是一具骷髅,对待爱情的态度也是严肃郑重的。
绝对不会像她一样随随便便就脱口:“下来接个吻吧。”
这种超剂量的情感,让对待感情从来随便的苏见绮有些承受不住。
她整理情绪起身,打算终止这个话题。
想在梁舒栀走进警局之前,再去跟她见一面。
正在收拾东西,一个冷漠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你很喜欢这样开玩笑?”
冷冽好听的嗓音灌入耳道,她不自觉就揉了揉耳垂。
没想到秦之朗会反过来这样问。
他似乎离她很近。
没准胸膛已经贴到她的后背,嘴唇贴上了她的耳朵。
不然,气息为何这般浓重。
可即便离得这么近,他都不愿意现身,到底是在想什么?
苏见绮受够了这种猜测的感觉。
以前那是人鬼殊途,她为了在他手中活下去,没办法,才要绞尽脑汁去揣测他的想法。
可现在他们的关系已经变了——他会使用鬼压床,趁她熟睡时轻轻亲吻他的唇,却仍要对自己的想法一言不发,让她继续揣测。
现在的秦之朗甚至还不如生前的他直白坦荡,会大胆表露自己的心意。
她不想在玩这种猜谜游戏了,需要他明明白白说出来,他想做什么。
于是苏见绮神色淡然转过身,看向面前的空气:“那你希望这是一个玩笑吗?”
她原封不动将这个暧昧的难题推了回去。
秦之朗流露出来的眼神依旧晦涩,还带有几分进攻和压迫。
她看不见他,身前的冷气场却渗透进她的骨髓。
此刻,苏见绮像是被他压迫感很强地困在身前,压在了桌子边。
他们两个应该离得很近,他的膝盖说不定已经顶进了她的腿间。
最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唇上似乎传来了一点濡湿的冷意。
她不确定此刻的感觉真不真切,因为整个身体就被他的气息给灌满了,严丝合缝地覆盖上她的每一个毛孔。
她看不见秦之朗,无法确认他是否触碰了她的嘴唇。
更加无法确定,触碰她的是他的手指,还是他的唇。
还是说……他的舌?
苏见绮一阵心脏砰砰,倏然攥紧指尖。
等了好久都没有回应,她清了清嗓:“你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说什么?”
她重新问了一遍那个问题。
“希不希望那是个玩笑话”——这个问题本身就算是在直接试探秦之朗的想法了,不管他是回答希望还是不希望,都能说明他的态度。
她也在问自己,会期待怎样一个答案?
若是他回答希望,是代表他对她没有任何想法吗?
可要是对她没有任何想法,为什么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亲吻她的唇?
就这么胡思乱想中,秦之朗一直没有回答。
只是发出一种类似于恐怖片里的呼吸声,缓慢而阴森。
可惜他将自己隐藏的太好了,不然这种情况下,苏见绮一定会用力拽住他的衣领,死死盯住他的眼睛,逼他说出一个答案。
这份僵持与沉默,一点点消耗了她的耐心。
苏见绮决定继续晾着秦之朗,在他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前,她不打算再聊这些。
她没再等这个答案,收拾好东西后就出了门。
站在警察局门口不到十分钟,两辆警车就响着警笛声停了下来。
梁舒栀下车时神色十分淡然,抬头看了看头顶这片湛蓝的天空。
她的两只手伸到身前,一件外套包裹裹在上面,下方应该是一条手铐。
看见苏见绮,她没有一丁点的意外,勾了勾唇角。
苏见绮胸口漫长起伏一下:“……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她知道,梁舒栀得到的很多信息都是从她这里旁敲侧击打听去的。
梁舒栀:“要是跟你商量,你肯定会阻止我的,对吗?”
“废话,你这就是一个蠢招!”苏见绮炸毛。
要是梁舒栀早点告诉她是第五个受害者顾旸的妹妹,她可以制定一个更加完善的计划,而不是沦为这个结果。
梁舒栀耸了耸肩,只是笑。
到此为止,她的表情都是淡定的,甚至还有一丝可以停下来歇歇的解脱。
直到她看见,廖青罗神色无异地从警车上下来,气宇轩昂地被两
个小警员护送进警局,她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
“廖青罗为什么没有戴手铐?他凭什么不戴手铐!”梁舒栀瞪着眼睛盯向王书鸢,“你没看直播吗?他的小儿子是杀人犯,他一直在包庇连环凶手!你们不应该把他抓起来好好审问吗?!”
王书鸢按住她抖动的肩膀:“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们要的是证据……催眠时的话是不能作为证据的。”
“可是——”
“你放心,我们会顺着这条线好好调查下去的。”王书鸢打断她,“相信我。”
这双坚定的眼神令梁舒栀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的苏见绮。
苏见绮朝她扯出一个笑,眨了下眼。
梁舒栀渐渐恢复镇定,扶了下眼镜,没再说话。
作为这场直播的参与者,苏见绮也要被警方带进去问话。
两人正要进门,梁舒栀突然站在另一间审讯室的门口,叫住了她。
梁舒栀没说下文,只是突然对她深深鞠了一躬。
苏见绮狐疑挑眉:“你什么意思?”
梁舒栀微笑:“……你以后会知道的。”
直到现在,她都给人一种神秘的气质。
苏见绮陷入沉思,目送她率先进入审讯室。
问话结束后,她将对话内容签上自己的名字。
出门时,再次遇见了廖青罗。
两个小警员毕恭毕敬地叫着他廖博士,听得人耳朵疼。
经历这次直播,廖青罗的声誉受到了很大影响,整个人精神都有些恍惚。
看见苏见绮,他刻意回避了眼神,脚步匆匆往外走。
苏见绮故意提起声音:“最近我家隔壁多了一对父子,父亲是个灵媒,儿子是个混血。那个少年常年坐轮椅,腿脚不好,却非要住在没有楼梯的老旧居民楼——廖博士你说,是不是特别奇怪?”
廖青罗身形一滞,旋即头也没回地继续往前走。
这时,背后传来两声敲墙声。
王书鸢抱着手,将刚才的一幕看得一清二楚:“我怎么听着你有恐吓人的嫌疑?”
“我可没有。”
“站在这不走,在等我?”王书鸢走过来。
苏见绮点头,将掌握的一些私生子资料和推测告诉了她,希望警方有最新线索时她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王书鸢没说同意也没有拒绝,眯了眯眼:“……你这是把警局当你家开的了?”
苏见绮拿出求人的态度,将王书鸢夸了一通。
王书鸢似笑非笑地说了句“少来”,推门回到办公室。
苏见绮就算她默认答应了,转身朝警局大门走去。
程溯一身浅衣浅裤打扮站在大树的阴影下,像是在等人。
看见她,他眼眸微微亮起来,两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
头发跑起来一翘一翘的,像狗耳朵。
“我刚才看见廖青罗离开了。”他眉头微微蹙起,脸色难看,“警察不拘留调查他吗?他亲眼看见我姐姐死在了椅子上!”
“没有证据,就只能暗中调查……你也别太难过了。”
苏见绮生硬补充了这一句。
眼前这双潮湿泛红的眼睛直接让她幻视某人,下意识就说出了口。
程溯似乎愣了一下,耳根到脖颈迅速爬满了红色,像被太阳晒伤了一样。
但她知道,他这是在害羞。
可能是拿程溯当过工具人的原因,如今再看见他,她条件反射就想去感受秦之朗的视线。
令她精神振奋的是,他的确在看她。
尤其是,在程溯主动开口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什么时,那道视线简直像攥紧了她的心脏。
秦之朗在释放警告,但这种虚张声势的杀意已经吓不住她了。
阳光下,苏见绮的黑色眼眸像泛起光的珍珠,浓密地睫毛轻眨了一下:“好啊,一起去。”
答应程溯吃这顿饭,也不全是为了激秦之朗,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可以再重新梳理下这次直播的内容,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关键信息。
毕竟如今跟秦之朗在一起,很难能静下心来做正事……
她和程溯一同向吃饭的地方走。
刚走没几步,突然,一只戴有手套的手就伸出来,扣住她的腕骨,将她拽进了结界里。
这是继那次黑暗中的亲吻过后,两人再一次的近距离接触。
许久未嗅到的辛涩气味令她头晕目眩。
她终于再次看见了这只神出鬼没的男鬼。
秦之朗只穿了简单的黑色衬衣,挺括锋利的黑西裤包裹住修长的两条腿。
手套也换了一副,边缘带了些银色的点缀。
跟他生前的穿衣风格很像。
再配上这张恢复完好的脸,简直跟活生生的他没什么两样。
苏见绮看呆,心脏像是被人猛地揪了一下——她从未想过,还能看见这样的他。
这张面孔是绝对完整的,五官精致,无可挑剔。
轮廓冷峻且分明。
硬要找出一点不和谐的地方,就是肤色过于冷白,有种极其强烈的非人感。
可这又恰恰好符合她的癖好。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怪人。
生前那个温温柔柔、对她百般呵护的秦之朗她没什么感觉,反倒是这个危险系数爆满的他,会引得她心脏砰砰直跳。
苏见绮尽量不让自己的享受表现出来,清了清嗓:“……你有话想对我说?”
话音刚落,她的眼睛突然被他毫不留情地捂住。
冰冷的薄质皮革轻抚上她的眼皮,带来一阵情绪不稳的震颤。
她眨了眨睫毛。
视觉陷入黑暗后,其他感官会放大好几倍。
这种与危险共存的状态好像就……更带感了。
第48章 以退为进
浓密的睫毛在他掌心搔痒,包裹手骨的皮革手套几近于无。
秦之朗不禁一阵浑身发麻,呼吸乱了节奏。
不知何时开始,她浑身充满了进攻性。
呼出来的温热气息,如沸腾的血液一般,黏腻的浸润他的每一根骨头。
尤其是那双眼睛。
视线有如实质,似一双纤细灵巧的手,固执地抚上他新生的皮肤,傲慢且无礼地游走摩挲。
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撕裂他这虚假的人/皮/面具,直接触摸到本来丑陋的骷髅头骨。
秦之朗从未觉得如此不适过,只好抬起手,遮挡这双带有侵略的眸子。
然而,她的睫毛,像一只生命力极强的蝴蝶,不停在他掌心振翅。
似乎在尽力摆脱他的控制。
她的口吻也是生硬的,释放出不愿理睬的疏离感:“你要是没什么想说的,就放我离开吧,我还有事。”
秦之朗盯着她开合的唇,恨不得将他的气息全部灌入,堵住她的口,让她无法再说出这种冷冰冰的话。
是他的错觉吗?
她对他的态度冷极了
分明昨天晚上她还那么热情的证明自己,亲吻了他。
整整三次,左右脸颊各一次,最后还吻上了他的唇。
相较于最初,他的血肉还没重生起来的时候,这种嘴唇按压在嘴唇的触觉的确要比直接亲吻到他的头骨要有感觉
得多。
经她一吻,以他嘴唇为原点,传达至四肢百骸的神经立即就燃烧了起来,快要将他焚烧殆尽。
这还没完……
她那条灵活的小舌好似舔到了他的唇,下一步就要撬开他的齿关。
这是湿吻的正常流程,他曾在那本外国爱情小说里看见过。
但那一刻,秦之朗想了很多。
要接受她的侵入吗?
可她看起来是那么惧怕,连舔舐的舌尖都在发抖。
要就这么可耻地吻下去吗?
可她在这三年间,不断说明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些问题在脑中浮现的刹那,秦之朗就感到胸腔那里一阵痉挛,思绪猛然从诡异的欲望中抽离,毫不犹豫就中断了接下来的湿吻。
他一直在很好克制着自己的好奇,没有去深究他们两个的关系。
不管是生前的,还是现在的。
可是如今,他越来越好奇了。
好奇他们曾经为何在一起,都做了什么?
当初他们到底有多亲密,有多露骨。
越好奇他就越愤怒——这些美好的东西都是生前的另一个他所拥有的,他没有半点记忆。
现在的他,只拥有了她因为惧怕而编织的谎言。
记得最初,在秦之朗苏醒意识的时候,心底就填满了对这个女孩的怨恨。
包括那浑浑噩噩的三年。
每次把她拽到梦里狠狠撞击,他心底里的恨意也没有半点消退。
虽不知缘由,但深入骨髓的那种浓郁的恨直到现在还会偶尔冒出来,令他产生情绪上的波动。
毋庸置疑,他是恨她的。
他有很多次都想杀了她。
但不知怎么搞的,每次都能被她巧妙地逃脱。
连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她诡计多端,还是他真的下不了手。
秦之朗脑子乱得很,她是骗子这件事,让他无法相信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本来这种事也无需他费神。
他不懂人类的感情,更不会奢求情爱,只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都是她,为了保命,一再冲破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时常搅扰得他心绪难安。
最令他混乱的是,他好像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条件反射,每次看见她的嘴唇,都会萌生出一种急切的焦渴。
仿佛只有她的唾液能够缓解。
可他又是那么恨她。
强烈的恨意让他产生了一种破坏欲——想要一口咬断她的舌。
这种无休止的情绪还未完全消退,她这边,就再度和那个叫程溯的雄性人类见了面,而且居然还要一起吃饭。
秦之朗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将她拽进了结界里。
尽管他对她的恨意一直存在,但达到如此疯狂的地步,还是第一次。
究其原因,应该是她对他的态度太怪异了。
就像一阵无法琢磨的风,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秦之朗一直不说话,用力捂着她的眼睛,眼神中释放出来的情绪十分可怕。
苏见绮被他的手剥夺视觉,放大感官,一阵阵狂冒鸡皮疙瘩。
再一次,她感觉嘴唇变得赤裸。
因为他的视线在这里反复蹂躏磋磨。
她不反感他这种癫狂露骨的模样,就是不喜欢他总是默不作声。
“把我拽进结界,却一句话都不想跟我说吗?”苏见绮深呼吸迫使自己镇定,一点点引导,“我还要去和程溯吃午饭,不喜欢别人等我太久。”
他掌心倏地绷紧力道,呼吸粗重起来,像是被这句话惹怒了。
苏见绮在他手里眨了下眼:“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是不喜欢我和他一起吃饭吗?”
足有长达一分钟的静默后,他将视线扭向一旁,终于开口:“你要是因为那个男生和生前的我很像就想跟他吃饭,那我只能说,这是个愚蠢的决定。”
“我们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有什么立场干涉你的选择?”
对,每次想到分手两个字,他心底对她的恨意就会更多一层。
苏见绮:“……”
真不容易,一次能说这么多话。
还第一次使用了‘愚蠢’这种情绪感强烈的字眼。
可能连秦之朗自己都没感觉到这句话有多大的醋意,简直像要在此刻就给自己搏一个名分。
苏见绮在进攻和后退之间摇摆了一下,果断选择以退为进。
在目的达成之前,她打算继续晾着他,直到她明确的表达出不允许。
没办法,她太吃这个状态的秦之朗了,想要知道他到底能应激到哪个地步。
于是她后退一步,眼眸离开了他的掌心,说:“确实,我们现在没什么关系,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你也没有什么反应……要是没有别的事,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她总是想走,就这么不愿意跟他独处?
秦之朗重重闭了下眼,竭力压制下急促的情绪。
四周的温度瞬间降低了几度。
她看见他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一言不发地打了个响指。
结界裂口出现,苏见绮往外走,忽然她想到了什么,恶趣味地回头:“对了,我不喜欢你总用鬼压床来对付我,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做呢?”
秦之朗倏然睁开眼,仿佛晴天霹雳一般,瞳孔缩小到了诡异的程度。
苏见绮爽了。
总算是有一点占据上风的感觉了。
他以为自己的偷吻天衣无缝,没想到被她直接点破——此刻的他就像一条疯狗,被一棍子打蒙,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混乱。
结界之外,程溯焦急地四处搜寻着她。
分明上一秒两个人还在谈论案子的事情,结果下一秒,苏见绮就凭空消失了。
出现时也是特别的突然,似乎从墙壁里走出来的。
不过,程溯一看见她脑子就乱,很快就将这个不和谐的事情扔到了一边。
两个人去了上次的西餐厅,环境安静。
本想叫上老何和李秋娘一家的,结果他们的二胎宝宝突然生了病,匆匆忙忙去了医院,只好他们两个人一起。
说话的是他们两个,却有第三个呼吸声靠得很近。
可能是[肉白骨]的缘故,秦之朗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缓慢且有力。
似乎此时就站在她的身后。
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苏见绮借着点菜的功夫往后看,想知道他是真的离开了,还是气得隐去了身影。
她知道,当务之急是要秦之朗经常现身,好能确保他重新长出血肉时她能第一时间能察知,方便及时应对。
但她想一劳永逸,改掉他这一言不合就消失的毛病。
她有种预感,用不了多长时间,那个疯子就会受不了她的冷落而变得主动的。
那时候,她才算是完全握紧了这场关系的主导权。
苏见绮无事发生般喝了口果汁。
程溯提出的话题让她从感情方面暂时抽离,注意力放在正事上面。
“这场直播真的好不值。”他愤愤不平,“凭什么丧心病狂的连环杀人犯美美隐身,逼得受害者家属不得不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追查真相。”
相信除了程溯,观看直播的很多人都是这个感觉。
苏见绮也是,胸口一直闷闷的。
不过能理解,为了行驶程序正义,警方确实要找到有用的线索才能立案侦查。
“私生子这条线你有没有什么想法?”程溯急切追问,“我可以再去他老家打听打听的。”
“不用,早晚会被扒出来的,而且警方肯定也在暗中调查。”
清醒过后,苏见绮就明白梁舒栀不计后果也要采用这种方式的原因了——扩大舆论,采用人海战术,让网友们主动对这件事产生好奇,然后进一步去调查。
过去很多的事例证明,网友要想人肉一个人,可能比警方还厉害。
“而且,我这里已经有一个嫌疑人了。”说着,苏见绮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给他看。
照片是隔壁的中年男人背着混血儿子上楼的时候她偷拍的,因为光线不好,画质有点糊,但也能看得清脸。
程溯看出来少年的腿有问题了,狐疑偏头:“你觉得会是他?”
苏见绮点了点头。
诚然,按照常理,一个腿脚不便的人是无法完成独立杀人藏尸这些步骤的。
但结合警察这么多年的走访调查还没有头绪,似乎也就证明了——越不可能的事情没准才越可能。
因为反常识了,往往大家才会忽视。
苏见绮拿出今天
记下来的一些关键词:“你还记得廖青罗催眠时说的那句话吗——‘你怎么……你的腿’?”
“你仔细想想,我们平时会特意留意一个正常人的腿吗?”
一个身体正常的人,他是跑是跳是躺是走,我们都不会将注意力落在他的双腿上。
什么样的人会让人不自觉注意他的腿?
答案只有腿脚不便的人。
“当然,假如是正常人的双腿受了很大的伤害,关注点也会在他的腿,这就需要进一步验证了。”
这也是苏见绮在意的点,凶手的腿到底怎么了?
是受伤变残了,还是腿脚不便却站起来了?
“假如这个少年真是凶手,特意选择在我隔壁居住,也算是符合了我对他的心里侧写——自信、傲慢。”
直到现在,少年那双浅棕色的眸子还在她的脑中反复出现。
……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越看越令人血液兴奋。
菜品上齐之后,程溯盯着这张照片,迟迟没有动刀叉。
“可如果你猜测的都是真的。”他抬起头,眼底写满了担忧,“连环杀人犯就住在你隔壁,你会很危险的。”
苏见绮无所谓地耸了下肩。
要是没有秦之朗,她可能还得想个什么方法应对,但如今他在,她完全不用担心。
但显然,程溯并没有被她这个淡定的表现敷衍过去,饭吃到一半,他突然郑重其事开口:“……要不你暂时搬来跟我住?我可以保护你。”
他的耳朵红得像过敏,目光却莹亮坚定,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
苏见绮饶有兴趣挑了下眉,没说话。
也不用她说什么,他很快就羞得脸颊爆红,手忙脚乱解释:“你别误会,我租了一个两室的民宿……你住一间我住一间,我、我只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没有别的想法!”
她陷入沉思。
居然没有感受秦之朗的视线。
要是按照他的疯狗脾气,此刻阴冷的警告眼神已经出现了……所以他真的不在?
难道怒到极致干脆就不理她了?
感觉再不说点什么,程溯就要羞涩到自燃了,苏见绮支着头笑:“你真的和我前男友好像,一着急眼睛就会变红,像快哭了似的。”
这句话,不全是为了激秦之朗,更多是发表出一种感叹。
她刚才回神,看见程溯,莫名就和生前的秦之朗身影交叠了一下。
闻言,程溯不知何中情绪地垂了垂眸,抿住嘴唇。
就在苏见绮以为他会就此沉默下去时,他突然轻声开口:“……你一定很爱你的前男友吧?”
话音刚落,苏见绮手里的牛排刀突然滑落,掉在盘中,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和她的心脏跳动的频率一样,重重地沉了一下。
第49章 主动靠近
苏见绮脑子很乱。
梁舒栀在谈及她和秦之朗的关系时,用的还是‘喜欢’这个词,可程溯直接用了个‘爱’。
小孩子都知道,爱要比喜欢的感情浓度夸张得多。
她皱了皱眉,从餐盘里捡起刀叉,心情不好连口吻都变得有攻击性:“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程溯见她表情不对,怀疑自己说错话了,声音变得弱弱的:“你的……眼神。”
她倏然抬起眼皮,示意他说下去。
“每次提到你的前男友,你的眼神总是带有一丝温柔,我想你一定很想念他吧……”
程溯被她锋利的眼神吓到,这句话说到最后,几乎用的是气音。
要是之前,苏见绮肯定一把拔出匕首,敲着他的嘴让他把这句话咽下去。
但她忽然想起来刘天师说的那句话,就不想那么做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秦之朗是因为她死而复生的。
要是她真的心情毫无波澜,连想念都没有,他还会因为她复生吗?
苏见绮何尝不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
不喜欢回忆过去,也从来没有认真理清过她对他的感情。
她承认,有抵触心里存在。
这是她保护自己、保持理智的一种方式,能够不被情绪左右。
她再清楚不过,一旦承认自己的这份感情,那些被她刻意忽视的、封闭住的情绪就会猛烈决堤。
以她匮乏的感情经历来说,她是无法处理这些令她痛苦的情绪的。
就像梁舒栀诊断的,她对‘喜欢’的体会,还不如一个健全的六岁孩子。
既然处理不了,就干脆封存起来不去理会。
她宁愿坚持从未喜欢过,也好过,在秦之朗死了之后才幡然醒悟,她一直是喜欢的。
更加接受不了,因为她的一时冲动提出分手,导致秦之朗的死亡。
苏见绮闭眼做了个深呼吸,沉默着喝光了杯子里的果汁。
氛围逐渐变得凝重。
程溯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后面的吃饭过程他都一言不发,吃完饭后,立即跟她道了个歉:“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这时,苏见绮的情绪差不多恢复好了,饶有兴致挑眉:“你说错什么了?”。
她对自己的情绪和理智有着可怕的控制力,现在心境就是一片没有任何波澜的湖面。
反问这句话,不止是程溯脸红的样子太有趣,想逗一逗。
更重要的是,整个吃饭过程,她都没有感受到秦之朗的存在。
可以说,这顿饭除了和程溯讨论凶手的线索,还有一半的原因是想试探他的态度。
而他却一反常态的消失了?
为什么?
她正在分神思考,程溯紧张得眨了眨睫毛,乖乖回答:“……对不起,我可能不该提你的前男友。”
苏见绮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秦之朗还是没有反应,也没有出现任何视线。
“没关系。”
她无心在这件事上纠结,迫切想要知道自己有没有玩脱。
于是在程溯提出送他回家时,她没有拒绝,两个人一齐坐在出租车的后座。
狭窄的车内空间,哪怕他们一人坐在一边,气息也在不断交织循环。
程溯身材高挑,坐到后座不得不将修长的腿部微微岔开,为了与她保持礼貌的社交距离,他将身体克制到僵硬起来。
苏见绮漫不经心扫他一眼,他耳根蔓延到脖颈的红度就更深了几分。
程溯可能出了一些汗,洗衣液的香味也随之变得浓郁。
平心而论,她不讨厌这个味道,但也没那么喜欢。
她想到了秦之朗身上的气味——辛烈的木质香盖过了他本身的焚香味,所交织的尾调有一种特殊的余味。
很复杂,时而轻盈时而浓烈。
硬要形容的话,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阴暗、锋利又危险的东西。
思及此,苏见绮终于明白为什么光是感受秦之朗的存在就能血液沸腾了。
因为他的气味存在本身,都带有刺激的元素。
不知她走神了多长时间,回过神来,程溯正偏头认真地盯着她。
他又问了一遍:“要不要我去你家隔壁看看?你一个人住在那里太危险了。”
“不用,先不说还没有证据确定,这样做反而会打草惊蛇。假如确定凶手就是他,既然他敢主动现身,就不会怕我们找到他。”
这里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若凶手真是隔壁的少年,他这么信誓旦旦暴露自己,是觉得找不到任何证据指认他是凶手吗?
很快,出租车停到居民楼路口。
程溯和她并肩而行走到居民楼下。
不巧,碎嘴的大爷大妈就围坐在树荫下,见到她就问,是不是她交的男朋友。
此话一出,她还没怎么样,程溯已经面色红温地摇起头来,忙解释不是。
这时,有人来了一句:“我看你们郎才女貌挺般配的嘛,小苏啊,你前男友也死了那么多年了,是时候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
“我看这个小伙子就蛮好的,和秦家那小子也挺像的,你真的不考虑考虑这个小伙子?”
他们刚说完,一道锋利的视线撕裂了这份平和,直勾勾朝她投来。
异常强烈,异常可怕,几乎要贯穿她的心肺。
秦之朗似乎就站在她的身后,鼻尖可能已经抵到了她的后颈,疯狂而混乱的呼吸声一下下浇打着她的皮肤。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会溺毙在他冰冷的气息中。
他这种
状态很不对劲,像是要大开杀戒。
而且那些人说的话,也足以让一个愤怒到失控的疯子把这里变成屠宰场。
——这些人只是话多,还不至于去死。
苏见绮连忙转过身,踮起脚尖。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亲到,亲到了他哪里,只是尽量低声安抚:“别生气,我的心里只有你,不用理会这些无聊的人。”
应该是有用的。
秦之朗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呼吸声也逐渐趋于平稳。
回到出租屋门口,苏见绮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楼下:还好,一个都没有少。
下午的时候,她坐在桌边进行线索分析,傍晚时分又点了个外卖。
整个过程,秦之朗都在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本以为就算是没什么事情了。
半夜,她在半梦半醒间考虑案子,突然感觉到一道高大的阴影一点点覆盖上来。
熟悉的那抹气息侵袭着她的呼吸。
苏见绮困极了,正在想要不要睁眼,下一秒,冰冷的匕首就抵到了她的脖颈。
她一个激灵醒来,直接对上那双冷冰冰的琥珀色瞳仁。
过去,在他们最初糟糕的关系时,她不是没有被这种方式叫醒过。
那时候的秦之朗还是一个恐怖诡异的骷髅,而现在,这张脸完全可以用无可挑剔来形容了。
但他从来没有露过如此陌生而又疯狂的眼神。
就好像……他刚刚从万劫不复的深渊中爬出来,骨子里流出来的都是怨恨。
苏见绮有些喘不过气,默默咽了下口水,感觉恐惧和兴奋在交织:“……怎么了?”
今夜,他似乎有话要问,所以没有使用鬼压床
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个问题是:“你知道我晚上在控制你?”
不等她回答,他又冷声追问:“那你是不是也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
她许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程度的危险逼近,怔怔脱口:“是,我控梦看见了。”
话音刚落,秦之朗黑色衬衣包裹的胸膛激烈地起伏了两下,呼吸变得粗重不匀。
——她居然真的看见了。
那些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卑劣欲望,她居然看见了个一清二楚。
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赤裸过,即便穿上了人类的衣服,盖住了难看的骨头,都像是被她的视线剖开了脏腑,直接窥见他最肮脏的部分。
此时此刻,愤怒、焦躁、羞耻、茫然……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在他体内掀起了惊涛骇浪。
秦之朗居高临下面对她,却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仓皇将头扭向一边。
几乎是一瞬间,他不合时宜的想到了程溯,那个讨厌的雄性人类——那些人说他和她十分相配。
那些人甚至在劝她忘记过去,忘记他,重新找一个新的男朋友。
她也没有否认。
那一刻,秦之朗除了愤怒,还有深深的恐惧侵袭而来。
他已经死了,是一个身体不完全的丑陋骷髅。
而她,还是活生生的人类。
从来没有听说过人类和一具死人骷髅可以在一起的……
刚意识到这点,他的骨头就像被人用力凿碎,每一条缝隙散射出可怕的痛意。
而他本身是没有任何痛觉的。
苏见绮不明所以地盯着秦之朗,怀疑她再不说些什么,他就要羞愤致死了。
“你没必要情绪这么激动,我又没有怪你。”她抿了下干涩的唇,“我不是说了嘛,我挺喜欢和你接吻的。”
秦之朗缓缓移回目光,眼底的情绪似乎更加暴烈。
打死她都没想过,他会接着问这一句——“那你是喜欢跟生前的我接吻,还是现在的我接吻?”
苏见绮不由一怔。
没想到他吃醋吃到了这种可怕的地步。
也就是在她愣神的刹那,抵在脖间的匕首不知何时移到了她的胸口。
薄薄的睡衣在他的气息侵蚀下本就像没有了似的,冰冷的刀尖触及心口的那一瞬,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苏见绮……”他的眼底蕴含着某种陌生而痛苦的情绪,“我倒要看看你的心里到底装了谁!”
第50章 湿吻
秦之朗恶狠狠将刀抵到她的胸口:“苏见绮,我倒要看看你的心里到底装了谁!”
是生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还是……那个可以做他替身的程溯?
话音刚落,他手持匕首向下,锋利的刀刃轻易就划开了她的睡衣。
玉白色的皮肤暴露出来。
也就是这一痛感,让苏见绮意识到他此刻真的在发疯,而且整个人很混乱,每个字都不是随便说着玩玩的。
说不定真的会剖出她的心,看看上面有没有刻着他的名字。
大概是没有生前的记忆,秦之朗早已冷静而残忍地将自己和生前的他一分为二,将他们视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
也的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
过去的他不会这么粗暴,更不会用锋利的匕首对着她。
那个‘他’只会眼眸明亮、温温柔柔地朝她笑。
会十分动听地喊出“阿绮”,令她耳根酥麻不止。
还会在事后帮她温柔地清理干净。
当年,只有脾气不好的她总爱拔出匕首来吓唬他。
也正因如此,苏见绮想到了两个字——报应。
是不是四年前她总拿匕首对准他,他死后才会复刻这一行为,动不动就将锋利的刀刃抵到她的脖间?
她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她不想反抗。
除了享受这种危险逼近的感觉,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她被某种情绪裹挟,心乱极了。
此刻在她眼中,生前的秦之朗和死后的他不断交叠,一会儿温柔如水,一会儿阴狠暴戾。
他们是如此不同,但眼底流露出来的情感都一样浓郁,快要将她溺毙。
超剂量的感情向她汹涌而来,她根本无处可逃。
苏见绮再也无法忽视他的男性特征——有什么浓烈的、热的、吸引人的东西混合在他的气息中,令人头晕目眩。
而且充满难以言明的刺激性。
荷尔蒙。
突然,苏见绮脑中出现了这个词,刚刚好也解释了秦之朗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烈香。
他的荷尔蒙居然也与他的气质一样,危险而又强势。
她真的很喜欢……
回过神来,苏见绮的两条手臂已经搂住了他的脖颈。
“你看吧。”她嗓音略显沙哑,盯着他的眼睛,“不过在此之前你先让我亲一下。”
她是真的想亲。
秦之朗恢复的面孔是完整的,完全符合世俗上的审美。
眉目冷邃,线条凌厉,气质冷峻。
想要亲吻那只冰冷的薄唇,完全是出于身体的原始冲动。
再加上他非人生物的身份,禁忌感拉满,就……更想吻了。
苏见绮承认自己昏了头,但这份欲望真的很难压制。
尤其是他显然羞愤至极,胸口剧烈起伏,脖间鼓起一条又粗又长的浅青色筋络,莫名色/气。
这样的反差,这样敏感的样子,真的会激起她强烈的破坏欲。
她光顾着和理智作对,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秦之朗的呼吸变得急切又混乱,僵硬地握着匕首,反问:“……怎么,你又后悔了?”
他倒要看看,她究竟要将这个谎言圆多久。
苏见绮感受到他的难耐,反而不着急了:“我在想,要先亲你的哪里。”
秦之朗的目光变沉变冷,手中的匕首僵在她的心口处。
就在他即将发怒之际,她熟稔地搂住他的后颈向下一压。
他完全没有抵抗,顺势就低下了头。
下一秒,唇上传来了熟悉的温软。
无论几次嘴唇相触,都会令他大脑轰地一声空白。
她似乎很擅长接吻,贴上他的嘴唇没多久,就伸出了舍。
——就感觉有一条温软灵活的东西,毒蛇一般翘起,极富侵略性。
苏见绮没想到
这么容易。
他抵死咬紧的牙关,她只是轻轻一撬,他就缴械投降,放任她的肆意横行。
之前,她还在担心他的舍頭没有长出来,直到触碰到了那份冰冷又湿软。
她冷不丁打了个激灵,舌尖试探性勾了勾,正要进行下一步,耳畔就突然传来一声轰然散架的声音。
紧接着,唇上再度一空。
苏见绮立即睁开眼,看见了令人震惊的一幕——刀掉到了地上,一米九的高挑骨架直接摔到了床下,骨头散落一地。
衬衫和裤子孤零零堆积在地上,他的头颅落在了她的腿间。
许久未见的鬼火重新出现,不是幽蓝色,而是温柔的粉色。
苏见绮突然想起来,秦之朗第一次无知无觉将她的唇往自己头骨上按的时候,鬼火也变成了粉红色。
他在情绪激动时,鬼火会暴躁得横冲直撞。
心情平静时,鬼火也会安静的悬在他的四周。
这次变成了粉红色,会代表着什么?
就在她分神思考的时候,一眨眼的功夫,秦之朗的身体就无事发生般恢复了正常,挺拔地立在床边。
粉红色鬼火也被他消散掉了。
苏见绮看向他的耳根。
虽不像生前那般红到滴血,也呈现出了诡异的淡红。
苏见绮:“……”
还是这么敏感啊。
结合他这个暴怒又羞耻的状态,那粉红色的鬼火会不会代表他其实在……害羞?
几十秒钟过去,秦之朗都没有离开,仿佛陷入了难以排解的情绪中。
苏见绮猜他应该还想吻,不慌不忙地抬起头:“要不要继续?”
秦之朗看她一眼,瞳孔兴奋得缩小,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狂热。
口吻却冰冷至极:“你认真的?”
她点点头:“我想证明我有多喜欢你,你不用挖出我的心就能感受到。”
她的确被吻得吊起欲望,不上不下的。
听到这句话,秦之朗反而冷静下来。
她是在恐惧他剜出她的心,才会选择用更加激烈的吻来安抚他。
那就让他看看,她能为了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自上而下盯着她的眼睛,上前一步,戴有手套的修长指骨插进她的发丝间,重重扣住她的后颈。
苏见绮想说的一句话还没说出来,他就一把搂起她的后颈,重重地压住她的唇。
可能是被她后仰的力道激怒了,他的进攻性毫无遮掩,狠狠将冰冷的唇抵住她的唇,着了魔似的吞吐她的气息。
没有人能要求一个凶狠暴戾的危险分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克制。
所以他这次吻得异常用力,强势地围剿着她的呼吸,逼得她喘不过气。
苏见绮恐怕这样亲下去会窒息,下意识张口呼吸。
结果“等”这个字的音还没发完,一条冰冷湿软的舌头就长驱直入,捕获了她的舌尖。
仿佛野兽抓住了猎物,接下来,就是无休止的吮/吸和掠夺。
她觉得,秦之朗可能分不清性/欲和饥渴欲了,根本不知道如何接吻,完全没有章法。
她的舌头反复被他啃咬和折磨,又疼又难耐。
苏见绮一震,怀疑他想咬掉自己的舌,奋力地推搡起来。
他却无动于衷,盯着她的眼睛,疯狂地一口口吞下她的唾液。
舌尖传来痛感,苏见绮下意识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兴奋到极点的琥珀瞳。
秦之朗的情绪好似沸腾到了顶点,流露出来的眼神令人恐惧。
他们的吻掺杂了一丝血液的腥甜。
霎时间,他就像饥渴已久的嗜血猛兽,更加大力地进行吮咬。
她往后躲,他就发狠地追着吻过去。
吮吸得太过用力,他的下颌绷紧成更加锋利的线条。
苏见绮再喜欢刺激,也受不了这种不知节制的进攻,感觉舌头都要失去知觉了。
她狠狠地踹向他的腿。
趁他愣神,赶紧后退。
她已经用尽了力气踹出那一脚,秦之朗的腿骨却没有半点的偏移,炙热的瞳孔仍旧闪耀着那种想要将她拆吃入腹的光芒。
刚从激烈的湿吻中抽离,两个人都有点喘。
“躲什么?”他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目光发沉,“不是你要继续的吗?”。
他再度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身前,扣住她的后颈,重重地吻下去。
这一次要比上一次还要猛烈。
秦之朗竟然顺着她后退的姿势,压了上来,完全将她囚在身下。
苏见绮躺回床上,病态的迷恋冲破了理智,她放弃抵抗,开始享受了起来。
在这方面,她喜欢对方绝对的强势,现在的他完美的做到了。
然而,她开始享受,他却突然中断了这个吻。
秦之朗不知在想什么,两条手臂按在她的身侧两边,胸膛起伏不停,嘴唇保持着接吻过后的湿润。
他蜷起的一条腿顶到了她的膝间,姿势过于暧昧。
苏见绮下意识抿了下唇。
能看出来,他在克制着没有再吻上来。
他猛地起身,唇上一闪而过莹亮的水光,眼神仿佛被难以纾解的情绪裹挟:“你和生前的我,也是这样接吻的吗?”
两条舌头简直就像被胶粘上了一样,难舍难分。
如果不是突然想到她是个骗子,想到自己是个丑陋的骷髅,他不知道还会吻多久。
苏见绮眨眨眼,唇角恶劣地勾了下弧度:“差不多吧……但从来没有吻到出血。”
真是带感。
秦之朗神色僵硬地看她一眼。
可能是被亲吻滋润过。
她感觉即便他板着一张冷脸,心情也没有之前那么糟糕了。
两个人的气息相容在一起,还未散去,像一滩还未燃尽的星火,随随便便一点氧气就能重燃烈火。
他扭开了头,声音淡而冷:“你不该吻我的。”
苏见绮眨眨眼,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他明显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控,本来只是想浅尝辄止,试探她能做到哪种程度,没想到后来就完全失了心智。
秦之朗能预感,刻在他骨头里的强烈恨意正在和某种巨大未解的情愫融合交织,即将把他推向一个频繁失控的地步。
不过,再说这些已经晚了。
他已经深陷进那个吻里,无法回头了。
秦之朗故作镇定地转过身,萦绕在周身的鬼火凝聚成一扇门,似乎准备就此离开。
好不容易抓到他,苏见绮怎能放过:“你等等。”
他冷冷回过头。
话到嘴边,她忽然还有些不好意思:“……你要不就留下来吧,陪我一起睡,床够大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