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晚间姐妹两人相处时,祝明澜却是有些忧心。
“金皇后已然嚣张跋扈多年……可她终究又无子嗣傍身,看似强大却也如无根之浮萍。太后娘娘多年隐忍不发,不过是在等待最佳的时机和……能取代她的人。”
“晚凝,徐太后并不像……面上那般和善一味慈悲。”
“是!在先帝时就一直屹立不倒,徐太后怎可能简单。”自第一次见过徐太后,祝晚凝早有所感,并不算意外。
祝明澜微微蹙起眉,思考着更深的可能:“以金氏那睚眦必报宁折不弯的性子,她会甘心就此认输,束手待毙吗?”
祝晚凝面上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我心头也有所忧虑,金氏此人不是会坐以待毙之人。太后此举,将一向顺遂的金氏逼到困兽之地,金皇后怎会不反扑?”
姐妹俩对视一眼,心中都带着警惕之意。
“她会如何反扑?”祝明澜低低问道。
祝晚凝走到案几前,将自己带入金氏的角色。
思考时,她习惯提起笔来,在纸上打起草稿。
“可能一,她不会阻止大婚一事,但会在礼仪事上想办法破坏,让太后和太后颜面尽失。”
“可能二,金家在朝堂上,可能会弹劾太子或是上官家转移视线……”
祝晚凝抬眼看向长姐,却见祝明澜轻轻点头,“此事放心,他……说他已经有准备。”
“可能三……”祝晚凝继续在纸上写着,“她要保住地位,一定会寻找新的的盟友。”
“新的盟友?”祝明澜咀嚼着这几个字——
成乾帝数来数去只有三个儿子……
祝晚凝慢慢放下手中的笔,开始盘算——
叶家?
不可能,叶悠远、叶远星甚至叶玉暖都恨金氏入骨。
瑞王只会更加疏远金氏,甚至可能落井下石以自保。
其他宗室?
璟王倒是听说,瘦身后连续让王妃与侧妃怀孕。
但璟王对上官皇后一直有种长嫂如母的情义,金皇后绝不会想到璟王……
突然,一个名字闪现在祝晚凝的脑海——宁飞白!
祝晚凝猛地抬眼,“长姐,你说……金皇后会不会去找宁飞白?”
“宁飞白?”祝明澜一惊,下意识觉得荒谬,“韩元香的死,金皇后和钱玉芬脱不了干系,他岂会……”
“此一时彼一时!”祝晚凝的语气越来越肯定,“金皇后没有选择了!而宁飞白……他足够没有底限!前世,宁飞白即位后,对金皇后也一直敬着,并无清算!而宁飞白以私生子之身,他要得位,金皇后的支持必不可少!”
祝明澜仔细一想,不由生出一股寒意。
“前世璟王早早被杀,皇帝没有了可以礼法上的弟弟,便不能用兄亡弟继……”祝晚凝轻轻叹气。
“这一世,宁飞白或要得位,他要更早……更彻底的与金皇后联盟。”
祝明澜却突然想起一事,“太子……和我提过,陈拾安特意交待过他。要找机会,让宁飞白与金皇后斗起来。”
祝晚凝点点头,“陈拾安前世比对朝堂之事知晓更多,他想必也是觉得金皇后和宁飞白有结盟的可能。”
祝明澜微微一笑,看向妹妹,“所以那次钱玉芬一事,太子才会派着人跟着灵儿,待她事毕便将宁飞白府上护卫铁牌放在了现扬。”
“原来如此……还有这样的深意。”祝晚凝垂眸,思虑片刻却又摇摇头,“金北岳此事精明老道,不一定会上当……”
姐妹俩的猜测,完全无误。
此刻的凤仪宫内,金北岳已察觉出有人在引着金家与宁飞白争斗,甚至说服了愤怒的妹妹平静下来,要与宁飞白结盟……
如今的中山郡王府内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宁铉躺在锦榻之上,形容枯槁,面色灰败。
曾经保养得宜,风度翩翩的中山郡王,散发着腐朽气息。
宁飞白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在痛苦中煎熬。
那双酷似韩元香的眼睛里,没有悲伤,没有怜悯,只有近乎快意的藐视。
他知道,这是阿古嬷的蛊虫在发挥作用,祝妍然母女为了控制这个老废物,种下的恶果。
而如今,这恶果也将成就他。
“父王……”
宁飞白听不出任何情绪,平淡开口。“安心去吧。这郡王府,还有您未尽的心愿,儿子会替您好好照料的。”
宁铉浑浊的眼珠似乎转动了一下,眼神中充满不甘,身体却动弹不得。
宁飞白不再看他,转身离开,下令将宁铉那些美貌的小厮全部关押。
“等父王一断气,就让他们陪葬!”
宁飞白踏进临雪轩院门之时,早换上了一副温柔深情的面具。
“然儿。”他声音极尽柔和。
祝妍然闻声回头,脸上立刻绽开爱慕的笑容,“夫君!你来了!”
她慢慢挪动沉重的身子,走向宁飞白“孩子正踢我呢,太医说就是这几日了……”
宁飞白顺势搂住祝妍然,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这几日,我哪都不去。就在府上等着我们孩儿的降生。”他温声问,手指拂过她的脸颊。
“真的?”祝妍然脸颊绯红,幸福得几乎眩晕。
哪个孕妇不希望丈夫在待产期间一直陪伴。
她沉浸在宁飞白的温柔体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宁飞白搂着她,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妆台。
“对了,然儿。父王那边……情况愈发不好了。我记得……青墨是不是还留下不少药?”
祝妍然的身体一僵,“是……不过青墨的药,上次不是……”
宁飞白知道她说的是韩元香用了青墨的万解丸反而一命呜呼之事。
这几乎是他与祝妍然之间的禁忌。
直到祝妍然对他下蛊后,两人感情一跃飞升回温,此事才算勉强掀过。
“没事……”宁飞白拼命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滔天恨意,声音越加甜腻,“我不用解毒,只用毒药类。这样,哪怕无效也没什么打紧。”
祝妍然脑中思虑片刻,还的确是如此……
反正这些药放在她手上,远不如给宁飞白用处大。
祝妍然依言取出那个小木盒,“都在这儿呢……夫君何时要用,和我说便是。”
宁飞白迅速上前,温存地抚摸着祝妍然的背。
“好然儿,我就知道你是真心待我。我还要去处理些庶务,你先歇着,晚些再来看你。”
说完,他松开怀抱,深情凝望了祝妍然一眼,这才转身,毫不犹豫地大步离去。
宁飞白径直走向王府另一处宅院。
阿古嬷早已从汪玉莲的院子柴房中搬出,此刻她一人独居一个宅院。
苍老干枯的身体,却顶着华丽的锦衣,没几根的稀白发,却戴着重重的金玉首饰。
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个诡异的泥人玩偶。
阿古嬷的枯手抚摸着金蛊盅,独眼在宁飞白进来时,才转动了一下。
宁飞白的脸色冰冷,语气却真切。
“你的新宅子,三日后就能入住。比这里更大,更奢华,服侍你的人也会更多。”
阿古嬷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宁飞白,干裂的嘴唇咧开无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