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输赢,今日洒月楼这扬‘比武夺孤酒’,本就是为豪杰所设。既然二位僵持不下,不如……”
她故意顿了顿,目光投向五层楼高的华丽天井穹顶。
众人下意识地跟着她的视线向上望去——
就在这时,祝晚凝右手在身侧,悄悄向小二打了个手势。
“——不如让这天公,再添一彩?”
她话音未落,只听头顶传来一阵轻微的绳索摩擦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天井中央!
天井上方突然抛出拳头大小、用鲜艳红绸紧紧扎成的绣球,正被一根细长的绳索从五楼极高处飞速垂落!
红绸在灯光映照下宛如一滴滚烫的血珠,带着呼呼风声,直坠而下。
“好主意!”
宁承玄反应最快,眼睛被那抹激越红色点燃,酒意混合着少年人的好胜心爆发。
他足尖猛点地面,身形如离弦之箭,第一个朝着那下坠的红球疾扑而去!
叶远星的身法比宁承玄更快,更轻,更诡谲!
在红球即将落入宁承玄掌心的前一刻,抢先一步,修长的手指如同拈花般轻轻一拂——
那枚鲜艳的红球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倏地从宁承玄指缝间溜走,稳稳落入了叶远星的掌心!
“叶远星!你耍诈!”
宁承玄抓了个空,气得俊脸通红,落地后瞪着叶远星,笑容彻底垮了下来,只余懊恼不忿。
叶远星却已翩然落地,姿态闲适地掂了掂手中的红球。
他看也没看气鼓鼓的表弟,反而转过身,越过柜台,将那颗红绣球直接递到祝晚凝面前。
“小掌柜,”
他微微倾身,眸含笑意,“天公添彩,远星侥幸得之。”
祝晚凝面伸手红球,朗声道:“叶小将军夺得彩球!按本店规矩,绝世佳酿‘醉千秋’,归小将军所有!”
早有伶俐的小二恭敬地捧出两个密封的古朴酒坛,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
坛身泥封完好,却仿佛有醇厚的酒香隐隐透出,引得满堂酒客喉头滚动,艳羡不已。
“承玄,今日打得痛快,不分胜负。这‘醉千秋’既是孤品,岂能一人独享?”
他走过去,随手拎起一坛,掂了掂,抛向宁承玄!
“接着!”
少年拍开泥封,仰头便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流下,引来一片围观之人叫好。
叶远星将手肘撑在柜台上,仰头饮了一口烈酒,目光却状似无意地再次掠过柜台后,身影忙碌的“少年”掌柜。
他轻轻叹气,目光再次投向远处,借着酒劲,轻声呢喃——
“姐姐女扮男装去书院那些年,是不是也这般快意?”
“如果我去从军挣军功,姐姐就不必听从父亲之命,在金家委屈过活。或许她就可以重获自由……”
叶远星的亲姐姐叶悠云,因着世家联姻,嫁给镇国公嫡孙金晨轩。
原本才华横溢的女子,在被丈夫生硬疏远后,形销骨立,不复少女时的活泼明艳。
看着姐姐回家哭泣,自己毫无错处偏要被金晨轩逼着和离,叶远星怒火中烧,却又无计可施。
叶远星再饮满满一碗烈酒,明朗少年也有亲情愁绪。
远离汴京的喧嚣,北上的官道,泥土已有微冻。
一行车马朝着莱州方向,缓缓行进。
队伍中间,三马并驱拉着金饰银螭绣的马车。
马车内正是二品大员,新晋莱州刺史,昨日刚满二十岁的陈拾安。
陈拾安靠在软垫上,眉宇间带着一丝长途跋涉的疲惫,眼中却闪着微光。
他手中正摩挲着一个荷包——
一个素色,完全没有纹样,像是匆促间随手抓来的荷包。
这是他今日离开汴京时,洒月楼的伙计给他送餐食时,放在食盒中的。
他心跳如鼓,直到此刻已经远离汴京,他才将荷包打开。
荷包里有几张质地普通的纸页,缓缓展开第一页。
如她前世来信一般,同样没头没尾一行字。
凌辰提及君有胃疾,家厨妙娘有几方养胃药膳,君请自珍。
“呵……”陈拾安的嘴角,忍不住勾起。
他算是知道了——无需听这女人嘴上多乖巧,落在纸上的生硬之言,才是她的真心话。
可与前世一样,为国为民,陈拾安别无选择。
陈敏方瞥见陈拾安原本郁郁的脸色,现在才有所转睛,忍不住将心中疑惑问出口。
“大人……小的一直不明白,大人为何要选莱州?江南盐政,北地囤田,都是能出政绩的……”
陈拾安抬起头,并没有直接回答陈敏方,“敏方,有一项极为要紧之事,你需要用心去办。”
陈敏方如今水涨船高,已升正四品长史,他敛色拱手,“大人请吩咐。”
“你……一到莱州就要从海归的船上,或是莱州本地农户家里,找一种农作物。”
陈敏方一脸茫然,“大人为何要找农作物?什么样的作物”
陈拾安大致表述番薯种与番薯苗后,再次强调,“此事极为重要,关乎黎民生计。”
深深叹了一口气,陈拾安终于解释道,“我观初冬的天象,明年必是大旱之年。南北之地,皆可能颗粒无收,加上大旱生蝗灾。明年……怕是要生灵涂炭,饿殍遍地。”
“我在一本古书上看过,这种作物耐旱且产量大。或许,这正是百万大夏之民唯一的生机。”
前世他对这扬灾难无法预判,自己也只在京中刑部任职,根本束手无策。
那扬大旱,北方之民,易子而食,惨烈无比。
在他任首辅时,偶尔翻阅旧文书,发现莱州某一个乡,在大旱处居然全乡子民皆存活。
原来是其中有几户农家,曾经是海员,将海外番薯带回乡自种,靠番薯扛过了饥荒。
上苍让陈拾安重生归来,他既然已救下宁晏执。
接下来,他要救万民。
陈敏方垂首应下,心中只有叹服,大人之言,必会成真。
陈拾安平复心神,接着翻阅那几张药膳食方。
刚看第一方,他的瞳孔急速收缩,激动的差点在车厢内站起来——
这明明,是上一世杜若用的药膳!
她为何,这般巧合赐他一模一样的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