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灵和竹青起床便往小厨房跑。
“杜若!杜若!”
“我饿了,晚凝姐姐还没醒,有什么我先垫两口!”
杜若自灶上取下两屉虾饺,灌汤蒸包,瓷砖盛了两碗牛肉粥,两碟黄米糕。
“早早给金小姐和竹青备下了,来,您要不嫌弃,就在灶边的小桌上吃!”
唐灵嘻嘻一笑,与竹青同坐在小饭桌前,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对杜若提起,“杜若姐,昨日我遇到一个病人,他说自己脸上也有胎记。”
“我才想起来,一直没问过你,脸上胎记可要帮你去掉?”
“咣当——”
杜若手上的铁勺掉在地上,整个人身体僵直,满脸不敢置信的神色。
唐灵和竹青,嘴里各咬着半只虾饺,都吓了一跳。
“……当真…可以去掉?”
杜若的嘴唇颤抖着,拼命压抑自己,害怕只是幻梦。
唐灵吞下那半只虾饺,“可以啊,不过要花时间,怎么着也要半年。你急不急?”
“哇……呜呜呜呜……”
杜若忽地以袖掩面,失声恸哭起来,把唐灵吓的从小马扎上弹起。
“别哭别哭,杜若姐,你要着急的话,那我想想办法,四个月……”
一听这话,杜若哭声更大,唐灵冲过去抚着她的背,“啊,这般着急?那三个月,三个月…不能再短了,不然药的剂量可要伤身了。”
如意在外面听见动静,跑进屋内,“金小姐、杜若……这是怎么了……”
竹青赶紧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别问!一问就哭的更大声!”
杜若这才慢慢平复,听见如意交待,“早上陆家三表叔要上门拜会,估计午食要来大房用。杜若,表叔表婶都是西北人,你想想安排些什么菜色……”
天高气爽,秋日渐深。
一辆青呢大车,在数名精干随从的护卫下,稳稳停在祝府门前。
车帘掀开,一位身着绯色官袍、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率先下车,正是新任荆州知府陆文远。
随其后的是夫人周氏,衣着端庄,眉眼含笑。
“舅家三爷、舅家三夫人到!”
门房早已得了吩咐,高声唱喏。
荆州知府,可是手握实权的正三品大员。
祝之璋即便心中百般不愿,也只得强打精神,携着家中女眷,亲自到二门迎接。
“舅家三爷、舅家三夫人远道而来,未曾远迎,失礼。”
祝之璋脸上堆起假笑,“母亲正盼着两位呢,一早便在家中等着。”
陆文远拱手还礼,目光却越过祝之璋,落在两个女孩身上。
“祝三爷客气。文远携内子此来,一是拜望老太太,二来也是为探望姑姑留下的嫡亲血脉。”
“嫡亲”二字一出,祝之璋脸瞬间僵硬。
周氏已亲热地拉住沈兰馨的手,“兰馨,这些年辛苦你。”
又看向祝明澜和祝晚凝,眼中满是慈爱:“这便是嘉宁县主和晚凝吧?真是好模样,像是咱们陆家人……”
一番寒暄,众人移步慈心堂。
茶水奉上,陆文远呷了一口,开门见山。
“霍老夫人,今日登门,除了叙旧,还有一事,已经萦绕家父心间数年。来时家父特地交待,这件事我不得不提。”
厅内气氛顿时一凝。霍氏心知不好,面上强笑,“陆贤侄,请讲。”
“是关于姑姑的嫁妆。姑姑当年嫁入祝家时,陆家精心置办十里红妆,那些田庄铺面、金银细软、古董珍玩,可都有详细嫁妆单在官府备案。”
霍氏脸色已变,却听陆文远的声音更高了些。
“按我朝律法,姑姑嫁妆当归独子之瑜继承。如今之瑜已为国捐躯,膝下唯有明澜、晚凝二女。这嫁妆,理应归她俩日后婚嫁之资,傍身之本。”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沈兰馨:“明澜晋封县主,晚凝亦已及笄,我看……此事近在眼前。”
陆文远又将目光落向霍氏,“我此番入京述职,需盘桓两个月,想要替家父了却这桩心事。亲眼看着姑姑嫁妆,归于明澜、晚凝名下。也好告慰姑姑在天之灵,让她知道,陆家未曾忘记她留下的骨血。”
霍氏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
“陆贤倒说的是…只是…这嫁妆年深日久,账目繁杂,库房也需时间整理。”
“霍老夫人多虑了。”周氏带着西北人特有的爽利,“兰馨身为大房媳妇掌家理事,想必清理起来也便利。”
周氏满面含笑,快人快语,”若老夫人这边人手不足,我们陆家可派几个得力老成的账房先生,再配上几个手脚麻利管事婆子过来协助清点。”
又抻抻衣袖,举重若轻,“总归弄得明明白白,免了外界的闲言碎语。您说是不是?”
霍氏脸色一阵青白,沈兰馨适时开口,“舅家三爷思虑周全,只是…”
她微微蹙眉看向霍氏,带着为难。
“儿媳接手账目后,也曾翻阅旧档,发现陆婆母部分田庄铺子的契书,还有册子上记载的几样古董和几匣子首饰。似乎……去向不明。”
“账目上更是多有涂改不清、对不上数之处。儿媳正想寻个时机,好好向母亲您请教一番,看是何处出了纰漏,或是…另有隐情?”
“去向不明?”
陆文远的声音拔高,将茶杯一搁,“霍老夫人,这作何解释?姑姑的嫁妆,可是有当年官府记录在案的!岂容有失?”
厅内一片死寂。霍氏和祝之璋心知肚明,想辩解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陆氏去世后,陆家老爷子和陆大爷都双双流放西北,谁曾想陆家还有翻身之日!
三年前陆家全族刚刚被赦免,陆家三爷今年竟然就能回汴京述职,还当上三品大员!
祝老太爷去世后,霍氏侵占挪用陆氏的嫁妆多年,早习惯视为己有。
娘家子侄的窟窿她说填就填,亲儿子在外的债务,她说还就还。
“这……这……”
霍氏支吾着,一股怨毒猛地升起。
都怪大房!
都是沈兰馨这个贱人!非要将这事,挑到陆文远面前。
“许是……许是年代久远,账房疏忽,或是……或是虫蛀鼠咬了也未可知。”霍氏勉强挤出一句话。
祝之璋、汪玉莲只知将头低垂,半点不敢答话。
“虫蛀鼠咬能咬掉地契?能咬碎首饰?”周氏轻笑一声,“老夫人,这话说出去,怕三岁孩童也不信吧?”
陆文远冷哼一声,不再看霍氏,转向沈兰馨,“兰馨!你既已掌家,责无旁贷!给你半月时间,务必理清所有账目,找出缺失嫁妆的下落!半个月后,咱们一起开库清点!若有短缺……”
一地的主官可不是虚的,陆文远身上官威尽放,“陆家,定要讨个说法!纵使告上金銮殿,也在所不惜!”
“是,兰馨定当竭尽全力。”沈兰馨恭声应下。
祝之璋见状,想到自己从母亲手里不知拿了多少陆氏之物,此时只想缓和气氛,“舅家三爷,母亲房中已备下宴席,不如大家边吃边聊!我开一坛西北的烈酒,陪你喝几杯。”
陆文远未开口,周氏直接笑着回答。
“不劳烦祝三爷,我们夫妻想去和两个表侄女亲香亲香。我和大嫂、二嫂各自生养三个小子,家里缺的就是姑娘,我可太眼红羡慕兰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