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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第 19 章

作者:三月春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八月的尾声,已经敲响了文静离家的日子,也沉沉地压在了小院每个人的心头。日子里掺杂着离别的涩意,无声地沉淀在清晨的露水和傍晚的炊烟里。


    奶奶戴着那副磨花了边的老花镜,就着窗棂透进的最后一点天光,针脚细密地在灯下为新被褥收着边。她挑选的是家里最好的棉花,絮得又厚又匀实,仿佛要把一整个家的温暖都絮进去。


    邓红梅前两天特意陪着文静去了趟县城,新买的衣裳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行李箱里。行囊被塞得满满当当,从搪瓷脸盆到毛巾、香皂,家人恨不能把整个家都给她装上。似乎每多添一件东西,就能将那份沉甸甸的、即将到来的离别冲淡一分。


    白日的燥热被黄昏一寸寸温柔地吞没,晚风终于挣脱了暑气的束缚,从远处的河滩、树林深处捎来了初秋的微凉,带来一阵清爽的慰藉。聒噪了整个夏天的蝉鸣,慢慢开始退出季节的舞台。取而代之的,是墙根茂盛的草丛里,蟋蟀们开始不知疲倦的吟唱,细碎而绵长。


    晚饭过后,文静拉住了正在收拾碗筷的陈轩的手。“哥,陪我去院里坐会儿。”兄妹俩一前一后走到院中那棵老梧桐树下。陈轩背靠着粗糙的树干,文静则搬来一张矮矮的小马扎,在他脚边坐下,仰着小脸望他。月光穿过叶隙,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跳跃。爷爷奶奶还在村口的老槐树荫下,伴着邻里们家长里短的家常,享受着一天里最闲适也最有人情味的辰光。


    “哥,”文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亮,“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在昏暗中闪着光。


    陈轩沉思了一下,问道:“啥日子?”除了家人的生辰在心头刻下清晰的印记,其余那些被赋予特殊意义的节日,早已被生活的重担磨砺得模糊不清,褪去了华彩。


    “七夕呀!”文静的声音陡然拔高,“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还记得不?小时候,咱们溜到陈永年家的葡萄架底下,屏着气,竖着耳朵听牛郎和织女说悄悄话呢!”


    年复一年,他们怀揣着童稚的虔诚跑去,结果自然从未听见那缥缈虚幻的情语,可那份无谓的期待,那借着由头和村里的小伙伴聚在一起、屏息凝神又忍不住咯咯窃笑的嬉闹时光,就是贫瘠童年里最甜美的引子,是记忆深处最闪亮的碎片。


    “哥,快瞧!”文静忽然抬手指向深邃的天幕,打断了回忆,“那就是牛郎星和织女星!它们真亮啊!”


    陈轩仰首,夜空浩瀚,一道朦胧如轻纱、泛着淡淡银辉的银河横贯天际,将穹顶温柔地一分为二。银河东岸,那颗被称作牛郎星的星辰,清亮而执着,如同一个翘首以盼的男子;银河西岸,那颗名为织女星的星辰,粲然生辉,光华流转,宛若巧笑倩兮的佳人。它们隔着那无垠的、波光粼粼的星之河流静静相望,诉说着永不倦怠、永恒守望的相思。


    “哥,”文静微微侧过脸,月光勾勒出她小巧的鼻尖,“听城里同学说,今天,男孩儿都得给心上人送礼物呢,可讲究了。要是你有对象了,你会送她啥呀?”


    听到这话,陈轩想起了李文娟。她的身影,带着阳光的气息,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自上次她大胆而赤诚地剖白心意后,两人又在熙攘喧闹的市集里碰过两回面。虽未禀明家中长辈,更无媒妁之言相牵,可彼此心间,早已悄然系上了一根无形的线。


    大集上,陈轩得了空,便会不由自主地绕到她那个菜摊前,默默地帮她。他们的交往没有惊天动地的波澜,没有刻意营造的浪漫,只有田间地头般的平实和踏实。只是那份亲密,在日常的罅隙里日渐滋长:李文娟在陈轩铺子里吃午饭时,神态举止俨然有了女主人的模样。她会极其自然地拿起毛巾,替他拭去额角忙碌中沁出的汗珠;会望着他身上的油污,思忖着以后该如何把自家男人拾掇得清清爽爽、体体面面。


    “或许,该送点什么?”这个念头在文静的话语刺激下,悄然在陈轩心底滋生蔓延,“她未必在意这些城里人的讲究,可若真收到了,总会欢喜的吧?”除了那份悄然萌生、日渐清晰的情愫,陈轩对李文娟更怀着一份深沉的感激。是她,像一道温暖而坚定的光,照进了他因挫折和自卑而自我封闭的牢笼,让他灰暗沉寂、几乎看不到希望的青春,重新有了奔头和光亮,有了值得期待的明天。


    “哥!想啥呢?魂儿都飞啦?快说嘛!”文静见陈轩久久不语,眼神飘忽,仿佛神游天外,不由得撅起嘴,娇嗔地晃了晃他的胳膊,小马扎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陈轩蓦然回神,撞上妹妹探询的目光,有些局促地笑了笑,反问道:“我哪知道送什么好。你呢?若你有了心上人,你盼他送你啥?”他将问题抛了回去,掩饰着自己方才的心绪浮动。


    “我啊……”文静的声音忽然轻软下来,“我啥也不要。”她顿了顿,仿佛在认真思索,“只要他能一直陪在我身边,记得我,想着我,就好。”夜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月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说着,她将小马扎又挪近了些,几乎挨着陈轩的膝盖,侧过身子,温顺地将头枕在了陈轩结实的大腿上,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哥,”她的声音闷闷的,从陈轩的膝头传来,透着浓得化不开的依恋和不舍,“我走了,你会想我吗?会很想很想吗?”


    “傻丫头,净说傻话!”陈轩的手掌轻轻抚过妹妹柔顺的发顶,“哥怎么会不想?去了外头,万事都得小心。多给家里写信,有啥事,哪怕芝麻大的事儿,也别瞒着哥。如今二叔家装了电话,方便多了,若有急事,打回来!”他低下头,望着膝头的小妹,她是他心头最柔软的牵绊。


    他无比强烈地渴望着她能像一只羽翼丰满的鸟儿,飞出这方小小的村落,考上梦寐以求的大学,在繁华的城里扎下根,过上与他们祖祖辈辈截然不同的人生:有书本的墨香,有更广阔的视野,有值得奋斗的未来。他坚信,他的妹妹聪慧、坚韧,她的天地不该仅仅囿于这方土地的风霜和辛劳。


    可离别在即,那份不舍与无时无刻不在的担忧,却像疯长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他的心。他怕她纤细的肩膀扛不住陌生城市的风雨和压力,怕她在人潮汹涌、霓虹闪烁的街头迷失方向。他恨不能为她永远撑起一方无忧无虑、没有风雨的天空,却又无比清醒地深知,有些路,必须文静自己一步步去丈量,有些风雨,必须她亲自去经历,才能真正长出属于自己的、翱翔蓝天的翅膀。这份认知带来的是欣慰,亦是更深沉的揪痛。


    “哥,”文静抬头又问道,“如果我将来嫁得很远,你会愿意吗?”


    “哥当然不愿意。”陈轩沉默了一瞬,随即又说道,“不过,只要你真心喜欢,只要他对你好,多远都成。天南海北,哥都支持你。但你要记着,无论何时何地,若有人欺负你,受了委屈,一定要跟哥说!”


    他记得文静不止一次说过,将来想回到镇上的中学教书。若真如此,他心中自是一百个、一千个乐意。他不仅怕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委屈时自己鞭长莫及,更怕那山高水远、关山阻隔的距离,将这份亲情也拉扯得淡薄、疏远。


    “哥,还有件事。”文静的声音带着点犹豫,她重新把头靠回陈轩的腿上,“我今天听村里人说,好像嫂子想撮合你和红杏姐。”她小心地观察着陈轩的表情,“只是,听说她爸挺倔,非要让你做上门女婿才行。你知道不?她把听到的零碎传言,小心翼翼地拼凑起来。


    这事,陈轩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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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镇上忙碌,倒是没有听到一点风声。上次邓红梅和刘玉花私下嘀咕过这事,虽然刘玉花当时就说了暂时搁置不提,可邓红梅那风风火火的急性子,回娘家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跟她爸提了,为了说服她爸同意让妹妹嫁出来而不是招婿,据说父女两个吵了一架。村子离得不远,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开,因此也慢慢有了些模模糊糊的传闻。


    “你听谁说的?”陈轩眉头微蹙,也有点纳闷,“没影儿的事,嫂子从来没跟我提过半个字。”他心下一沉,隐约觉得有些烦躁。上门女婿?这字眼像一根刺。他从未想过离开这个生他养他的家。即使真的娶不上媳妇,他陈轩也绝不可能去做寄人篱下的上门女婿。


    “哥,”文静听到这里,仿佛得到了某种保证,却又因即将的分离而涌起更深的依恋,嘤嘤嘤嘤地哭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离开家。我要每次回家,推开门都能看到你。”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哥哥离开后,这熟悉的院子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


    “好了好了,别哭了。”陈轩心头一软,连忙安抚她,“哥怎么会走?哥哪儿也不去!哥就守在这儿!等着你放假回家,等着看你漂漂亮亮地出嫁……”他又笑了笑说道:“哥还梦见过你将来生了个女儿,粉雕玉琢的小脸,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文静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破涕为笑,泪痕未干的脸庞绽放出光彩。她坐起身,用袖子胡乱擦去了脸上的泪水,盯着陈轩,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哥,那你说,文娟姐送我的那个行李箱,和言梅姐送我的,哪个更漂亮?你更喜欢哪个?”前几天,王言梅也特意买了个崭新的行李箱送给了文静。


    “都好看,都好看!”陈轩看着妹妹孩子气的比较,忍不住笑了,回答得极其务实,“反正你要带的东西多,到时候咱们都带上。要是你们宿舍地方小搁不下,哥再帮你把其中一个带回来收着。”他对女孩子这些关于颜色款式的偏好没有太强的判断力,在他朴素的世界观里,实用、能装下东西,就是好的。


    对于陈轩这个回答,文静显得很满意。她不想哥哥在李文娟和王言梅之间做出什么倾向性的选择,她们都是哥哥的朋友,在哥哥心里,她们两个是一样一样的。


    “哥,”文静脸上带着古灵精怪的笑容,“你说,等我上了大学,要是有男孩子追我,给我写情书,约我看电影……我该怎么办呀?”她抛出了一个让陈轩瞬间头皮发麻的问题。


    这个问题比陈轩想象中更难回答。他深知大城市里有更多机会,更广阔的天地,能让妹妹接触到前所未有的世界,拥有一个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光明的未来。然而,最近,这个认知带来的除了欣慰,更有一种沉甸甸的、难以排解的忧虑。他一想到妹妹柔弱的肩膀要独自面对那个完全陌生、充满诱惑也潜藏风险的环境,他的心里满是担忧。


    他被难住了,眉头紧锁,思索了半天,才严肃地说道:“一定要好好观察他。不能光看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看他是不是真心实意对你好,看他的品性是不是端正,千万不要轻易被花言巧语或者一点小恩小惠打动就答应他。在外面,凡事多留个心眼儿……”他恨不得把自己所有有限的人生阅历和对世界的警惕,一股脑儿都塞给妹妹。


    夜色更深了,露水打湿了裤脚,天凉了。兄妹俩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关于大学,关于未来……直到爷爷奶奶的声音由远及近,他们才起身回屋。那一晚,陈轩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久久无法入眠。文静的每一个问题,每一滴眼泪,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而那个关于“七夕礼物”的念头,却在反复的思量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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